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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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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可他却这样对我说:“这样高烧,您不难受吗?”究其原委,原来是自莫里哀时代以
来,医学在其知识领域略有进步,可在术语方面却毫无起色。我的对话者紧接着添上一句:
“眼下,必须避免发汗,这么个天,尤其在过热的客厅里更容易引起发汗。等您回家,想喝
点什么,您可以以热攻热”(这意思显然是说喝点热饮料)。
由于我外祖母死的方式有些特殊,我对这一问题颇感兴趣,最近,我在一位大学者的一
部著作中读到,出汗对肾有害,因为正常情况下通过别的渠道分泌的却通过皮肤排掉了。我
为这酷暑感到遗憾,我外祖母就是在热天病逝的,我几乎就要指控这鬼天气坑人了。可是,
我并未跟E大夫谈起这些,倒是他主动对我说,“这种大热天,会出大量的汗,其好处就是
肾可以同时减轻负担。”看来,医学不是准确的科学。
E教授死缠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离开我,可我刚刚发现了福古贝侯爵,只见他朝后
退了一步,向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毕恭毕敬,一左一右行了两个屈膝礼。德·诺布瓦先生最近
才引见我与他结识,现在,我倒希望能通过他把我介绍给男主人。因本书篇幅有限,不允许
我在此细细解释由于年轻时发生了何种事故,德·福古贝先生才与德·夏吕斯先生过从甚
密,拿索多姆人的话说,他与德·夏吕斯先生是“心腹之交”,在上流社会,象德·福古贝
先生这样的为数甚少(也许就独他一人)。不过,倘若说我们这位在戴奥多尔国王身边的公
使也有着男爵身上某些同样的缺陷的话,那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相比之下,黯然失色。他对
人往往一时怀有好感,一时又充满仇恨,其表现形式也只是情感上的,且极其温和,也很笨
拙,男爵正是钻其感情多变的空子,一会激起诱惑的欲望,一会又惶惶不安——也是想象的
结果——不是害怕受到鄙视,至少也是担心暴露自己的企图。由于他心底纯洁,坚持“柏拉
图式的精神恋爱”(他这人雄心勃勃,自进入参加会考的年龄之后,为此牺牲了一切乐
趣),尤其因为他智力低下,德·福古贝先生此一时,彼一时的多变性情,显得滑稽可笑,
且暴露无遗,可是,德·夏吕斯先生恭维起人来毫无节制,滔滔不绝,充分表现出其雄辩的
才华,同时连讽刺带挖苦,手段妙不可言,语气刻薄至极,让人铭心刻骨,终身难忘;然
而,德·福古贝先生却与他相反,表白好感时,那语气象是个末等社会的小人,又象是个上
流社会的贵人,也象是位官场的老爷,总之平庸无奇;若是骂起人来(和男爵一样,往往是
彻头彻尾的无事生非),则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没完没了,毫无幽默感,与公使先生六个月
前亲口所说的往往大相径庭,叫人格外生厌,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旧话重提:变化
中不乏常规,倒给德·福古贝先生的不同生活阶段增添了一种天体之诗意,若无此诗意,他
岂能胜人一筹,与天体试比高低。
他问候我的这声晚安就丝毫没有德·夏吕斯先生请安的韵味。那举止千般造作,他却自
以为是上流社会和外交场合的翩翩风度,此外,德·福古贝先生还伴以放肆、洒脱的姿态,
笑容可掬,一方面为了显得生活如意——可他内心里却为自己得不到擢升,时刻受到革职退
