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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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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开始光芒四射的,便只有阿尔贝蒂娜的形象了。我似乎骤然间觉得我的房间变了样。当
然,这房间早已不是第一天初来乍到的那个晚上那充满敌意的房间了。我们不断地改变着我
们四周的住处,随着司空见惯免去了我们的感受,便将体现我们不自在感觉的那些有害的颜
色、空间和气味各种因素都取消了。这个房间虽然对我的情感还起着相当大的作用,显然已
不再使我痛苦,而是给我以快乐了。它成了美好时日的酿造池,好象一个游泳池,美好的时
日使浸着阳光的一片蔚蓝在泳池半人高的地方如明镜般闪烁,阳光象热量散射一样看不见摸
不着而又雪白一片,一度覆盖了水中映出的、飞驶的一艘帆船。这房间也不再是欣赏绘画的
傍晚那纯粹具有审美意义的房间。这是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以致我已经视而不见了的房间。
现在,我又开始对它睁大了眼睛,但是这一次,是从恋爱这个自私自利的角度出发了。我
想,这倾斜的漂亮大镜子,镶着玻璃的华丽书柜,如果阿尔贝蒂娜来看我,会使她对我看法
不错。我的房间作为我逃往海滩或里夫贝尔之前在这里过上一刻的过渡地点,对我又变成实
实在在、十分宝贵、焕然一新了,因为我是以阿尔贝蒂娜的眼睛来观看和欣赏室中的每件家
具的。
做环坐猜物游戏以后过了几天,我们外出散步。信步走去,走得太远了,最后在梅恩维
尔找到了两辆有两个座位的小“酒桶”车①。坐上这两辆车能叫我们吃饭时回到家,大家真
是高兴极了。我对阿尔贝蒂娜已经爱得很强烈,其效果是,我先后向罗斯蒙德和安德烈提议
与我同乘一辆马车,而没有一次提出让阿尔贝蒂娜与我同坐一辆车。后来,我一面优先邀请
安德烈或罗斯蒙德,一面用时间、路线、大衣这些次要问题的考虑,让大家做出决定——似
乎违背我的心愿——最实在的办法还是我与阿尔贝蒂娜同坐一辆车。对于她来陪我,我装作
勉强接受的样子。可惜爱情总是倾向于要把一个人完全吸收进去,只不过通过谈话方式,任
何人均无法食用。归途中,阿尔贝蒂娜极尽热情之能事。但是这毫无用处。待我将她送到
家,留下我一个人,我感到非常幸福,却比动身时对她更加渴望。我只把刚才一起度过的时
光看成是一个序曲,与此后一起度过的时光相比,其本身并无多大重要性。然而它具有初次
的魅力,一去不复返。我对阿尔贝蒂娜尚未提出任何要求。她可能已在想象我会要求什么,
但她并没有什么把握,可能设想我只倾向于并无明确目的的男女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我的
女友大概会找到甜蜜的、富有期待的意外的浪花,这就是浪慢情调。
①轻型马车,车棚低矮。要从后面钻进车内,因而称为“酒桶”车。
此后的一个星期中,我并不千方百计要见阿尔贝蒂娜。我佯装作更喜欢安德烈。恋爱开
始,人们希望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仍保留着她会爱的陌生人形象。但是人们又需要她,
又需要更多地接触到她的关注,她的心,更甚于接触她的肉体。在一封信中,人们无意地写
上一句恶言恶语,这将迫使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向你要求一份热情。爱情,按照一种必然有
