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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剑风云录-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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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无言劝解,相对黯然,凌云凤又叹了口气,说道:“别提天都了吧,我和你说说铁镜心这次的事情。他是为你而‘死’的,你可知道么?”将铁镜心“假自杀”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于承珠,说道:“虽然是假死,可是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若然胆子小些,怕药石无灵,救不回来,就不敢冒这危险了。所以这次铁镜心敢毅然自己震断经脉,老实说,我是有点意外的。我一向对他没有好感,这次却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于承珠想起往事,感慨万分,说道:“这个人性格很复杂,但愿经过这次之后,他能改了浮夸的习性,做一个更踏实的人。那么咱们做朋友的也会为他欢喜。”
另一边张玉虎与沐磷更谈得兴高采烈,张玉虎口讲指划,将张丹枫大战乔北漠,黑白摩诃活捉大内高手,他们又怎样四面合围,把各省武师一网打尽,等等经过,向沐磷描述,把沐磷听得眉飞色舞。这时张丹枫却独坐一旁,如有所思,忽地问沐磷道:“你的奏折递上去了没有?”
沐磷道:“奏折早已递上去了,现在只等皇上的诏书。”张玉虎问道:“什么奏折?”沐磷道:“大臣去世,照例要禀告皇上,我姐夫虽然官位三品,但他是皇上钦选的御林军副统领,加上我爹爹这重关系,所以师父叫我上一个奏折,禀告皇上,说他急病身亡,并请准圣旨,运灵枢回乡。”张玉虎道:“人死了还有这么多麻烦,这样说来,岂不是还得在这里耽搁几天?”于承珠笑道:“正是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别样麻烦要想法子避开,这种麻烦却是求之不得!”张玉虎也是聪明的人,听师姐如此说法,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对师父所定的妙计,猜到了几分。
且说宪宗皇帝(朱见深)接到了沐磷的奏折,大感意外,心道:“铁镜心好端端的,看相貌也不像短命之人,怎么忽然间会暴病而亡?”他接到奏折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距离铁镜心自杀,不过两个时辰,他连忙派人打探,探出了铁镜心果然是在翦长春家中自杀身亡,所有在翦家的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都曾目暗,绝非虚假。自杀的内情也自有人进官禀报了,朱见深大大吃惊,心道:“想不到铁镜心是这样死的!幸亏沐磷也不敢张扬,报他病死,要不然朕倒为难了。看在沐国公的面子,这事情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对铁镜心自杀之事,既然彼此,心照不宣,皇帝朱见深依照惯例,对有功的臣子逝世,照例赐诏吊唁,并予追赠封铁镜心为二品龙骑郡尉,并在第二日便宜召沐磷进宫,加以慰问,井准他运枢回乡。
沐磷自到京都之后,朱见深为着要笼络沐国公,对他颇为优待,曾几次召过他进宫,这次沐磷奉召前来报丧,兼且辞行,朱见深特别赐他在内书房陛见,当他是子侄一般,兔去许多繁文褥礼。
朱见深在等候沐磷入宫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件消息,说是昨晚翦长春与符君集率领了数十名大内高手与御林军将领,兼有数十名各省武师,前去擒拿劫贡物的疑犯,至今未见回来,这件事虽然有点奇怪,但朱见深想到符君集所带去的高手如云,又是在京城之内,既已探到了贼人的巢穴,即算不能一网成擒,也断无失败之理,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故此虽然日上三竿,那班人还未回来,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却并不如何挂虑。
