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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乔峰 完整-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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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狠听了这话,一皱眉,随即又讪笑道:
“不想我铁狠竟是如此缘薄!”萧燕山听了这话,心中微动,马上又道:“铁兄请多多保重,他日有缘,自有相见的一天。”冲着他抱了抱拳,大步走出店门。
铁狠却又跟了出来,叫道:“萧兄弟,且慢走!”萧燕山却并不回头,只是问:“铁兄还有什么指教?”铁狠道:
“铁某尚有一物相赠。”说着一拍巴掌。
萧燕山转回头来,见那店伙计已经从后院牵了匹枣红马出来。铁狠道:“兄弟连夜赶路,想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这便骑了马去吧!”
萧燕山听了这话,心里一热,便想答应他留下来不走了,但又强行忍住,道:“素昧平生,如何值得铁兄你如此抬爱?”铁狠道:“俺铁狠敬萧兄弟你是一条好汉,岂有它意?”萧燕山又是一抱拳,道:“如此就谢过了!”也不废话,从伙计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便向前冲了出去。
他策马冲出了街口,回头瞥了那酒肆一眼,见铁狠兀自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叹息一声,打马拐过了街角,朝西北疾驰而去。跑了一会儿,忍不住大声说了一句:“好汉子!”
虽然才下过暴雨不久,夜里有些寒意,但他因喝了两坛烈酒,又为铁狠的侠气所激,只觉得全身热血上涌,伸手哧地一下将衣衫扯开,露出胸膛上绣着的一颗青黝黝的狼头,萧燕山仰头冲着满天的星斗嗬嗬吼了两嗓子,喊道:
“青龙三年一现身,好汉子!”
那叫声甚是威猛,只震得路旁树林里的宿鸟哗啦啦飞窜出来,草丛里的蛙鸣也一齐哑了。只听得马蹄声如雨点般荡开来,一会儿便去远了。
兰考距离着嵩山却也不远,萧燕山这一道上驱马紧跑下去,天还未亮便赶到了山脚下。他在那小镇上时,原本没有连夜赶路的意思,只是因为不想跟铁狠走得太近的缘故,才谎称要夜行。这一道上赶下来还真有些乏累,便将马拉进了树林里让它自行吃草,自己则躺在一棵松干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天色已近中午,觉得有些肚饿,便又骑马赶去山脚下的市镇,买了些干粮肉食。又想到这便要常在嵩山住下,一时半刻也用不着坐骑了,只因这是铁狠相赠的,又不能弃之不顾,只得先寄养在客栈里。他在客栈草草吃了一饱,便拿了剩余的干粮赶去五乳峰。
此时是仲夏天气,满山葱绿一片,蝉声盈耳,萧燕山站在五乳峰的一块向外凸起的岩石上,隔远儿看着山谷里的那几间茅草屋。
那篱笆墙的外面开了半亩菜园,穿身土黄布衫的农夫乔山槐正手持锄头在那里劳作,旁边的那颗枣树上还挂着一条白汗巾,他半躬着腰,向前一点点地蠕动着,锄得很是仔细。萧燕山瞧了会儿,从腰间解下一个牛角状的皮囊,向嘴里灌了一口酒,想起昨晚跟铁狠的那一番畅饮,嘴角沁出一丝笑意,但他的眼睛马上就瞪圆了。他看到乔锋从茅草屋里出来。
别看乔锋如今只有七岁大,却比寻常孩童长得粗壮,头顶剃了个“茶壶盖儿”,左右的发则结成了两条羊角小辫儿,垂搭在肩上。大热的天儿,他上身只穿了件青黑色的肚兜,赤着脚丫儿,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乔山槐的跟前。萧燕山看到那农夫放下了锄头,笑着接过碗来,喝了一口水,又使另一只手拿下头上的斗笠掀着风。
乔锋却颠颠地跑到枣树下边,伸手去勾那条汗巾,到底是身子矮了些,掂起脚尖来勾了几次也没拿到,终是取了根树条才把它挑下来。
萧燕山看到他把汗巾送到乔山槐的手里,觉得眼睛一阵刺痛,那农夫用毛巾擦了两把脸,脸上笑开了花,也在乔锋的脸蛋上擦了两下,孩子也歪着嘴儿笑了。萧燕山只觉鼻子一酸,眼眶里便润湿了,眼前的这一切本应该都是发生在他跟孩子之间的,可阴交阳错的却成全了这个姓乔的农夫。
