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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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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阿雾显然打破了这个规矩。

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挡了挡阿雾的动作,“吃口菜吧,汤不解辣。”

若非教养使然,阿雾这会儿只怕已经张嘴大口散热了,恨不能拿手扇一扇才好。见楚懋舀来一勺百合蒸南瓜,一想,这是甜的,必然解辣,也就顾不得许多,接过来就送入了嘴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楚懋低头看阿雾,只见她眼里包着浅浅的一层水雾,两颊鲜红,嘴唇由嫩粉变成了樱红,颜色比涂抹了口脂更为鲜亮。美人之美,令人惊叹的地方在于,别人做出来会略显狼狈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却会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态来,叫人心惊。

“晚上出去看花灯吗?”楚懋问道,口吻十分轻松,姿态十分闲适,仿佛他们这对夫妻经常在用饭时闲聊,又经常一起出游似的。

“不去。”阿雾想也不想就摇头,压根儿没觉得这句话是一种邀请,还以为楚懋只是询问而已。阿雾现如今对花灯节有种莫名的恐惧,她出去了两次,就遇到了两次人拐子,一次比一次惊险,第二次险些被人糟蹋了去。阿雾至今还能回想起那船舱里的腥臭,以至于她连鱼都不怎么吃。

但由花灯节遇险而想开去,阿雾忽然发现,她两次遇险,居然都是楚懋救了她,而她如今又嫁了楚懋,还真是有缘分。

然而楚懋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不过脸色丝毫没变,“吃饭吧,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

阿雾想了想,这才道:“带上圆春?”自打楚懋回来后,就把圆春调离了阿雾的身边。

“好。”楚懋看了阿雾一眼道。

用了饭,阿雾回屋换外出的衣裳,却见问梅捧了一袭男子的衣裳过来,阿雾的眉毛一挑,看出那是一套崭新的衣裳,“殿下叫你送来的,要叫我穿这个?”

女扮男装的事儿,阿雾只在戏台子上看过,压根儿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拒绝。由着紫扇伺候着穿了衣裳,高高地束起头发,带了碧玉冠,她自己在西洋镜前甩了甩袖子,自以为这就成了翩翩俗世佳公子。

“你说这身扮相,是殿下好看些,还是我更好看些?”阿雾深以为,当年卫玠的掷果盈车,也不过就是她这模样了。“今晚也不知我要拾到多少手帕啊?”阿雾叹道。

紫扇和紫宜两个都觉得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便沉默不语。

阿雾也没放在心上,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这衣裳挺合身的,像是给我量过身似的。”

“王妃还是快点儿出去吧,再等会儿花灯节上的枣泥盒子就得卖完了。”紫扇催道,也只有她才敢这么跟阿雾说话。

阿雾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内室,外头正坐在榻上看书的楚懋一见她出来,手上的书就搁下了。

“这位兄台,在下这厢有礼了。”阿雾来了兴致,学着男子向楚懋作了个揖,又学着男子一般走路。

楚懋看得有些呆了。本来让阿雾扮作男子,只是为方便行事,哪知阿雾这容貌,男装不仅没让她雌雄莫辩不说,反而越发显得妩媚袅娜,容色逼人,俨然就是玉作的人儿,水注的魂儿,清风皎月、明珠仙露也不足喻其态。

更别添一段风流媚态,再叫她这样做作一番,简直要将人的命都勾了去。

楚懋待要让阿雾回去换一身,却又想,换来换去,人还是这个,也就罢了这个念头。

“我们不坐马车吗?”阿雾简直想皱眉头了,当然她良好的修养再次帮助她克制住了皱眉头的**。

“穿过门口这条街就能看到花灯了。”楚懋侧头看了看阿雾,“冷吗?”

阿雾摇摇头。

祈王府门外的大街上依然一如既往的冷清,这条街等闲老百姓是不能随便停留的,阿雾默默地跟在楚懋身边,又想起了手指上残留的那股味儿。今日她洗了很多次手,可总觉得鼻尖还有那股味儿似的。倒不是说多难闻,这是觉得奇怪。

楚懋见了阿雾这举动,问道:“手怎么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闻着股味儿,挺奇怪的。”阿雾弹了弹手指,“殿下半睡的时候可闻着了?”

