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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歌姬-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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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卖关子,“子服自有子服的打算,太后只需帮子服,召一个人入宫即可。”
“入宫?召谁入宫?”
我说了一个人名,这个名字是司马洛告诉我的。便是那个星相卦术无一不精、发明了琉酸、预测了流星的异人。
上官太后不识山中宝,“此人是谁?”
“回太后,此人乃是一炼丹术士。”
“炼丹术士?你要召他,做甚?”
上官太后把双丹凤眼瞪得圆圆滚滚,煞是可爱。可爱得我,不得不寻她开心。“子服召他进宫,自然是为太皇太后炼那不老丹药,以保太皇太后青春永驻、万寿无边。”
那双圆圆滚滚的丹凤眼,不停地眨,眨来眨去,眨不出个所以然来,狐疑,“廉子服,你不会是在用缓兵之计诓孤吧?你怕孤再对付你,便先稳住孤,一旦拖至册封旨下,孤便是有心反对,也回天无力了。”
聪明的女人,把每一种可能都想到了。“太后何必多此一虑?太后手里攥着子服的把柄,子服便是当上了皇后,太后也有法子把子服拉下马。”
“把柄?”上官太后不解,“孤何曾有你什么把柄?”
我答道:“子服的把柄何止一个,司马洛,子服的爹娘,弟弟子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令子服投鼠忌器。”
我授她以柄,她暂且压下狐疑,“廉子服,你最好别跟孤耍什么阴招,否则孤定不饶你!”
我没接她的话茬,信任这东西,本就是日久见人心。现下,我再怎么指天发誓,也不过浪费口水。转而和她讨论这善后工作,“太后可曾想过,若是子服不做皇后,这后宫有谁最适合那母仪天下之位?”
上官太后高深一笑,“这个,孤自然早有人选。”
“是么?可巧,子服也有一个人选,正要推荐给太后。但不知,太后与子服想的,可是同一个人?”
“哦?你想的是”
“太后想的是”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王婕妤。”
异口同声之后,是相视而笑,颇有些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惜。
上官太后感叹,“廉子服,倘若你不是廉子服,孤一定会喜欢你。”
这种感叹,我过耳即忘。
喜欢我又怎样?无意取我性命又怎样?无意,不代表,不会。如果司马洛没用“凤命霞光”破了“巫蛊邪术”之局,如果我因此而死在了廷尉衙门里,她上官太后,了不起(炫)(书)(网),也就黯然神伤,感叹一句“造物弄人,人算不如天算”。
两三个月后,地节四年,宣帝即位后,最多纷争、最多杀戮,于他而言,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一年,于我而言,从天堂跌入地狱、又从地狱回归人间的一年,便在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声中,划上了句点。
虽然我再没有私自出宫,虽然我把对司马洛的思念藏在了午夜梦回,虽然表面上我一直地循规蹈矩,汉宣帝却始终不能对我放心,所以刚过完了年刚刚立春,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兑现他的话,将那立后大典敲定在了一月底。
汉宣帝给了我一个隆重又华丽的立后大典,据说先前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和功夫布置,据说立后大典之后,他便将改换年号,预示新的开始。
大殿广场,文武众臣齐聚,汉宣帝端坐上首,我跪在阶前,身着皇后庙服,等待内侍宣旨、册封。立后大典,最关键的一道程序,对于我来说,也是最关键的一刻。
