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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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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又出去散步,到了下午,我父母总劝我上床躺一躺,想法子睡一会儿。要找到睡眠,只
要有习惯就行,用不着考虑许多,甚至不考虑更容易入睡。可我下午既没有睡觉的习惯,也
不可能不作考虑。入睡前,我老想着要睡着,结果反而睡不着;即使睡着了,还在想要睡
着。这不过是朦胧的黑暗中出现的一抹微光,但足以把我睡不着的想法反射到睡眠中;继而
这反光又一次反射,使我感到我是在睡眠中产生睡不着的想法的;接着又一次新的反射,把
我的觉醒反射到一次新的睡眠中,我想对到我房间里来的朋友们说,刚才我睡着了,但
我却以为没有睡着。睡眠中的幻影模模糊糊,难以辨认,必须有极其敏锐和虚幻的感觉才能
把它们抓住。后来在威尼斯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夕阳早已西下,天似乎全黑了,但由于视
觉和听觉一样有持续作用,即使天黑了也看得见天黑前的形象,所以运河上空就象余音萦绕
一样,久久回荡着最后一线光亮;多亏这个余音的看不见的回声,我看见一座座披着黑天鹅
绒的宫殿映照在灰蒙蒙的水面上,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似的。当我睡不着时,我经常想象一个
海景;这一海景同它在中古时代的景象混合在一起,成了我经常做的一个梦。睡梦中我看见
大海的波涛凝固不动,就象彩绘玻璃上的画图,中间有一座中世纪的古城;一衣带水把城市
一分为二;绿色的海水在我脚下延伸出去,沐浴着对岸一座东方风格的教堂和一些古老的房
屋;这些房屋在十四世纪还存在,因此,朝它们走去,就仿佛在追溯历史。在这个梦中,大
自然学会了艺术,大海变得具有中世纪风格;在这个梦中,我渴望做到并且以为做到了力不
所及的事。这种梦,我似乎做过很多次,但是,因为梦中想象的东西一般都属于过去,虽然
从没有见过,却十分眼熟,所以我以为不是在做梦。可是相反,我发现我的确常常做这种梦。
  ①基督教的斋戒节期,即复活节前46天,节期内停止一切娱乐活动。

  人在睡眠时会变得软弱无力,这一特征也反映到我的睡眠中,不过是象征性的:在黑暗
中,我看不清朋友的面孔,因为人睡觉时闭着眼睛;我在梦中没完没了地为自己辩解,但当
我想对朋友陈说理由时,我感到声音梗在喉咙口出不去,因为人睡眠时说话总是含含糊糊;
我想走到他们身边去,但我挪不开腿,因为人在睡眠时不走路;突然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满
面羞愧,因为人睡觉时不穿衣服。因此,闭紧眼睛,抿紧嘴唇,捆住双腿,赤裸着身体,这
就是我在睡眠中所看见的睡眠人的图像,它很象斯万送给我的那几张有名的寓意画,在画中
乔托①把嫉妒女神画成嘴里衔着一条毒蛇的恶神。
  圣卢来巴黎了,但只能呆几个小时。他向我保证,他一直没有机会同他舅妈谈我的事:
“奥丽阿娜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他对我说,真诚地暴露了他的思想,“她已不是从前的奥
丽阿娜,人家把她变坏了。我向你保证,她不值得你关心。
  你太看重她了。你愿意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普瓦克提埃表嫂吗?”他又说,也不管我感不
感兴趣。“她年轻,聪明,一定会中你意的。她嫁给了我的表哥普瓦克提埃公爵。我表哥人
挺好,就是不太聪明。我同我表嫂谈起过你。她要我把你带去。她比奥丽阿娜可漂亮多了,
也比她年轻。她是一个可爱的人,你知道,是一个好人。”这是罗贝最近用更大的热情学会
的表达方式,表示一个人性情温和:“我不能说她是重审派,应该考虑她所处的环境。不过
