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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海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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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爸爸打过我。”他眨眨眼,很认真地辩白,声音不觉响了一点,冷木防坐在驾驶楼上的常文树扭过头来喝斥道:“你们嚼咕什么?老实呆着行不行!”
卞平甲背对着驾驶楼,冲他挤了下眼,两个人不作声了。
小时候,父亲是打过他的,因为只打过这一次,所以印象特别深,那次他在邻居家玩儿,亲眼看见那家的保姆失手打碎了一件青花古瓷瓶,那保姆怕了,一口咬定是他打的。主人心疼不已,父亲只好当众揍了他一顿屁股,又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天不让出门。此时想起这件尿布时代的倒霉事,周志明心里倒油然生出一种非常温暖的感情。
雨停了,拖拉机离开大道,拐了两个弯,在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停下来。这是个破损的篮球场,场地已经被横七竖八的车撤和凌乱的脚印弄得烂糟糟的,一个自制的篮球架歪歪吊吊地废置在一边。不远,有一排低陋的平房,污浊的红砖墙显然经历了年深日久的风剥雨泡,留下坑坑点点的残蚀痕迹,不堪入目,门窗也是七拼八凑,破破烂烂,周志明没猜错,这该是砖厂的厂部了。
常文树打开他的手铐,指挥他和卞乎甲把领回来的几大捆铁锹从车上御下来,放在平房的房檐下,然后领他们走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指指一个满是尘土的条凳,说了一句:“在这儿等着。”便又出去了。
他看了看抱在怀里的被袱卷,还好,湿的不大。脚上沉甸甸的,他正想搓着两脚把鞋上的厚泥板搓下来,被卞平甲拉住了。
“别,你把泥巴弄队长屋里,不是找不自在吗。”他笑笑又说:“这儿有句顺口溜,‘自新河,三件宝,苍蝇、蚊子、泥粘脚。’再没有哪儿比这儿的土更粘了,一下雨,门都出不去。”
正说着,屋子背后不远的地方,摔然几声哨鸣,接着便听到一个人在高腔大嗓地讲话。
卞平甲说:“今天下雨不出工,晚点名就提前了。”不一会儿,一阵乱哄哄的歌声传过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说是唱歌,不过是一种失谐的嘶叫,周志明的心尖直抖,不住地想:“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哪?·”
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胖胖的干部跟着常文树进了屋。那人看了一眼周志明,用细绵绵的声音问常文树:“就是他呀?”
“就是他。准备分到六班去。”
“嗅,”那人指指卞平甲,“你先把他带回去吧。”
常文树领着卞平甲走了,屋里只留下周志明和那胖子。从刚才他和常文树说话的口气上,周志明已经听出他显然是一位负责干部,便不由抬起眼打量了一下。
这个人矮矮的个头,相貌不老,肚子却已显眼地腆了出来,后颈上肥嘟嘟叠起的肉格,使他在转动脑袋时十分不灵便。他泰然在屋里唯一的那把靠背椅上坐下,眼皮懒懒地抬起来,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砖厂。”
“还是什么?”
“这儿仅仅是个砖厂吗?”
“是监狱。”
“晤,知道就好。你的罪行是严重的,性质是恶劣的,你也当过公安干部,我想你应该明白你的改造任务比别人更艰巨,唆!”
周志明没有同他争辩,争辩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他不答话,却把眼睛垂了下去。
“你还很年轻嘛,在这里只要服从政府管教,认真改过自新,在自新河里把丑恶的思想、丑恶的灵魂洗洗干净,是可以争取减刑的嘛,唆!”
