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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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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母亲素常独断独行惯了的,几乎言出法随,谁也违抗不得,想在家伴父也办不到。可怜弟兄二人哪知此去,父子便成生离死别。每日只顾盘算行期,一些也未想到惨祸就在眼前。见母亲老不说走,不时与父亲含泪说话,还以为被父亲执意拦阻,变计不走,所以生气,眼看秋去冬来,仍无走信。
  方端毕竟此时已有十四五岁,见连日父亲来客甚多。也有到了不走,住在家内的;也有来了匆匆去而复转的。多半是面生之人,纵有极熟父执到来,不但父亲不准出见,母亲也同样禁止,连前厅均不让去。时常总命随侍在侧,关防至严,仿佛有什么机密,不愿他弟兄知道似的。而母亲又时常背人弹泪;父亲而带忧容,强为欢笑。应客之余,便加紧严督自己学习武功。连那素来不肯轻易传授的,都在百忙中抽空详细指点。诸般俱觉可疑,还未及向父母请问。
  有一天晚上,方直夫妻忽然闭门谈了大半夜,装作争吵,方直负气,走向前边。张氏两眼含泪,唤他弟兄二人进去,手上已携有两个包裹。旧事重提之外,又大骂方直:
  “不念夫妻情义,听信一群狐朋狗友,又过中年还要纳妾。人已讨在外面两年,家人还瞒在鼓里。亏他有脸,还托许多人来和我说,要将小婆娘接回家来。适才和我吵了一架出去,打算用众朋友的情面逼我应允。与其日后生气,不如现在让他,今晚便从房后翻山往百丈坪去。你弟兄须是我养的,莫不成叫别人做娘?哪个不随我走,便不是我的儿子。事要机密,被你没出息的老子知道追回,有众朋友在场,不便不允,那我便要活活气死。房后这条山路,中隔高崖大溪,只有我的飞索能渡,他必追赶不上,你们索性连兵刃暗器,一切手边应用之物,一齐带去。在外住上几年,等你们那没出息的老子悔悟,再行回来。”这一番假做作,果然将方端哄信,以为父母真个反目。还想婉劝,但说未两句,张氏便大发雷霆,连哭带骂。弟兄二人见母亲动了真气,不敢再说,只得暂时顺从,随了同走。别时父子连面都未见。
  这条山路,原是张氏见出口都被敌人派了暗探,恐知道了踪迹,连日想尽方法探寻出来的。所经之处,都是乌道蚕丛,悬崖绝涧。仗着母子三人俱是身有绝技,飞越尚不甚难。一直绕出贵州地界,除在小村镇上添办干粮外,仍还不肯行走正路。荒山密菁中,冒着风雪严寒,夜宿晓征,不知受了多少颠连辛苦。
  这时弟兄二人已看出母亲形迹不对,几番盘问,方母俱不肯说。快到青城这一晚,住在一个岩洞里面,当夜大雨骤降,山洪暴发。方母上了些年纪,一路受尽饥寒困顿,痛夫惜子,满腹悲苦,哪禁得再受水劫。仗着母子俱是会家,只在水里泅行了半夜,未曾丧命。方母却中了山水寒毒,得了瘫疾。所幸已离百丈坪只百余里远近,弟兄二人,一个挑了行李兵刃,一个背了老母,好容易挨到百丈坪。正遇司青璜在外行猎,一见母子三人狼狈情形,大吃一惊,连忙接到家里。
  方母见了铜冠叟,才当众哭诉经过。弟兄二人方知实情,凶多吉少。不久便闻得了凶信,痛不欲生。既有病母在床,又当颠沛流离之日,敌强我弱,相差悬远,除立志报仇外,有何法可想?由此,便随铜冠叟在青城隐居练武。不提。
  方氏母子三人走后,方直约的人也到齐,届期秦黎带了党羽同来,一番江湖上应有交代之后,相继出场动手。方直虽也约有几个精通剑术之人,仍敌不住秦黎妖法。先时互有伤亡逃遁,结局却是方直死在秦黎飞剑之下。
