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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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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名船夫一进舱,首先将那少年官用索绑了出来,毛霸戟指喝骂道:“你这狗官,你老子日里看见你儿子生得有点鬼聪明,好心想收他做个徒弟,留你们一船人的活命,上船搭载,你们一个个俱都瞎了他娘的眼。现在且不杀你,等将你贪囊取出,查间明是怎样来路,照你害人的罪孽,一桩桩教你好受。”那少年官已吓得浑身抖颤,只见嘴皮乱动,像是求告,又像分辩,只是声音甚低,听他不出。毛霸也不去睬他,径坐在船头定锚桩上,看船夫们搬取箱筐。一会,二三十口又大又沉的箱筐俱已搬出。
吕、张二人一见这等情形,早住了步。暗忖:“这恶道行劫颇有条理,倒不像随便冤枉杀人的神气。既未再下手妄杀,乐得看明再说。”便躲在离船不远的一株大树下面,看他如何做作。只见箱筐搬完以后,毛霸喝问:“狗官之子为何不捉出来?”那四名船夫战战兢兢地答道:“我们到处都已搜遍,不见小少爷踪影,想是适才害怕,投水死了。”那少年官闻言,痛哭起来。毛霸也暴怒道:“你这狗贪官,也不该有这等儿子,死了也好,免得你老子亲自动手。哭啥子,还不将钥匙献出来么?”那少年官带哭答道:
“这里头并无甚金银珠宝,全是我祖父遗留下并不值钱的东西。你不信,只管打开来看。
那钥匙藏在郑镖师身上,已被你打下江中去了。”船上人也异口同声说是实情。毛霸怒喝道:“你说的话老子也信,等我看明了,再来慢慢宰你。难道你老子没有钥匙,就打不开,还会看走了眼?”说罢,照准一只大箱的锁皮上就是一剑,立时连铜削去一片。
伸手扳起箱盖一抖,哗啦啦散了一船。低头一看,大大小小,粗粗细细,俱是些砚台与石块、小刀之类。毛霸接着又连打开了几只,箱箱如此。毛霸怒喝道:“你们这些酸人,都有痹好。莫非你刮来的地皮,都换了这些废物了么?”少年官哭诉道:“哪里是搜刮百姓的钱买的、这都是我家祖传三辈人都喜刻砚,越积越多。我更爱它如命,嫌家中无人料理,走到哪里,带到哪里。除第七口木箱中略有几块家藏端溪古砚略微值钱外,别的拿在市上,每块俱值不了一二钱银子。”言还未了,毛霸狞笑一声道:“老子问你别的箱子是不是尽这些残砖乱石,哪个管你这些闲账?你简直把老子哄苦了,我杀了你这狗官再说。”
毛霸开箱之时,吕伟一眼看见船篷上伏着一个小孩,正是适才舱中茶档旁隐几而卧的童子。手里像拿着东西,伏身往下偷看。刚讶这孩子真个胆大,见毛霸越说越有气,举剑朝那少年官要砍。张、吕二人已看出少年官不是贪官一流,见恶道伤人,喊声:
“不好!”正待赴救,那小孩突然在篷上一声不响,左右手连连发出两件暗器,对准毛霸面门打去。毛霸剑还未下,忽觉冷风劈面,料是有人暗算,忙将头一低,第二件暗器又到。毛霸事出意料之外,小孩又早料到他要往下低头,第二下又来得低些,想躲已经无及,只见眼前黑影一晃,正打在毛霸额当中肉包之上,若稍下一点,必将双目打瞎无疑。那暗器滚落船板之上,却是两块三角石头。毛霸不由怒发如雷,口中大骂:“何方小辈,敢伤你老子?”随骂,正要往篷上纵去,张、吕二人已双双飞到,各举兵刃便砍。
毛霸也久经大敌,先时受伤,不过一时疏忽大甚。一见两条人影飞到,悬空举剑一转,便是一团剑花,恰巧将二人兵刃格住。只听当啷金铁交鸣之声,三人各就手中兵刃一格之势,纵落地面,动起手来。