再定睛看去,只见乔山槐已把斗笠戴在了乔锋的头上,并顺手将他抱了起来,乔锋也美滋滋地拢着他的脖子,嘴
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农夫扛着孩子走出了菜地,走进了篱笆墙,走进了茅草屋。
萧燕山看着这“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只觉心里隐隐作痛,他猛地拔开牛角皮囊的塞子,一仰脖子将里面的酒尽数灌下肚去,顿时便觉得五脏六腑像着了火似的。他把空酒囊往岩石上狠狠地一摔,跳下崖壁,发疯似的朝另一条山路跑去。
日头火辣辣地炙烤着地面,晒得树木花草都蔫耷耷的。萧燕山一口气跑到一条山涧下,那清泉从山顶直落数百丈,又在下面汇成了一个积水潭,细浪翻滚。他像一头发情了的野兽般,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吼道:“锋儿是我萧燕山的孩子,锋儿是我萧燕山的孩子!”叫声在山谷里四下回响,像是要这天这地这水都为他作证似的。吼完之后,他便一头钻进了水瀑下,任凭那涧水冲打洗刷,却是动也不动。
过了半晌,他终于清醒了,湿淋淋地走出了积水潭,无力地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心想:“锋儿跟着这姓乔农夫已经快六年了,就算我现在把他给抱回来,他小不经事的,也未必肯认我是他的亲爹。再说,我立誓要报复中原武林,把个孩子带在身边也多有不便,看那对姓乔的夫妇对锋儿还算疼爱,遮莫便先让他们养了,待得孩子长大了却再和他们理论。”这么一想,气也就平了,不管怎么说,血脉相通骨肉之源不是谁想斩就能斩得断的,他萧锋终归还是我萧燕山的孩子。
把这一关节想通,心下便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萧燕山耳边听到少林寺里传来的钟声,又思揣道:“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如今想报复中原武林,所以便跟我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让我在二十五年来不得动那个慧真,二是让我在此期间去少林寺里参读经书,习研佛法,想以此来化消我内心里的杀气,可杀妻之仇,夺子之恨,岂是一本两本经书就能化解的?再说,我萧燕山堂堂好男儿,正当意气风发之时,如何能婆婆妈妈地在这青灯殿堂下学和尚念经?还一念就得二十多年,就算是捱过了,那时我也年迈花甲,只怕便当真没了气力去拼杀了!”想到此,便不住地摇头,自言自语道:“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可真是难煞弟子了!”
转念又一想,“我既然在师父面前发下了重誓,就自当遵从,可若是不读经书,我守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又无处摆弄,真真的憋煞个人也!”正自着恼,眼睛一亮,“藏经阁?那些少林秃驴不是诬陷我大辽国的武士要来盗取他们的武功秘籍么?我就真的潜去拿上一两本来,演练一番岂不是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叫道:“师父啊师父,多谢您老人家指点弟子一条明路,我自今晚开始,便遵从您的吩咐,去他少林寺里研习武经,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些天里,他心头一直如同坠铅,现在方始有所解脱,想到其中的妙处竟有些癫狂之态,伸手向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酒囊已经丢弃,不禁吞下了一大口涎水,恨不得搬来几坛子烈酒先大醉上三天才好。
萧燕山走出了山谷,朝着少室山而去,他五年多来常在这嵩山上转悠,对此地的山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片刻工夫便来到了塔林。塔林坐落在少林寺院西的三百米处,是少林历代主持和高僧的墓群所在地,因墓塔散布如林,故称塔林。这些塔多是用砖石砌成,有正方形、长方形、六角形、八角形和圆形的,塔体上刻有精美的图案和浮雕。
