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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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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熟悉,我个人觉得它很舒服,但我也知道您很敏感,您的感觉跟我的不一样。可不要认
为我不理解您,我们两人的感觉是不一样,但我能理解您。”
一名士官在院子里驯马,正忙着教马跳跃,士兵向他行礼,他也不还礼,可是谁要是挡
了他的路,他就破口大骂。这时,他朝圣卢笑了笑,发现圣卢在和一个朋友说话,便打起招
呼来。可是他的马发开了脾气,兀立嘶叫。圣卢扑上前去,抓住缰绳,把马制服后,又回到
我的身边。
“是的,”他说,“我向您保证我是了解您的,您的痛苦也就是我的痛苦。我想,”他
接着又说,一面亲切地把手放到我肩上,“要是我能呆在您身边,和您痛痛快快地聊上一
夜,也许能使您减轻一些痛苦。我一想到不能这样做就心里难过。我可以借给您很多书看,
不过,象您现在这样的心情,是不可能读书的。可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人来替我值班了,
我连着请了两次假,因为我的女朋友来了。”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在爱情上遇到了麻烦,也因为他在苦思冥想,就象一个医生,想
找一副良药为我医治病痛。
“快去给我房间生火,”他看到一个士兵过来,吩咐道。
“喂,快跑,抓紧点!”
说完,他又转向我,单片眼镜和近视目光都表露了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
“真没想到您会到这里来,到这个我对您朝思暮想的军营里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眼睛。我是不是在做梦?说真的,身体怎么样?比过去好些了吗?呆会儿您给我好好讲一
讲。上我寝室去,别在院子里呆久了,这里的风太大,我无所谓,可您刚来,不习惯,我怕
您会着凉。书呢?开始写了吗?没有?您太怪了!要是我有您这样的禀赋,我相信我会从早
写到晚的。您觉得什么事也不做更快活。象我这样的平庸之辈总想写些什么,而那些能干的
人却不愿意写,这真是莫大的不幸!瞧我只管说,忘了问您外祖母大人的情况了。她那本蒲
鲁东①一直不离我的身边。”
①蒲鲁东(1809—1865),法国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无政府主义创始
人之一。这里系指蒲鲁东的著作。
一个身材魁伟、英俊威武的军官庄重而缓慢地走下楼梯。圣卢朝他行礼。当他把手举到
帽沿的时候,他那总是扭动着的身躯暂时静止不动了。可他举手的动作是那样匆忙,那样用
力,挺身的动作是那样急促,礼毕后放下手的动作又是那样突然,使得肩膀、腿和单灯眼镜
都改变了位置。因此,这一时刻与其说是静止的,倒不如说是颤动而紧张的,那些刚刚完成
的和即将开始的过于频繁的动作,在这紧张一刻互相抵消了。然而,那位军官没有朝我们走
来。他镇静、庄重、和蔼可亲,具有皇家风度,一句话,与圣卢完全相反。他也把手举向帽
子,但他从容不迫,不慌不忙。
“我要跟上尉说句话,”圣卢低声对我说,“请您到我房里去等我,四楼右边第二个
门,我待会儿就回去。”
说完,他疾步朝上尉走去,单片眼镜在他眼前晃动。上尉庄重而缓慢地走着,这时有人
给他牵来了马,上马前他下了几道命令,手势显示出一种矫揉造作的高雅,好象是在哪张历
史画卷上学来的,仿佛即将奔赴第一帝国的战场,其实他是回家去,回到他在东锡埃尔市租
的房子去。房子坐落在一个广场上。就好象是未卜先知,对这个拿破仑式的人物嘲弄似的,
这个广场命名为共和广场。我上了楼梯,梯级上钉着大头圆钉,每走一步都差点滑倒。我看
