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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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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会儿。从前,我常见到希尔贝特从那条街上走来。我停了一会儿,试图回顾那些往
事。我正要“小跑步”去追圣卢,蓦然看见个衣冠不整的先生好象在同他说话,两人离得相
当近。我由此推断,这是圣卢的朋友。可是,两人好象还在继续靠近。突然,我看见一些卵
形物体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占领了圣卢面前的空间,形成一个变化无定的星座。这些卵形物
体好象是用一只弹弓打出来的,我看至少有七个。然而,这不是什么弹弓射出的物体,而是
圣卢的两个拳头。拳头飞快地变换着位置,看起来象是好几个拳头做出了一整套完美无缺、
煞是好看的动作。这阵拳头的好斗性——而不是审美性——我一上来就从那个衣冠不整的先
生狼狈的样子看出了几分。他张皇失措,颔骨似乎脱开,流了许多血。一群人围上来询问情
况,他撒了谎,没有讲真话。他转过头,当他看见圣卢头也不回地朝我走来时,怨恨而沮丧
地、但毫不气恼地看着他离去。相反,圣卢却怒形于色。尽管他没有挨打,但当他走到我跟
前时,我看见他的眼睛还在冒火。我认为这件事与剧院里掴耳光事件毫无关系。那人是一个
有同性恋癖的过路人,看见圣卢是一个漂亮英俊的军人,就向他提出不正当的建议。我的朋
友惊魂未定。这帮“恶棍”竟不等天黑就想冒险!当他给我讲述那人的建议时,就象报纸在
报道一起光天化日之下在巴黎市中心发生的持械抢劫事件那样,情绪异常激愤。然而,挨打
的那个瘾君子也无可厚非,他顺着斜坡滑下去,一心只图快点享受,以为长得漂亮就是允诺
他了。而圣卢长得确实漂亮,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对付刚才上来同他攀谈的那号人,拳头
固然可以教他们认真思索一番,但时间必竟太短,不可能使他们改邪归正,从而逃脱法律的
制裁。因此,尽管圣卢不假思索地给了对方一顿拳头,但这种惩罚即使能帮法律的忙,却不
可能移风易俗。
接踵而来的这两件事,尤其是他想得最多的那一件,当然会促使圣卢想单独呆一会儿。
因为不久他就提出同我分手了,要我独自去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他在那里和我碰头。
他说我们不一起进去,这样他好装出刚到巴黎的样子,不让人家猜到他和我一起已度过了下
午的部分时间。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生活环境果然和德·盖尔芒特夫人的环境不太相同,这一点,
我在巴尔贝克海滩与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相识之前就料想到了。侯爵夫人属于这样一类女
人,出身名门望族,大家也同样是高门显贵,然而在社交界却不享有崇高的地位。除了几个
公爵夫人(都是她的侄女、外甥女或妯娌)和一、两个王妃(是她家的故交)以外,到她沙
龙来的人全都是二流人物:资产者、外省的或名声不好的贵族。由于这些人同她过从甚密,
久而久之,那么高雅之士和赶时髦的人也就对她敬而远之。再说他们同她非亲非故,用不着
到她的沙龙来尽义务。固然,我没有化多少时间,也没有费任何气力就弄明白,在巴尔贝克
海滩,为什么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消息比我们还要灵通,对我父亲和德·诺布瓦先生正在
西班牙进行的访问了如指掌。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难以想象,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同
大使先生二十余年的暧昧关系会是侯爵夫人在社交界地位一落千丈的根本原因,因为那些最
出风头的贵妇们在社交界炫耀的情夫还不如诺布瓦先生有身份。况且,他大概早就不再是她
的情夫了,而仅仅是她的一个老朋友。那么,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从前是不是有过其他风
流事呢?那时候,她的性格比现在狂热。现在她人老珠黄,变得平静和虔诚了,这也许得部
分地归功于她拼命享受生活的狂热年代。她在外省生活多年,就不会闹出几场丑闻?她这些
浪漫史后人并不知道,只是从她沙龙乌七八糟的成员看到了后果;倘若没有这些丑闻,她的
沙龙肯定会是纯而又纯的沙龙之一。她的侄儿说她讲话“尖酸刻薄”,那么,她那张利嘴会
不会使她在那个年代树敌过多?会不会促使她利用自己对男人的某些成功向女人实施报复?