萧燕山在塔林里走了会儿,来到一座七级的喇叭式墓塔前,瞧着四下没人,双脚一顿,像只大鸟似的纵到了第四层上,紧跟着手掌在塔沿上一按,身子又向上拔起,一股烟儿地从第七层的孔眼里钻了进去。
塔里边倒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只不过萧燕山的身材魁伟,行走起来常要压着头才行,他从前便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日子,墙角处铺了很厚实的一层谷草,旁边还丢着几个酒坛子,都是以前喝光的。萧燕山将身上的干粮袋解下来,放在一旁,便在干草上躺下闭目养神,只一会儿,他便鼾声如雷。
随着光线的斜移,黄昏莅临,百鸟投林;随着夜色深重,月明星稀,猿啼山涧。
眼看着便到了子时,一直躺在干草上的萧燕山突然坐了起来,他把头从塔门的孔眼里探出去,听听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才双臂一分窜了出去,身子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地后见没什么异常,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巾蒙在了脸上。之后,便一溜烟儿朝少林寺奔去,他全力施展轻功,虽其势快如奔马,脚下却没发出半点声息。
他五年多来一直在少林寺潜伏,是以对庙里的建筑布置早就熟稔在心,当下先窜入三门内恿路东侧的慈云堂,那里陈列了偌多的碑石,院内又植竹千竿,殿阁掩映,最为幽静偏僻。他没有在这院子里多耽搁,双脚凌空,踏着碑石又向上纵起,攀上了“慈云堂”正殿的房顶,然后踩着瓦页向前一跃,抛星掷丸般地跳到另一座殿堂上。
寺院里的房阁何止千数,虽已经是深夜,还能散见灯光闪晃。萧燕山抡开膀子,腾云驾雾似的从这间房顶蹦到另一间房顶,片刻间便潜到了“藏经阁”。
这地方却不比别处,因为藏有七千多卷佛家经典,又有少林历代高僧所创习的武功心得几十卷,包括七十二绝技在内的种种孤本,所以昼夜都有僧人看守。萧燕山潜行到此,见藏经楼的正门处挂了两只灯笼,下面盘膝坐了两个中年僧人,身边各有戒刀一口,便扣指一弹,一缕指风射出,正中旁边的一棵松树的枝干上。
枝叶噗啦一声响,早惊动那两名僧人,他们呼地下同时跃起,手持戒刀赶过去查看。乘着这个空挡,萧燕山早从正门翻入,他手脚并用,使出壁虎游墙功爬上了阁楼的顶端,脚尖一挑,将一扇窗户勾开,一猫腰钻了进去。里边灯光如豆,正有一名老僧手持扫帚在清扫地面,萧燕山一个倒挂金钟悬在了屋梁上,心想这么晚还扫什么地?
这老僧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见他步履蹒跚,行动迟缓,又不像懂武功样子,当下,萧燕山轻飘飘地落到了老僧的身后,疾出右手食指,朝他的背后点去。老僧应指倒地,竟然不懂半点武功,萧燕山这下才安下心来,四下瞧了瞧,见果然是典籍浩繁,汗牛充栋,心里暗自揣摩,《少林七十二绝技》既然被少林寺视为镇寺之宝,就必然会藏在隐秘处,只怕不会在这底楼收藏。
这么想着,他踏着楼梯上到了第二层。在两盏“长明灯”的照映下,见木架林立,书册成堆,便排着头开始搜拣,什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十地论经》、《大藏经》、《华严经》应有尽有,就是不见一本武功秘籍。
萧燕山烦起躁来,袖子一挥,十几本经书跌落地下,最上面的一本明晃晃地写着《伏魔禅记》,心说这是什么玩意儿?看那笔迹也不像是古旧之物。他拿起来翻了两页,见着书的僧人法号志明,记录的却是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少林寺的一桩事情,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顿时兴味索然,随手丢弃在一边。
萧燕山在二楼处没找到合他心意的,倒也并不气馁,又大步跨上了三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经书来看,一愣,竟然全是梵文。再向下捡视,却是清一色的天竺传来的经卷,他还不死心,又查看夹层是否有携带,梵文的行列间是不是有注释,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不禁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一拍脑袋,心道,最明显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隐秘的地方,那些秘籍只怕便是藏在一楼的进门处。
