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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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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评论我们的缺点时,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变得神圣了。在这些特点之
中,有一些既涉及斯万的智力又涉及他的性格,而且,既然根源在于性格,奥黛特对它们最
为敏感。她抱怨人们没有注意到:斯万在书信和谈吐中所表现的众多特点在他的创作和研究
文章中也有所体现。她劝他更发挥这些特点。她之所以乐于这样是因为她在他身上所欣赏的
正是它们,她爱它们是因为它们属于他,因此她自然而然地希望人们在他的作品中发现它
们。也许她认为更为生动的作品能最后使他成名,并能使她实现她在维尔迪兰家所梦想的高
于一切的事业:沙龙。
  ①弗美尔(1632—1675),荷兰画家。

  有些人认为这种婚姻荒唐可笑,他们设身处地地自问:“如果我和德·蒙莫朗西小姐结
婚,德·盖尔芒特先生会怎么想呢?布雷奥代会怎么说呢?”二十年前,斯万可能和他们具
有同样的社会理想。他曾煞费苦心地加入赛马俱乐部,他曾盼望缔结一门显赫的婚事,以巩
固自己的地位,并最终成为巴黎最知名的人士。然而,和任何形象一样,婚事在当事人眼中
的形象也必须不断从外界得到滋补,才不会逐渐衰败直至完全消失。你最炽热的愿望是对冒
犯过你的人进行侮辱,可是,如果你换了一个地方,从此听不见人们谈起他,那么这个敌人
在你眼中将最终变得无足轻重。当初,你是为了某些人而渴望进赛马俱乐部或法兰西研究
院,但是,如果你和他们二十年不见面,那么,进入这个机构的前景将失去一切魅力。长期
的爱情,如同退休、生病或改宗一样,以新的形象替代旧形象。斯万与奥黛特结婚,这并不
意味着他放弃社交野心,因为奥黛特早已使他脱离(从俏皮的意义上讲)那种野心,而且,
如果他尚未脱离,那么他更令人敬重,因为一般说来,不体面的婚事最受人敬重(所谓不体
面,并非指金钱婚姻:由买卖关系而结合的夫妻最终都被上流社会所接纳,或是由于传统,
或是由于先例,为了一视同仁),因为它意味着放弃优越的地位以成全纯粹感情生活中的乐
趣。此外,与不同种族的人,大公夫人或轻浮女人结成配偶,与显贵女士或卑贱女人结婚
(象孟德尔①主义者所实行的或神话中所讲述的杂交一样),这可能给作为艺术家——甚至
堕落者——的斯万带来某种快感。每当他考虑和奥黛特结婚时,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
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而这并非出于附庸风雅,相反,奥黛特不把德·盖尔芒特夫人放在
心上,她想到的不是居于广阔苍穹高处的那些人,而仅仅是直接在她头上的那些人。每当斯
万遐想奥黛特成为他的妻子时,他总是想象如何将她,特别是女儿,引见给洛姆公主,后者
在公公死后立即成为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他不愿带她们去别的沙龙。他激动地幻想公爵
夫人将如何对奥黛特谈到他,奥黛特又会说些什么。他幻想德·盖尔芒特夫人会喜欢希尔贝
特,会溺爱她,会使他为女儿感到骄傲。他自得其乐地幻想引见的场面,连细节也十分精
确,就好比买彩票的人仔细考虑万一中彩将如何使用那笔由他主观臆想的款项一样。如果说
人们在作出决定时所臆想的形象往往变成这项决定的动机的话,那么,可以说斯万之所以娶
