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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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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卢那种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脚握在手中的不拘小节的姿态在宫廷里肯定不会受到欢迎;更
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象圣卢那样瞧不起平民,因为平民是新贵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才宝
库,第一个皇帝从中汲取了他的元帅和贵族,第二个皇帝在里面又找到了富尔德①和鲁埃②。
  德·鲍罗委诺先生作为皇帝的子孙,除了指挥一个骑兵中队便不再有其他事情可做,没
有努力的目标,当然他父亲或祖父念念不忘的东西不可能全部封存在他的头脑中。但是,正
如一个艺术家雕刻一座塑像,完工多年了,他的思想仍继续在造型,与此相仿,鲍罗季诺亲
王父辈念念不忘的东西已成为他躯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他身上有了具体的体现,他的脸部
表情恰恰反映了这些忧虑。当他斥责一个下士时,他那冲动的声音使人想起第一个皇帝;当
他吐出一口烟时,他那沉思而忧郁的神情又使人想起第二个皇帝。当他穿着便衣经过东锡埃
尔的街头时,从圆顶硬毡帽下的眼睛中射出来的光芒,使这个上尉的周围闪烁着一个隐姓埋
名的君王的光辉,当他带着军士和粮秣住宿先行官踏进上士的办公室,上士会吓得双腿颤
抖,因为这两个随从俨然象贝基埃③和马塞纳④。
  ①富尔德(1800—1867),曾在拿破仑三世统治下当过财政部长,参议员,国务部
长,主张经济自由发展。
  ②鲁埃(1814—1884),法国政治家,当过司法部长,商、农和公共交通事业部长以及国务部长。
  ③贝基埃(1753—1815),法国元帅,拿破仑最亲密的合作者。
  ④马塞纳(1756—1817),法国元帅,在意大利战争中功绩卓著,被拿破仑誉为“胜利
女神宠爱的孩子”。

  当他为他的中队选军裤布料时,他盯住下士服装师的目光足以挫败塔列朗①,迷惑亚历
山大②。有时候,他正在检查内务,忽然会停下来,让那双奇妙的蓝眼睛露出沉思,好象在
谋划建立一个新普鲁士和新意大利。可是他马上又会从拿破仑三世变回到拿破仑一世,指出
士兵背包擦得不亮,或是尝一尝他们的伙食。在他的私生活中,如果他在家宴请平民军官
(当然他们不是共济会会员)的妻子,他不仅要摆上一套只有大使才有资格享用的塞夫勒产
的天蓝色瓷餐具(是拿破仑馈赠他父亲的礼品。这套餐具如果摆在马伊河畔他那幢乡间别墅
里,人们会感到更加珍贵,正如旅游者来到一个古老城堡改装成的兴旺热闹的庄园,看见粗
陋的衣柜里放着一些稀世瓷器,一定会倍加赞美),而且还要摆出皇帝其他的馈赠物:他那
高贵而迷人的仪表(如果相信有些人的说法,一个人的出身不应该使他终生受到最不公正的
排挤,那么,上尉这堂堂的仪表在某一外交职位上,定能使人赞叹不绝),他那亲热的手
势,和蔼的神态,优雅的风度,以及那神秘而炯炯有神的目光——这是皇帝遗传给后世的珍
品,在那天蓝色的珐琅般晶莹的双眸中保存了光辉的形象。
  ①塔列朗(1754—1838),历任督政府、执政府、第一帝国和复辟王朝初期的外交
大臣。他以权变多诈闻名,为十九世纪资产阶级外交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
  ②亚历山大(1777—1825),指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

  关于亲王在东锡埃尔与平民的关系,有必要谈谈下面一件事。中校钢琴弹得很出色,军