见几间寝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排床和背包,墙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有人给我指了
圣卢的房间。我在紧闭的门扉前站了一会儿,因为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有人在移动一件东
西,碰翻了另一件。我觉得房间不是空的,里面有人。其实是壁炉里刚生的火在燃烧。它一
刻也不安宁,笨手笨脚地移动着木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火把一根木柴推到一边,让另
一根冒起了烟。它不动时,也会象粗俗的人那样,时时刻刻发出吱吱声;从我看到冒出火苗
时起,我就听到了火的声音;但是,如果我在墙外,我肯定会以为有人在擤鼻涕,在走路。
最后,我在房里坐了下来。十八世纪的浅底花绸和德国深色布做成的帷幔,使圣卢的卧室免
受弥漫在建筑物其余部分的变质黑面包那样难闻气味的侵蚀。我就要在这里,在这间可爱的
卧室里幸福而安宁地用晚餐和睡觉了。我感到圣卢就在房间里,因为写字台上放着他读的
书,书旁边是照片,我认出有我的一张,还有德·盖尔芒特夫人的一张;火对壁炉终于适应
了,它象一头野兽,静卧着,焦急而忠实地等待着,只是隔一段时间就抖下一根木炭,木炭
即刻变成灰烬,或者用火苗舔一舔炉的内壁。我听见圣卢的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想必它
离我不会太远。这滴答声时刻变动着位置,因为我看不见表;我感到这声音忽前忽后,忽左
忽右,有时消失了,好象离我很远很远。突然,我发现表就在写字台上。于是,我听见滴答
声固定在一个地方,再也不动了。我以为听见它在那里,其实不是听见,而是看见。声音没
有地点。至少我们把声音和运动联系在一起了,声音因此也就有了用处,能向我们预示运
动,使运动显得必然和自然。当然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当一个病人耳朵堵得严严实实时,就
不再会听见此刻圣卢的壁炉内火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火正在把木柴变成木炭和灰烬,然
后把它们抖进它的篓筐中);也不会听见有轨电车经过东锡埃尔大广场时不时弹出的乐曲。
这时候,病人看书,翻书时会听不见一点声息,仿佛有一个天神在帮他翻。准备洗澡水时弄
出的巨大响声减弱了,变轻了,离远了,仿佛是天河发出的淙淙声。声音的远离和变小,能
消除它对我们神经的刺激。刚才榔头的敲击声似乎把我们头顶上的天花板都震动了,我们被
搞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而现在它们犹如在公路上同微风玩耍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遥
远,轻微,撩拨人心,叫人越听越想听。我们用纸牌“占卜”,但听不见翻牌的声音,会以
为不是我们在翻牌,而是牌自己在动,是为了迎合我们的愿望,主动和我们玩起来的。那
么,我们能不能由此而推想,对于爱情——甚至可以加上对生活和对荣誉的热爱,因为有些
人似乎非常热爱这两样东西——也采取同样的办法,不是让声音停止,而是把耳朵堵住呢?
能不能模仿他们,把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的防卫力转移到我们自己身上,不是去损害我们所
爱的人,而是减少我们本身忍受的痛苦。
还是回到声音上来。如果把塞住耳朵的棉球加厚,就会使少女在我们楼上弹奏的奔流激
荡的钢琴曲,听起来宛若小溪流水般的轻音乐。如果在一只棉球上涂上一种油脂,这样整所
房子都会听从它的摆布,屋内和屋外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这时,用轻柔的乐段来形容演奏就