奥黛特正是为了将她,将她和希尔贝特私下介绍给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必要的话,永远
没有别人知道)。下文中我们将看到斯万盼望妻子和女儿进入上流社会的这个唯一的雄心无
法实现,并且遭到断然拒绝,因此,当斯万去世时,他以为公爵夫人将永远不会与她们结
识。我们还将看到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在斯万去世以后开始了德·盖尔芒特夫人和奥黛特与
希尔贝特的交往。他也许可以明智一些——在此暂不议论他对区区小事如此重视——无需对
未来过于悲观,相信他所盼望的会见终将实现,只是他看不到这一天罢了。因果律最终能够
产生几乎一切效果,包括原先被认为是不可能的效果,这个规律有时进展缓慢,由于我们的
愿望——它竭力使它加快,结果适得其反——以及我们的存在本身而更加缓慢。因此,只有
当我们停止希望,甚至停止生存时,它才得以实现。斯万从亲身经验中不是已经知道这一点
了吗?他和奥黛特的这门婚事在他的生活中——预示在他死后将发生的事——好比是死后幸
福。他曾狂热地爱她——如果说他并非一见钟情的话——而当他和她结婚时,他已不再爱
她,他身上那个热切希望与奥黛特结成终身伴侣又如此绝望的人已经死去。
  ①捷克斯洛伐克僧侣孟德尔(1822—1884)曾对不同的植物杂交进行研究。

  我提到巴黎伯爵,询问他是否是斯万的朋友,因为我不愿话题从斯万身上扯开。“不
错,是的。”德·诺布瓦先生转身对我说,蓝蓝的眼睛盯着我这个小人物,眼神中如鱼得水
似地浮动着他巨大的工作才能和吸收能力。“哦,”他接着又对父亲说,“我给您讲一件有
趣的事,这大概不算对我所敬重的亲王有所不恭吧(由于我的地位——虽然并非官方地位,
我与他并无私人来往)。就在四年前,在中欧国家的一个小火车站上,亲王偶然看见了斯万
夫人。当然,他的熟人中无人敢问殿下对她印象如何,那样未免太不成体统。不过,当她的
名字偶尔在谈话中被提及时,人们从难以觉察但无可怀疑的迹象看出亲王对她的印象似乎不
坏。
  “难道不可能将她介绍给巴黎伯爵?”父亲问道。
  “咳!谁知道呢?王公们的事情难说。”德·诺布瓦先生回答道,“显贵们擅长于索取
报偿,不过,有时为了酬赏某人的忠诚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显然,巴黎伯爵一直赞赏斯万
的忠诚,何况斯万确实颇有风趣。”
  “那您自己印象呢,大使先生?”母亲出于礼节和好奇心问道。
  德·诺布瓦先生一反持重的常态,用行家的口吻热情地说:
  “再好不过了!”
  老外交家知道,承认对某位女人产生强烈的兴趣,并且以打趣的口吻承认这一点,这便
是谈话技巧中最受人赞赏的形式,因此他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持续片刻,他的蓝眼睛湿
润了,露着红色细纤维的鼻翼在翕动。
  “她十分迷人!”
  “一位名叫贝戈特的作家也是座上客吗,先生?”我胆怯地问,尽量使话题围绕斯万。
  “是的。贝戈特也在。”德·诺布瓦先生回答说,同时彬彬有礼地朝我这个方向点点
头。他既然想对父亲献殷勤,便郑重其事地对待与父亲有关的一切,包括我这个年龄的(而
且很少为他那个年龄的人所尊重)孩子所提的问题。“你认识他?”他用那双曾得到俾斯麦
赞赏的、既深邃又明亮的眼睛凝视我。
  “我的儿子不认识他,但十分钦佩他。”母亲说。
  “啊呀!”德·诺布瓦先生说(他使我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了最严重的怀疑,因为我所认
为的世上最崇高的、比我本人珍贵千倍的东西,在他眼中却处于赞赏等级的最下层),“我
可不敢苟同。贝戈特是我所称作的吹笛手。应该承认他吹得委婉动听,但是过于矫揉造作。
毕竟这仅仅是吹笛,价值不大。他那些作品松松垮垮,缺乏所谓的结构。缺乏情节,或者说