她毕竟说了句公道话:‘假如德雷福斯是无辜的,那把他囚禁在魔鬼岛②就太可怕了!’你
听明白了,是吗?此外,她对她从前的几个女教师都很好,家里人让她们走侧边的楼梯,她
坚决不同意。我向你保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其实奥丽阿娜并不爱她,因为她感到人家
比自己聪明。”
  ①乔托(1267—1337),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的画家,雕刻家和建筑师,是意大利
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个探索用新的方法作画的画家,创作了许多具有生活气息的宗教画。
  ②拉美法属圭亚那沿海的岛屿,德雷福斯于1895年4月至1899年6月被囚禁在该岛。

  尽管弗朗索瓦丝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同情盖尔芒特府上的一个仆人——这个仆人甚至在公
爵夫人不在家时也不能去看望他的未婚妻,因为门房很快就会报告上去——可她照样为圣卢
来访时她不在场遗憾了半天。她没见着圣卢是因为她现在也经常出门。哪一天我需要她了,
哪一天她必定出门。不是去看兄弟,就是去看侄女。最近她女儿来巴黎,出门就更勤了。我
因为她不在我身边侍候我,心里很不愉快,再加上她去看望的又都是她的亲人,我就更加恼
怒,因为我预料到她会把这种串亲戚说成是天经地义的事,符合圣安德烈教堂的规定。因
此,我一听到她解释就会很不公正地大发脾气,何况她说话的方式特别,我就更是怒不可
遏。她从不说:“我去看我的兄弟了,我去看我的侄女了”,而是说:“我去看兄弟了,我
‘跑着’进去给侄女(或我的卖肉的侄女)问声好了”。至于她的女儿,她要她回贡布雷
去。可她女儿却不干,她学着风雅女人的样,讲话中插进一些缩语,听上去俗不可耐。她
说,贡布雷没有一点趣味,在那里呆一个星期都受不了。她更不愿去弗朗索瓦丝的妹妹家,
那里是山区,她说山区不怎么有趣。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使有趣这个词有了一个新的可怕
的含义。弗朗索瓦丝的女儿下不了决心回梅塞格利丝,她认为那里的人“蠢得不行”,在集
市上,那些饶舌妇,那些“乡巴佬”会发现自己同她沾亲带故,会说“唷,那不是已故巴齐
罗的女儿吗?”她宁死也不肯回到那里去定居,“现在她尝到巴黎生活的滋味了”,弗朗索
瓦丝说。尽管弗朗索瓦丝思想守旧,但当女儿对她说:“嗳,母亲,如果你不能出门,就给
我寄一封气压传送的快信来好了”,这时,为了使女儿高兴,她也不得不对这个新“巴黎女
郎”的改革精神表示赞赏。
  天气突然又转冷了。“出去?出去干什么?找死呀?”弗朗索瓦丝说,因为这个星期她
的女儿、兄弟和卖肉的侄女都到贡布雷去了,她宁愿呆在家里。况且,她是我莱奥妮姨婆的
物理说的最后一个信徒,我姨婆的这个理论对她多少还有影响,因为,她在谈到这个不合时
宜的倒春寒时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上帝还没有息怒。”对她的抱怨,我只是无精打采地付
之一笑。她的预言丝毫也不使我感兴趣,因为无论如何我会有好天气的。我仿佛已经看见菲
埃索尔市①的山顶上初升的太阳发出万道光芒,我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浑身暖洋洋;眩目的
光线刺得我眯缝着眼睛,象是在微笑;眼睑犹如用洁白的大理石做成的长明灯,弥漫着淡淡
的红光。我仿佛又听见了意大利的钟声,不仅如此,意大利也仿佛随着钟声来到我的身旁。
我一定能手捧鲜花,庆祝我意大利之行周年的纪念日的,因为自从巴黎出现倒春寒,林荫道
上的栗树、梧桐树和我们院子里的那棵树,仿佛浸没在凛冽的寒风中,可是古桥的水仙花、
长寿花和银莲花却迎着寒风吐出了嫩芽,就象养在净水中的娇花。记得有一年,当我们为封
斋期结束后的旅行做准备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①意大利城市,位于一座山上,是古代伊特鲁立亚,继而是罗马的文化发源地。