“没有。”楚懋回答得赶紧利落,然后就撇过了头。

阿雾也没再纠缠在这等小事之上。因为比起手指上那早就没了的味道,花灯节的味儿更让阿雾受不了。

说实话,除了小时候第一次的好奇,和第二次在荣三老爷鼓励下的不信邪之外,阿雾对花灯节真没有太大的兴趣。

满街热热闹闹的声音只让她觉得耳朵疼,鼻子间那种脂粉味儿、汗水味儿、饭菜味儿混合在一起的神奇味道,实在让阿雾恨不能把鼻子给闭起来。

反观楚懋也明显有些皱起的眉头,似乎也很不喜欢花灯节的热闹,阿雾真不知道他二人为何要出来走一遭。

“前头有座桥,去那边走走吧吧。”楚懋指了指前头的桥。今日十五,民间有走百病的说法,走桥渡厄,所以遇桥总要走一走。

今夜阿雾不仅走了桥,还由楚懋陪着登了南城门,俯视一城灯火,阿雾觉得,这还稍微有那么点儿意思,如果城门上人不是这么多的话。

从城门上下来,阿雾的脚已经有些酸疼了,幸好这时是在往回走了,阿雾只觉得今夜十分无趣,既没有她左等右等也不见的人拐子,也没有上前调、戏的登徒子,甚至连个熟人也没见着。

若是此时阿雾和楚懋也能从南城门往下看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这花灯节上大概就他二人最古怪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后头跟着的仆从,也是一脸痛苦的表情。再没有眼力劲儿的人拐子和登徒子也不会上前来撩虎须。

见着祈王府的大门后,阿雾忍不住松了口气,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唯独楚懋静在原地,皱着眉头,忽然道:“等等,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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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

还要去一个地方?

如果阿雾此刻是男子,而且还打得赢楚懋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往他鼻子上招呼一拳。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她的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人也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晚饭为了养身,阿雾一向进得少,平日里用过晚饭就没什么活动,所以也不觉得饿。今日忽然走这许多路,那半碗粥根本就不顶饿。

回来的一路上,冒着白烟,飘着甜香的小摊子实在不少,阿雾对他们的气味已经由嫌弃转变成了略可入鼻,眼睛更是数次不由自主地就往街边人们排着队围着的摊子飘去。

白糖糕、大刀面、胡辣汤、羊肉泡馍、粉蒸牛肉、粉汤羊血、黄桂柿子饼

阿雾每看一种小吃,就瞄祈王殿下一眼,祈王殿下均两眼直视前方,丝毫不受这些街边摊影响。到后来阿雾瞄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祈王殿下也施舍了那卖粉蒸牛肉的两眼。

竹叶包裹的新鲜出炉的粉蒸牛肉,粉嫩的牛肉、碧绿的竹叶、青绿的芫荽,看起来清爽又可口。然后阿雾顺着祈王殿下的目光就看到了老板娘系在身前的那油腻腻的围裙,以及她顺便在上头揩了一把的指甲缝里带着黑垢的手。

祈王殿下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就是送给阿雾吃,她也不肯下嘴的,只能忍着饿,想着一回府就要来上一碗燕窝粥,最好就着酱肉酥饼吃,再伴一碟三丝春卷,上头浇上厚厚的卤汁。

可当下,祈王府的大门都看见了,阿雾沉重的步伐也轻快了,祈王殿下居然说还要去一地儿!

“会不会太晚了?”阿雾婉转地回绝。但无奈她姿态优雅、教养绝佳,连笑容都还带着三分甜,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将她的拒绝误会成体贴。

“不会,那儿是不夜天,现在去刚刚好。”楚懋答道,然后又问阿雾道:“会骑马吗?”

