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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金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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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俞秀莲又与孙正楼争论起来,孙正礼的主意是,不杀了紫毛虎张庆,他决不离开河南。秀莲却说:“张庆是江湖无名小辈,与他赌气未免合不著。而且江湖人都晓得我们来到河南,在此若住得长了难免有人再找我们来生事。我们倒是不要紧,只是郁三哥全家人都在这里,人家未免吃不住。”

孙正礼说:“那么师妹你到直隶省去,我也不在这儿,我还上太行山找那伙毛贼去!”

秀莲见孙正礼的性子如此拗执,她不由得十分生气。

旁边史胖子却连连摆手说:“不必忙,反正孙大哥的腿还得歇两天才能够骑马,我们虽然不能多在这里住,可是至少也得歇上四五天,该怎样办慢慢再说吧!”

秀莲依然忿忿不已。郁天杰就又命伙计找出房子来,请孙正礼和史胖子居住。

史胖子又劝了孙正被半天,叫他不要招俞秀莲生气,并说:“你若是不服紫毛虎那些人,可以将来再算账。你先凑合著跟姑娘回北京,将来你再一个人到河南来,她自然就管不著你了!”

孙正礼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办吧!你去告诉她,就说我愿意跟她一同回北京,可是得歇两天,我的腿骑不得马。”

史胖子去告诉了秀莲,就决定在此歇息五天再走。他正跟俞秀莲说著话,他那两个伙计就回来了。

史胖子赶紧出屋去,悄声问:“怎么样了?”

小流星也悄声回答说:“我们都找到了,东边李家店住著一个和尚,靠著北门那双庆店里住著一个老道。”

史胖子说:“和尚我们不管他,我就问你,老道姓甚么,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追风鬼在旁边说:“连那双庆店的店家都不知道姓甚么。可是那老道我看见了,是个很年轻的人,也有三十多岁,三绺黑胡子。他骑著一匹黑马,今天才来的,跟我们是前后脚儿。”史胖子摸摸脑袋,心说:我的爷!别是跟著我们后边来的吧?可是在路上我没留神有个骑著黑骑的老道呀!

他翻著眼睛想了一会儿,就说:“好吧!你们两人上屋里歇著去吧。”他却迈步走出了店门。

这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夕阳在西边发出火一般的金光,照得天上的云屋上的瓦,都像发了火。

街上的人、牛车、驴都是由城里往外走,各自忙著回家,可是同时又有许多别处来的旅客又都住在客店里去。一些保镖的人把车辆送进门里,他们就在街上找酒铺去喝酒。

史胖子恐怕遇见熟人,他低著头颟顸的走著,就仿彿杂在人群里的一头肥猪。同时,他就留神去看两边的店房,他走得快到了北门,果然路西有一家小小的店房,字号就是“双庆”。史胖子直头走进去,就有个伙讦招呼他,说:“车在外面吗?有多少位?”

史胖子榣头说:“我不是要住店,我是来打听个人。”

他遂就进了柜房,向那店掌柜的拱了拱手说:“请问掌柜的,有一位张道爷是住在这儿吗?”

那店掌柜摇了摇头,说:“我们不知道,北屋第三间房里倒是来了一个道士,我叫伙计给你问问去,你姓甚么?”

史胖子说:“好,劳驾,你给问问去。我姓马,我是南阳府来的。张道爷他是我表哥,他先我走了两天,我们约好了的是在彰德府见面。”

店掌柜遂就叫个伙计到北屋去问,史胖子就隔著实上镶著的一块小玻璃向外去望。只见那伙计到北屋的第三间屋里去了,屋内的客人并没有出来。少时伙计走出来,回到柜房里就对史胖子说:“北屋住的道爷不姓张,是姓袭,人家只是一个人来的。”

史胖子说:“那就错了,我再到别家店里打听去吧!”遂向店掌柜供了拱手,出了柜房,赶紧转身朝外,低著头走去。

在大街上他又徘徊了一会儿,就见路东一家酒铺里很是热闹,有许多都像是跟著镖车才来到这里的。镖行中人的模样,个个都是紧身裤袄,披著大夹袄,趾高气扬地出来进去。

史胖子也缩著头进到屋里,只闻一片菜香酒味,刀勺声,让座的喊声,谈话声,喝拳声,嚣然不绝,加著屋里升著头一面火炉,热烘烘的,真叫人头昏喉痒。

史胖子进来竟没有一个人招呼他,他找了靠墙角的桌子落座,对面就是三个镖头样子的人大酒大肉的正在吃著。

史胖子连叫了几声,才有个酒保过来,问说:“要甚么?”