又说了几句简单的、威德并重的训导,这位胖胖的领导便叫来一个人领他去监区。监区就在厂部的背后,隔着一条斜坡路,用白围墙围起的一个长方形大院。院里东西相对长长的两排监舍,朝南一面,在黑色院门的两侧,是几间队长办公室和值班室;朝北一面,是伙房,房顶上铁锈斑驳的烟筒里正喷吐着浑浊的灰烟。
进院门的时候,周志明并没有发现荷枪而立的岗哨,只有一个精精神神的老头子从门边亭子般的小房里探出头来,同领他的那个干部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放他们进去了。
那干部拉开西边的一个监房的门,让志明进去,跟着冲里面喊了一声:“田保善,给你们六班加个人,你给他安排一下铺位。”说完,门一关,走了。
他拎着行李卷,呆呆地站在屋门跟前的空地上,首先感到的是~股热烘烘的酸臭气味,因为光线很暗,他不得不用力睁大眼睛来打量这个今后长久的生存空间。
这是个二十多米的房间,沿着南北两面墙,用砖头搭起了两排齐膝高的木板铺,只给整个屋子留下一条窄得转不开腰的走道,木板铺上,大约有十几个犯人懒散地歪靠在各自的被子垛上,一个左颊上带着块可怕创痕的中年犯人用不正经的笑眼直盯着他,使他立时生出一种毛骨惊然的感觉。
“哟前,来了个英俊小生。”那人一边从鼻孔里掏出些东西来在指尖上操着小团,一边押浪地笑着。
其他人都不作声,只拿眼睛浑身上下地打量他。
“我睡在哪儿?”他尽量低声下气地问。
墙角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郑三炮,你往墙里挪挪,回头叫杜卫东再挪这边一点儿,让他睡你们中间。”
那个被称做郑三炮的,是个五短身材的犯人,很木情愿地把自己的被子往墙里推了两下,横起脸上的肉梭子骂:“妈了个蛋,好木容易松快两天,又往咱们班塞人。嘿嘿!你这是什么呀,是水还是尿?”他指着志明褥子上的一大块水渍,厌恶地问。
“是雨淋的。”志明赶快说,“现在雨停了,我到外边晾晾去。”
“你凑合着睡吧。”墙角的哑嗓子说,“不到星期四,外面不准晾东西。”
周志明躬身上床,把被子卷打开来,塞在指定给自己的位置上,又默默地换着湿衣服,他能感觉到犯人们全用冷漠的目光望着他,不由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一个犯人打破沉默,用厚厚的鼻音最先说起话来:“妈的,雨又停了,今年就没下过长雨。”
犯人们的注意力于是从他身上转移开去,一个粗粗的声音接着说:“还是去年那场黄梅雨过痛,足一个星期没出工。”
一个老一些的犯人说:“没出工是没出工,可也盖了一个星期绿毛被子,也不是好滋味,再说一出去就是一脚烂泥,洗都没法洗。”
郑三炮叼起一根压扁的烟卷:“你们城里人,不是说的,全是假干净,我在南州市最高级的澡塘子里洗过澡,那里面有个大池子,好嘛,那水,甭提多脏了,上面浮了一层白沫子,畸!你们没看见,要看见,非吐了不可。你们城里人可不在乎,恨不能连脑瓜子都泡里头。”
“泡澡、泡澡嘛,不泡怎么行。”脸上带疤的犯人很在行地说。
“你嫌脏,木会别下去,冲淋浴不就完了。再不然,靠墙边还有好多洗脸池,你就在那儿洗嘛。”年长的犯人是一副很耐心的神情。
“可不是吗,我就找了个洗脸池,在墙角那儿,就是太浅太矮,洗着不得劲儿,大洗脸地别人又都占着,就这个空着。嘿!我拧开龙头刚洗没一会儿,过来一个人,不让我洗,说他要撒尿,我他妈洗澡碍你撒尿什么事了,这不是神经病吗?”
“啊呀!”年长的犯人突然悟出点儿味儿来,“你是不是把小便池当洗脸地了?墙角的,这么矮,这么浅是不?那是小便用的!”