这可真是问着了。阿雾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般般都妙,唯独就是不会骑马。像她这样要强的人,最是讨厌别人问她不会的东西。

“不会。”阿雾回答得相当的生硬。

楚懋大约也听出点儿意思了,回头吩咐李延广道:“去租两顶轿子来。”

不用府上的车马椅轿,却去外头租,这才让阿雾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青呢小轿来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抵御自己的好奇心,躬身坐进了轿子。

轿子在胡同里弯七拐八地走了许久,且不说大晚上的阿雾根本就不认路,便是白日来她也得被绕糊涂了。

最后轿子停在胡同深处的一扇黑漆门前,楚懋亲自替阿雾打起帘子,虚扶她出来。

“殿下?”阿雾有些疑惑,这条胡同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两边皆是青墙,只有这儿开了一扇小门,像是哪家的后门。院内伸出一支红梅来,迎风而展。

“叫我泽泉吧,你除了小字阿雾,可还有别的字?”楚懋问道。如今的女才子为了风雅,于后院方寸之地也给自己取字取号,以自娱。阿雾前生就有“养鸭客”的号,这是她在画上的钤印,这辈子却没有这等闲情逸致。

所以,阿雾摇了摇头。

楚懋低头认真地在阿雾脸上看了片刻,“你生得这样玉雪可人,不如就叫玉生吧?”

阿雾脸一红,一时没顾得上反驳楚懋给她随便取的字。

而刘向已经得了楚懋的颜色,上前叩响了小门上铜环,只听得里头一把娇滴滴圆溜溜的声音似不耐地道:“来啦,来啦,莫再敲啦。”

只见门一开,出来个十七、八岁的红衫女子,啐了一声道:“作死啊,也不知道轻点儿声,今晚客满啦,好走不送。”啐完,就要关门,哪知不过是随便地抬头一看,两只眼便锁在了楚懋的身上,顿时满脸的不耐化作了满眼的欣喜,“呀,林公子,快快请,快快请。”

阿雾瞧着那女子烟行媚视,举止轻浮,心头升起了一丝疑惑。

然而当那女子的眼光从楚懋身上好不容易挪到阿雾身上时,顿时欣喜化作了惊奇,“这”

“这是我玉生贤弟。眉娘可在?”楚懋问道。

“在。”那女子回答得心不在焉,眼光还在阿雾的脸上梭巡,极为无礼。

“去叫她,带上琵琶。”楚懋跨前一步,挡住了那女子的视线。

那女子这才应声在前头带路。阿雾这才发现这门后头是一个颇大的园子,江南特色、精巧雅致。那女子领他们进入一间花厅,随即就有小丫头来上茶,并进上果子点心。阿雾瞧她们进退有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此时阿雾早已是一头雾水,此地似烟花之所,又似大家后宅,瞧不出个名堂来。

少许,一个青衫翠裙的二十五、六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了进来,冲座上的阿雾和楚懋福了福身,便坐到了下首,想来就是楚懋口里的眉娘了。螓首低垂,手指试弦,态度颇为倨傲。

“不知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调弄好琴弦,眉娘才微微抬了抬眼,似怨含嗔地看了一眼楚懋,一湖秋波这才落在阿雾的身上,愕然后又低下了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道:“拣你拿手的唱吧。”

眉娘波动琴弦,曼声唱道:“绿叶阴浓,遍池塘阁,遍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待唱到“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时,眉娘喉头一酸,又重复了一遍。

一曲下来,听得阿雾如痴如醉,眉娘声音曼妙,不似少女的清脆如如燕初啼,也不似少妇的柔靡如莺歌春林。乃是独特的清旷,前半阙的得意、靡艳,梦碎、惊觉,后半阙的怅惘、悲闷,认命、放逐,都在她的舌尖娓娓而出,唱得人的心绪随之而起伏、摇曳,最终沉寂,也恨不能杜康解忧,一饮入喉。

先头,阿雾隐约猜到了眉娘的身份,本是蔑视的,可如今听了她的曲子,又惋叹佳人零落。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

阿雾还在回味,却听见外头有人高声道:“不是说眉娘今天嗓子不舒服,不开唱吗,怎么这儿又唱上了?”