史胖子把拳向桌子上一敲,说:“要酒要菜,还能要甚么?”

酒保还没答应,却又叫旁的桌子把他叫了去了。

史胖子自言自语地说:“买卖真好,明天我也开个酒铺。”对面的镖行人齐都用眼来看他。

这时,那门口还不断地往里进来客人,史胖子静静地等待著,细听对面那三个人说话。只听他们说了许多镖行的行话,并谈说他们朋友的事情。

史胖子就听出来了,知道这三个人都是由洛阳来的镖头,现在是保著许多辆运棉花的车辆,往济南府去。

待了半天,酒保才给史胖子送来一壶酒、两碟菜,史胖子就骂著说:“你们净伺候那些位保镖的老爷们呀,我也是拿钱来喝酒的!”

酒保赶紧说:“没法子,今天是个阴天儿,过路客人都怕下雪,不敢往下走了。趁著天早,这儿又是个大地方,就都歇下了。我们这儿也就忙起来。”

对面的那三个镖头又叫酒保拿酒来,史胖子也赶忙说:“我还得吃饭呀,炒肉丝、留丸于,再来几个大馒头就行了。”

史胖子说话的时候是摇头摆脑,为的是叫对面那三个人注意,可是那三个人并不理他。

这时,旁边那张桌子来了两个也像镖头的人,跟这里的三个人相识,他们彼此打了招呼。这里的一个高个子就问说:“你们是甚么时候到的?”

那边两个人说:“我们才到。他妈的那几个客人,全都是鸡毛小胆,一定要在这儿歇。依著我们,天不是还没黑吗,至少也得走到临漳再卸车。”

这里的那个瘦脸的镖头摇头说:“这股路现在很太平,半夜里走都不要紧,早先可不行,紫毛虎那家伙翻了脸不认朋友。”

那边一个黑脸的人就说:“你还提紫毛虎,你们没从新乡过吗?”

这边的人齐说:“我们过新乡没歇著,有甚么事吗?”

那黑脸的人说:“紫毛虎这回受的伤可不容易好了。他不是前些日子在这形德府吃了亏,就投到太行山,后来也不知怎么跟汤雄不对,住了没几天他就走了,又投到老张那里去。可是他在那儿受的伤没好,手底下的几个人也都各干各的去了。

他就带著三个伙计四匹马,走在新乡就因为伤口疼,不能往下再走了,住在耗子刘九家里。没想到前天晚上忽然去了一个人,抢走了一对双刀,把他的屁股又砍了一下,这一下,他老哥恐怕活不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连说话都没有气儿了。”

这桌上的三个人听了,全都吓得变色,瘦脸的赶紧问说:“是为甚么?甚么人伤的他?”那个就说:“不用细问了!详情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河南的路上与早先不同,我们哥儿们在路上真少说话,少管闲事,尤其彰德府这个地方,我们简直不愿意在这儿歇著!”

说完了,他们自去饮酒,这里的三个人彼此相望著,都发著征。

史胖子喝了两盅酒,他就向旁边桌上那两个人说:“你们三位刚才说的是紫毛虎张庆不是?那家伙活该受伤,死了也不多。他在我们彭德府住了多少年,他娘的,做的坏事可不知有多少!”

两张桌子的五个镖头一齐用眼看他,那黑脸的人就向史胖子拱了拱手说:“老哥,你在这儿住了不少日子吧!”