  方直死后,秦黎寻方直家眷,不知去向。秦黎因听一个同党说起,方环饮过鳝王生血,力举千斤,资禀出奇;还有张氏、方端均非弱者,越发想寻到除害。当时放火抢掠了一场,传语门人党羽,到处打听方氏母子踪迹,至今已有数年之久。
  那飞蝗童子蒋炎,原是奉了秦黎之命,往青城金鞭崖盗取仙草,因矮叟朱梅厉害,不敢轻易下手。来了已有月余,每日只在近崖一带潜伏,静盼朱梅离山他去,以便冒险偷盗。
  这日蒋炎无心遇见那姓冯的同党,说是新近遇见昆仑派钟真人的得意弟子老少年霍人玉,谈起近来积了一些外功。最得意的是从雪山赶来一对食蛇怪兽蟆狮。先是以毒攻毒,借它将本山许多毒蛇大蟒诱来,吞吃殆尽。然后再用飞剑将它杀死。中间那只公蟆不知被谁推倒封洞大石,放逃出来。幸而发觉还早,便将母蚊先行杀死,取了它头上宝珠和双眼。再一寻找公蟆,却在一个极幽僻的山谷之中广坪上面,发现它业已被人杀死,细一追根,才看出那林里还有一所人家隐居,由一个老妇人带着几个孩子,而公蟆便被内中一个孩子所杀。霍人玉因自己当时急于回山,已将公蟆双目和宝珠一齐取出,后来一想,这对蟆狮虽是自己在雪山发现赶来,那家几个孩子,个个资质俱好,斩蟆也是以命相拼,颇非容易,因见他老少共是五人,便取了五粒宝珠相赠,才行走去。那姓冯的一问那老少相貌身量,颇似漏网的方氏母子。因蒋炎在此山中采药,特意赶来告知。
  蒋炎一听,小孩怎会多出两个?便命那姓冯的同党照老少年霍人玉所说路径,先去探看准了,回来商议。事前说好,如真是方家母于,这里邻近强敌,须防他另有能手相助,只可不动声色前往行刺,切莫事先打草惊蛇。二人商量妥当,约在铜冠叟潜伏岩下相见。
  不久,姓冯的归报说:“那家虽看不出准是方家母子,也定是个江湖上能人的家眷。
  我在房上伏听了好一会,没有听出一些情形与方家关联。倒仿佛听见那老妇对一个小孩说道:‘你三哥不来,也许到金鞭崖去见朱真人去了。’我一听,恐那老妇是峨眉、青城门下党羽,防她觉察,便回来了。”蒋炎沉吟了一会,仍命那姓冯的明日再去探看,装作走迷了路,向他家小孩口中打听,如有不合,也不可因他年幼,便即动手。说完,二人分手,各自破空飞去。
  铜冠叟闻言,早吓出一身冷汗。且喜自己踪迹未被发现。虽然仇敌因青城山是矮叟朱梅的仙府,对于形迹可疑之人,如查不清来历,还不致骤然间便下毒手,但是事情既已启了敌人的疑心,早晚必被看破。又恐司明与方环二人粗心大意,不知仇人的来意,无心中把话说漏;或因看出来人形迹可疑,动起手来,方家立刻便有灭门惨祸。心中忧急,也不顾等到晚间寻友仁父子,施展轻身功夫,飞也似地赶回百丈坪去,先向方家报警。
  到了一看,司明也在那里,方母得信,甚是忧急。依了司明的意思,恨不得和敌人拼个死活。铜冠叟本恐两个小孩明日见那姓冯的言语失检,露了马脚。这一知道敌人真意,越恐现于词色,容易被人看破。正待呵斥,忽听方环道:“姑父休怪明弟。和敌人斗,我们不会飞剑,固然是打他不过。难道不会等他来时,拿话哄他?他定把我们当作小孩子,不会防备。我们几个人给他一个冷不防,用你老人家当年毒药暗器将他打死,岂不是好?”方母道:“疯孩子,你只知当时暗算人家,休说事太危险,一不得手,便有灭门之祸;即便侥幸成功,还有好些比他厉害的在后头呢。”
  铜冠叟听她母子说话,只不做声,沉吟了半晌,忽然拍手道:“我们除用环儿这条暗算敌人的主意,还真没有第二个好方法呢。”方母吃惊问故。铜冠叟道:“事要深思。