双方通名之后,张鸿喝道:“无知毛贼,这里太窄,敢随我往岸上交手么?”毛霸正因船上逼窄,不好施展暗器,喊一声:“好!”一个解数,拔地十余丈,往岸上纵去。
身子还未落地,早将暗器取出。料定敌人必要跟踪追来,脚才着地,一回头,乘着敌人身子悬空,不易躲闪,将手一扬,便是五只连珠飞镖似流星赶月,一个紧似一个,朝张、吕二人打来。张、吕二人已是成名多年的大侠,见毛霸纵得甚远,疑他要使暗器,身虽跟踪纵起,暗中早有了防备。吕伟当先,他那九十三手达摩剑,原经过异人传授,变化无穷。见毛霸一回首,便有几点塞星连珠飞到,喊声:“来得好!”悬空一横手中宝剑,往前一削,剑锋正对镖尖,铮的一声剑呜之音,恰好借着来势,将那头镖劈为两半。头镖甫破,接二连三的飞镖又到。后面张鸿连手都未动,便被吕伟不慌不忙,紧接着几个勾、挑、劈、削,铮铮铮几声响过,都坠落地上。快落地时,相隔毛霸约有丈许远近,正值毛霸未一镖打到。吕伟喝道:“毛霸留神,看我回敬。”说时迟,那时快,早把剑一偏,剑背朝外,对准镖尖,用力往外一碰。那镖倒退回去,直朝毛霸胸前打到。毛霸刚用剑拨过,张鸿已将连珠袖箭取出,喝道:“无知毛霸,没有你的废铁,也招不出我的真金。躲得过,算你本领。”说罢,扬手一按弩簧,那十二枝袖箭,便分上中下三路连珠发出。张鸿当年外号活李广神箭手,他这弩箭,俱有极巧妙的章法。无论敌人往哪边躲,早已算就,由你身法多么敏捷,善于接让,也休想逃得过去。毛霸也是内行,一见箭来的异样,情知不妙,如果胡乱闪避,稍一疏忽,定必打中要害。豁出糟却珍贵道袍,连忙用剑护住头脸,一用气功,周身除了眉目眼口和那七个额前的肉包外,俱都坚如铁石,箭打上去,只能透袍,不能穿皮伤肉。张,吕二人见箭发出去,除上路的被毛霸用剑挡开,余者枝枝打中,知道他用了气功,再发无用。正待停手上前,忽听毛霸喝道:“两个老贼,在称四川双侠,却凭四手来敌双拳么?”二人哪知毛霸是想匀出手来暗使邪术。张鸿刚喊了声:“大哥!”意欲上前独战,吕伟已看见妖道不是易与,张鸿本领究不如自己,惟恐万一失败,伤了他一世英名,忙喝:“老弟且慢上前,你的手辣,我要生擒他问话呢。”说罢,不俟毛霸还言,纵上前去,当胸一剑刺到。毛霸见那剑寒光耀眼,知是一件宝物,不比弩箭可以硬抗,忙一闪避开,一摆手中剑,架住说道:
“老子和你交手,你那同党可不要鬼头鬼脑,暗箭伤人。”吕伟怒道:“无耻毛贼,未曾动手,自己先放暗器,反道别人暗算。此贼既然吓破了胆,张贤弟可去船上,将少年官儿的绑解开,安置他们,不要害怕,待我生擒此贼。”说罢,双方各将手中剑一举,又动起手来。
吕伟暗中留神一看,毛霸的剑法竟是武当派内家传授。吕伟当初原也是武当门下,再加先听船夫说,毛霸劫杀行旅也还分人,并未犯有淫过,不由动了惺惺相借之心。这一念仁慈不要紧,竟给日后惹下杀身之祸。这且不言。
二人动手,约有数十个回合。彼时毛霸初拜妖人为师,刚学会了一点粗浅法术,用起来颇费些事,不能随手施展。加上他为人好胜,虽用话激开张鸿,以便少去一个敌人,容易乘隙下手,可是不到有了败势,仍不肯使将出来。毛霸先见吕伟剑法虽然精奇,自己还可应付,打个平手。斗到后来,吕伟那口剑竟是出神入化,一剑紧似一剑,只见寒光闪闪,上下翻飞,渐渐只有招架之功,不禁心寒胆怯起来。暗忖:“这厮真个不负他多年盛名,再打下去,定然凶多吉少。自从前师死去,隐迹苦炼多年,如今刚刚出道,准备孤身一人横行东西水旱两路,创立一些名头威望,要败在这老匹夫手内,日后何颜立足?”想到这里,连忙改招换式,转攻为守,一面谨慎防卫,一面暗中行使妖法。