  我父亲说,听了A.J.鲍罗季诺先生的话,他现在才知道德·诺布瓦先生和他在盖尔
芒特府上相遇时是要到哪里去。
  “他是去拜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他同她很熟,我从前一点也不知道。看来德·维
尔巴里西斯夫人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一个非凡的女人。你应该去看看她,”他对我说。
  “此外,我感到很吃惊。他同我谈德·盖尔芒特先生时,就象在谈一个非常高雅的人,
可我还一直以为他俗不可耐呢。据说他见多识广,情趣高雅,其实,他不过只是为他的姓氏
和婚姻感到骄傲罢了。此外,照诺布瓦的说法,他很有地位,不仅在这里,而且在全欧洲。
据说奥皇、俄皇都把他当朋友看待。诺布瓦老头对我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很喜欢你,
你在她的沙龙里可以结识许多用得着的人物。他在我面前可是把你夸奖了一番。你会在她那
里遇见他的,哪怕你想写书,也可以让他给你出出主意嘛。我看你将来不会干别的事情了。
别人可能认为当作家前程远大,我呢,本来我是不主张你干这一行的,可你马上就要成大
人,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你,因此不应该阻止你按照自己的爱好选择职业。”
  唉,要是我能动手写就好了!可是,不管我在什么条件下开始写作(就象我开始打算不
喝酒,打算睡午觉,睡好觉,养好身体一样),在狂热的、井井有条和兴致勃勃的情况下写
作也好,或为写作而取消散步,推迟散步,把散步当作一种奖赏,身体好的时候每天写一小
时,身体不好不得不呆在家里时也用来写作,总之,我作了种种努力,可结果注定是一张只
字未写的白纸,就象变纸牌戏法一样,不管你事先怎样洗牌,最后注定要抽到魔术师迫使你
抽的那张牌。我被习惯牵着鼻子走,习惯不工作,习惯不睡觉,习惯睡不着。习惯无论如何
是要得逞的。如果哪天我不违抗习惯,让习惯从偶然出现的情况中找到借口,为所欲为,那
么这一天我就能马马虎虎地过去,不会遇到太多的麻烦,天亮前我还能睡几小时,我还能读
几页书,酒也不会喝得太多;可是如果我违抗习惯,非要早点上床睡觉,强迫自己只喝水不
喝酒,强迫自己工作,那么习惯就会大发雷霆,会采取断然措施,会让我生病,我不得不喝
更多的酒,两天都睡不着觉,甚至连书都不能看了,于是我决定下次要更合乎情理,也就是
对自己更没有节制,就象一个遭到拦路抢劫的人,因为怕被杀害,索性让人抢光算了。
  这期间,我父亲又遇见过德·盖尔芒特先生一、两次。既然德·诺布瓦先生对他说公爵
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也就更加注意公爵的讲话了。他们在院子里正好谈到了德·维尔巴
里西斯夫人。“他对我说她是他的婶母,他把维尔巴里西斯读成了维巴里西。他对我说她非
常有智慧,甚至说她有一个思想库”,我父亲补充说。“思想库”的意思含糊不清,这使他
发生了兴趣。这个表达方式,他确实在一些论文集上见过一、两回,但他没有赋予它明确的
词义。我母亲对我父亲一向十分敬重,既然我父亲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有个思想库这件
事颇感兴趣,她也就断定这件事值得重视了。尽管她从我外祖母那里早就知道侯爵夫人的底
细,但还是对她立即产生了好感。我外祖母身体不太好,她开始不赞成我去拜访侯爵夫人,
后来不坚持了。我们搬进新居以来,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好几次邀请外祖母,但她每次都
写信回绝了,说她现在不出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改变了习惯,不再亲自封信,而
由弗朗索瓦丝代劳。至于我,尽管我想象不出这个“思想库”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果我看
