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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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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东西,它也许比真实更加真实,也许过份真实,有点音乐欣赏能力的耳朵感觉到事实
并非如此,正如听见一行错误的诗句,或者听到高声把一个词读成另一个词。耳朵对此有所
感觉,如果是一个正在恋爱的人,他心里便会惊慌不安。当人们因为不知道一个女人是经过
贝里街还是经过华盛顿街,而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时,他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只要我们明智地
持续几年不见这个女人,那么这几米的差距以及那个女人本身将缩小到一亿分之一(也就是
缩小到我们无法觉察的数量),那时比格列佛还要大得多的人将会变成任何显微镜——至少
是心灵的显微镜,因为无动于衷的记忆显微慎倍数更高而且不那么易碎——都看不见的小矮
人!不管怎样,虽然阿尔贝蒂娜的谎言与希塞尔的谎言有一个共同点——即撒谎本身——希
塞尔撒谎的方式却不同于阿尔贝蒂娜,也不同于安德烈,然而她们各自的谎言彼此之间却配
合默契、丝丝入扣,同时又千变万化,以至这个小小的帮派具有某些商行,比如出版社或者
新闻机构的那种不可渗透的严密性,尽管它们的组成人员多种多样,不幸的作者却根本无法
知道他是否受到欺诈。报纸或者杂志的主编撒起谎来态度特别真诚、郑重,因为他在许多场
合需要欺瞒如下事实,即当他高举起真诚的旗帜对付其他的报纸主编或者戏剧导演以及其他
的出版商时,他恰恰在做他所鞭笞过的事情,运用同样唯利是图的手段。公然宣称(正如一
个政党的领袖那样,正如任何事物那样)撒谎是可怕的,这样做往往迫使人们在不摘掉庄严
的面具,不放下真诚这顶桂冠的情况下比其他人撒谎更多。
“真诚的人”的协会会员撒起谎来截然不同,而且样子更加天真。他欺骗他的作者犹如
欺骗自己的妻子,使用了滑稽笑剧中的一些噱头。编辑部秘书,一个诚实而又粗俗的人撒起
谎来直截了当,就象是向您许诺您的房屋将在房屋尚未开始营造之时竣工的一位建筑师。拥
有一颗天使般心灵的主编在其他三个人中间周旋,即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会出于
兄弟般情谊的考虑及温柔的同舟共济之情用一句不容置疑的话给他们以可贵的帮助。这四个
人生活在永恒的纠纷之中,作者的到来终止了这些纠纷。他们超越个人之间争吵,人人都记
得前去援救受到威胁的“部队”这一伟大的军人职责。很久以来,我一直在这个“小帮派”
面前扮演着作者的角色,而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如果希塞尔说“刚好”的时候想到了阿尔贝
蒂娜的某个女伴,这个女伴一俟我的女友以这样或那样的借口离开我,便准备跟她一起去旅
行,如果她想通知阿尔贝蒂娜时机已经或者即将成熟,那么希塞尔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把这
些事告诉我的,所以向她提问毫无用处。
象遇见希塞尔这样的一些相会并不是加深我的疑虑的唯一原因。比方说,我欣赏阿尔贝
蒂娜的绘画。而阿尔贝蒂娜的绘画,女囚的这些令人动容的消遣,使我深受感动,我为此向
她表示祝贺。“不,画得很糟,可我从来没有上过一堂绘画课。”——“有一天晚上,在巴
尔贝克,您可是派人告诉我说您留下来上绘画课。”我提请她回忆那个日子,并且对她说我
当时即刻就明白,人们不在这个时辰上绘画课。阿尔贝蒂娜满脸通红。“确实如此,”她
