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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山中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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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江发源自深深的锁河山,山多谷深,支流众多,每年雨季总要泛滥一次。被锁河山体挟持约束的江水一旦冲到了宽广的谷地上就自由了。呼啸奔流的白浪每年都给谷地带来厚厚一层新鲜的河泥,晋北走廊也就成了澜州最富饶的一块产粮区。
这是仲夏时节,中州的春粮已经收了一茬,晋北走廊的芥菜却才刚刚开花。这些芥菜似乎并没有人打理,乱烘烘长成了一片,灿烂的金黄色一直延伸到了天边。大概是因为地力丰厚的关系,这些芥菜都长得有一人多高,整个车队都淹没在了这金黄的海洋中,只有大车上那些商会的会旗高高挑在这片金色的上方。
我能够听见隆隆的水声,那是欢快的声音,不再象铁索桥下那么抑郁那么雄浑。分水江听起来很近,可我知道这是个错觉。反正我们都走在花海里面,也看不见江水到底有多远。
“吱―――――――”
风中掠过一声尖锐的鹰唳。好熟悉的叫声,是夜鹰!我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却只能看见一片如洗的蓝天,别说夜鹰,就练白云都没有一片。这时过午不久,太阳倒是西斜了,可还耀眼的很,还没到夜鹰游弋的时候。
正诧异间,冀中流突然举起了左臂。只听身后一片“吁吁”的吆喝,打头的几辆大车骤然停下。冀中流身边的两名保镖则掉转马头,一路狂奔回去。他们同样高举着左臂,打着别人看不懂的手势。每隔七八辆大车就有两名保镖,他们见状纷纷拉住了坐骑,举起了左臂。“吁吁!!”漫长的黄花甬道中顿时充满了各种口音各种心情的吆喝声。
虽然略微有些慌乱和摩擦,长蛇一样的车队还是在片刻之间就完全停了下来。我不由对这些保镖们刮目相看。除了中丰行这样的大商家有自己的车队,其余的大车多半都是雇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一支如此庞杂的车队,那些保镖们的效率确实高得很。
车队一旦停止,声音也就沉寂,连骡马沉闷的喉音和某个车夫或者商人的喷嚏都在黄花丛中飘得远远的,让人听着心惊。保镖们并没有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尤其让人觉得不安,我都能看见左大脸上的恐惧开始堆积了。
马蹄声碎,两骑快马从前面奔了下来,我死死地盯着他们。是青衣,他们是保镖,我的心放了下来。
拍了拍左大的肩膀,我沉着地说:“莫慌,没事的。”
也许是因为我鼻青脸肿的模样和沉着并不相洽,左大的身子还是微微发抖。
“少爷,我昨晚听说了,”他咽了口唾沫,“索桥关那些当兵的都说最近山贼闹得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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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21 )
冀中流迎着那两名保镖走了上去。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就是黄花丛中不时掠过的微风也不能捎来只言片语。等到冀中流转过脸,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神色如常,只是很潇洒冲后面的保镖们做了几个手势。保镖们也就把那几个手势逐次传递下去,几乎是同时,他们动了起来!
保镖们把身边的大车篷幕一掀,从那些莜麦或者是丝绸的下面抽出了一些兵器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冀中流身边的那两名保镖从我的药材中抽出了一些长短兵器,扭头看着左大。左大慢慢摇着头,一脸的茫然。
“拿好了。”那保镖粗声说,把一支长枪递给车夫。“还有你!”他递给左大的是一柄长刀。
左大接过长刀,手微微有些发抖。“当真要用么?”
保镖扬了扬眉:“要不要挨宰,你自己看着办了。”
他又转向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落在了我的手上。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白皙洁净,一个茧都没有。
“你倒是有刀了,不过”他皱了皱眉,伸手在背后皮袋里翻了一下,抽出一个木匣子来。“公子哥,还是用这个好。”他快速的拆装了些什么,那木匣子就被他装成了一张短弩。“一共有五支弩箭,扣一下弩机放一支”他教我操作那短弩的方法。
“咳!”我尴尬地打断了那保镖,“这个我可以不要这东西么?”弩箭伤人及远,我一向觉得不够光明正大。
保镖瞪圆了眼睛:“你不要??你知道前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我答得很溜。
“是山贼!!”保镖狠狠地说。
“哦,这个我听说过。”我点了点头。“不过不是有你们吗?”