不够了。棉球瞬间闭上了钢琴的键盘,音乐课突然结束了;在我们楼上走动的先生突然停止
了走动;马车和电车中断了行驶,好象在恭候一个国家元首的驾临。可是象这样的减弱声
音,非但不能使人安寝,反而搅得人睡不着觉。昨天,那缠绵不断、无休无止地向我们描绘
着街上和屋内的运动的声音,象一本枯燥乏味的书,终于把我们带进了梦乡;今天,我们塞
住了耳朵,睡得正酣,周围寂静无声,突然噹啷一响,比其他的声音更加响亮,但在我们听
来却轻得象人们的叹息,同其他的声音没有联系,真是神秘;我们会被惊醒,想知道这是什
么声音。相反,如果把塞在病人鼓膜上的一层层棉花暂时取出来,声音构成的光线,又会象
一轮红日升起,在宇宙中再生,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被流放在外的众声音也会全速赶回来;
我们会听到人声复活了,有如音乐天使的合唱声。寂静无声的大街顿时被长着翅膀、风驰电
掣、接连不断地开来的电车天使的歌声淹没。在房间里,病人创造了火的声音,而不是象普
罗米修斯那样创造了火。如果一会儿加厚塞耳朵的棉团,一会儿又把它们取出来,这样,就
如同在交替地踩着装在音响世界大轱辘上的两个脚蹬。
不过,有些人听不见声音并不是暂时的。有人耳朵完全聋了,他要煮牛奶也不得不用眼
睛紧紧盯着掀开的锅盖,窥伺着象是预示一场北极暴风雪的白光,这是牛奶煮沸的前兆。明
智的做法是看见这个前兆就拔去电插头,就象上帝挡住波涛一样。因为牛奶煮沸了,奶孵出
的卵在痉挛。在升腾,经过几次斜向的鄱滚,完成了发育,几叶被奶皮弄得皱巴巴的风帆倾
斜着,鼓满了风,一叶珠色的风帆向着暴风雪中冲去;如果切断电流,及时祛除暴风雪,就
会使风帆原地旋转,变成木兰花瓣,在奶的海岸中漂流。如果这个病人没有及时采取措施,
切断电源,他的书,他的表,顷刻间就会被牛奶的白色海洋吞噬,怒潮过后微微露出海面,
他只得喊叫他的老女仆前来帮忙;尽管他是个赫赫有名的政治家或德高望重的大作家,他的
老女仆仍然会数落他还不如五岁的孩儿懂事。在别的时候,门紧闭着,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
入这神奇的房间,我们没有听见他进来,他就象木偶戏中的木偶,光做手势不说话,这使那
些听腻了讲话的人耳边得到了清静。至于这个耳朵全聋的人,既然失去一种官能也和获得这
种官能一样,能给世界增辉添美,当他在一块还没有诞生声音的乐园式的土地上闲步时,他
会感到赏心悦目,其乐无穷。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单为他的眼睛显示那水晶般透明的水帘,比
风平浪静的大海还要平静,同天堂中的瀑布一样纯洁。因为在他耳聋之前,声音于他是引起
运动的可感知的形式,所以无声而动的物体似乎是动而无因;这些物体失却了声音的特性,
展现出自发的运动,似乎有了生命;它们自发地运动,静止,着火;它们自发地飞起来,就
象史前长着翅膀的巨兽,在聋子这个没有邻居、冷冷清清的家庭中,在他还没有全聋的时
候,开饭时仆人就已经够谨慎的了,总是不声不响地上菜,而现在却是由哑巴开饭,看上去
有点儿偷偷摸摸的,象童话剧中给国王摆饭一样。聋子在窗口看到的建筑物——兵营、教堂
或市政厅——也不过是童话剧中的布景。这座建筑物一旦坍塌,会释放出眼睛可以看到的铺
天盖地的灰尘和成堆成堆的瓦砾;虽然它不象舞台上的宫殿那么单薄,但也不那么具有物质
性,即便沉重的巨石坠入神奇的世界,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扰乱那纤尘不染的宁静。
笼罩在这间我刚来不久的军人小房间里的相对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了。门打开了,圣卢风
风火火地走进来,让他的单片眼镜落到胸前。
“啊!罗贝,在您这里太舒服了!”我对他说。“能在这里吃晚饭和睡觉,那该多好
啊!”