效的技艺,对我们来说,就是用双向运动来拧紧齿轮系统,我们在这齿轮咬合之中,再也不
能不爱,也再也不能被爱。
别人去参加什么白天的聚会,我把这个时间给了安德烈,我知道她因为高兴,会为我牺
牲这次聚会,她甚至会很烦闷地出于高尚情操而为我牺牲这几个小时,为的是不让别人和她
自己产生什么想法,认为她将相对说来属社交性质的快活看得太重。于是我安排每天晚上单
独和她在一起,倒不是为了叫阿尔贝蒂娜妒意大发,而是为了在她眼中提高我自己的威望,
或者至少在告诉阿尔贝蒂娜我爱的是她,而不是安德烈时,不会降低自己的威信。这样的
话,我也不对安德烈说,担心她会在阿尔贝蒂娜面前学舌。我与安德烈谈起阿尔贝蒂娜时,
故作冷漠。我上了她表面轻信的当,她对我的故作冷漠恐怕不会上当。她佯装相信我对阿尔
贝蒂娜无动于衷,佯装希望阿尔贝蒂娜与我完美结合。实际上很可能正相反,她既不相信我
对阿尔贝蒂娜无动于衷,也不希望我与阿尔贝蒂娜完美结合。在我对她说我并不将她的女友
放在心上时,我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极力与邦当太太搭上关系。邦当太太在巴尔贝
克附近小住几天,阿尔贝蒂娜大概很快要去她家过上三天。当然,我不叫安德烈看出这个欲
望,我与她谈起阿尔贝蒂娜的家庭时,是毫不在意的神情。安德烈那些明确的回答,倒显不
出她对我的诚恳有所怀疑。可是有一天,她对我冒出一句:“我正好看见了阿尔贝蒂娜的姨
母。”这是为什么呢?当然,她并没有对我说:“你那些似乎偶然说出的话,我理出个头绪
来了,我知道你一心想与阿尔贝蒂娜的姨母拉上关系。”但在安德烈的头脑中,显然有这个
想法,她认为向我隐瞒这个想法更好一些,而“正好”这个词似乎就是与这个想法相联系
的。有些眼神,有些动作,虽然没有逻辑的、理性的形式,没有直接为听话人的智力而规划
的形式,但是这些眼神和动作会叫他理会到其真正的含义,正象人的语言在电话中先转变为
电,然后又转化为语言为人所听见一样。这个“正好”就属于这一家族。为了从安德烈的头
脑中抹去我对邦当太太感兴趣的想法,我再谈到这位太太时,不仅心不在焉,而且还带有恶
意。我说从前曾经见过这类疯女人,但愿以后不再遇到这种事。实际上正好相反,我千方百
计要与她见面。
我极力要埃尔斯蒂尔同意在邦当太太面前谈起我,并且要我与她见一次面。但我没有对
任何人说我求埃尔斯蒂尔办这件事。埃尔斯蒂尔答应让我与她相识,但对我希望做这件事大
惑不解,他认为这位太太是一个可鄙的、专门搞鬼的、既没有趣味又贪图钱财的女人。我想
到,如果我见邦当太太,安德烈早晚要知道,所以我想最好还是提醒她一下。
“什么事,你越想躲,越躲不开,”我对她说,“世界上再没有比与邦当太太见面更叫
我腻味的事了。可是,我逃不过这一关。埃尔斯蒂尔大概要跟她一块请我。”
“对这事我一刻也未怀疑过,”安德烈大叫起来,语气酸楚,因不满而张大的失神的眼
睛,直勾勾望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安德烈的这些话还构不成对一个念头的条理清楚的表
述,这个念头可以概括如下:“我清清楚楚知道你爱阿尔贝蒂娜,你千方百计要接近她的家
庭。”而她的话是这个念头不成型的、可以重新拼凑起来的碎屑。我触动了这个想法,让它
暴露出来了,安德烈并非有意如此。就象我们刚才说的“正好”一样,这些话只在第二层才
有含义。有些话(而不是直接的肯定)使我们对某个人产生敬重或戒心,使我们与这个人格
格不入。安德烈的话即属于这一类。
我对安德烈说,我对阿尔贝蒂娜的家庭无所谓,安德烈没有相信我的话,这是因为她以