内侍捧来装有圣旨的木盒,掖庭令李末,庄严肃穆,打开木盒,准备宣读诏书。
就在这个时候,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李末将手伸入木盒,取出明黄布帛的圣旨,右手执一侧,左手正待将它于胸前摊开。
便在此时,毫无预兆地,李末左手一颤,像抽筋,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尚未展开的立后诏书,自他掌中脱落。或者,更准确地形容,他是下意识地将那烫到了他的圣旨扔了出去。
李末素来稳重,他会在如此场合如此失态,这便让这古怪更加的古怪。而这古怪,诡异,才刚刚上演。
那扔出去的布帛的圣旨,在风中,一飘,两飘,腾地,燃起一蓬火,一蓬罕见的蓝绿色的火光,散出的,并非热,而是冷。飘落在地,即便隔得再远,依然能够感觉到那静默的冷意。
静默,便像是这火光一般,突如其来地,席卷整个广场,宣帝霍然立起,众臣伸长了脖颈,哑了似的,点了穴似的,张口,瞠目,极度惊愕中,畏惧(炫)(书)(网)在逐渐成形。
这引发惊愕畏惧(炫)(书)(网)的蓝绿之火,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当那最后一丝火星泯灭,却未能带着它所造成的震撼一同消失,反而将那古怪诡异推上了极至。因为那火,本可令万物化作灰烬的火,却没有烧着了那道圣旨,易燃的布帛,在火熄灭之后,明黄鲜艳,完好无缺,就连边角也未曾有半点焦枯。
那一刹那,没有人,自静默中恢复过来,就算恢复过来,也只是在惊愕与畏惧(炫)(书)(网)里加速沉沦。
李末仍是捂住了左手手掌,使劲地咽了咽唾沫,总算能够移开视线,从那同样静默于地面的圣旨上,转向了汉宣帝。宣帝的脸色,不会比李末冷静多少,而作为帝王,较寻常人高明之处,便在于他擅长强装冷静。
宣帝朝李末使了个眼色,李末收到暗示,点点头,走过去,走向那道飘落于不远处的诏书。弯腰,欲捡拾,右手手指将触未触之际,略微的犹豫。犹豫地瑟缩了指尖,却随即压制了那瑟缩,仿佛豁了出去一样,猛地,一把抓起。抓在手中,然后,诧异。
其实,李末捡起圣旨以后,一切并无不妥,他握在手中,既没有再被烫到,也没有再燃起什么蓝火绿火。或许,这恰恰是他诧异的原因。
李末瞧着手里的圣旨,那圣旨,落地之时,是绣龙滚珠的背面朝上,笔墨书写的字迹朝下。因为是被一把胡乱抓起,所有人看到的,就只是背面。
抿了抿唇,定了定心,李末翻转右拳,伸出左手的同时,陡然皱眉,似疼痛难忍。他却忍住了那疼痛,许是要将圣旨重新卷好,呈给宣帝。却在这个卷的过程中,皱着的眉突然一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把卷到一半的圣旨打开,拿在眼前勿勿一扫,眼珠子因不可思议而涨大,似急急乎乎要涨出了眼眶。仿佛,现下他目睹的这份不可思议,已然超出了先前,那不可思议的无火自燃、无火自灭。
他的反应,令宣帝越发地不安,焦躁、不耐地叫了一声:“李末”
李末,如梦初醒,应道:“陛下”。他大概是想把他发现的异样禀报给宣帝,但随即停住,我猜,在他认为,由他说,倒不如让宣帝、让众人亲眼一见。
所以,他将那道完全打开来的圣旨,调了个头,使得背面朝向自己,正面遥遥对着汉宣帝。
那道圣旨的正面,应当洋洋洒洒写满了内容,是汉宣帝要宣告天下、册立我为皇后的内容。但是这些字,一个也没有了,整张圣旨,干干净净,寻不到哪怕是隐约的墨影。
这不免给人一种错觉,好像那蓬冥冥中另有一股力量操纵的蓝绿之火,要烧去的,不是圣旨,而是这圣旨上所写的内容。
今天两更。
我喜欢这错觉,我喜欢这“冥冥中另有一股力量操纵”的假想,我喜欢古代人把一切不可思议归之于神明的习惯。
为什么圣旨会无缘无故灼伤了李末的手?为什么圣旨会无缘无故燃起那样奇怪颜色的火?为什么那火没有烧了圣旨,却仅仅是烧没了上面的字?
要想通这些并不困难,只一个可能。
那是神明在阻止,阻止我被册立为皇后。
为什么神明要阻止?我不是上苍钦定、凤自天降的廉子服吗?我既是凤凰托世投生,为何神明却不让我做皇后?