见巴尔贝克海滩的那个老妇人坐在一张“办公桌①”前,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况且事实也
正是这样。
  ①在这里“库”和“办公桌”在法语中是一个字。

  此外,我父亲打算竞选法兰西学院通讯院士,他想知道诺布瓦大使的支持能不能使他赢
得更多的选票。说实话,他对德·诺布瓦先生的支持虽然不敢怀疑,但也没有十分把握。部
里有人对我父亲说,德·诺布瓦先生想使自己成为外交部在法兰西学院的唯一代表,他会设
置重重障碍,阻挠别人当候选人;况且,他眼下正在支持另一个人,也就更不会支持我父亲
了。但我父亲却认为这是对德·诺布瓦先生的诽谤。然而,当杰出的经济学家勒鲁瓦·博里
厄劝他参加竞选,并给他分析当选的可能性时,他看到在勒鲁瓦·博里厄列举的支持他的同
事中没有德·诺布瓦先生的名字,很受震动。他不敢直接去找诺布瓦先生,但他希望我对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拜访能给他带回德·诺布瓦先生的支持。事不宜迟。德·诺布瓦先
生的宣传能确保我父亲获得法兰西学院三分之二的选票;况且,大使乐于助人是出了名的,
就连最不喜欢他的人对此也不否认。因此我父亲认为得到他的支持很有可能。再说,在部
里,他对我父亲要比对其他人的保护更加明显。
  我父亲还遇见了一个人,使他又惊又气。他在街上碰到了萨士拉夫人。这个女人生活很
拮据,因此很少来巴黎。要来也只是到一个女友家里。没有人比萨士拉夫人更使我父亲讨厌
的了。每年,我母亲都要温和地恳求我父亲一次:“朋友,我应该邀请萨士拉夫人了,她不
会呆很久的。”甚至还说:“朋友,听我说,我要求你作一次大让步,去拜访萨士拉夫人。
你知道我不想让你烦恼,但你要是能去,我就太高兴了。”他笑了,有几分勉强,但还是去
了。因此,尽管他不喜欢萨士拉夫人,但当他在街上看见她时,还是朝她走去,并且向她脱
帽致敬。可是令他吃惊的是,萨士拉夫人只是迫于礼貌,朝他冷冷地点点头,仿佛他干了什
么坏事,或者被判处到另一个半球上去生活似的。我父亲带着满脸的怒气和惊愕回到家里。
第二天,我母亲在一个沙龙里遇见萨士拉夫人。她没有把手伸给我母亲,只是心不在焉地、
忧郁地朝她笑了笑,仿佛我母亲是她儿时一起玩耍的朋友,因为生活堕落,嫁了一个苦役
犯,或者更糟,嫁给了一个离过婚的人,因而萨士拉夫人同她断绝了来往。然而从前,我父
母亲每次见到萨士拉夫人总是彬彬有礼,而萨士拉夫人对我父母亲也一向十分敬重。我母亲
哪里知道,在贡布雷,在萨士拉夫人那一类人中,只有她一个人是重审派。而我父亲是梅尔
纳①先生的朋友,对德雷福斯的罪状深信无疑。他同事要他在一张要求重审的请愿书上签
字,他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当他知道我的行动准则和他不一样时,他一个星期没同我说一
句话。他的观点无人不晓,都快给他戴上民族主义者的帽子了。至于我的外祖母,家里人数
她最宽宏大量,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流露出怀疑。每当有人谈到德雷福斯可能无罪时,她总
是摇摇头,谁也不知道她想表示什么意思,仿佛她正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被人打搅
了,因而摇了摇头。我母亲一方面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父亲,另一方面又希望我有独立的见
解,因此举棋不定,干脆沉默不语。我外祖父崇拜军队(尽管他在国民自卫队里的服役是他
壮年时代的恶梦),在贡布雷,每次看见一个团从门前经过,他都要脱帽向上校和军旗致
敬。这一切足以使萨士拉夫人把我父亲和外祖父看成不公正的帮凶,尽管她完全知道他们大
公无私,光明磊落。个人的罪行可以原谅,但参与集体犯罪却绝对不能宽恕。当她得知我父
亲是反重审派时,就立即用几个大陆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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