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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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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妈妈忧愁,可能去不了香榭丽舍大街”,在另一端放上“冉森派的严峻,太阳的神话”,
但是这些词句本身最后在我思想中变得晦暗,失去了意义,失去了分量。渐渐地,我的犹豫
变得十分痛苦,我完全可能仅仅为了结束这种犹豫,一劳永逸地摆脱这种犹豫而决定去看
戏。我完全可能任人领到剧院,但不是为了得到精神启示和完美艺术的享受,而是为了缩短
痛苦;不是为了谒见智慧女神,而是谒见在女神面纱之下偷梁换柱的、既无面孔又无姓名的
无情的神明。幸亏突然之间一切都起了变化。我去看拉贝玛表演的夙愿受到了新的激励,以
至我急切和兴奋地等待这个日场,原因是那天当我像每日一样来到戏剧海报圆柱前时(我像
柱头隐士那样伫立在那里,这种时刻近来变得更严峻),我看到了第一次刚刚贴上去的、仍
然潮湿的、详尽的《菲德尔》演出海报(其实其他演员并不具有足以使我作出决定的魅
力)。这张海报使我原先犹豫不决的那件事具有了更为具体的形式,它近在眼前,几乎正在
进行之中——因为海报上落款的日期不是我看到它的那一天,而是演出的那一天,而落款的
钟点正是开幕的时刻。我在圆柱前高兴得跳了起来。我想,到了那一天,在这个准确的钟
点,我将坐在我的座位上,等着拉贝玛出台。我担心父母来不及为外祖母和我订两个好座
位,便一口气跑回家,如痴如呆地望着那句富有魅力的话:“正厅不接待戴帽的女士。两点
钟后谢绝入场”,这句话取代了我脑中的“冉森派的严峻”和“太阳的神话”。
  ①指古典悲剧女主人公菲德尔及小说人物克莱芙公主,这是两种不同的典型。
  ②希腊初期文化。
  ③泽尔菲是古希腊城,有太阳神阿波罗的圣殿。

  可惜,这头一场戏使我大失所望。父亲提议在去委员会时顺便将外祖母和我带到剧场。
出门时他对母亲说:“想法弄一顿丰盛的晚餐吧,你大概还记得我要带德·诺布瓦来吧。”
母亲当然没有忘记。从前一天起,弗朗索瓦丝就沉浸在创造热情之中。她很高兴在烹调艺术
上露一手,这方面她的确极有天赋。她听说来客是一位新客,更为兴奋,决定按她的秘方烹
制冻汁牛肉。她对构成她作品的原料的内在质量极为关切,亲自去中央菜市场选购最上等的
臀部肉、小腿肉和小牛腿,就好像米开朗琪罗当年为修建朱尔二世的陵墓而用八个月时间去
卡拉雷山区挑选最上等的大理石。弗朗索瓦丝兴冲冲地出出进进,她那绯红的面孔不禁使母
亲担心这位老女仆会累垮,就象美第奇陵墓的雕刻师①当年累倒在皮特拉桑塔石矿里一样。
而且从前一天起,她便吩咐人将那粉红色大理石一般的、她所称作的“内约”火腿,裹上面
包屑送到面包房去烤。她第一次听人谈到“约克”火腿时,便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别人说
的是她知道的那个名字——她低估了语言的丰富性,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同时存
在“约克”和“纽约”呢?真令人难以相信。此后,每当她听见或在广告上看见“约克”这
个名字时,她便认为是“纽约”,并将“纽”读作“内”。因此她一本正经地对打下手的厨
娘说:“你去奥莉达店买点火腿。太太一再嘱咐要‘内约’火腿。”
  ①指米开朗琪罗。