情节过于简单,更主要的是毫无意义。他的作品从根基上有缺陷,或者干脆说缺乏根基。在
我们这个时代,生活越来越复杂,我们很少有时间看书,欧洲形势发生了深刻变化,并且也
许即将发生更大的变化,我们面临各种带有威胁性的新问题,在这种时代,你们会和我一样
认为作家应该是另一种人,而不是学究,因为学究热衷于对纯粹形式的优劣作空洞无用的讨
论,而使我们忽略了随时都可能发生的蛮族入侵,外部和内部蛮族的双重入侵。我知道这是
在亵渎那些先生们所称作的‘为艺术而艺术’学派,神圣不可侵犯的学派,可是在我们这个
时代,有比推敲优美文字更为紧迫的事等着我们。贝戈特的文字相当有魅力,我不否认,可
是总的说来太造作,太单薄,太缺乏男子气。你对贝戈特的评价未免过高,不过我现在更理
解你刚才拿出来看的那几行诗。我看不必再提它了,既然你自己也承认这只是小孩子胡写的
东西(我确实说过,但心里决不是这样想的)。对于过失,特别是年轻人的过失,要宽大为
怀嘛。总之,种种过失,别人也有,在一段时期中以诗人自居的不仅仅是你。不过,你给我
看的那篇东西表明你受到贝戈特的坏影响。你没学到他任何长处,我这样说想必你不会奇
怪,因为他毕竟是某种风格技巧——尽管相当浮浅——的大师,而在你这个年龄是连它的皮
毛也无法掌握的。但是你已经表现出和他一样的缺点——将铿锵的词句违反常理地先排列起
来,然后才考虑其含意。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即使贝戈特的作品中,那些晦涩难懂的形
式,颓废文人的繁琐词句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位作家偶尔放出几支美丽的焰火,众人就立即
惊呼为杰作。哪有那么多杰作呢?在贝戈特的家当中没有任何一本小说是立意颇高的成功之
作,没有任何一本书值得放进书橱以引人注目。我看一本也没有。而他本人,比起作品来,
更为逊色。啊!一位才子曾说人如其文,这话在他身上可真是反证。他和作品相去十万八千
里。他一本正经、自命不凡、缺乏教养,有时十分平庸,和人说话时像是一本书,甚至不是
他自己写的书,而是一本叫人讨厌的书(因为他的书至少不叫人讨厌),这就是那个贝戈
特。这是一个杂乱无比而又过分雕琢的人,是前人所称为的浮夸者,而他说话的方式又使他
说话的内容令人反感。我不记得是洛梅尼①还是圣伯夫②曾说过,维尼③也以类似的怪癖令
人不快,但是贝戈特却从来没有写出像《桑—马尔斯》及《红色封印》这样精彩的作品来。”
  ①(前)洛梅尼(1815—1878),法国文学家。
  ②(前)圣伯夫(1804—1869),法国文学家,文学批评家。
  ③(前)维尼(1796—1863),法国作家,写过《桑—马尔斯》及《红色封印》等小说。

  德·诺布瓦先生对我刚才给他看的那段文字所作的议论令我无比沮丧,我又想起每当自
己构思文章或者作严肃思考时总感到力不从心,于是我再次感到自己本是庸才,毫无文学天
赋可言。往日我在贡布雷时曾有过某些微不足道的感受,曾读过贝戈特的某部作品,大概正
是它们使我进入一种似乎颇有价值的遐想状态,而我的散文诗正是这种状态的反映。大使是
明察秋毫的,他刚才本可以立刻抓住我在完全骗人的幻影中所找到的美,并予以揭露,然
而,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我明白我是多么微不足道(我被一位最好心的、最聪明的行家从
外部进行客观评价)。我感到懊丧;自我感觉一落千丈。我的思想好似流体,其体积取决于
他人提供的容量,昔日它臌胀,将天才那支巨大容器填得满满的,今日它又缩小,骤然被
德·诺布瓦先生关闭和限制在狭小的平庸之中。
  “我和贝戈特的相识,”他又转头对父亲说,“对他,对我,都不能不说是一件尴尬的
事(也是另一种方式的趣事)。几年以前,贝戈特去维也纳旅行,当时我在那里当大使。梅