要解释这一点,也不困难。
廉子服是凤凰托生不假,但她却只得凤身,不具凤命。她得了凤身,故此会现五色霞彩,化生死劫难。可她没有那个凤命,所以她永远做不了皇后。她的存在,是上天赐给大汉朝的祥瑞,她只能是廉子服,独立的超然的,她沾不得世俗。皇后属于世俗,不过母仪天下,而廉子服却属于天下,以己之凤身,庇佑苍生。
为司马洛爱上的我,为司马洛深爱的我,为司马洛深爱到至死不渝的我,怎么可能只是悲哀地束手认命,抑或愚蠢地以死相抗?司马洛布的局,只有我能破解。这就是我的破解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像汉宣帝当初在祭天大典上的布置,就像司马洛于临华殿外的“霞光凤鸣”,所有这些看似不合常理的现象背后,自然有构成它发生的合乎常理的前提与策划。
为什么圣旨上会没了字迹?很简单,因为装有立后诏书的木盒被人调换了,调换后的木盒里,放着的本就是张空白的圣旨。如果李末没有灼伤手掌,没有扔了布帛,没有后来那蓝绿的火,打开来,那圣旨本就该是一片空白。
然而,李末灼伤,圣旨扔了,火起了,一切便水到渠成。看似神灵操控,其实始作俑者,非人,非神,只是一种形似于白蜡的化学物质。
欧洲中世纪,人们为炼金而疯狂。1669年,德国汉堡一位叫布朗特的商人在强热蒸发人尿时,虽然没有制得黄金,却意外地得到一种像白蜡一样的物质,在黑暗的小屋里闪闪发光。这物质暴露在空气中,久而久之,便会燃起神奇的蓝绿色火光,那绿火不会发热,不会引燃其它物质,是一种冷光。于是,他就以“冷光”的意思命名这种新发现的物质,叫做“磷”。
布朗特发现的,便是现代极为普遍的,白磷,世上燃点最低的物质,仅为40摄氏度。
尽管眼下还在正月,气温不过零上几度,却并不意味着白磷就不会燃烧。摩擦或缓慢氧化,包括人的手温,都有可能使它的局部温度达到燃点而起火。
我要求太皇太后召那炼金术士进宫,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协助,助我从人的尿液中提炼白磷。只要掌握好白磷在空气中氧化达到燃烧所需要的时间,按照这时间将其均匀洒在那空白的圣旨上,偷梁换柱。
当李末展开圣旨时,接触到白磷颗粒,他的手温,便使白磷燃烧,他自然被灼伤。灼痛的本能反应,他自然会扔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白磷达到燃点,绿火初现。而用作圣旨的布帛,它的燃点,远远高于白磷,所以当白磷燃尽生成氧化物,圣旨仍然完好无损。
说起来很容易,其中却是艰辛无数。那尿液蒸发时恶心的气味,白磷本身的剧毒和它动辄燃烧的危险 3ǔωω。cōm性,如何把握最佳的调换时机,让它在我需要它燃烧的时候燃烧,我忍了太多我不能忍受的苦,我经历了太多太多次的失败。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苦,这些失败,到底换来了立后之典上那一幕的精彩绝伦。事后想想,也有些侥幸,倘若我不是从小就对化学很感兴趣,倘若中间随便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结果会怎样?我不愿去设想。
好在,这一次,我不愿去设想的,老天也没有多此一举地替我去设想。一旦最难做到的,做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轻而易举。只要随便找个人,把那“有凤命、无凤身”的谣言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谣言便和上几回一样,变成了无法推翻的真理,就算真龙天子也不能将其推翻。
所以,我这一辈子都当不成皇后了,除非汉宣帝不顾神明不顾民心,执意逆天而为。可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一百个廉子服加起来,也不会令他做出一丝一毫可能会动摇江山社稷的举动。他是个英明的君主,英明的君主,向来是将大局放在首位,至于其它,即使是自己的意志,也只能屈居第二。