史胖子说:“我在彰德府住了八九年,没见过紫毛虎张庆那样的人,简直是强盗!强占了郁三爷的镖店,他就为起王来了。有他在这儿,像你们这过路保镖的人,要不先去拜访他,你们连一个晚上都不能在这儿住。

上个月,那小子可过著对头了,北京城的大镖头孙大爷,还有一个会使双刀的姑娘,找他来替郁三爷要镖店,那小子还敢跟人家要赖,不料就招恼了那位孙大爷,在他屁股上砍了一刀!”

旁边那黑脸的镖头赶紧又问说:“那个使刀的姑娘现在还在这儿吗?”

史胖子摇头说:“没有,听说人家上开封府去了。”

几个镖头彼此面面相觎,都像被史胖子的一席话说得没有了刚才的那样高兴。史胖子就心满意足,喝完了酒,吃饱了饭,就付了饭账,并向那几个镖头虚让了一下,便往外走去,这里的几个镖头,一齐用眼把他送出门去。

史胖子却依旧低著头往南走,到了北门,在城里的大街上蹓了一会儿,看著天色快黑了,他就赶紧出城。

才一回到店房,只见门前站著三个人,籍著那盏灯看得很是清楚,就是追风鬼和小流星,另外还有一个瘦小的孩子。

一见史胖子就齐说:“掌柜的回来了!”

那瘦小的孩子上前来揖说:“史大爷不认得我了吧?”

史胖子近前一看,这原来也是个在山西河南一带跑的,他名叫瘦鬼小张。

史胖子笑著说:“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小张说:“我是时来时往。”

史胖子说:“进来。我们说话。”当下他带著这个人来到店房内,史胖子就问小张说:“你现在跟著谁呢?”

小张说:“我谁也没跟著,东边走走,西边往住。我来彰德府已有一个多月了,俞秀莲跟孙正礼打紫毛虎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今儿我瞧见流星哥在街上走,我才知道史大爷来了,求求史大爷,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

史胖子笑道:“我现在还找不著吃饭的地方呢。你东边去去,西边走走,偷鸡摸狗的,还怕没饭吃?小兄弟,我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你别跟我装穷!”

瘦鬼小张说:“史大爷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穷的厉害,住在小店里,好几天没给人钱了。我为甚么要在这儿长住著呢?就是要打算碰见个谁,好给我碗饭吃。”

史胖子说:“这里有谁能给你舨吃?”

瘦鬼小张把眼睛一斜怔,说:“嘿!史大爷你可别瞧不起这彰德府,现在各路的英维好汉都一齐要往这里来,史大爷你不就是个榜样吗?”

史胖子笑道:“我来这儿是送朋友来了,一半天就走。”

小张说:“你老人家是来送朋友,别的人就许是来会朋友,不瞒你说,自从前些日前秀莲姑娘在这彰德府打了紫毛虎张庆,现在河南省的各路英雄,全都知道了。凡是自己觉著有点本烦的人,都要来这儿会一会俞姑娘。

昨天我又听说俞姑娘在开封府闹了一个大乱子。张玉瑾受了伤,花枪冯隆已经丧了命,紫毛虎张庆也在彰德县挨了一刀。这个姑娘一个人在河南这么横冲直闯,岂能没有人出来跟他较量较量。

史大爷,你要怕得罪朋友,就赶忙走。不出十天,这店房里一定要有一场大战。”

史胖子叫小张这么一说,他倒是很惊讶,赶紧问说:“你快告诉我,有甚么人要来找俞秀莲斗气?”

小张仰著头说:“人可是多了,我也不知道都是谁?不过这两天从这儿路过的镖头们,没有一个口中不提俞秀莲的,并且东边李家店住著一个和尚,来了已有三日,天天要到这门口转一个弯儿。

双庆店今天又来了一个老道,骑著一匹黑马,包里卷儿挺长,多半里著不是刀就是剑。据我瞧都是冲著俞秀莲来的,他们的人还没有齐,等到人一来齐了,那就要下手了!”

史胖子听了不禁笑了笑,摸摸小张的瘦脑瓜,说:“好小子,你也算有点本事,来!”说时由身边摸出一块银子来说:“给你这个,你先拿去吃饭,饭可不能白吃,时时给我们打听著外边的事情。尤其那一僧一道,你替我多留点心。”

小张一接过银子,笑著口答,转身就往外走。

史胖子又叫声“回来”,小张赶紧回头,翻眼瞧著,史胖子悄声问:“如有人要向你问我,你又怎么说?”