吕伟见他忽然转攻为守,并不知他另有诡计,还在暗笑,以为毛霸无非是又想抽空施放暗器。借着一个闲招,把自己拿手暗器月牙刀也取在手中。然后喝道:“毛霸,你打不过时,急速跪下伏输,还可饶你不死;要是在我面前卖弄,简直是自找晦气。”言未了,毛霸已发出一道灰蒙蒙的光华,带起一股子黄烟,朝吕伟当头飞来。吕伟何等眼疾手快,见毛霸忽然纵出老远,将手一扬,只当是件暗器。心想:“今番且给你尝点厉害。”当下便将三把月牙飞刀分中左右也发出去。那飞刀由吕伟费了无穷匠心打造,形如月牙,里外开锋,上有三个锁口,三把刀算做一套。发起来,中左右三把,连珠斜列同进,名为三环套月。在敌人发暗器时发出,更有妙用,无论你是飞弩镖箭,只要与月牙上的锁口一碰,便被锁住,真个巧妙非常。吕伟三刀刚刚出手,一眼瞥见对面飞来的是一道灰光黄烟,知道不是邪法,便是散布毒烟的暗器。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往后纵开,那当中的一把月牙刀原是对准敌人暗器来路而发,恰好迎个正着,一碰便断成两截。光外黄烟反倒爆散开来,如飞射到。吕伟眼看危机顷刻,猛觉眼前一亮,一道银光自天直下,看去甚是眼熟。围着那道灰光一绕,黄烟散处,银光卷起灰光,径往斜刺里高处飞去。侧眼一看,高崖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川峡中所见道者,一晃便不知去向。
再看毛霸,业已倒在地上,正待爬起欲逃。吕伟连忙一个箭步,纵上前去,飞起一腿,先踢落他手中宝剑,点了穴道。解下带子捆起一看,才知毛霸双臂俱受刀伤。暗忖:
“自己月牙刀虽准,毛霸也非等闲之辈,怎会两刀俱中得这般巧法?”心中很是奇怪。
情知异人不肯相见,助了一臂之力,便自飞走。遂提了毛霸,径上舟去。
这时那少年官儿已被张鸿解了绑索,手携着那个发石头打毛霸的小孩,同了船中诸人,正在船头等候。一见吕伟擒寇回来,便都转忧为喜,纷纷上前下拜,叩谢救命之恩。
吕伟见张鸿不在,船夫说是上岸解手,猜他定已发现异人,前去追赶。吕伟和那少年官一谈,才知他姓陈名敬,还是同乡,本为四川巴县世族。新由汉阳知府卸任,转任云南。
小孩是他儿子,名叫陈正。父祖三辈俱精篆刻,收藏奇石古砚甚多。又喜收买书籍,爱之如命,行必随身。此次打算绕道回家,接了妻女,同去赴任。不想因这二十多箱砚石书籍,几乎断送一船性命。久走江湖的人一看人家行囊,便知有无黄白之物。惟独箱中藏有石砚,却分不甚清。在旱路上走,如是高眼,由马蹄轮脚上带起来的尘土,仔细分辨,还可略微看得出来。偏偏是个船行,世上有几个带着一船砚石走的?休说新出道不久的毛霸,连吕伟、张鸿那等多年惯走江湖的大侠,俱都猜是金银贵物。陈敬又是个转任的知府,彼时正当乱世,有吏皆酷,无官不贪,落在盗贼的眼中,哪里还肯放过。
吕伟见陈敬言谈气度温文尔雅,虽然茗碗精良,文具精美,有些士习,可是那些箱箧行囊,因张鸿说先时自己也错看了人,都经他命人打开,与张鸿过目,三年知府所剩俸银,不过五六百两。船中仅有一名镖师和三四个家丁,余者都是些穷官亲和船夫子们。
略一观察,便知是个清廉之官。那陈正年才十二三岁,不特相貌清俊,二目有光,不类常童,最难得是那般胆大心细,沉着勇敢,不由越看越爱。差一点就被张鸿疾恶之心太甚所误,害了他父子,想起前情,好生惭愧。
吕伟回望毛霸,绑在一旁一言不发,一双怪眼红得都要泛出火来。吕伟颇惜他那一身本领,再加剑法学自武当,和自己多少必有点渊源,念头一转,便起了释放之心。喝问道:“你这厮一身本领,甘为贼盗,岂不可惜?我见你是条汉于,如能改行归善不再劫杀行旅,我便放你如何?”毛霸闻言,低了头只不作声。陈正在一旁答话道:“恩公,这强盗万放他不得。适才恩公和我们说话,他咬牙切齿,把恩公恨透了,放了他,不怕报仇么?”毛霸大喝道:“如不为你,老子还不会跌这一筋斗呢。姓吕的,这小畜生有些鬼聪明,话说得是,你放了我,虽不会再在川江中打劫,做没脸的事,让江湖上人笑话,可是今日吃了你的大亏,也决不甘休,早晚终须寻你算账。省得到时你又卖口,说我忘恩负义,还是杀了我的了当。”