这一切都是可能的。尽管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在谈论廉耻和慈爱时,神态高雅,富有同情
心,不仅用词细腻入微,而且语调也时强时弱,时重时轻,但这些并不能使这种假设不成
立。因为那些奢谈某些美德,并且感觉到它们的魅力,甚至深有体会的人(他们会在回忆录
中塑造一个具备这些美德的可敬形象),常常出生于,但并不属于那个实践着这些美德的默
默无闻的、粗野而没有艺术修养的一代。那一代人在他们身上会有表现,但不会延续。他们
的性格和那一代人的不同,他们敏感,有才智,但这种性格却不利于行动。德·维尔巴里西
斯夫人一生中有没有丑闻,这无关痛痒。即使有,也被她家姓氏的光辉遮盖了。肯定地说,
她在社交界失势的根本原因是她的出众才智,一种与其说是上流社会女人的,不如说是二流
作家的才智。
毫无疑问,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特别鼓吹稳健和节制,这种品质一般不会使人产生激
情。说到节制,如果要说得完全恰当,我认为光有节制是不够的,还必须兼备作家的某些素
质,必须有不太节制的激情。我在巴尔贝克海滩就注意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并不理解
某些大艺术家的才华,她只知道用幽默的玩笑对他们冷嘲热讽,使她的不理解披上一层诙谐
而优雅的外衣。但是,她这种诙谐和优雅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竟变成了——在另一个平
面上,被用来贬低那些最杰出的作品——她真正的艺术素质。然而,这种素质会对一个人的
社交地位产生不良的影响,会导致一种医生们所说的挑挑拣拣的毛病。这种毛病具有异常强
大的瓦解力,即使你在社交界的地位十分牢固,不消几年,也会被它动摇基础。艺术家们所
说的才智,对上流社会说来似乎是纯粹的奢望,而上流社会的人不可能象他们那样仅以唯一
的一个角度去看待一切,决不会理解他们对选词或对比为什么有那样浓厚兴趣,因此在他们
身边会觉得疲倦,感到恼火,会很快产生反感。然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谈吐只显示
出一种完全是上流社会的高雅,这在她以后出版的回忆录中也可以得到证实。一些重大的事
件,她只是轻描淡写、笼而统之地提一提;对于她过去的岁月,她几乎只谈了一些轻薄的琐
事,不过,她的描写却绘声绘色、恰如其分。但是,一部作品,即或涉及的题材是非精神性
的,也还是智力的产物;要在一本书或一场谈话中(因为谈话和写书差别不大)使人得到一
种轻薄已经登峰造极的印象,必须要有一定分量的严肃性,那是一个十足轻薄的人所不具备
的。在某些由女人撰写的被公认为杰作的回忆录中,有的句子被人称作高雅的轻浮,引为范
例,但总使人想起要达到这种轻薄程度,作者想必早已精通一门比较沉闷的科学,一门讨厌
的学问,她在少女时代,在她的女友眼里,可能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学究。某些文学素质会
导致社交生活的失败,文学素质和社交生活之间的联系是那样必然,今天,当我们拜读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回忆录时,只要读到某个贴切的形容词和某些前后连贯的比喻,就
可以重新看到勒鲁瓦夫人那样的假上流人物在某大使馆的楼梯上可能向老侯爵夫人冷冰冰地
行礼的情景。勒鲁瓦夫人去盖尔芒特府的时候,也许会顺便送给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张
折了角的名片①,但决不会走进她的沙龙。因为勒鲁瓦夫人害怕同医生或公证人的妻子混在
一起会有失身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少女时代可能是一个女学究。她自以为博古通今,
顾盼自得,但很可能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得罪了上流社会中某些不及她聪明、又不如她有