“哈——”犯人们粗野地齐声大笑起来。
“能洗就成呗,臭讲究。”郑三炮讪讪嘟嚷着。
这时候,卞平甲同另一个年轻犯人端着两个饭盆从外面走进来,犯人们轰一下爬起来围上去,照盆里看了一下以后又慢慢地退下来,快快地骂:“又是妈的臭萝卜。”
那个打饭的小伙子把盛窝头的盆子往地上一辙,骂骂咧咧地在门槛上路着鞋上的泥巴,“鬼地方,伙房门口都快拔不动脚了,我操”他突然发现了通铺上多出了一套被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又给我这儿挤一个?”
一个犯人咬着窝头说:“田头儿叫他睡那儿的。”
小伙子不吱声了,目光敌意地斜了周志明一眼,眼珠子忽然凝止不动了。
“咦,你不是南州市公安局的吗?”
周志明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注视了一下,竭力在记忆里搜索着。
“你不认识我了吗?”年轻犯人用筷子杯起一个窝头,在他脸前 阴阳怪气地晃着,“在十一广场观礼台底下,咱们见过面儿,还多亏 了你呀,要不,我还吃不上这份窝头呢。”
全屋的人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嘴里的咀嚼,惊讶的、冷漠的、仇 视的和嘲弄的目光一齐投向他。
“公安局的?”郑三地捧着菜碗,蹈跳着凑过来,“真新鲜,怎么 到我们这儿来了。”
“便衣,”年轻犯人恶狠狠地努努嘴,“po哥,就是这小子抓进来的。”
周志明一下子想起来,这年轻犯人就是他和马三耀在广场事件时抓住的那个小偷,叫杜卫东。他直视着那张冷笑的面孔,皱眉说:“你到这儿改造这么多天了,怎么还那么流里流气的?”
“哟暗,像个公安局的啊,哈——”犯人们怪笑起来,郑三炮嘴张得老大,几乎能看见那血红的嗓子眼儿。
墙角那个沙哑的声音威严地咬了一声:“快吃饭吧,今儿咱们班倒泪水。”这句话使杜卫东没能发作,尴尬地哼笑两声走开了。
卞平甲递给他一碗煮萝卜,两个窝头。他经过一天的路途颠簸,肚子早就瘪瘪的了,黄澄澄的窝头还是温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他刚进看守所那几天,每口窝头都得在嗓子眼儿里打几个滚儿才能咽下去,而现在他不但能大口吞咽,甚至已经能从中嚼出一种甜味来了。
他接过窝头,就着菜汤,坐在床沿上大口吃起来。
犯人们吃起饭来是很专注的,屋子里除了咕卿咕卿的嚼咽声和稀溜稀溜的喝汤声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说话了。杜卫东最先吃完,把两只碗重重地擦在一起,巴卿两下嘴,说:“操!没吃饱。哎,林士杰,今儿又没干活,你吃得了俩吗?”
林士杰嘴里正嚼着,脸上的疤痕一上一下地运动着,见杜卫东要打他的主意,忙用手护住碗里剩下的一个窝头,一连气地声明着:“怎么吃不了,怎么吃不了,我还不够呢!你和公安局那孩子不是老相识吗,还不让他匀一个?”