“嗯。”保镖扭头看了看冀中流,把眼睛眯了起来:“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竟自往后去了。
我掂了掂手中的短弩。很沉。这是做工极精细的一把短弩,已经用熟了的模样,望山的缺口磨得有些发亮,弩机上赫然又是一个“断”字。也是云中柳乙堂!这样一副短弩的价钱可比我的雁翎刀贵得多了。
看了看望山,我心中“咯噔”一下。民间禁武是难的,可大燮朝明令民间不得私藏弓箭,射程超过二十五步的弩也在被禁之列。可是这短弩的望山刻度竟有百步。那保镖皮袋中似乎还不止一把。
我回头望着身后,车夫们的手中都握上了兵器,他们或是紧张或是兴奋,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着的是什么。
掠过身边的那两名保镖已经追上了后面的另外两个保镖,正比划着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手势。我虽然是头一次出行,却也见过不少路护的保镖。这一次的保镖真得很不一样。他们个个强壮精悍,一色的青衣青斗篷,行动敏捷,举止利落。他们彼此间似乎都熟识,却没有太多的话语。
我忽然想起童七分管冀中流叫“冀将军”,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他手下的这些保镖可不象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散兵游勇。真让我有点浮想联翩了。
不过,也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迷惑:这样的保镖价钱可不便宜,这支路护却有整整三十名保镖同行。这样一趟路护的全部利润大概也只够这些的保镖开销而已。关于保镖的事情,我在索桥关就问过童七分,得到的回答很不爽快。
“不用操心这个,商会的开销。”童七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没有再问。青石焚城和宛州辟复不过才是十来年前的事情,商会的元气恢复得却快得惊人。如今不用说在宛州,就是在中州澜州,商会也很有点呼风唤雨的能量,别说请上几十名保镖,就是找来一队大燮官军也不出奇。
车队又开始前进。车夫们手中握着缰绳,膝头的长鞭却都换成了兵器,看来多少有点滑稽。我端着短弩,手指也不敢够上扳机,当真是怎么拿都不顺手。
我催马跟上了冀中流。
“冀将军。”我问,“前面怎么了?”
“马上就看见了。”他回答的时候没有看我。他身边的两名保镖犄角一样撒在他的前方,他在看着他们的身边。
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什么不对,再看一眼,才发现是保镖们少了一大半。我苦笑着看了眼左大,刚才的镇静潮水一样的退去,背上冷飕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摊汗。
黄花的后面赫然跳出一座村庄,视野开阔起来,就连分水江的歌唱也近在耳边。村庄就在江边上!
满地的黄花,远处的青山,清澈透亮的江水,黄泥小屋。眼前分明就是一副图画,静得也正如一幅图画。除了风声和水声,车队的轮枢声和压抑的咳嗽声,竟然听不见村庄里的一点生气。我狐疑了片刻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废村。
应该才废弃了没有几年,屋子看起来都还完好。穿越晋北走廊的官道就从这村子前经过,背后就是分水江,防阻洪水的堤坝拱卫着村庄,完好如新。以我的想象力,实在猜不出有什么理由废弃这样一个村庄。
可这村子是。屋顶上没有炊烟,村头没有人迹,只有村后大概有个祠堂,一根旗杆上高高还挂着什么东西在晃动。这好象是村子里唯一会动的东西了。
“哈,”我试图让自己轻松一点,“这样的村子还有个小庙,还有根旗杆。”
我忽然闭住了嘴,那晃动的东西看起来并不象旗幡。大家都看见了那个东西,除了保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上面。
“是不是是不是,”左大喃喃自语。
“不会吧,”我摇着头,偷眼看冀中流的反应。他没反应。
靠得近了,靠得近了,那东西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个人。或者只能说,象个人。焦黑的身躯佝偻着,缩成悲惨的一团。头颅和脚已经没有了,但是变型的手指还算完整。那东西就挂在粗壮的旗杆上,在风里面晃来晃去。
“不会真的是?”我问冀中流。
“嗯,焦尸。”他点了点头,脸色终于显得有些难看。
我的胃剧烈地翻腾起来。
官道贴着村子过,我们要经过那座祠堂。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车夫开始把车往黄花地里赶,试图尽可能绕过那具恐怖的焦尸。我耳朵里都是“仪仪”的吆喝声。
路护里的人面对死亡的机会其实并不少,可是面对这样一具被凌辱了的尸首就是另外一回事。恐惧正和夜色一样慢慢升起。
冀中流阻止了车夫们的绕行,长满了黄花的土地并不是重载的大车适合行走的地方,这其实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他没有能够没有阻止车夫们的惊慌。走澜州的车夫对山贼并不陌生,可那些山贼以前是不杀人的,更不用说把人烧成焦炭后还要毁尸。
走过了那村庄很久,车队里都还弥漫着阴郁的气息。
天色近晚,冀中流似乎没有宿营的打算。左大说前面应该还有一座村庄,不过要是那里面也有一具焦尸的话,只怕大家宁可露宿也不愿意住在村庄里面。
童七分赶上来过。
“保镖们哪里去了?”他问冀中流。
车队里只剩下了十名保镖,平均分布在车队的头尾和腰部。这其实是正常的安排,可是在眼下就显得单薄了,就连我这个刚被保镖痛打了一顿的人也迫切渴望看见那些讨厌的面孔。
“你有车夫,还有伙计。”冀中流回答他,“他们手里都有武器。”
童七分的脸色一变,似乎要发作,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拨马转了回去。
“那是什么人?”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跟上了冀中流。
“保镖。”冀中流淡淡地说。
那焦尸脖子上挂的一面铜牌说明了他的身份。
那大概是前些天走的一个路护。探路的保镖不仅发现了这名保镖的尸体,也发现了江边被焚毁的几十辆大车和骡马的尸体。倘若我们都看见了那个场面,大概扭头就要逃回索桥关去了。
“不要传扬,”冀中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左少爷有胆气,我便同你直说了。别人未必受得了这消息。”
我正突突乱颤的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不错,这事情虽然恐怖,我也能应付。我知道自己总是比那些车夫伙计要有担当些。
“前面二十里,青石滩宿营。”冀中流又对我说,“虽然今天走的不多,夜路也还是不赶为妙。”
我点了点头,越来越佩服这个中年人了。晋北走廊这三四百里画一般的风光,竟然成为了充满危机的所在,若不是跟着这个人,我实在胆寒的很。
那二十名保镖已经在青石滩上等我们了。他们没有说,可是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在黄花丛中伴随着路护,于是大家的心思都定了不少。
一百多辆大车头尾相接,结成了一个环,我们就在车队中间露宿。篝火升起来的一刹那,太阳正好没入山的背影。也许是为了驱赶黑夜带来的不安,有人开始歌唱。
“野地六月青接垄勒,
河风吹来凉悠悠。
嗨呦!