那个报告消息的卫士刚刚退下,两个太监便带了沐磷进来,朱见深待沐磷行以君臣之礼,赐他坐下,抬头一望,只见沐磷神色如常。朱见深心道:“到底是个不懂世务的孩子,姐夫死了,你纵然不以为意,在朕眼前,也该装出伤心的样子才像话呀。”他哪里想到铁镜心的自杀竟是假的。
朱见深虽然早就知道铁镜心乃是自杀身亡,但在沐磷面前,却仍然假意问道:“你姐夫是什么病死的,怎的发作得这样快?”沐磷道:“他前两天人中上生了粒小疮,不痛不痒,当时不以为意,哪知却是一粒毒疮,昨天下午蓦然发作,待请得大夫前来,他早已死了。”沐磷胡说一通,皇帝点点头道:“不错,这种生在人中的毒疮最为厉害,在医书上名叫马口疮,那是丝毫也大意不得的。”沐磷道:“皇上真是博学广知,大夫也是这样说法,可惜我们知道得已经迟了。”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铁老御史是前帝的净臣,弹劾王振一案,直声振于天下。他只有你姐夫一个儿子,想不到竞是颜回寿天,天道不佑善人,夫复何言?你姐夫临死前可有什么话交代么?”沐磷信口胡诌道:“姐夫说他父子两代承受君恩,愧无以报,吩咐我勤读诗书,修文练武,练成本领,好替他为皇上稍尽犬马之劳。”朱见深击节赞道:“铁镜心真是忠臣,至此不忘君恩,难得,难得!他少年有为,这次天下各省的贡物,只有你们云南最先送到,他护送有功,朕正拟大加重用,可惜他却先早逝,联失了一个可靠的栋粱之材,实在不胜悼念。”沐磷道:“他遗嘱叫我将他葬在昆明西山山下,滇池之边,我想过两天就送他的灵枢回去,好让他早日下土为安。”朱见深道:“这是应该的,但此去云南,万里迢迢,你一个人护送灵车,朕放心不下,你可要朕加派卫士,陪你一同护送么?”沐磷道:“当今圣天子在位,海晏河清,纵是有些小贼,臣下有家丁随行,料能应付得了。不敢再动用皇上的待卫大人了。”其实各省贡物被劫,虽然得于朝廷礼面,臣下也要粉饰太平,故此不敢公开缉捕,但皇帝亦早已知道,他听沐磷说出“海晏河清”这四个字,觉得甚为刺耳,但这到底是对他善歌善颂之辞,他不好说什么,便道:“既然如此,待朕派遣一位内臣,待灵车离京之日,代表联去致祭一番。另外朕赐诏书一通与你,叫沿途官吏加意保护便是。”
沐磷谢过了恩,朱见深命太监过来,赐了沐磷一杯香茶,忽又问道:“朕听说你很爱结交风尘异士,有一个人现在云南,不知你可知道么?”沐磷道:“不知皇上要问的是谁?”朱见深道:“以前土木堡之役,有一位布衣张丹枫是阁老于谦的谋士,上皇蒙尘,他曾与——于谦定计,迎上皇回官。于谦枉死,朕即位之后,即已替他昭雪,张丹枫尚在生,他以前那段功劳,朕却未曾报答,是以多年来留心他的下落,现据得确实的消息,知道他隐居在大理苍山,不知你可曾见过他么?”
朱见深说话之时,留心察看沐磷的神色,原因他深知张丹枫是国士之才,生怕他为沐国公所用,将来或者会对自己有所不利,故此想在沐磷口中,探听一点口风。沐磷神色自如,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禀皇上,皇上所问的这个人我恰恰知道,皇上若要见他,我可以将他找来。”
朱见深吃了一惊,正要问他,又有一个内监进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朱见深面色大变,原来这个内监报告的是符君集的事情,符君集与翦长春所带去的人,直到现在,依然一个也没有回来,不特此也,连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如石沉大海,无人回报。大内卫士有一个办公的地方设在外宫英武殿,轮值的卫士已知事情定有蹊跷,正在商议之际,忽然发现就在他们头顶的大梁上插有一柄短剑,拔下来一看,正是符君集的佩剑,这些轮值武士,都是江湖上过来的人物,一发现了这桩事情,不必推究,便知符君集定是已被敌人所擒,那把佩剑当然也是敌人送来的了。试想以符君集那等武功,又集中了京师和各省的高手,居然尚为敌人所擒,而且敌人还将他的佩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宫中,焉能不令他们大为震动。
朱见深正在与沐磷谈起张丹枫,忽然听到内监这样的报告,他虽然不懂江湖的事情,亦自觉得不妙,但张丹枫更是他所顾忌的人物,既然听说沐磷知道他的踪息,哪能不加紧追问?遂将符君集之事情暂时按下,定了一定心神,挥手叫内监退下,连忙向沐磷问道:“你说可以将张丹枫找来,他现在哪儿?你过两天便要回去,来得及找他吗?”