为我爱阿尔贝蒂娜。很可能她为此感到不快。
一般来说我与她的女友约会时,她总是以第三者身份在场。然而也有的日子我得见阿尔
贝蒂娜一个人。我在狂热中等待着这样的日子。这些时间渐渐过去,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决
定性的东西,也没有成为我立即将其作用委托给第二天的那种重大的日子,第二天也不比前
一天更起什么作用。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好似后浪推前浪的海浪。
从我们玩环坐猜物游戏那天算起,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人对我说,阿尔贝蒂娜第二天早
晨要动身到邦当太太家去度过四十八小时。她不得不坐早车走,所以头天晚上要住在大旅
社,这样,第二天早晨她可以从旅馆坐公共马车去赶头班火车,不致打扰她寄居的人家的朋
友。我与安德烈谈起这件事。
“我一点也不相信,”安德烈回答我说,满脸的不高兴,“再说,这也不会使你有什么
进展。我可以肯定,如果阿尔贝蒂娜一个人到旅馆来,她根本就不想见你。这不合乎礼
节,”她又加上一句,使用了最近她非常喜欢的一个名词,那意思是“这种事情是做不得
的”,“我对你这么说,因为我了解阿尔贝蒂娜的想法。至于我个人,你见她与否,关我什
么事?这跟我毫无关系。”
这时奥克塔夫遇上了我们。他毫不困难地告诉安德烈,他前一天在高尔夫球场上打了多
少分,阿尔贝蒂娜打了多少分。阿尔贝蒂娜一面散步,一面象修女摆弄自己的念珠一样摆弄
着她的球拍。幸亏有这种游戏,她可以独自一人呆上几小时而不会厌烦。她一来和我们聚在
一起,那调皮的鼻子尖就出现在我面前,这几天我想到她时,倒把她这调皮的小鼻子尖忘却
了。她那深色头发下,前额笔直,与我保留的不准确的形象形成鲜明对照,这已不是第一次
了。眉宇间白皙的皮肤,又紧紧吸引住我的目光。阿尔贝蒂娜从回忆的灰尘中走了出来,在
我面前重现。
玩高尔夫球使人习惯于独处的乐趣。球拍带来的乐趣肯定也是如此。阿尔贝蒂娜遇上我
们以后,一面与我们聊天,一面继续玩球,就象一位妇女,她的女友来看望她,她并不因此
就停下手中钩的活计一样。
“据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太太向你父亲提出了抗议,”她对奥克塔夫说(我从“据说”
二字听到了阿尔贝蒂娜特有的一个音符。每次我发现自己已将这些音符遗忘时,同时便想起
在这些音符后面,曾依稀见过阿尔贝蒂娜那决断而又法西兰式的面部表情。即使我是盲人,
也能从这些音符里和她的鼻子尖上认出她的某些机灵而又有外省味道的特点来。音符和鼻子
尖都很有价值,说不定能够相辅相成,而她的嗓音又象未来的电视电话所能显示的那样:在
声音里清楚地显现出视觉形象来),“她不只是给你的父亲写了信,同时还给巴尔贝克市长
写了信,叫人在海堤上再不要玩马球,因为一个马球落到了她脸上。”
“对,我听人说到这个抗议。这很可笑。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消遣。”
安德烈没有插言,她不认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其实阿尔贝蒂娜和奥克塔夫也不认
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
“不知道这位太太为何要如此小题大作,”安德烈还是开了口,“德·康布尔梅老太太
脸上也挨了一球,她并没有提出抗议嘛!”