  如果说这一天使弗朗索瓦丝体验到伟大创造者的炽热信心,那么,我感受到的却是探索
者的难以忍受的焦虑。当然,在听拉贝玛朗诵以前,我是愉快的。在戏院门前的小广场上,
我感到愉快,两小时以后,路灯将照亮广场上栗树的细枝,光秃的栗树将发出金属般的反
光。在检票员(他们的挑选、提升、命运全部取决于那位著名女演员,只有她掌握整个机构
的管理权,而默默无闻地相继担任领导的经理只是有名无实的匆匆过客而已)面前,我感到
愉快;他们索取我们的票,却不看我们,他们焦急不安:拉贝玛夫人的命令是否全部通知了
新职工,他们是否明白决不能雇人为她鼓掌,是否明白在她上台以前不要关窗,而要在她上
台以后关上所有的门,是否知道应在她身旁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放上一罐热水以便控制舞台尘
土。再过一会儿,她那辆由两匹长鬃马驾辕的马车将来到剧院门口,她将身着皮大衣由车上
下来,不耐烦地回答别人的招呼,并且派一位随从去前台看看是否为她的朋友们保留了座
位,并且打听场内的温度、包厢的客人、女引座员的服饰。在她眼中,剧场和观众仅仅是她
将穿在外面的第二件衣服,是她的天才将通过的或优或劣的导体媒介。在剧场里,我也感到
愉快。自从我得知大家共一个舞台时,与我幼稚的想象力长期所遐想的相反,我便以为,既
然周围是人群,那么别的观众一定会妨碍你看得真切,然而,正相反,由于某种仿佛象征一
切感知的布局,每个观众都感到自己处于剧场中心,这使我想起弗朗索瓦丝的话。有一次,
我父母让她去看一出情节剧,座位在五楼,但她回来时说她的座位再好也没有了,她丝毫不
感到太远,相反却感到胆怯,因为生动而神秘的帷幕近在咫尺。我开始听见从帷幕后面传来
模糊的声音,音量越来越大,就象雏鸡在破壳而出以前发出的声响。此刻我更为愉快,因为
虽然我们的目光无法穿透帷幕,但帷幕后面的世界正在注视我们。突然,来自帷幕后的声音
显然向我们发出信号,它变成无比威严的三下响声,象火星上的信号一样动人心弦。幕布拉
开,舞台上出现了十分普通的写字桌和壁炉,它们表明即将上场的不是我在一次夜场中所看
见的朗诵演员,而是在这个家中生活的普通人;我闯入他们的生活中去,而他们看不见我。
这时,我的乐趣有增无减,但它却被短暂的不安所打断,因为正当我屏息静气地等待开演
时,两个男人走上了舞台,他们气势汹汹、大声吵嚷,剧院里的一千多观众听得十分清楚
(而在小咖啡店里,要知道两个斗殴的人在说什么,必须问侍者)。这时,我惊奇地看到观
众并不抗议,而是洗耳恭听,而且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偶尔从这里或那里响起笑声,于是
我明白这两个蛮横无礼的人正是演员,明白那个称作开场戏的小戏已经开始了。接下来是长
长的幕间休息,观众重新就座以后,不耐烦地跺起脚来。这使我很担心。每当我在诉讼案的
报导中读到某位心地高尚者将一己的利益置之度外而为无辜者出庭辩护时,我总感到担心,
唯恐人们对他不够和气,不够感激,不给他丰厚的酬劳,以至他伤心气馁而转到非正义一
边。在这一点上,我将天才与德行相比,因此也同样担心拉贝玛会对缺乏教养的观众的无礼
感到气恼,我真盼望她在观众席上能满意地认出几位其判断颇有分量的名流,因而不卖劲,
以表示对他们的不满和蔑视。我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这些跺脚的野人,他们的愤怒会将我来此
寻求的那个脆弱而宝贵的印象打得粉碎。最后,《菲德尔》的前几场戏给我带来愉快的时
光。第二幕开始时,菲德尔这个人物还不出场。然而,第一道幕,接着第二道红丝绒幕——
它在这位明星的表演中加强舞台深度——拉开,一位女演员从台底上场,容貌和声音酷似人