医的妻子歌唱得很美妙,就好象在音乐戏剧学院得过一等奖似的。军医夫妇和中校夫妇每周
都在德·鲍罗季诺先生府上进一次晚餐。这当然使他们很得意,因为他们知道,亲王到巴黎
度假,总在德·布达莱斯夫人、缪拉以及其他有地位人的府上吃晚饭。但他们对自己说:
“他是一个普通的上尉,我们到他府上来他感到特别高兴,再说他是我们真正的朋友。”后
来,德·鲍罗季诺先生调到博韦任职(这是他长期活动的结果,他想离巴黎近一些),搬家
的时候竟把这两对音乐家夫妇忘得一干二净,就象忘了东锡埃尔的剧院和他经常订购午饭的
小饭店一样。尤其使中校和军医气愤的是,尽管他们是亲王餐桌上的常客,竟再也没有得到
他的任何音讯。
  一天上午,圣卢向我承认他给我外祖母写了封信,给她谈了我的情况,并且建议她和我
通一次话,因为东锡埃尔和巴黎之间已经开办电话业务了。总之。我外祖母当天要给我打电
话,他叮嘱我四点差一刻到邮局去。在那个时代,电话还没有象今天这样普遍。然而习惯只
要用很少一点时间就能使我们初次接触的神圣力量失去神秘性,我看到电话没有马上接通,
就感到等的时间太久,使用太不方便。我差点想抱怨了。那时候我的心情和现在所有人的心
情一样,嫌那突然会出现的、令人赞叹的奇境出现得太慢。其实我们想通话的人很快就会出
现在我们身边,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在我们身边。他呆在他居住的城市里(对我外祖母来说
是巴黎),坐在他的餐桌旁,他那里的天空和我们这里的不一样,天气也可能不同,他的情
况和思想我们全然不知,但他马上就会把这些都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心血来潮,要他出现的
时候,他(他和他周围的气氛)突然被带到了几百里外的地方,带到了我们的耳边。我们仿
佛成了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女巫婆根据我们的意愿,让我们的外祖母或未婚妻突然出现在
我们眼前,然而又非常遥远,在他们真正生活的地方,在看书,在掉泪,在摘花,那样清
晰,那样逼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要使奇迹出现,只消把嘴唇凑近神奇的小金属板,呼叫
——有时要等很久,但我乐意——值班女神,每天我们都听到她们的声音,但从来没看到过
她们的脸孔,她们是我们的守护天神,小心翼翼地监视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大门;我们呼
叫万能的女神,她们让远离我们的亲人出现在我们身边,却不让我们看见他们;我们呼叫看
不见的达那伊得斯①,她们日夜不停,把声音的箱子倒空,注满和传递;我们呼叫爱奚落人
的复仇女神,当我们给女友讲知心话不希望被人听见时,她们会恶狠狠地喊着说:“我听着
呢!”这些电话女郎是神秘莫测、容易生气的女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疑心重重的修
女!
  ①希腊神话中埃及王达那俄斯的女儿,共50人,除一人外,其余49人奉父命在新
婚之夜杀死丈夫,后来又遭杀害,死后被罚永远在地狱中往一个无底的水槽里注水。

  我们的呼叫声刚刚响起,在这到处都是幽灵,只有我们耳朵在凝神聆听的黑暗中,一个
轻微的声音——一个抽象的声音——消灭了距离的声音——我们心上人的声音就同我们讲起
话来。
  是她,是她的声音在回我们说话。这声音近在身边!然而又那么遥远!多少回我听着听
着就忧从中来,好象我们即使走很远很远的路,也不可能见到这个声音萦绕在我们耳畔的
人;我们感到在这令人心驰意荡的唇耳接触中,在这似乎伸手就能拥抱我们心上人的时刻,
实际上离她们有千里之遥,这是多么令人失望啊!这个真实的声音似乎离我们很近,其实却
离得很远!它还可能预示着永久的分离!常有这种情况,我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远方跟我
讲话的人,就会感到那是从万丈深渊里发出来的绝望的呼叫,一股惆怅忧虑之情就会涌上我