“五爷,今晚阿秀陪你还不够啊?”

“不够,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爷一顿操呐,叫上眉娘,人老也有人老的妙嘛。”外头被唤作五爷的人一阵淫、笑,“你说是不是,老六?”

屋里的眉娘听到这儿,抱了琵琶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也不看来人,直冲冲就走了。

这下屋外头和屋里头的人却对了面。

“哟!”那被唤作五爷的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雾此刻也认出那“五爷”了,可不就是五皇子楚懃。他身边站着的老六,正是六皇子楚愈。

“原来是四哥来了,怪不得眉娘推了我的场子还敢出来唱。”楚懃对楚懋笑道,那眼睛却淬了毒似地往阿雾瞪来。

楚懋没理会楚懃,侧身为阿雾挡了挡,问道:“可要走了?”

阿雾点点头,被人当场逮到女扮男装来这种地方,实在是叫她汗颜。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楚懋向楚懃和楚愈点点头,便携了阿雾离开。

“呵,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四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了。”楚懃看着阿雾的背影道,再侧头看楚愈,只见他一双眼睛痴痴送着阿雾。

“别看了,那可是老四的宝贝疙瘩。”楚懃讥讽道。

楚愈回头笑了笑,宛如温玉,顿时叫一旁的阿秀看迷了眼。“五哥想哪里去了?”

楚懃冷笑一声,“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撅撅屁股,我还不知道你要干啥。散了吧,没劲,这骚、娘们儿整晚就看你一个人,还说什么请哥哥我开心。”楚懃拂袖而去。

只留下阿秀一个人在风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楚愈,“爷。”

“下去吧,今晚你做得不错。”楚愈温声道。

那阿秀咬了咬嘴唇,退了下去,可倒底还是不甘,回头换了身儿衣裳,赶在楚愈离开前唤住了他,“爷——”

灯火下,暮然回首,阿秀一身男装,咬着唇,斜靠在栏杆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已经被来人按在柱头上,干干涩涩就被人入了进来。

那头阿雾随着楚懋出了门,外头的轿夫见门开了,立刻抬了轿子过来。

阿雾回到玉澜堂,不解地看着楚懋道:“殿下,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一回来,阿雾就叫人把今儿穿的衣裳扔了,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恨不能搓破皮来,这才出了净房。

“那眉娘是原礼部侍郎姜亮厚在江南时纳的一房姨娘,琵琶清曲,余音绕梁,名动江南,千金难请。后来姜亮厚一曲《喜春来》抱得美人归,哪知道他去后,大妇容不下眉娘,她这才抱琴出走,借住在南苑。为人孤高,卖艺不卖身的,很受追捧,不然她哪里敢这样下老五的面子。”楚懋走到床畔向阿雾道:“要不要用点儿宵夜再睡?”

阿雾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来。

外头的小几上,紫坠已经替阿雾备好了菜,一碗清粥,一碟银丝豆芽,一碟香油拌豆腐丝儿。

“怎么连丝肉味儿也没有?”阿雾埋怨道。

“上了的,我让她拿下去的,临睡了吃得油腻不易克化。”楚懋坐在阿雾的对面,一点儿没有动筷的意思,只看着阿雾细嚼慢咽地用饭。

“眉娘的曲子唱得如何?”楚懋问。

阿雾头也不抬地答道:“很是不俗。可充作肉味儿佐粥了,怨不得仙侣老人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①。”

楚懋清浅一笑,“甚好。”

用过饭,阿雾背着楚懋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脱了鞋就欲躺下,却听楚懋道:“刚吃了饭,别躺下,你若困,我同你说会儿话吧。”

阿雾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手探到被子里的脚边,捏了捏,实在是走得痛了。

“脚疼?”楚懋吹了灯上、床。

“有点儿。”阿雾忍不住娇声道,这也是种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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