小张说:“我就说我不认得史大爷,史大爷你也没有到这儿来。”

史胖子又说:“有人给你十两银子,叫你来访查我们,你怎么办?”

小张说:“一百两我也不干,混江湖的不能一脚登著两只船。我要干了亏心事,将来无论走在哪儿,总有跟你大爷碰头的一天,那时打罚全凭你!”

史胖子笑著拂手说:“好吧,你走吧!”

小张走后,史胖子心中十分欢喜,因为多添了一只助臂。随又跟他这两个伙计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到秀莲的屋门前,只见里面是郁天杰正跟俞姑娘说话。

史胖子一拉屋门进去,郁天杰就问说:“老史,你上哪儿去了半天?吃过饭了没有?”

史胖子微微地笑,点头说:“我吃过了。”

随就在椅子上落座,把刚才探了的那些事告诉了俞秀莲,只是没有说出那道士住在双庆店的事。

秀莲听了紫毛虎张庆又在新乡受了伤,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道士为自己夺取双刀时所作的,心中又不禁纳闷沉思。

旁边的郁天杰就吓得面上变色,他说:“依我想,姑娘和大哥不如赶快走开,省得那些人来到,又要惹气。你们若走了,我在这儿老老实实的作买卖,我又已然是个残废的人,他们也不能和我过不去。”

秀莲就连连摇头说:“我本想孙师哥一来到,我们一半天就走。现在一听有了这些事,我们倒不能走了,少也得在这里再住几天,再看看有甚么人敢来找我?”

郁天杰皱著眉,刚要再劝姑娘,旁边史胖子就咧著嘴大笑,他拍著郁天杰的肩膀说:“郁老三你别发愁,现在我没说找姑娘作对的人,早就来到彭德府了,只是他们的人还没凑齐。姑娘这时要一走,显见得是怕了他们。现在索性等他们几天,看他们到底有甚么本须?只是这些事别教咱们那位孙大哥知道是了!”

郁天杰依然发愁说:“可是,他们的人将来越凑越多,姑娘就是武艺好也怕敌不过他们呀!”

史胖子摇著头,说:“不要紧!我们不发愁。到时一定有人帮助姑娘!”

说完了他用眼瞧著秀莲,秀莲的脸上却不禁红了一红,郁天杰倒没怎样注意。

又谈了一会儿,史胖子就回到屋内,一看孙正礼已经睡著了,屋子充满了浓烈酒气。

史胖子把案上一枝蜡吹灭了,将门倒带上,又到了他那两个伙计的屋中。史胖子分派了他们一些话,便著手预备。

约莫二更以后,史胖子用黑布将他身上的肥肉都缠好,然后带著短刀,将灯吹灭,三个人就在屋中静静地坐著,等待时间。

小流星是跟史胖子多年了,干这些事已是老手。

那追风鬼却有些心急,他向小流星说:“各屋里的人这时都睡了,外面又没有月光,我们怎么还不动手呀?”

小流星揪了他一下说:“你坐著吧!”

又待了半天,史胖子才说:“到时候了,你们两人先去。”

小流星与追风鬼两人就悄悄出屋,爬过将走去了。

这里史胖子也出了屋子,飞身上房,顺著房去走,过了许多重院落,就来到那双庆店内,只见东西两边的房上全都趴著人。

史胖子一举手,那边也就举举手,史胖子晓得是他那两个伙计已然先来了,遂就趴在南房上,向下看去。只见除了柜房,各屋中全都没有一点灯光。尤其那儿第三间房,门关得挺严,窗户虽被风吹著,但也像一点也不动。

史胖子爬到东屋上,一看这伙计是小流星。他就悄声说:“你该下去了!小心点!”

小流星遂像一只猫似地跳下房去,慢慢地走到那北房第三间的门前,他探头探手的往门前走去。

史胖子蹲在东房上,神情很紧张地看著。忽然他看见小流星才用手一摸那边房屋门,赶紧又退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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