的心头;我还尝过一种忧虑,当一个声音,单独一个声音,离开了一个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的
躯体,又一次来到我耳边窃窃私语的时候,我却想顺便从说话人的嘴唇上亲吻这些话,但这
两片嘴唇早已化为尘土,这时,忧虑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唉!那天在东锡埃尔,奇迹没有出现。当我到达邮局时,我外祖母已经打来电话了。我
走进电话间,线被占了,有人在讲话,显然不知道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当我拿起听筒,就听
见那段木头象木偶戏中的驼背丑角在尖声尖气地说话。我把它放回原处,它就不响了。可是
我再拿起时,它又象驼背丑角喋喋不休地唠叨开了。我无可奈何,只好挂上电话,不再去碰
它,这段会说话的木头这才停止痉挛,直到最后一秒钟它还在唠叨。我去找邮局职员,他叫
我稍等片刻;然后我就讲话了;开始没有声响,可是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我以为自己一定
熟悉这个声音,其实不然,因为以前,当外祖母同我说话时,我总是边听边看着她脸上的嘴
巴和占据着很大一块地方的眼睛,而她的声音,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单独听到。因为这个声音
成了一切,我感到它变形了。当它象这样没有脸部线条陪伴,单独来到我身边时,我发现它
充满了柔情。它可能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温柔过!可能我外祖母感到我离开了家,怪可怜
的,认为完全可以向我抒发她的感情了;而在平时,这位女教育家总是恪守“原则”,克制
自己,不让这种感情流露出来。这声音很温柔,但也很忧郁。这忧郁的感觉首先是由温柔引
起的,因为它明净纯洁,几乎一尘不染,任何冷酷、自私和同别人格格不入的东西都被洗涤
一清,人类的声音是很难达到这般纯净的。这声音由于过分体贴而显得脆弱,似乎随时都有
可能被打碎,化作一串纯净的泪珠而消失。再说,这声音单独出现在我身边,不再戴着脸孔
这个假面具,我第一次发现它充满了忧伤,而她一生的忧伤已使声音出现了裂痕。
  此外,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孤立地听见了声音才产生这种令人心碎的新感觉的吗?不是
的。更确切地说,声音的孤独似乎使我想起人的孤独,我外祖母的孤独(她第一次同我分
离)。声音的孤独是人孤独的象征和直接结果。平时,我外祖母一天到晚指挥我做这做那,
不准我做这做那,服从的烦恼和抵抗的冲动抵消了我对她的温情,此刻,这一切都消失得无
影无踪,甚至将来也不会再现(因为我外祖母不再要我回到她的身边,受她的统治了。她正
在对我说,希望我干脆在东锡埃尔呆着不要回去,不行的话,无论如何也得尽可能多呆些时
间,这于我身体和写作都有好处)。此外,我在耳边的听筒下感觉到的是我们两人相互的体
贴。这种体贴摆脱了平时同它抗衡的相反力量,从此变得不可抗拒,这使我心潮起伏,感慨
万千。外祖母叫我留下来,这反倒使我渴望、并且使我感到迫切需要回到她身旁。我从没想
过她会同意我留下。从此我自由了。但是我骤然感到这自由充满了伤感,就仿佛在我爱着她
的时候,她猝然永远离开了我。我喊着:“外婆,外婆。”我真想拥抱她,可是在我身边只
有这个幽灵般的声音,和我外祖母死后来探望我的鬼魂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同我说话
吧!”可就在这时,声音突然消失,我变得更加孤独。外祖母听不见我说话了,她把电话挂
了,我们不再面对面呆着,互相听见对方说话。我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大声呼喊外婆,我感