的确,要不是军纪禁止客人留宿,我一定能体味到平静而无忧无虑的休息。军营中被许
多遵守生活规律、心境恬静、意志坚强的人和无所挂虑、幽默诙谐的人维持着那种安谧、警
惕和欢快的气氛会使我高枕无忧地进入梦乡。在这个大家庭中,时间披上了行动的形式,悲
哀的报时钟声被欢快的军号声取而代之,这集合的号声余音缭绕,犹如浮尘,永远飘荡在城
市街道的上空——它确信人们在洗耳恭听,它象音乐那样悦耳动听,因为它不仅意味着权力
需要人服从,而且表明服从会使人得到幸福。
“哈!这样说您是喜欢跟我睡在这里,而不愿意一个人住到旅馆里去罗,”圣卢笑嘻嘻
地对我说。
“喂!罗贝,您还讥笑我呢,您太残酷了!”我对他说。
“您明明知道我住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去那里却是受罪。”
“您可冤枉我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哩!”他对我说。“因为我们不谋而合,我也希望您
今晚留在这里。刚才我就是为此去请示上尉了。”
“他批准了?”我嚷了起来。
“很顺利。”
“啊!我崇敬他!”
“不!这太过分了。现在让我把勤务兵叫来,让他给我们准备晚饭,”当我转过头去掩
饰我的眼泪时,他又说了一句。
有好几次,圣卢的这个或那个同事闯入房间,都被他赶走了。
“得了,滚出去!”
我恳求他让他们留下来。
“不,他们会让您讨厌的,他们都是些老粗,缺乏教养,不是谈梳刷马匹,便是谈赛
马。再说,就是为了我也不能让他们呆在这里,他们会把我渴望已久的这个宝贵时刻搅得毫
无趣味的。不过,您得看到,我给您谈我的同事粗俗,不等于说军人都智力低下。远不是这
样。我们有一个少校,他就是值得钦佩的人。他教一门课程,用示范表演和教代数的方法给
我们上军史课,有时归纳,有时演绎,即使从美学的观点看,也是非常出色的,您听他的课
也一定会赞不绝口。”
“难道不是那位上尉批准我留在这里的?”
“是他。真是谢天谢地!因为您为了这一点小事就不胜‘崇敬’的那个人,是地球上从
没有过的大傻瓜。他很会管理部队的伙食和士兵的仪表,一天好几个小时都同上士和裁缝泡
在一起。这就是他的德行。而且他也和大家一样,非常瞧不起我给您讲的那个值得钦佩的少
校。谁都不和少校来往,因为他是共济会会员,不到教堂去忏悔。鲍罗季诺亲王从来不邀请
他。可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庄园主的重孙,这是无人不晓的,假如没有拿破仑战争,他自
己很可能也是个小庄园主,有什么可以充英雄的。况且,他也有点意识到他的不伦不类的社
会地位。他几乎从来不到赛马俱乐部去,因为他在那里很尴尬,这位冒牌的亲王,”罗贝补
充说。他的模仿精神促使他同时接受了他老师的社会理论和他父母亲的社会偏见,因此,连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一面看不起第一帝国的显贵,一面却对民主极其崇尚。
我凝视着他舅妈的照片,心想圣卢既然有这张照片,就有可能把它送给我,因此我也就
更加珍爱圣卢了,愿意为他效一千次劳,只要能换来这张照片,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因为
看到这张照片,就如同又一次遇见了德·盖尔芒特夫人,甚至是一次永恒的相遇,仿佛我们
的关系突然有了转机。她头戴阳帽,在我身边停了下来,第一次让我尽情地睇视这丰满的腮
颊、脖子的拐角和眉梢(这些至今对我仍好象蒙上了一层薄纱,因为她总是匆匆而过,而我
的印象也是瞬息万变,令人眼花缭乱,我的记忆也很不稳定,很不可靠);凝视照片就如同
凝视一个我从没有看见穿过袒胸露肩连衫裙的女人的胸脯和胳膊,对我来说无疑是发现了一
种销魂的快感,使我受宠若惊。这些线条对我似乎是禁区,现在我可以在照片上对它们进行
研究,就象研究一本对我唯一有价值的几何著作中的线条一样。后来,当我把目光移到罗贝
身上时,发现他简直是他的舅妈的复制品,一种使我感到神魂颠倒的奥秘把他们联系在一
起,因为虽说他们两人的脸不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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