说,“我没有上绘画课,我一开始对您撒了许多谎,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不再对您撒谎
了。”我真想知道一开始的谎言究竟是哪些!然而我心里预先就清楚,她的招认会是新的谎
言。因此我只是拥抱她。我只要她讲出其中的一个谎言。她回答道:“那好吧!比如,我以
前说大海的气息让我感到难受。”面对这种恶意,我就不再坚持了。
为了让她觉得她的枷锁不那么沉重,对我来说最妙的莫过于让她相信我将亲手砸碎她的
枷锁。无论如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这个骗人的计划向她和盘托出,她刚刚带着过份的殷
勤从特罗卡德罗回来;我所能做的,绝不是用与她决裂的威胁折磨她,而充其量是闭口不谈
我那颗感激的心正在编织的与她永远共同生活的梦想。在打量她的时候,我很难克制自己不
向她泄露这些梦,也许她也觉察了这一点,不幸的是,梦的表述没有感染力。一个矫揉造作
的老夫人的情形,正如德·夏吕斯先生那样,由于他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只看得见一个骄傲的
年轻男子,于是便以为自己也变成了骄傲的年轻男子,正因为如此他变得更加矫揉造作更加
滑稽可笑,这种情形更为普遍,一个热恋之中的情夫的不幸就在于他没有意识到当他看到自
己面前的漂亮容貌时,他的情妇却看到了他那张原有的脸,这张脸并没有因美的视觉产生的
快意而变得漂亮些,恰恰相反。爱情甚至不能说明所有这些普遍情形;我们看不见我们的身
体,其他人却看见了,我们“追随着”我们的思想,对其他人来说那是不可见的;而这是摆
在我们面前的东西。艺术家有时将这种东西显示在他的作品中。因此,作者会使欣赏其作品
的人感到失望,因为这种内在的美不完全反映在作者的脸上。
一切被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一切人,在我们眼里都是雅努斯,如果这人离开
我们,他向我们显露的就是令我们欣喜的那一面,如果我们知道这人永远受我们支配,他向
我们展露的就是阴郁的那一面。对阿尔贝蒂娜来说,与她长期共存的社会具有另一种我在这
段叙述中无法言表的难以忍受之处。另一个人的生活与她的生活捆绑在一起,就象捆绑着一
枚炸弹,丢下炸弹就必定犯罪,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曲折、坎坷、危险、担忧,想到虚假和
貌似真实的事以后会被信以为真而自己又无法解释时的恐惧,假使人们的贴心知己中有个疯
子的话,就会体验到这些感情,请以这些感情作比较。比如,我对德·夏吕斯先生与莫雷尔
生活在一起表示同情(对那天下午情景的回忆立即使我感到我的左胸远比右胸胀大);姑且
不论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德·夏吕斯先生一开始大概不知道莫雷尔是疯子。莫雷尔的美,
他的平庸,他的高傲大概使男爵不想去深究,直至凄凉的日子来临,在那些日子里,莫雷尔
指责德·夏吕斯先生忧郁,而又无法作出解释,莫雷尔借助荒谬而又极为微妙的推理攻击他
的多疑,用绝望的决定威胁他,在这些决定中始终起作用的是对最直接的利益的最奸诈的考
虑。这一切只不过是比较。阿尔贝蒂娜不是疯子。
我心里明白,这一天贝戈特的死使我非常难过。众所周知,他的病拖了很久。当然不是
指他起初得的病,那是自然产生的疾病。自然产生的疾病似乎只可能很短暂。但是医学却把
握了延长疾病的艺术。药物、和药物提供的暂时的缓解及药物中断后又产生的身体不适形成
了一种患病的假象,病人的习惯最终会使这种假象稳定下来,而且使它一直照原样继续下
去,就象孩子们患百日咳痊愈很久之后还一阵一阵咳嗽那样。接着,药物不太起作用了,人
们就增加剂量,药物不再生效,反而由于长期使用不当开始产生危害。药物的天然属性恐怕