“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二者的差别,”奥克塔夫表情严肃地一面搓着一根火柴棍一面答
道,“这是因为在我看来,德·康布尔梅太太是一个交际花,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则是
一个暴发户。你们今天下午去不去打高尔夫球?”说着他便离开了我们。安德烈也走了。
我单独与阿尔贝蒂娜留下来。
“你瞧,”她对我说,“现在我照你喜欢的样子弄我的头发了,看看我这绺头发!没有
人不嘲笑这个,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这是为了谁。我的姨母肯定也要嘲笑我的。当然我也
不会告诉她这是什么原因。”
我从侧面望着阿尔贝蒂娜的双颊。她的双颊常常显得苍白,但是,这样,便得到浅色血
液的浇灌,那血液照亮了双颊,使它闪闪发光。某些冬日的清晨也这样闪闪发光,局部被阳
光照耀的石头仿佛粉红色的大理石,放射出快乐的光芒。此刻,看到阿尔贝蒂娜的双颊也给
予我极大的快乐。不过这快乐导向另一种欲望,不是想去散步,而是想亲吻。
我问她,人家说的那些计划是否属实。
“对,”她对我说,“今晚我在你那个旅馆过夜。我有点感冒,甚至晚饭前我就要上
床。你可以到我床边来看我吃晚饭,然后咱们玩一会。你想玩什么,咱们就玩什么。如果你
明天早晨到车站来,我会非常高兴。不过我怕这会显得莫名其妙,我说的不是安德烈,她很
聪明;我说的是别的去车站的人。有人告诉我姨母,又会成为闲话。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今天晚上。这个,我姨母一点也不会知道。我去向安德烈告别。好,一会儿见。早点来,咱
们时间好多一点。”她又微微一笑补充一句。
听到这些话语,我又回到爱希尔贝特以前的时代,回到我觉得爱情似乎不仅是一个外在
的整体,而且可以实现的那个时代。我在香榭丽舍大街看到的希尔贝特,与我独自一人时在
我心中重现的希尔贝特完全不同。骤然间,想象的阿尔贝蒂娜,当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我
自认为在海堤上偷偷望着我的阿尔贝蒂娜,见我远去现出不心甘情愿回家神情的阿尔贝蒂
娜,化成了真正的阿尔贝蒂娜,我每天见到的阿尔贝蒂娜。我原来还以为她充满资产阶级偏
见,对她的姨母特别直截了当呢!
我去与外祖母一起用晚餐,感到自己心中有一桩她不了解的秘密。同样,对阿尔贝蒂娜
来说,明天她的女友们与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我们之间刚刚发生的事。当邦当太太吻她甥
女的额角时,她根本不会知道在她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个我,甥女头发梳成那个式样,是为了
讨我喜欢,而这个目的对所有的人都是秘而不宣的。直到那时为止,我是那样羡慕邦当太
太,因为她的亲戚也是她甥女的亲戚;她为什么人戴孝,她甥女也为什么人戴孝;她到什么
亲戚家走动,她甥女也要到什么亲戚家走动。碰巧对阿尔贝蒂娜而言,我胜过她姨母本人。
在她姨母身边时,她思念的会是我。过一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大清楚。总而言之,这大
旅社,这夜晚,在我看来已不再空荡荡,它们蕴含着我的幸福。
我打铃叫来开电梯的人,以便上楼到阿尔贝蒂娜开的房间去。房间是在山谷一侧。任何
细小的动作,例如坐在电梯里的长凳上之类,我都觉得那么甘甜,都与我的心息息相通。电
梯借以上升的缆绳,走出电梯后还要迈上的几级台阶,在我眼中,只是我的欢乐物化成了齿
轮和阶梯。在这条走廊里,我再走上两、三步,就到了那个房间,那玫瑰色的身体宝贵的精
华就藏在那房间之中。那个房间,即使会有甜美的事情在其中发生,过后仍会保持常态,对
于不晓得内情的过客,这房间仍与其它所有的房间无异。所有这些房间都将其中的物件变成
了死不开口的见证,谨慎小心的心腹,神圣不可侵犯的快乐保管员。从楼梯口到阿尔贝蒂娜
房间的这几步,任何人再也无法阻止的这几步,我满怀快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仿佛投身
于一个崭新的环境中,似乎我每前进一步,都在缓缓地移动着幸福,同时又有一种从未体验
过的强大无比的感觉,感到自己终于进入了本来一直就应该属于我的遗产之中。
然后,我忽然想到,我不该有什么怀疑,她要我待她上床之后前来的。这再明白不过
了,我高兴得直跺脚。路上碰见弗朗索瓦丝,差点把她撞倒。我双眸发亮向女友的房间跑去。
我见阿尔贝蒂娜躺在床上。白衬衣展露出她的脖颈,改变了她面庞的比例。也许是床,
也许是感冒,也许是晚餐使她的面孔更加充血,更加显得艳如桃李。我想到几小时之前在海
堤上我见到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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