(注:觉得在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历史背景。两汉之时,盛行谶言。所谓谶言,那是一种类似于宗教的神学,某种有待应验的预言、隐语。在很多时候,它为动荡时事的政治角逐提供了一种便捷有效的舆论工具。比如,汉宣帝的前任,汉昭帝还在世时,因为他身体虚弱、膝下无子,于是在昭帝元凤三年(前78年)正月,传说泰山莱芜山南有数千人看见有块高1丈5尺,长48围的巨石,忽然自己竖立起来,插进地里8尺,下边还有3块小石为足。又传说,皇家上林苑中,有棵大柳树倒地枯死,又自己站起来复活了,上面还有小虫咬食树叶而成的文字:“公孙病已立。”这些传说,到底是真是假,自西汉至今,一直存在争议。但霍光之所以会扶持汉宣帝刘病已登基,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所以我个人认为,由此可知,当时的人们,对那些荒诞的传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深信不疑的。也有很多人,很自然地就会想到利用这些传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也是我,一连四次设计像本章这种情节的灵感所在。之所以啰嗦这一段,也是想跟不清楚这段历史的亲们,分享一下。其实历史深究下去,真的很有意思。)
今天两更结束。汗,现在看看,真有点像在变魔术
我想,在汉宣帝的心里,应该是对我有所怀疑的。当李末将那张空白的圣旨对向了他,他立时便将目光朝向了我。
可他虽然怀疑我,却又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怀疑。毕竟,他亲眼所见,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倘若真是我主导,那么他就不得不把我和“邪术”划上等号了。
第二天的晚上,汉宣帝驾临常宁殿,或者,在外人口里,在宫人内侍的口里,应该叫做“驾幸”才是。他摆出的阵仗,是要夜宿,夜宿在常宁殿我的寝室
我跪地接驾,本当慌张,却奇怪的平静。
汉宣帝赐我免礼,本当试探,甚而疑恼,可他却也是奇怪的平静。
我们两个人的平静,交汇出的,是相对无言。
宫人退出,关门声,响在这平静里,终于打破了这平静。
汉宣帝开口,话语里透出的,竟是过了承载极限的疲累。“子服心中,应当很欢喜吧?子服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因当不了皇后,而欢喜的女子。”
疲累的汉宣帝,是我的软肋。选择着措词,最委婉的措词,“陛下,事已至此,子服欢不欢喜已不重要。”
“重要?”宣帝抬头看我,那对眸子,是飘浮在云里的月,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跌下云头,跌落人间。也许他是很想跌落人间的,化作一片湖,如果我愿意做那湖心的一朵清莲。
“不知子服信或不信,朕便如同做了一场梦,总是害怕梦醒,到此刻梦醒了,朕反倒轻松了。”
“陛下,”
我唤他,他却打断我,走近我,他伸手,触着我发鬓,他把那闪烁的眸光流连在我的发鬓,却不去接触我的眼神。
“子服,朕轻松,却不甘心。朕不甘心,这当真是天意么?难道不是,有人蓄意而为?倘是蓄意而为,那么普天之下,有这等智谋心机的,非子服莫属。子服,朕便是输也要输个明白,你告诉朕,你是怎样做到的?你在诏书上,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如果,不听那内容,单是这口吻里的温存,你会以为,他是在对我说着情话,不需要动听的句子,只是这语气,这声调,便是让人沦陷真心最好的武器。
只可惜,我已无真心可沦陷,我听得出,这温存后面,那故意的示弱,以及诱供的企图。
“陛下抬举子服了,陛下当真以为子服会妖术么?陛下当真以为子服能瞒天过海,愚弄圣听么?陛下问的,未免可笑。”
温存在瞬间僵硬,然后,我感觉到了头皮拉扯的疼痛,却是汉宣帝扯下了我束发的簪子,扯散了那样式繁冗的发髻,长及腰间的头发如瀑布披泻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刹那,就好像战场上叫人夺去了盾牌的士兵,长发披肩的我,面对着汉宣帝,竟生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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