他飞快地下到底楼,见那老僧依旧倒在地上不起,便径
直奔到书架前翻找,见当头一本便是《达摩十八手》,顿时喜得全身发颤,挨头看去,《少林大战拳》、《少林连环拳》、《柔拳》、《洪拳散手》却都是些常见的少林拳法。
他转过了一排架子,随手从上边抽出一本来,居然便是《无相劫指》,知道这是七十二绝技里的一种,登时心花怒放,揣在怀里便转了出去。脚下踩着一物,却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他弯腰拣起来,以为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碰下来的,正要放回架子上去,灯光下看得分明,那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伏魔禅记》。
萧燕山咦了声,心道这不是适才自己在二楼上看到的那本吗?他翻了两页,见着书者正是那个志明的和尚,内容一般无二,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转念一想,只怕是那个叫志明的和尚将他的《伏魔禅记》笔录了两份儿,一份儿放在二楼,这份儿却放在底楼。既然自己两次都碰到了,足以证明有缘,不妨先拿走读一读看,看这个志明都明白些什么佛理。这么想着,便把这本册子也揣在怀里,又纵身跳上了房梁,从窗户里钻出去。
外头天籁静寂,微风轻漾,萧燕山从藏经阁的正门翻了出去,又寻着来路拐向了慈云堂,从那里出了寺庙。他一待钻进塔林,便放声大笑起来,心下甚是畅快,如饱美酒,心里说:“没想到少林秘籍这般容易得手,我这便看他娘的去,待找到了破解他们武功的法门之后,定要上门去一一挑战!”跑到栖身的那座七级浮屠前,飞身而上,又从孔眼里钻进去,却又用草蓑将孔口遮死,这才掏出火石来,点燃了早就备下的蜡烛。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本册子,先将《伏魔禅记》放在一边,且先拿了《无相劫指》来看,见纸页熏黄,显然是年月已久。翻开首页,看到总纲里有一段话,说得入骨三分,不由得地连连点头,也是深以为然:“功之深者,能以静制动,以清制浊,不显于人,不损于己,遇一切外魔挫辱,淡然怡然,不介于意,神专志一,以守吾真。
如此则六欲无从而入,三毒无由而生,做到无色无相,万劫难挡”萧燕山看到这里,心想,原来这“无相劫指”的名字倒是从这最后一句话里演化而来的。
当下,翻到有图谱和心法的一页,开始从头学起,这一练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光放亮也浑然不觉。后来,听到寺里的晨钟撞响,他才从其中脱解出来,只觉全身泰然,真气充沛,十指隐隐有灼热感。
萧燕山本就是个悟性极强之人,再加上本身的武功早就趋于臻境,这几个时辰练下来竟是已略窥门径。他把挂在塔孔上的草蓑放下,让晨光射进来,又取来干粮就着清水吃了些,才开始看那本《伏魔禅记》。
只见那个叫志明的和尚在上边写道:“技击之道,尚德不尚力,重守不重攻”萧燕山看到这里便摇头不止,自言道:“这和尚看来也是个心慈手软的,岂不知,进攻有时候便是最好的防守,难道用些妇人之仁便能克敌制胜不成?”
又跳过去几段往下看,见上面写道:“少林僧人修习武术,目的便是要护身护法,又称武术禅,便是要做到拳禅合一。只惜有些禅门败类,恃强争胜,逞凶斗狠,自丧其身不说,更兼流毒于外者,贻羞当世,取祸俄顷,岂是达摩祖师创立此术之本意乎?弟子志明,生性愚钝,资质欠佳,本无意着书立说,只是在本寺曾经身蒙一场祸患,同门师兄弟为此死者十有其九,活者多残疾,唯有志明等了了几人幸免,故而做此《伏魔禅记》记录前因后果,
以示后来者”
萧燕山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又看了看那志明和尚记事的时间,是宋景德二年,据今也有二十五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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