学问的人,而那些受到伤害的人却对她耿耿于怀,记恨终生。
①在名片上折一只角就表示亲自来访。
再说,才华不是一种附加物,可以随便加到那些能使人获得成功的各种素质之中,从而
造就上流人士所说的“完美的女人”。才华是某种精神气质的活的产物。一般地说,在这种
气质中,有许多特点是不存在的,占主导地位的是敏感性。这种敏感性的某些表现形式,在
书中可能感觉不到,但在生活中却会顽强地表现出来,例如好奇心,耽于幻想,突然想到这
里或那里去走一走,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扩大或维持社交关系,或者仅仅是为了发挥社
交关系的作用。在巴尔贝克海滩时,我看见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把自己关在她的小圈子
中,对坐在旅馆大厅里的人不屑一顾。但我敏感到她并不是生性冷漠才不和别人来往的,而
且也不总是闭门谢客。心血来潮时,她也想结识这个或那个没有资格受她接待的无名人士,
可能因为她觉得那人长得漂亮,或者仅仅因为听人说他很讨人喜欢,或者认为他与她熟悉的
人不一样。而她所熟悉的人全都是最纯的圣日尔曼社交圈里的人,在那个时代,她对他们很
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看来,他们决不会抛弃她。那个得到她赏识的生活放荡的青年,没有身
分的小市民,对她的邀请不肯赏光,她就不得不一再发出邀请,久而久之,她在那些假上流
人的眼里渐渐威信扫地,因为他们评定一个沙龙好坏,往往根据女主人不接待什么样的人,
而不是根据她接待什么样的人。的确,如果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年轻时对自己是贵族的
精华感到乏味,有意得罪她周围的人,以作践自己的地位自娱的话,那么,当她在社交界的
地位一落千丈后,反倒眷恋起她失去的地位了。从前,如果说她为了向公爵夫人们显示自己
比他们高明,她们不敢做的事她敢说敢做的话,那末现在,除了她的亲属之外,公爵夫人们
都不愿光临她的沙龙,她觉得自己变得渺小了,她还希望能独霸一方,但不再是用思想,而
是用别的方法。她想把过去她竭力排斥的贵妇都吸引到她的沙龙里来。不知有多少女人,一
生就象这样被分割成若干个对比鲜明的阶段!况且,对她们的生活,人们知道得很少(因为
每个人按照不同的年龄,似乎有着不同的世界,老人们守口如瓶,使得年轻人对过去很难有
明确的概念,很难了解人生的整个过程)。当她们走到人生最后一个阶段时,她们又会不遗
余力地去夺回她们在前一个阶段心甘情愿地抛弃的东西。那么是用怎样的方式抛弃的呢?当
今的青年是想象不到的。更何况他们眼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怎么也
不会想到,这个一本正经的回忆录作者,戴着白发套显得那么庄重,却曾经是一个一宵千金
的风流女人,使多少现在已长眠地下的男人丧魂失魄。尽管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曾巧妙而
自然地、坚持不懈地作践她高贵的出身给予她的地位,但这并不能说明,即使在那个遥远的
年代,她对她的地位毫不重视。同样,一个神经衰弱症患者可以整天为自己密谋一种清静而
懈怠的生活,但他仍然认为这种生活不堪忍受;当他赶紧在束缚他的网上再开一个洞眼时,
很可能他只梦想舞会、狩猎和旅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确立我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们会
身不由己地把我们现在的特征,而不是理想的人的特征作为临摹的图样。勒鲁瓦夫人同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打招呼时表现出的轻蔑态度,在某种意义上可能反映了德·维尔巴里
西斯夫人的本性,却丝毫也不符合她的愿望。