们向我描绘的拉贝玛。这么说,拉贝玛换了角色,我对忒修斯的妻子①的精细研究算是白费
工夫了。然而又一位女演员上场与第一位对话,我把第一位当作拉贝玛显然是弄错了,因为
第二位更像她,而且朗诵的声调惟妙惟肖。这两位都往角色中增加了高贵的手势——她们撩
起美丽的无袖长衣,使我明显地注意到这一点,并明白了手势和台词的关系——和巧妙的声
调。它时而热情、时而讽刺,我明白了曾在家中读过但未加留心的诗句究竟何所指。但是,
突然,在圣殿的红丝绒幕布的开启处(仿佛是镜框),出现了一个女人。于是我感到害怕,
而这种害怕可能比拉贝玛本人还害怕。我害怕有人开窗从而使她感到不适;害怕有人搓揉节
目单从而破坏她的某句台词;害怕人们为她的同伴鼓掌而对她的掌声不够热烈从而使她不高
兴。我产生了比拉贝玛本人的想法更加绝对的念头,认为从此刻起,剧场、观众、演员、
戏,以及我本人的身体都只是声音介质,只有当它们有利于抑扬顿挫的声音时才具有价值。
这时我立刻明白我刚才欣赏片刻的那两位女演员与我专程前来聆听的这个女人毫无共同之
处。然而我的乐趣也戛然中止。我的眼睛、耳朵、思想全部集中于拉贝玛身上,唯恐漏过任
何一点值得我赞叹的理由,但一无所获。我甚至未在她的朗诵和表演中发现她的同伴们所使
用的巧妙的声调和美丽的姿势。我听着她,就仿佛在阅读《菲德尔》,或者仿佛菲德尔正在
对我讲话,而拉贝玛的才能似乎并未给话语增加任何东西。我多么想让艺术家的每个声音、
每个面部表情凝住不动,长时间地凝住,好让我深入进去,努力发现它们所包含的美。我至
少做到思想敏捷,在每个诗句以前准备好和调整好我的注意力,以免在她念每个字或作每个
手势期间我将时间浪费在准备工作上。我想依靠这种全神贯注的努力,进入台词和手势的深
处,仿佛我拥有长长的几个小时一样。然而时间毕竟十分短暂!一个声音刚刚传进我耳中便
立刻被另一个声音所替代。在一个场面中,拉贝玛静止片刻,手臂举到脸部的高处,全身浸
沉在暗绿色的照明光线之中,背景是大海、这时全场掌声雷动、然而刹那间女演员已变换了
位置,我想仔细欣赏的那个画面已不复存在。我对外祖母说我看不清,她便将望远镜递给
我。然而,当你确信事物的真实性时,用人为的手段去观察它并不能使你感到离它更近。我
认为我在放大镜中所看到的不再是拉贝玛,而是她的图像。我放下望远镜,但我的眼睛所获
得的那个被距离缩小的图像也许并不更准确。在这两个拉贝玛中,哪一个是真实的?我对这
段戏曾寄予很大希望,何况她的同伴们在比这逊色得多的片断中曾不断向我揭示巧妙的弦外
之音。我料想拉贝玛的语调肯定比我在家中阅读剧本时所想象的语调更令人惊叹,然而,她
甚至没有达到奥侬娜或阿里西所可能使用的朗诵技巧,她用毫无变化的单调节奏来朗诵那一
长段充满对比的独白,那些对比是如此令人注目,以致一位不太聪明的悲剧演员,甚至中学
生,都不可能不觉察它的效果。她念得很快,当她念完最后一句话时,我的思想才意识到她
在前几句台词中所故意使用的单调语气。
  ①即菲德尔,下文中的希波托斯、奥侬娜、阿里西皆为《菲德尔》中的人物。

  终于,在观众狂热的掌声中,我最初的赞佩之情爆发了。我也鼓起掌来,而且时间很
长,希望拉贝玛出于感激而更加卖力,那样一来,我便可以说见识过她最精湛的演技了。奇
怪的是,观众热情激昂的这一时刻,也正是拉贝玛作出美妙创新的时刻(我后来才知道)。
当某些超先验的现实向四周投射射线时,群众是最早的觉察者。例如,发生了重大事件,军
队在边境上处于危急之中或者溃败,或者告捷,这时传来的消息模糊不清,未给有教养者带
来任何重要信息,但却在群众中引起巨大震动。有教养者不免对震动感到吃惊,但当他们从