休威胁而有难言的苦衷——另一方面则为了显出年轻,充满男子气概,富于魅力,然而在镜
中,他却看到自己那张多么希望保持迷人风采的脸庞四周已经刻上道道皱纹,甚至再也没有
勇气去照一照。这并非他真的希冀征服别人,只要往这方面想一想,他也会胆颤心惊,因为
流言蜚语,丑闻讹诈着实令人可怕。本来,他几乎象个孩子似的放浪形骸,可自从他想到凯
道赛①,希望获得远大前程的那天起,便转而绝对禁欲,这一变,活象成了笼中困兽,总是
东张西望,露出惊恐、贪婪而愚蠢的目光。他愚蠢至极,甚至都不想一想,他年轻时的那帮
二流子早已不是小淘气包了,若有个报童冲他喊一声“买报了”,他会吓得不由自主地浑身
哆嗦,以为被对方认出,露出了马脚。
①法国外交部所在地。
德·福古贝为忘恩负义的凯道赛牺牲了所有享受,可正因为缺少享受,他——也正因为
这一点,他兴许还希望惹人喜欢——内心有时会突然冲动。天知道他一封接一封给外交部呈
了多少信函,私下里耍了多少阴谋诡计,动用了夫人多少信誉(由于德·福古贝夫人出身高
贵,长得又膘肥体壮,一副男子相,特别是她丈夫平庸无能,人们都以为她具有杰出才能,
是她在行使真正的公使职权了),不明不白,把一个一无长处的小伙子拉进了公使团成员之
列。确实,数月或数年之后,尽管这位无足轻重的随员毫无坏心眼,但只要对上司哪怕有一
点冷漠的表示,上司就以为受到蔑视或被出卖,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对他关怀备至,而是歇斯
底里地狠加惩治。上司闹得天翻地覆,要人把他召回去,于是,政务司司长每天都能收到这
样一封来函:“您还等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把这刁滑的家伙调走?为了他好,教训他一番
吧。他需要的,是过一过穷光蛋的日子。”由于这一原因,派驻到戴奥多尔国王身边的专员
职务并不令人愉快。不过,在其他方面,因为他完全具备上流人士的常识,所以,德·福古
贝先生仍是法国政府派驻国外的最优秀的外交人员之一。后来,一位所谓上层的无所不知的
雅各宾党人取代了他,法国与国王统治的那个国家之间很快爆发了战争。
德·福古贝先生和德·夏吕斯先生有个共同之处,就是不喜欢先向人请安。他们宁可
“还礼”,因为他们总是担心,自上次分手后,也许对方听到了别人对他们的闲话,不然,
他们说不定早已主动向对方伸出手去。对我,德·福古贝先生不必费神顾虑这一问题,我很
主动地向前向他致意,哪怕只是由于年龄差别的缘故。他向我回了个礼,惊叹而又欣喜,两
只眼睛继续转个不停,仿佛两旁长着禁食的嫩苜蓿。我暗自思忖,觉得在求他带我去见亲王
之前,还是先请他把我介绍给德·福古贝夫人更合乎礼仪,至于见亲王的事,我准备等会儿
再提。一听我想结识他夫人,他似乎为自己也为夫人感到欣喜,毫不迟疑地举步领我向侯爵
夫人走去。到她面前后,他连手势加目光指着我,尽可能表示出敬意,然而却一声不吭,数
秒钟后,活蹦乱跳地独自离去了,撂下我,一人与他夫人呆在一起。她连忙向我伸出手来,
可却不知面对谁表示这一亲切的举动,我这才恍然大悟,德·福古贝先生忘了我叫什么,甚
或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来,只不过出于礼貌,不想向我挑明,结果把引见演成了一出十足的哑
剧。因此,我的行动并无更大的进展;怎能让一位连我的姓名都不知晓的妇人把我介绍给男
主人呢?再说,我也不得不跟德·福古贝夫人交谈一会儿。这使我心烦,原因有二。其一,
我并不打算在晚会呆很长时间,因我已与阿尔贝蒂娜说妥(我给她订了一个包厢看《费德
尔》〉,让她在子夜前一点来看我。当然,我对她毫无依恋之情,我让她今晚来,只是顺应
了一种纯粹的肉欲,尽管在这一年的三伏天,解放了的肉欲更乐于拜访味觉器官,尤其喜欢