吕伟闻言,喊得一声:“好!”跄的一声,拔出宝剑,朝着毛霸头上便砍。毛霸自知难活,刚把双目一闭等死,忽听吕伟哈哈大笑道:“我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也不知会过多少,十有八九是败在我手内,从来不曾怕过有人报复。你既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你还有这胆量,我倒是非放你不可了。但只一节,陈朋友是个清官,你已目睹。今日之事,只算你眼力太差,时运不济,该当好人有救,须怨不得他父子。你如真是个英雄,只管去寻名师,练了艺业,前来寻我报仇。如等我走后,再偷偷去寻人家的晦气,那便下作了。”
毛霸一则看出吕伟心性,二则认错走去,面子难堪。拼着冒险,特他说出那一番活去激吕伟。先见吕伟真个拔剑来砍,好生后悔,知再求饶,已是无及,索性强硬到底,一声未出。万不料吕伟竟为他所动,暗自心喜,没有倒了架子,哪敢再生别的枝节。忙大声答道:“吕朋友,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陈官儿父子文弱无能,我也不再去寻他。便是你今日放了我去,总算你手下留情,他年相遇,我一样也有补报你的去处。”
说时,吕伟早解了他的绑索,把穴道拍活。答道:“盛情心领,但愿你有志竟成。如觉本领胜得过我时,入川打听我的行踪,敢说无人不知,我在哪里,自有人领你前去相会。
否则便在云贵甫疆山中寄迹,只管前去寻我就是。你身上还有两处刀伤,我身旁带有好的金创药,一发做个整人情,送你一包,你自己医治去吧。”说罢,取出一小纸包药粉,递与毛霸。
毛霸适才性命呼吸,也忘了两臂刀伤疼痕。被这两句话一提醒,才觉出两臂有些麻木,微一抬手,疼痛非凡。低头左右一看,两臂虽然未断,业已切肉见骨,满身血污淋漓。两条袖子已断,仅剩一些残布余缕挂住。心想:“自己一身内功,刀枪不入,他这暗器怎这厉害?”暗中把牙一咬,也不作客套,伸手接过药包。正待往岸上纵去,倏地一条黑影蹿上船来,落地一看,正是张鸿。见面一横手中剑,照准毛霸便砍。毛霸此时两臂和废了差不多,手中又无兵刃,怎敢迎敌。刚将身一躲,吕伟已将张鸿一把拉住道:
“由他去吧,我已放了他了。”张鸿因吕伟话已说出,不便反悔,只得恨恨他说得道:
“我迟来一步,大大地便宜了你这瞎了眼的狗贼!”说时,毛霸早双足一纵,到了岸上。
回向张鸿道:“姓张的,休要狐假虎威,他年相见,也是短不了你。”说罢,拾起地上宝剑,如飞而去。
张鸿悄声埋怨吕伟道:“大哥真是糊涂,大恶就擒,为何又纵虎归山?我二人这多年来极少遇见敌手,适才你同他打,论真实本领,还不易胜他,何况又会妖法,如非异人暗中相助,恐还要吃他小亏呢。”吕伟忙间他下船去可是追那异人。
张鸿道:“谁说不是?你和毛贼才打二十多个回合,我便见他二人站在崖上。我彼时见毛贼只守不攻,只当他是想班门弄斧放暗器呢。知你足可应付,并没在意。一心还想用甚法儿,去与那异人相见。谁知毛贱已将迷魂化血刀放出。这东西我曾见人用过,甚是厉害。休说被它砍上,难以活命;便闻见那股子毒烟,也是昏迷不醒。正在着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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