沐磷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便在这儿。”朱见深心内大震,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说道:“就在这儿?卫士快来!”沐磷道:“不错,张先生就在外面,等候皇上召见。”朱见深叫道:“来人啊!来人啊!”他叫“来人”,当然是叫唤他的卫士,可是并没听见卫士的应声,就在这时,但听得一阵笑声,张丹枫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长揖说道:“张丹枫奉召见驾,拜见皇上。”
朱见深退了一步,见张丹枫神色和悦,似乎并无恶意,惊魂稍定,便又坐了下来,问道:“张先生,你是怎么来的?”张丹枫笑道:“当然是走来的。记得十年之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我曾蒙皇上召见,知遇之恩,至今未忘。皇上如今已登极为九五之尊,我理当前来道贺啊。”原来张丹枫是扮作沐磷的随从进宫的,沐磷的从人们本来都留在外面的一间太监房子,有好几个卫士监视着他们的,却被张丹枫都点了他们的穴道,一直走了进来,最后连在内书房门前守卫的两个大内高手也点倒了。
朱见深想道:“他能够深入九重,我的卫士想必都已被他制伏。就是再唤人来,谁能敌得了他?反而给他窥破我心中的虚怯。”听他提起蝇事,想起以前与他有过一段交情,心神又安定了好些,请张丹枫坐下,说迢:“朕初登大宝,求贤若渴!难得张先生到来,朕正好向张先生求教。”
张丹枫道:“皇上满朝文武,何须下问山野之人。”朱见深道:“张先生乃是当今国士,朕素来佩服,不必过谦。”张丹枫道:。”皇上既是不耻下问,张某不揣浅陋,但愿皇上能恕张某直言。”朱见深道:“张先生有所赐教,朕当洗耳恭听。张先生请用茶。”朱见深在这种情形之下,为了要讨好张丹枫,不惜以九五之尊,亲自给张丹枫倒了一杯茶。
张丹枫也不客气,接过了茶便喝,清了一清喉咙,缓缓说道:“十年之前,我与皇上提过三件事情,不知陛下还记得么?”朱见深道:“第一件是给于阁老洗冤;第二件是让叶成林在舟山群岛遥领封号,两不相犯;第三件是让段澄苍为大理的世袭藩王,大理府属的各族官吏由他统辖,汉族、白族永世和好,当时还是父王在位,由不得寡人作主。如今寡人即位之后,张先生所说的这几件事情,寡人已经一件一件照着张先生的吩咐做了。段澄苍做大理藩王之事,先帝已有诏书,明令发表,朕即位之后,又再加封。听说张先生这几年在苍山高隐,对大理的事情定当知道。”张丹枫道:“还有其他两件事呢?”朱见深道:“联即位之初,便即替于阁老雪冤,布告天下,下令知闻,并在杭州为于阁老建了族忠词,张先生想必也知道的了。”张丹枫道:“还有第三件呢?”朱见深道:“叶成林在海岛割据,不受招安,若是许他在海外自立为王,于朝廷体制有所不合。不过朕也并没有明令讨伐他。张先生若能使叶成林投顺朝廷,受浙江巡抚的管辖,朕又何吝封他一个官职?”
张丹枫道:“我并不是为叶成林求官来的。他为朝廷抵御倭奴,又不要朝廷的粮饷,对国家有功无过,皇上即算不许他在海外为王,最少也应该不让官军再去攻打他。不过这件事暂时不提也罢,皇上所说的这三件事情,我看皇上只不过做了一件半。”朱见深道:“怎么说?”张丹枫道:“只有段澄苍为大理藩王之事是做了的。为于阁老雪冤之事,那是迫于清议,不得不然,可是皇上并没有真心真意。”朱见深变了面色,说道:“张先生责朕,毋乃过苛?怎见得朕不是真心真意?”张丹枫道:“于阁老只有一个女儿,名唤于承珠,她的夫婿便是叶成林。皇上若念及于阁老对国家的功劳,何以尚要动用大批大内卫士以及御林军统领将她当作叛逆捉拿?”