寻觅清凉。除了少女的吻,它还更渴望喝杯桔子饮料,游个泳,或者静静观赏那轮替天解渴
的明月,月亮象只剥净的水果,鲜汁欲滴,不过,我想呆在阿尔贝蒂娜身边——她使我想到
了波浪的凉爽——以摆脱那许许多多迷人的脸蛋(因为亲王夫人举办的不仅仅是夫人的晚
会,也是少女们的聚会)不可避免地将给我造成的惋惜之感。其二,威严的德·福古贝夫人
长着波旁家人的嘴脸,郁郁寡欢,没有丝毫的魅力。
在外交部,人们并无恶意,都说这一家子是丈夫穿裙子,妻子穿短裤。不错,这话里的
真实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德·福古贝夫人,简直是个男子汉。她天生就是这副样子,还是
后天才变得如我看到的这股模样?这倒无关紧要,因为不管是先天所生还是后天所变,反正
都是大自然创造的最动人心弦的奇迹之一,尤其是后天的变化,如此奇迹造成了人类与花卉
彼此不分。倘若第一种假设——后来的德·福古贝夫人天生就是这副笨拙的男子相——能够
成立,那么便是天性在耍花招,既慈悲,又狠毒,给少女披上一副假小子的伪装。不喜欢女
色但又想改邪归正的少年欣然找到了一个未婚妻,壮实得象菜市场上的搬运工。倘若相反,
这女人并非天生男人性格,那么便是她自己为讨夫君的欢心,甚或毫无意识地通过拟态,渐
渐养成,就象有的花在拟态性作用下,给自己披上类似其意欲引诱的昆虫的外衣。她恨自己
得不到爱,恨自己不是男人,于是便渐渐男性化了。除我们所关心的这一情况外,谁没发现
有多少最正常不过的夫妻最终都变得性格相似,有时甚至互换了一副性格?从前有一位德国
首相叫比洛夫亲王,他娶了一位意大利女人为妻。时间一长,在亲王身上,人们发现这位作
为丈夫的日尔曼人渐渐养成了多么典型的意大利人的精明,而亲王夫人却慢慢染上了德国人
的粗鲁。姑且不提我们所描绘的这些规律的特殊例子,谁都知道有那么一位杰出的法国外交
官,他是在东方最享有盛誉的伟人之一,唯有其姓氏表明其籍贯所在。随着他日渐成熟,衰
老,一个东方人竟在他身上脱颖而出,绝没有谁怀疑这位东方人,谁见到他,都会为他头上
少戴了顶土耳其帽而遗憾。
还是言归正传,谈谈那位公使的陌生风尚吧,我们方才提及他那遗传变异而拙笨了的形
象。不管是后天养成,还是先天造就,反正德·福古贝夫人成了一个典型的男人化身,其不
朽形象就是巴拉蒂娜亲王夫人,她总是身着马服,不仅仅从丈夫身上汲取了男子气概,而且
还从不爱女人的男子身上沾染了一些恶习,在一封封说三道四的信中、揭露路易十四宫廷中
那些贵族大老爷之间的勾当。造成德·福古贝夫人一类女人身上出现男子气的另一个原因,
就是她们遭受丈夫的遗弃,为此感到耻辱,致使身上所有的女性特征渐渐失却光泽。她们最
终养成了丈夫所不具备的优点和毛病。随着丈夫日渐轻佻,愈来愈女子气,愈来愈不知趣,
她们活象毫无魅力的雕像,变得男子气十足,而这种阳刚之气本应由丈夫来表现的。
耻辱、厌倦、愤懑的印记使德·福古贝夫人端端正正的脸庞黯然失色。糟糕,我感到她
正饶有兴味且好奇地打量着我,简直象个讨德·福古贝先生欢心的年轻小伙子,既然渐渐衰
老的丈夫如今更爱青春年少,她也就恨不得成为翩翩少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犹如外
省人对着时新服饰用品商店的商品目录册,聚精会神地描着漂亮的画中人大小恰正合适的套
头连衣裙(实际上,每一页画得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由于变换服饰与姿态,造成错觉,看
出象是许多各不相同的人)。花诱蜂的引力如此之大,推动着德·福古贝夫人向我靠近,她
居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让我陪她去喝杯桔子饮料。可我连忙脱身,推托说我马上要走,可
还没有见到男主人。
男主人正在花园门口与几位来客交谈,我离那儿并不太远。可这段距离令我生畏,简直