到连对她的呼喊也似乎迷失了方向。我忧心如焚。很久以前,在我孩提时代,一天,我夹在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找不见外祖母时,也曾有过这揪心的忧虑,这感觉与其说是因为找
不到外祖母引起的,毋宁说是由于我感到她在找我,感到她心里想着我也在找她;当我们同
那些再也不会回答我们的人说话时,也会产生这种揪心的忧虑:我们多么想把过去没有同他
们讲的话讲给他们听,多么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无灾无难,无病无痛啊!我感到她已经成了一
个心爱的亡灵了,刚才我没能把它留住,它已消失在其它亡灵中。我孤孤单单,站在电话机
前,不停地、徒然地呼喊着:“外婆,外婆”,就象俄耳浦斯①孤零零地重复着亡妻的名字
一样。我决定离开邮局,回到饭店去找罗贝,告诉他我可能会收到一封催我回去的电报,想
打听一下火车的时刻。但是,在下决心离开之前,我本想最后一次求助于黑夜的女儿,传话
的使者,看不见脸的女神;可是喜怒无常的值班女神不再愿意——也可能是爱莫能助——为
我打开神奇的大门;也许她们根据惯例,也曾不厌其烦地求助于年高德劭的印刷术发明人,
叫唤过热爱印象派画的当司机的年轻亲王(后者是德·鲍罗季诺上尉的侄子),但古腾堡②
和瓦格拉姆③对她们的恳求置之不理。我知道,不管我怎样请求,看不见的女神都将不为所
动,于是我离开了邮局。
  ①希腊神话中的诗人和歌手,善弹竖琴。妻子欧律狄克死后,他追到阴间,冥后被
他的琴声感动,答应让他把妻子带回人间,但在路上不得回顾。当他快到地面时,回头看了
看妻子,结果欧律狄克又回到阴间。
  ②古腾堡(生于1393至1400年间,卒于1468年),德国人,完成了金属活字的铸造
和金属活字版印刷的研究,还用压印原理制成木质印刷机械代替手工印刷。这里系指电报局
职员。
  ③指年轻的亲王,上尉的侄子。

  回到罗贝和他朋友身边后,我没有实话告诉他们我的心已经不和他们在一起,也没说我
已下决心要离开他们。圣卢似乎信以为真,但我知道他一上来就明白我的犹豫决不是假装
的,他明白第二天就找不到我了。他的朋友让他们面前的饭菜凉着,和他一起查阅火车时刻
表,弄清楚我可以乘哪一趟车返回巴黎;机车的汽笛声在满天星斗的寒冷的夜空中嘶鸣,可
是我此刻心潮翻腾,失去了平衡。在这里,朋友们的友谊和从远处传来的火车长鸣声使我度
过了多少个心境恬静的夜晚啊!就是今天晚上,他们还在为我效劳,不过用另一种形式罢
了。当我知道不再是我一个人为我动身问题烦恼的时候,当我感到我那些精力充沛的朋友—
—罗贝的同事——和另一些身强力壮的朋友——火车——都在充分调动积极性为我动身效劳
的时候,我就感到心里踏实多了。火车每天早晚往返于东锡埃尔和巴黎之间,事后回想起
来,这滚滚的车轮把我浓缩的、不可忍受的和外祖母长期分离之情压得粉碎,压成了每天都
有可能踏上归途的渺茫希望。
  “我相信你讲的是真话,你还不打算离开这里,”圣卢微笑着对我说。“可是你还是作
好走的准备,明天一大早就来同我告别,否则我可能见不着你了。我凑巧要到城里去吃午
饭,上尉准假了。我得赶在两点钟前回到营房,因为我们要操练一整天。这没问题,我吃饭
的那家老爷会用车子把我按时送回营房的。他家离这儿三公里路。”
  圣卢刚说完,我下榻的旅馆就有人来找我,要我到邮局去听电话。我是跑去的,因为就
要打烊了。邮局职员回我话时,都说是“长途电话”。我心里不安极了,因为是外祖母来的
电话。邮局就要关门。电话终于接通了。“是外婆吗?”一个带着浓厚英国口的声音回答
我:“是呀,可我怎么听不出是您的声音?”我也听不出同我说话的人是我外祖母,况且,
她从来不用“您”称呼我。最后疑团终于解开:原来,这个外祖母要找的那个年轻人几乎和
我同名,而且也下榻在我住的旅馆里。凑巧这一天我也曾想给外祖母打电话,听到有人叫我
接电话,我就深信不疑是她老人家打来的了。然而,刚才邮局和旅馆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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