朱见深故作惊诧,说道:“什么?于阁老的女儿就是于承珠么?朕是曾听得符总管有说过这么一个女贼,据他说是与劫各省朝贡物有关。至于符总管是否派人去捉拿她,这个联可不知道了。嗯,贼人这次居然敢劫各省贡物,也算得是猖狂极了。于阁老的千金怎么会混在贼人之中,未免太奇怪了!朕但愿不是真的!”
张丹枫淡淡说道:“于承珠不但有劫贡物,而且她和她的一个师弟,还是劫贡物的主脑人物!”朱见深其实早已知道,却故意击桌,连声叫道:“佳人做贼,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张丹枫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贡物?那是为了要给义军筹饷的。周山民在北方替陛下抵御强胡,叶成林在南方为陛下防范倭寇,他们不愿打家劫舍,只靠在山上开荒和在海中取鱼,实在不足维持军费,故此动脑筋动到陛下的贡物上来。想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内库之中,珠宝山积,多这一批贡物不为多,少这批贡物不为少,与其收在内库之中毫无用处,不如让他们取去,对陛下反而大有好处!”朱见深道:“张先生,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张丹枫微笑道:“好教陛下得知,于承珠和她的师弟张玉虎正是我的门下弟子。他们这次劫贡的事情也是我同情的。当年我将祖先遗留下来的宝藏,献给朝廷,作为抵御瓦刺入侵的军饷,如今我的徒弟将陛下的贡物取去,作为义军的军饷,一献一取,其实都是为了国家。陛下若要责怪他们,请责怪我好了。”
朱见深忙道:“我何敢怪责先生?”停了一停,定了定神,再道:“既然如此,看在于阁老和张先生的份上,若然符总管的手下将于承珠捉来,由朕下谕,暗中将她放了便是。”
张丹枫笑道:“于承珠并没有给符总管捉来,倒是她自己来了。”朱见深又吃一惊,道:“于承珠也来了?”张丹枫道:“我今日入宫,我这两个徒弟也想进来开开眼界,我缠他们不过,只好将他们也带来了。”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调,叫道:“承珠、小虎子,快来拜见皇上。”
话声未停,但见房门开处,走进了一男一女,于承珠裣袄一礼,张玉虎则仅是抱拳一拱,便双双立在皇帝的身边,”
朱见深又惊又恼,但恼怒只好藏在心中,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对于承珠道:“令尊有大功于国家,当年枉死,联甚不安。即位之后,便已替他昭雪。朕正想查访他有无子女以便封赏,今日得见他的掌珠,真是天从人愿。”于承珠道:“臣女不敢求赏,但望恕罪。”朱见深道:“你们劫贡之事,刚才张先生已有言明,联恕你们无罪便是。好在符总管的手下未曾误捉你们。”皇帝说到这里,张玉虎忽然哈哈大笑。
张丹枫斥道:“皇上跟前,不可如此无礼!”张玉虎道:“师父,我实在忍不住笑!”张丹枫道:“皇上深居九重,消息隔阂,也是有的,不好笑他。”朱见深见张玉虎如此放恣,大为恼怒,正欲发作,忽听得张丹枫话中有话,心中一愣,问道:“不知朕有何孤陋寡闻之处,致遭令徙见笑?”张丹枫道:“承珠,你还不求皇上恕罪?”
于承珠站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恕罪,巨女方敢奏明。”朱见深道:“联刚才不是早已说过、看在你父、师份上,对你劫贡物一案,恕你无罪了么。”于承珠道:“不是这件小小的事情。”朱见深大吃一惊,心道:“难道他们又做了什么比劫夺贡物更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事已如斯,只有维持皇帝的尊严,镇静说道:“从实招来,朕自当量情裁处,总之恕你死罪便是。”张玉虎冷笑道:“死罪可兔,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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