比赴汤蹈火还要可怕。
花园里站着许多妇人,我觉得可通过她们引见一下,她们一个个装模作样,惊叹不已,
实际上茫然不知所措。举办此类盛会,一般都是形式在前,待到第二天方能成为现实,因为
第二天才引起未受邀请之人的关注。诸多文人都有一种愚蠢的虚荣心,一位名副其实的作家
却无比虚荣,要是阅读一位对他向来推崇备至的批评家的文章,发现文中不见自己的名字,
提的尽是些平平庸庸的作者,尽管文章可能不乏惊人之笔,他也不会有闲心再读下去,因为
有作品需要他去创造。
可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女人闲极无聊,无所事事,一旦在《费加罗报》上看到:“昨
日,盖尔芒特亲王夫妇举行了盛大晚会”便会惊叫起来:“怎么搞的!三天前我跟玛丽
-希贝尔整整交谈了一个钟头,她竟然对我只字未提!”于是,她绞尽脑汁,想弄清自己到
底有什么对不起盖尔芒特家。必须承认,亲王夫人的盛会有所不同,不仅引起未受邀请之人
的惊讶,有时,受邀请的客人也同样觉得奇怪。因为她的晚会往往出人意外,爆出冷门,邀
请一些被德·盖尔芒特夫人冷落了数年的客人。而几乎所有上流人士都是那么浅薄,每个人
对待同类仅以亲疏论是非,请了的亲亲热热,不请的耿耿于怀。对这些人来说,尽管都是亲
王夫人的朋友,若真的没有得到邀请,这往往是因为亲王夫人害怕引起“帕拉墨得斯”不
满,因他早已把他们逐出教门。据此,我完全可以断定,她没有跟德·夏吕斯先生提起我,
不然,我就不可能在场。德·夏吕斯先生正站在德国大使身旁,凭倚着花园门前通往宫邸的
主楼梯的栏杆,尽管男爵身边围了三四个崇拜他的女人,几乎挡住了他,但来宾都得上前向
他问好。他一一作答,直呼其姓。只听得一连串的问候声:“晚上好,迪·阿塞先生,晚上
好,德·拉都·迪品-维尔克洛兹夫人,晚上好,德·拉都·迪品-古维尔纳夫人,晚上
好,菲利贝,晚上好,我亲爱的大使夫人”不停的尖声问候不时被德·夏吕斯先生履行
公务的嘱托与询问(他根本不听回答)所打断,这时,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假惺惺的,
既表示冷漠,也稍带几分亲善:“注意小姑娘别受凉了,花园嘛,总有点儿潮气。晚上好,
德·布朗特夫人。晚上好,德·梅克伦堡夫人。姑娘来了吗?她穿上那件迷人的玫瑰色连衣
裙了吗?晚上好,圣谢朗。”当然,他这副姿态含着傲气。德·夏吕斯先生知道自己是盖尔
芒特家族的一员,在这次盛会中举足轻重,优越于他人。但是,也不仅仅含有傲气,对具有
审美情趣的人来说,倘若此盛会不是在上流人士府邸举行,而是出现在卡帕契奥①或委罗内
塞②的油画中,那么,盛会这个词本身就会引起奢华感,好奇感。更有甚者,德·夏吕斯这
位德国亲王可能会想象着这场盛会正在汤豪泽③的诗篇中举行,他俨然以玛格拉弗自居,站
立在瓦尔堡的进口,降贵纡尊向每位来宾问候一声,来宾鱼贯进入城堡或花园,迎接他们的
是百奏不厌的著名《进行曲》的长长的短句乐章。
①卡帕契奥(约1460—1525F1526),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威尼斯画派最伟大的叙事体画家。
②委罗内塞(1528—1588),十六世纪威尼斯画派的主要画家和著名色彩大师。
③汤豪泽(约1200—约1270),德国抒情诗人。
可是,我怎么也得拿定主意。我清楚地认出了树下的几位女子,我跟她们多少有些交
往,可她们仿佛个个变了模样,因为她们此时是在亲王府,而不是在她们的哪位表姊妹家,
而且我也看到,她们此刻并不是面对萨克逊餐盘,而是坐在一棵栗树的树荫下。环境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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