专家那里获悉真实的军事形将以后,就不能不佩服民众觉察这种“光晕”(它伴随重大事
件,在百里之外也可被人看见)的本领。人们获悉战争捷报,或者是在事后,在战争结束以
后,或者是在当时,从门房兴高采烈的神气中感知。同样,人们发现拉贝玛演技精湛,或者
是在看完戏一周以后从批评家那里得知,或者当场从观众的喝彩声中得知。然而,群众的这
种直接认识往往和上百种错误认识交织在一起,因此,掌声往往是错误的,何况它是前面掌
声的机械后果,正如风暴使海水翻腾,即使当风力不再增大,海浪也仍然汹涌一样。管他
呢,我越鼓掌就越觉得拉贝玛演得好。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普通妇女说:“她可真卖劲,用力
敲自己,满台跑,这才叫演戏哩。”我很高兴找到这些理由来证明拉贝玛技艺高超,但同时
也想到它们说明不了问题。农民感叹说:“画得多么好!真是妙笔!瞧这多美!多细!”这
难道能说明《蒙娜丽莎》或本韦努托①的《珀耶修斯》吗?但我仍然醉饮群众热情这杯粗
酒。然而,当帷幕落下时,我感到失望,我梦寐以求的乐趣原来不过如此,但同时,我需要
延长这种乐趣,我不愿离开剧场从而结束剧场的经历——在几个小时里它曾是我的生活,我
觉得直接回家好比是流放;幸亏我盼望到家以后能从拉贝玛的崇拜者口中再听到关于她的
事,这位崇拜者正是那位使我获准去看《菲德尔》的人,即德·诺布瓦先生。
  ①本韦努托(1500—1571),意大利雕塑家。

  晚饭前,父亲把我叫进书房,将我介绍给德·诺布瓦先生。我进去时,大使站起来,弯
下他那高大的身躯向我伸出手,蓝色的眼睛关注地看着我。在他作为法兰西的代表的任职期
间,人们往往将过往的外国人介绍给他,其中不乏多少有点名气的人物,甚至著名歌唱家;
而他明白,有朝一日,当人们在巴黎或彼得堡提起这些人时,他便可以夸耀说曾在慕尼黑或
索非亚和他们一同度过夜晚,因此他养成了这种习惯:亲切地向对方表示认识他有多么荣
幸。此外,他认为,在外国首都的居留期间,他既能接触来往于各国首都的有趣人物,又能
接触本地居民的习俗,从而对不同民族的历史、地理、风俗以及对欧洲的文化运动获得深入
的、书本上所没有的知识,因此他在每个新来者身上应用尖锐的观察力,好立即弄清楚站在
他面前的是什么人。长久以来,他不再被派驻国外,但每当别人向他介绍陌生人,他的眼睛
便立即进行卓有成效的观察,仿佛眼睛并未接到停职通知,同时他的举止谈吐试图表明新来
者的名字对他并不陌生。因此,他一面和气地、用自知阅历颇深的要人的神气和我谈话,一
面怀着敏锐的好奇心,并出于他本人的利益而不停地观察我,仿佛我是具有异域习俗情调
的、颇具教益的纪念性建筑物,或者是巡回演出的明星。因此他既象明智的芒托尔①那样庄
严与和蔼,又象年轻的阿纳加西斯②那样充满勤奋的好奇心。
  ①芒托尔,古希腊神话中的智者。
  ②阿纳加西斯,公元前六世纪哲学家。此处指十八世纪出版的《青年阿纳加西斯希腊游记》。

  关于《两个世界评论》,他绝口不提为我斡旋,但对我过去的生活及学习,对我的兴
趣,却提出了一系列问题。我这是头一次听见别人将发挥兴趣爱好作为合理的事情来谈论,
因为在此以前,我一直认为应该压制兴趣爱好。既然我爱好文学,他便使话题围绕文学,并
且无比崇敬地谈论它,仿佛它是上流社会一位可尊敬的、迷人的女士。他曾在罗马或德累斯
登与她邂逅而留下美妙的回忆,但后来由于生活所迫而很少有幸再与她重逢。他带着几乎放
荡的神情微笑,仿佛羡慕我比他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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