特涅克公主将他介绍给我,他到使馆来并希望我邀请他。既然我是法兰西的驻外使节,既然
他的作品又为法兰西增光——在某种程度上,或者更确切地说,在微不足道的程度上——我
当然可以抛开我对他私生活的不满。然而他并非独自旅行,所以他要求我也邀请他的女伴。
我这人不爱假正经,而且,既然我没有妻室,我完全可以将使馆的门开得大一些。然而我忍
受不了这种无耻,它令人作呕,因为他在作品中却大谈德行,甚至干脆教训人。他的书充满
了永无休止的、甚至疲疲沓沓的分析,这是我们私下说,或者是痛苦的顾虑、病态的悔恨,
以及由于鸡毛蒜皮的事而引发的冗长的说教(我们知道它值几文钱),而在另一方面,他在
私生活中却如此轻浮,如此玩世不恭。总之我没有回答他。公主又来找我,我也没有答应。
因此我估计此公对我不抱好感。我不知道他对斯万同时邀请我们两人的这番好意作何评价。
或者是他本人向斯万提出来的,这也很难说,因为他实际上是病人。这甚至是他唯一的借
口。”
  “斯万夫人的女儿也在场吗?”我趁离开饭桌去客厅的这个机会向德·诺布瓦先生提出
这个问题。这比一动不动地在饭桌上,在强烈的光线中提问更便于掩饰我的激动。
  德·诺布瓦先生似乎努力追忆片刻:
  “是的,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吧?不错,我记得在饭前别人把她介绍给我,说是主人的
女儿。不,她露面的时间不长。她很早就去睡了,要不就是去女友家了,我记不清楚。看来
你对斯万家的人很熟悉。”
  “我常去香榭丽舍街和斯万小姐玩,她很可爱。”
  “啊,原来如此!的确不错,我也觉得她可爱,不过,说真心话,她大概永远也比不上
她母亲,这句话不至于刺伤你热烈的感情吧?”
  “我更喜欢斯万小姐的面孔,当然我也欣赏她母亲。我常去布洛尼林园,就是为了碰见
她。”
  “啊!我要告诉她们这一切,她们会很得意的。”
  德·诺布瓦先生说这话时,态度与其他所有人一样(虽然为时不长)。这些人听见我说
斯万是聪明人,说他父母是体面的经纪人,说他家的房子很漂亮,便以为我也会以同样的口
吻来谈论同样的聪明人、同样体面的经纪人、同样漂亮的房子。其实,这好比是神经正常的
人在与疯子交谈而尚未发现对方是疯子。德·诺布瓦先生认为爱看漂亮女人是理所当然的
事,认为某人对你兴奋地谈起某某女士时,你便应该佯以为他堕入情网,和他打趣,并答应
助他一臂之力,因此,这位要人说要向希尔贝特和她母亲谈起我(我将象奥林匹斯山的神化
为一股流动的气,或者象米涅瓦①一样化身为老者,隐身进入斯万夫人的沙龙,引起她的注
意,占据她的思想,使她感谢我的赞赏,将我看作要人的朋友而邀请我,使我成为她家的密
友),他将利用自己在斯万夫人眼中的崇高威信来帮助我。我突然感到无比激动,情不自禁
地几乎亲吻他那双仿佛在水中浸泡过久的、泛白发皱的柔软的手。我几乎做出了这个姿势,
以为觉察者仅我一人。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要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在他人眼中的地位作准确判
断确非易事。我们害怕自视过高,又假定人们生活中的众多回忆已经在他们身上占据极大的
场地,因此我们举止言行中的次要部分几乎不可能进入谈话对方的意识之中,更不用说留在
他们记忆之中了。其实,罪犯的假定也属于这同一类型。他们往往在事后修改说过的话,以
为别人无法对证。然而,即使对人类千年的历史而言,预言一切都将保存的哲学可能比认为
一切将被遗忘的专栏作家的哲学更为真实。在同一家巴黎报纸上,头版社论的说教者就某件
大事、某部杰作,特别是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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