  对敌既不可能,畏祸重迁,走得越快,越显情虚,难免随后追寻。真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环儿的主意虽冒一点险,倒用得着,昨日我见敌人功力火候驳而不纯,并无真实本领。驭空飞行,全凭妖术遁法。他那飞剑,未必便能出神入化。那来听消息的一个,更为低次。自问虽非敌手,也可周旋片刻。而仇敌又那般畏惧金鞭崖的朱真人,这就有文章可做了。环儿常去的水洞甚是隐秘,中间还有一截旱洞。为今之计,可命端儿随侍你往水洞暂避个一天半天。明日那厮来时,我和环儿、明儿如此如彼,不愁那厮不入我的圈套。得了手,固可稍为泄忿;纵然当时被他看破,有我老少三人,一面和他对敌,一面将各人的暗器同时发出,也不怕他不受重伤。如被他见机逃走,连我老少三人也往水洞里暂避些日,再觅安身保命之所,也来得及。只要一成功,不但报一个小仇,还可使那蒋炎知难而退,不敢再来侵犯。我们却乘此时,从从容容将家移往金鞭崖邻近隐居,托我那位当年好友,代求朱真人庇护。万一邀得朱真人见怜,将他们小弟兄数人收一个去做徒孙,岂不更妙?否则匆匆逃避,此地离金鞭崖数百里,山路险峻,你又是个病体,岂能一日之内赶到?万一被敌人发觉追上,母子全家性命休矣!除了金鞭崖,又无乐土,事已到此地步,只好试它一试了。”方母闻言,含泪点头。便命方环到时务须谨慎,照计行事,不可丝毫大意。
  当下计议停妥。连夜将手边应用衣物食品打了包裹,先行乘天未明前运往水洞,方母也由方氏弟兄抬了运往水洞,安顿好后,方环才出洞回家,与铜冠叟父子准备应敌。
  三人先在家内打坐养神。候至东方有了曙色,小弟兄二人先将隔夜饭吃了一个饱。
  照着预定计策,跑往百丈坪盘石上面,装作纳凉闲话,静候敌人到来。这时天光甫有明意,一轮早日被远山挡住,四外山容黯淡,晓雾沉沉,清露未唏,苔肥石润。月儿还远挂林梢,被雾一蒙,仿佛笼了一层轻绢,时浓时淡,越显得景物幽静,云烟苍莽。渐渐日高风起,云雾尽开,山容又变成浓紫。石缝野花怒放,映着朝阳,舒芳吐艳。
  二人虽年幼,俱有绝好天资,又经过高人指教,本非俗物。先因急等敌人不来,未免烦闷。这时坐卧泉石之间,耳听娇乌调情,鼻端时闻妙香,遥天一碧,晨风送爽,顿觉机趣活泼,心怀旷朗,高兴得喊好不置,言笑晏晏,不觉到了辰已之交。
  正谈得起劲,忽见百丈坪对面山沟树林之中,似有人影晃动。二人同时将手一指,彼此会意。各自先端详了一下地势,仍然故作不知,谈笑自如。过有顿饭时分,那人已渐渐走离石坪不远,忽然穿人枣林之中不见,方环、司明坐卧之处,如从下面往上望,本难发现。这时敌人欲前又却,分明早在远处望见二人坐谈,想从别处绕上坪来偷听。
  方环便照铜冠叟预拟对答,一面与司明对谈,一面又暗中却用目留神敌人所绕行的路径。没有多时,果见丛树隙后黄光一闪,似往坪后飞来。知快来到,拿眼一看司明。
  司明便故意问道:“金鞭崖离这里有好几百里路,你又不似姑父会驾着剑光飞行,是怎生当日回来的?可曾教你什么本领?”方环道:“我生下地方两岁,爹爹便往金鞭崖,拜在朱仙师门下学习飞剑,这多年只回过两次家。我因我妈思念成疾,哥哥去接几次,爹爹都不肯回来,昨天正在这里当天跪求妈病早好,遇见一位矮道爷,他说他姓朱,能带我到金鞭崖去见爹爹。我问他怎样带法,他用手将我一抱,身子便起在空中,没有多一会,便到了爹爹那里。才知他便是天下闻名的剑仙、嵩山二老之一的矮叟朱师祖。因怜我孝心,不但使我得见爹爹,还要收我作他的徒孙。我因为怕妈担心,要回家。师祖说,我爹爹因近来有一个人思盗崖上仙草,不能离山回家,便命大师伯纪登送我回来。
  还给了我妈一粒仙丹,说是等过几日我妈病好了,那时已将盗草的人捉住,定命爹爹回来接我。”