杜卫东的眼睛果然盯上了周志明碗里摆着的一个窝头,冷丁一筷子戳过去,窝头就插在了他的筷子头上,狠着劲咬一口,才冲志明笑着说:“怎么样,咱们俩实行共产主义吧。”
志明完全结弄愣了,好半天才悟过劲来,虽然被拿去的不过是一个窝头,但这种当众受辱的羞耻感甚至比拉他上万人大会上示众还要难以忍受。他狠狠咬住腮帮子没发作,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闹起来又会有什么后果,何况将来既要同这帮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关系就得设法搞好才行,否则何以自处呢?想到这一层,他索性顺水推舟地把人情送了过去。
“你吃吧,我吃一个就够了。”
对他的忍让,杜卫东显然没有估计到,仓淖中竟也稀里糊涂地点头“啊”了两声,算是领情了。周志明看出周围的犯人都露出发呆的目光,他们原来大概是准备好了要大打出手的吧?他想起去年看到的一份公安局内部发的通报,那是马局长在市南分局搞整顿试点中调查的一桩老犯人压迫虐待新犯人的事件。在市南分局的看守所里,新犯孝敬和服从老犯是条不成文的法规,这条习惯法是依靠老犯人集体的武力来维持的,很有点儿像李伯元在《活地狱)那部小说中所描写的清代监狱的弊恶。所不同的,是以老压新的具体内容有所变化,现在当然不会有勒索“孝敬钱”和叫新犯睡在马桶边上的事了,但是抢饭扣饭,睡觉挨挤却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他记得当时看完了这份通报后,还就“新犯人为什么不去找看守人员告状”这个问题和大陈辩论过,“干嘛受这份气?告他们嘛!”他当时那种愤然不解的议论言犹在耳,现在竟也做为一个新犯人在体会屈服的滋味了。“你是用一个公安干部的心理状态来看问题的,犯人可不一样,就是那么个受制于人的地位,自我感觉和一般人就不同嘛,他们才不愿多惹什么事,都是抱了能忍且忍的宗旨。”现在看来,还是大陈说得实际。
屋角沙哑的嗓门又响起来:“有水吗?怎么不打水去产‘他这才注意地循声望去,在靠北墙墙角的被子垛上,歪斜地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和他苍老暗哑的声音正相反,他有一副骨骼宽大的脸盘和魁梧的身躯,又圆又小的眼睛深陷在隆起的眼眶骨里。眉毛既浓且乱,如两撇干草堆在额上,乍看上去像个精力极壮的大猩猩,只有眼角撤出来的鱼尾纹儿和开了顶的天堂才显示了他的实足年龄。
杜卫东懒懒地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水桶跟前,刚要拎起来,郑三炮用匙于跨栏敲着碗边,说:“傻小子,今天你有接班人啦。”杜卫东先得了一下神,然后会意地看了志明一眼,脸上登时挂出老犯人的倔傲,用脚踢踢水桶,空荡荡的水桶发出唤序的响声。
“嘿,打水去。”他冲志明发号施令。
志明没说什么就从铺板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提起水桶。
“在哪儿打?”他脸上像烧了火,他恨自己的卑屈和下践!
“出门,往北走。伙房前面。”
卞平甲走过来:“我陪你去,我告诉你在哪儿。”
一出门,卞平甲便热心地把院内的一些诸如厕所、水池一类的公用设施指点给他,又把日常监区里的一些规矩关照给他。自从和卞平甲相处以后,他潜然觉得他和其他犯人不同,所以在无形中对他产生了一点地信赖感。他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对卞平甲的每一句话都报以感激的表情。
“这几间房子是放工具的。”卞平甲嘴不停地说着,“这间也是。怎么着,闹了半天你也是公安局的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折进来的呢,”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和十一广场事件那批人一回事产‘他若明若暗地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那边那间小房是干什么的?带领的那间。“他把手指向大院墙角下的一扇隐蔽的小门。
“那间呀,你想过去住两天吗?我还在里头住过一天哪。”
“什么?”
“反省号。”
“你过去反省过,为什么?”
“咳!那次才叫不值,我刚来头一天,晚上点名,于教导员把我的姓念错了,卞字念成了卡字,我没答到,他问我为什么不答到,我说我姓卞不姓卡,可于教导员愣说那字也能念卞也能念卡,说我是有意犯葛,就这么着,让我蹲了一天反省号,倒正好,省得我干活了。”
“咱们这儿都干什么活?”
“做砖呀,咱们班是管往机器里运土的,你推过那种独轮车吗?可不好推呢。”
周志明想了一下,“你说的于教导员,是不是刚才胖胖的那个,说话细嗓门。”
“对对,就是他,他叫于中才,砖厂的第一把手,”卞平甲又把声音放低,“其实原来是六分场园林队的一个工人,前几年乱的那阵子,他一个人组成了一个战斗队,叫‘一棵松’战斗队,算出了点儿标新立异之名,后来就参加到全场大联筹里去了,出来就当了砖厂教导员。”
“那个常,常文树,他是干什么的?”
“就刚才领咱们回来那个?他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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