马铃叮咚走千里勒,
兄弟连手上澜州。
嗨呦!
家中炕头火烫烫勒,
咱们睡的冻石头。
嗨呦嗨呦!”
冀中流皱了皱眉。这车夫的号子都是大白话,这环境总倒也显得动听。只是一天下来再听这样的歌,未免有些挫折士气。他对身边的保镖比了个手势,保镖们突然开口:
“越千山兮野茫茫,野茫茫兮过大江。过大江兮绝天海,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原来是故离国的军歌“歌无畏”。我也曾经在泉明的茶馆中听见行吟者唱过这歌,可那怎么比得上这些保镖的声势。一曲悲歌,只听得我的心都燃烧了起来,全然忘了这些人白天打我的骁勇。
保镖们的歌声一下子盖过了车夫们的号子,不过这歌声实在豪迈,晚霞里人人脸上都露出慷慨的神色来,似乎个个都是赴死的英雄,而不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车夫和商人了。
我的手和着那歌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膝盖打着拍子,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乱了。正要再试,冀中流箭一般弹了起来。
“咚,咚,咚咚”遥远的山峰上传来了黯淡的鼓声,虽然极轻,却是力道十足,就是它扰乱了我的拍子。
“来了!”冀中流冷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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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示剑
青石滩上起先还有人在歌唱,渐渐地就只剩下了那遥远的鼓声。鼓声驾着时断时续的晚风飞翔,一会儿清晰些,一会儿又显得恍惚。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直到最后一缕嫣红从天幕上褪去,鼓声才戛然而止,青石滩上翻翻滚滚的就只剩下些江水的呜咽。
我茫然地看着大家,每个人的脸上都象是早早地落上了一层霜凌。
“唉,谁在敲鼓啊?”我拍了拍左大的肩膀。
左大一脸茫然地望着那山峰,被我拍得猛打了个激灵。
“啊?!”他回过神来,“哦,少爷。是鼓手啊!”
“废话!”我差点被他呛死。“敲鼓的当然是鼓手了。
“是鼓手啊!”他加重了声调,强调着“鼓手”的音节。看着我依旧茫然的模样,他尴尬地抓了抓头皮,“少爷原来不知道商道上的鼓手吗?
“不知道!”我没好气地说,左大明明知道我是头一次上路,还不爽快地讲给我听,真是没有眼色。
“小崔。”冀中流斜了我一眼,转向身后的一个保镖。
“西北。三十里。有马匹。人数”小崔为难地咧咧嘴,“人数没听清楚。”
冀中流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还没开口,小崔脸色就是一变,单膝跪下:“大哥,实在,实在是太远了呀!”
冀中流微微点了点头:“又没有怪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他扫视了一下众人,一百多辆大车圈起来的阵势里。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区区几个山贼,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打我们那么大个路护的主意啊!要是他们真是猪油蒙了心撞上门来,你们说怎么办啊?!”冀中流的声音不响,却很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车夫和商人们都在互相打量着。青石滩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每个人的手边都有一两件寒光闪闪的武器,这根本就是一支军队。
“你们说怎么办啊?”冀中流提高了声音重复着他的问话。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人们哄笑了起来,河滩上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冀中流也是一脸的笑容。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大伙儿都在喊,虽然并不整齐,却是响亮的很。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左大也抡着胳膊恶狠狠的喊,连脑门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地挥着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到底要打死谁啊?”
“山贼啊!少爷。”左大被我打断了兴头,虽然不敢抗辩,还是多少有些不快,“就是山贼要来了嘛!”
“哦”我恍然大悟,难怪大家都那么紧张。来之前就听说这两年晋北走廊山贼闹得凶,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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