  二人照这样编说的谎,只管一问一答。那石坪后面暗伏的敌人,早已听了个真而又真。他哪知人家早有防备,以为此间居人并非仇敌眷属。无奈同党班辈较尊,性情又暴,还想再听一会,或许能得一些线索。谁知方、司二人说完这几句与朱梅有关之后,忽又乱扯到连日怎生玩耍淘气之事,越听越觉无味。总还想打听个水落石出,决计绕回坪下,再作迷路游山,向这两个小孩口中打听。
  他这里才一走,方、司二人耳目最灵,听坪后面微微响了一下,知他业已离开,必要绕道坪下,去而复转,偷偷用目在林隙中一看,果然又是一道黄光,往来路方面闪了过去,方环便和司明比了个手势,仍任他横卧磐石上面,将暗器藏在身后。自己跳下石来,站在旁边,将带来的一大把大山枣从兜中取出,左手拿着,且说且吃。右手伸人怀中,将适才装好毒药的三棱藏风弩紧握手内。
  那弩筒形如莲蓬而细,长才二寸一分,中有十八孔,暗藏机簧弩箭,可以连珠发放,专打敌人双目和周身要穴,见血即死,乃是方家独门传授。方环因为年轻手小,所以暗藏怀内。要是大人,可以握在手中,与人动手,随意使用,不使敌人看破,最是狠毒难防。乃父死于非命,也许所用暗器过毒之报。平时方母谆谆告诫,从不许方氏弟兄使用。
  今日因为大仇当前,特意还将毒药喂饱,人若被打中,哪里还有幸理,也是活该来人恶贯满盈,致被两个小孩暗算,这且留为后叙。
  那来人名唤飞天野狸冯舞,原是当年滇东大盗杨人贵的死党。自从杨人贵在二十年前被人乱剑分尸后,便投在秦黎门下,这次奉了他师兄飞蝗童子蒋炎之命,前来探寻方氏母子踪迹。适才在坪后听了方、司二人诈话,因不知昨日岩洞盗草之言被偷听了去,竟然信以为真。那孩子又有父亲在矮臾朱梅门下,如何还敢招惹。若就此归报,也不致丧命;连蒋炎也会闻言知难而退,同保首领。偏偏冯舞因蒋炎性如烈火,凶暴非常,一时多虑,已知不是仇敌眷属,还想打听一些金鞭崖仙草虚实,回去讨蒋炎的好,岂非恶贯满盈,自投罗网?
  那冯舞借着遁光,绕向来路僻静之处落下。然后装作游山迷路之人,往百丈坪走去。
  自己还以为用心周密,却不料一切行动,俱已看在方环、司明眼里。见他走来,仍是各自吃枣说笑,如同未见。冯舞走近二人面前,忍不住向方环道:“小兄弟,可知这里是个什么所在么?”方环道:“这里是百丈坪,你问它做甚?”冯舞道:“我是贵州采买山药客人,昨日进的山。晚间遇见一群野狼,我的应用衣物全都失去。当时只顾乱跑,走迷了路,绕了多少山环也走不出去。如今又饥又渴,小兄弟既住家在这里,想必知道路径。我一则间问路,二则在这儿歇歇腿,求点饮食。”说着便想在挨近方环身旁一块磐石上坐了下去。
  司明性子最急,来了还未到时,心里已经怦怦乱跳,这时见他鬼话连篇,方环还不住与他对答,万分忍耐不住,不由咳了一声。冯舞也是久经大敌之人,闻声注视。见对面石上躺卧着的那个小孩虽然年幼,臂上虬筋盘绕,生相奇特,正瞪着一双红眼,注定自己,似要发出火来,不禁心里动得一动。方环原想用活稳住敌人,再行下手。一听身后司明在打招呼,敌人脸上又现出惊疑之容,深恐司明沉不住气,冒昧出手。心中一急,忙将左手的枣递将过去,说道:“客人迷路饥渴,且请先吃几个山枣再说吧。”递时,故意将手一松,落了两个在地上。右手早捏紧三棱藏风弩,准备作用。冯舞身量本高,正用目注视司明,心里寻思之际,忽见头一个小孩含笑递过一把鲜红肥大的山枣来,情不由己,伸手便接了。又见落了两个在地上,刚一分神,猛见小孩右手上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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