毫无疑问,当勒鲁瓦夫人同侯爵夫人“断绝来往”(这是斯万夫人心爱的用语)时,侯
爵夫人为了自我安慰,可能会回想起玛丽—阿梅莉王后从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我爱您就
象爱女儿一样。”但是王后的这种恩宠是不公开的。没有人会知道,它就象艺术学院旧时颁
发的头等文凭,上面布满了灰尘,它仅仅对侯爵夫人才具有存在的价值。在上流社会中,唯
有那些能创造生活,并且会随时消失的好处才是真正的好处,享有这些好处的人既不想保
留,也不想到处张扬,因为在同一天中,还会有一百个好处接踵而来。尽管德·维尔巴里西
斯夫人必要时会回忆王后的话来作自我安慰,但她却宁愿用王后的话换取勒鲁瓦夫人经常受
到邀请的权力。就象一个大艺术家走进一家饭店,谁也不认识他,他那件过时的旧上衣和脸
上腼腆的神情也显示不出他的才华,他宁愿自己成为邻桌那个年轻的场外经纪人,尽管这个
人属于社会最低层,却有两个女演员相陪,老板、侍应部领班、侍者,穿制服的服务员,就
连学厨的小徒弟,全都走出厨房,络绎不绝地跑来向他大献殷勤,就象童话剧中看到的那
样,而那个饮料总管手里拿着满是灰尘的酒瓶,浑身上下也都是灰尘,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睛,一瘸一拐地朝着经纪人走来,象是刚才从黑暗的酒窖上来时,半路上扭伤了脚似的。
然而,应该承认,勒鲁瓦夫人没有出席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沙龙尽管使女主人伤
心,但却没有引起多少客人的注意。他们根本不知道勒鲁瓦夫人的特殊地位,因为她仅仅在
上流社会有名气。他们毫不怀疑,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招待会是巴黎最出色的招待会,
正如今天她的回忆录的读者所确信的那样。
离开圣卢后,我就去拜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我第一次去她家里,是德·诺布瓦先
生向我父亲提议的。我在她的客厅里找到了她。客厅的墙壁装饰着黄绸,沙发和令人赞叹不
绝的安乐椅是用博韦的绒绣做面,玫瑰红的几乎可以说是紫罗兰的颜色,看上去就象成熟的
覆盆子,与墙壁的黄绸相映生辉。在盖尔芒特和维尔巴里西斯两家人的肖像旁边,还可以看
到玛丽·阿梅莉王后、比利时王后、德·儒安维尔亲王和奥地利皇后的肖象,这是他们亲自
赠送的。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头戴一顶旧时的镶着黑色花边的软帽(她以一种对地方色彩
或历史色彩先入为主的本能保留了这顶软帽,就象从布列塔尼来的旅店老板,尽管他的顾客
全都换了巴黎人,他却仍然认为应该让他的女仆们戴帽子和穿大袖管衣服),坐在一张小书
桌前,桌上放着画笔、调色板和一张刚动笔的水彩画,旁边是玻璃杯、茶碟和茶杯,里面放
着苔蔷薇、百日草和铁线蕨。客人纷至沓来,她这时已停止画花,那些杯、碟中的花草似乎
象一张十八世纪的铜板画上的花卉,花就放在一个卖花女的柜台上。客厅里暖烘烘的,因为
侯爵夫人在从城堡回来的路上受凉得了感冒,屋里特意生了火。我来到客厅时,已有几个客
人在了。其中一个是档案保管员。今天上午,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和他一起,把历史人物
写给她的亲笔信归了归类。这些真迹fac—similes①后,准备作为证明文件放进她正在撰
写的回忆录中。在这些客人里,还有一个是历史学家,看上去惶惶不安,不苟言谈。他得知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继承了一张蒙莫朗西②公爵夫人的画像,想复制一份,作为他那部关
于投石党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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