不会让它们持久发挥作用。几乎可以与这种自然属性匹敌的医学却能够迫使人们卧床,迫使
他们继续服药,否则便会死亡,这真是一大奇迹。这一来,人为的疾病扎下了根,变成一种
次要而又真实的疾病,区别仅仅在于自然产生的疾病会痊愈,而医学制造的疾病却永远不会
痊愈,因为医学不懂得痊愈的奥秘。
几年以前,贝戈特已经足不出户了。再说,他也从不喜欢社交界,或者说他曾经喜欢过
一天,那仅仅是为了蔑视它,正如他蔑视其他的一切那样,而且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蔑视,即
是说并非因为得不到而蔑视,而是刚得到便加以蔑视。他的生活如此简朴,人们猜不出他究
竟富有到什么程度,即使知道也可能出错,因为大家认为他非常吝啬,然而从来没有人象他
那样慷慨。他跟女人,确切地说跟少女在一起时尤其慷慨,她们为自己付出太少而得到太多
感到惭愧。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知道,只有在感到自己爱着别人的气氛里
他才能更好地创作。爱情,这未免言过其实,微微渗入肌肤的快感有助于文学工作,因为这
种乐趣压倒了其他乐趣,比如社交的乐趣,以及普遍认可的乐趣。即使这种爱情带来幻灭,
它至少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触动心灵的表层,否则心灵会变得毫无生气。因此,为了使作家先
与别的人既疏远又适应,随后再让一架超过了一定年限,有停顿趋向的思想机器开动起来,
欲望对作家来说不无裨益。人无法幸福,然而人却能指出妨碍幸福的原因,假使没有失望这
类突然的缺口,这些原因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不可见的。梦想是无法实现的,这一点我们明
白;如果没有欲望,我们也许就不会梦想,梦想是有益的,为此人们可以看见梦想的破灭,
梦想的破灭具有教育意义。贝戈特也在思忖:“我为少女花费的钱比百万富翁花费的钱还
多,但是她们给我带来的乐趣或者失望使我写出一本给我带来钱财的书。”从经济角度来
看,这种推论是荒谬的,然而他在这样把黄金转化为爱抚,把爱抚转化为黄金的过程中无疑
得到了某种乐趣。当我外祖母故世的时候,我们看到,精疲力尽的晚年喜欢憩息。然而在社
交界中却只有谈话。她对谈话反应迟钝,但是她有权赶走那些不过是问题和答案化身的女
人。出了社交界,女人们重新变成凝视的对象,这使精疲力竭的老人感到那样舒适。总而言
之,这一切现在已经不再有问题。我说过贝戈特已足不出户,他在他的卧室起床一个小时浑
身就得裹上披巾和花格毛毯,穿着人们在大冷天外出或者坐火车时穿的一切。他只让极少数
朋友在他身边出入,在这些朋友面前为了替自己辩解,他指着他身上的花格披巾和毛毯愉快
地说:“您还想怎么样,亲爱的,阿纳格萨戈尔说过,人生就是一种旅行。”就这样,他慢
慢感到越来越冷,就象一个小星宿预示着地球这个大星宿的景象:温暖逐渐离开地球,生命
随即消逝。因此人类靠作品复活是不可能了。因为在将来,人类的作品要想光照后世,首先
必须有人类存在。如果某些种类的动物能更长久地抵御严寒的侵袭,那么当人类不复存在的
时候,即使贝戈特的荣耀还能持续到那个时候,这种荣耀顷刻之间也会永远消失。能够阅读
他作品的并不是最后仅存的那些动物,因为它们不大可能象过五旬节的使徒那样无师自通地
学会人类的各种语言。
在去世前的几个月里,贝戈特遭受到失眠的折磨,更糟的是,他刚刚睡着就恶梦缠身,
要是他醒了这些恶梦也会促使他避免重新入睡,很久以来,他一直喜欢做梦,甚至喜欢不详
的梦,由于这些梦,和这些梦与人们在清醒状态中面对的现实互相矛盾,最迟在醒来时我们
就会因做梦而深深感到我们曾经睡着过。但是,贝戈特的恶梦并非办此,当他谈到恶梦时,
以前,他老听到一些不愉快事情经过他的脑海。而现在,梦仿佛来自他的身外,他感到一个
凶恶的女人手上拿着一块湿抹布从他脸上擦过,竭力把他弄醒;臀部的搔痒难熬;车夫的狂
怒——因为贝戈特在睡梦中曾经低声抱怨自己驾驶技术糟糕——那个疯狂暴怒的车夫向作家
扑过来,咬他的手指,锯他的手指。最后,当他在睡眠中光线很暗时,大自然便进行了一次
不穿服装,用中风夺走他的生命的排练:贝戈特乘坐轿车进入斯万家新别墅的门廊,他想下
车。一阵闪电般的晕眩使他呆坐在车座上,看门人试图帮助他下车,他仍然坐着,不能起身
挪动他的双腿。他想紧紧抓住他面前的石柱,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站起来。
他看过一些医生,这些被召请的人受宠若惊,诊断出他的不适是由于他过分勤勉(他已
经二十年没有做任何事了),由于他过度操劳。他们劝他不要看恐怖小说(他从来不看
书),多晒“对生命必不可少的”太阳(他有几年稍感舒服全靠他在家幽居),增加饮食
(这使他逐渐消瘦,倒为他的恶梦提供了营养)。他的一个医生擅长于自相矛盾和戏弄人,
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为了不伤害他,贝戈特一看见他就把别人对他的忠告作为自己的
意见转告他,那医生矢口否认,以为贝戈特想让他开出他喜欢的某种药,便立刻禁用这种
药,为了达到目的,他经常用即刻编造的一些理由,在贝戈特用以具体反驳他的明显的事实
面前,医生不能自圆其说,不得不在同一句话里自相矛盾,然而他又用新的理由强调同样的
禁令。贝戈特回头去找第一批医生当中的一位,这人以头脑灵活而自鸣得意,尤其在一位文
人面前,如果贝戈特委婉地说:“我觉得某医生好象对我说过——当然是从前——那会使我
的肾脏和大脑充血”,那人就会露出狡黠的笑容,举起手指说道:“我是说使用,而不
是滥用。当然,任何药物,夸张地说,都是一种同时具有利和弊两个方面的武器。”我们的
身体具有某种有益于我们健康的本能,正如我们的心灵具有道德责任感,这是医学博士或神
学博士的任何准许都无法代替的。我们知道冷水浴会使我们害病,我们仍旧喜欢洗冷水澡;
我们总能找到医生来建议我们洗冷水澡,而不是来防止洗冷水澡的害处。贝戈特明智地遵从
每个医生几年来下的禁令。几个星期之后,从前的意外再度出现,新的意外更加严重。每分
钟都痛得死去活来,再加上被短促的恶梦打断的失眠,贝戈特不再请医生了,他试着服用各
种麻醉药,而且卓有成效不过剂量过多,他信任地看着每种麻醉药附带的简介,简介上都说
明睡眠的必要性,但是又含蓄指出,所有催人入睡的药品(除了说明书介绍的瓶内装的产
品,这种产品从无毒副作用的)都有毒性,而且因此产生的副作用比病痛更糟。贝戈特试过
各种麻醉药。某些麻醉药与我们常用的,由比如戊基和乙基制成的麻醉药类别迥异。人们只
能怀着对未知事物的美妙期待吞咽成份完全不同的新药。心跳得就象赴第一次约会。新的药
物即将把我们引向哪些鲜为人知的睡眠和梦幻呢?药物现在已经进入我们的身体、左右着我
们的思想。我们将以何种方式入睡?一旦我们睡着了,这种全能的主宰会让我们通过哪些古
怪的途径,到达哪些颠峰,哪些无法测量的深渊呢?我们在这种旅行中会有哪一类新的感受
呢?新药会使我们不舒服?心情恬淡快活?死亡?贝戈特的死发生在他把自己如此这般地托
付给这些朋友(朋友还是敌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之后的第二天。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去
世的:尿毒症的轻微发作是人们建议他休息的原因。但是一位批评家在文章里谈到过的弗美
尔的《德尔夫特小景》(从海牙美术馆借来举办一次荷兰画展的画)中一小块黄色的墙面
(贝戈特不记得了)画得如此美妙,单独把它抽出来看,就好象是一件珍贵的中国艺术作
品,具有一种自身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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