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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 -海岩 著-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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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声中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只有一个毒贩的叫喊压过一切声音,像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响亮:“你们都把枪放下!都放下!把枪放下!”
庆春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看见这个膀大腰圆的家伙不知怎么抱住了李春强,用枪顶着他的头部,以他的身体做掩护,慢慢地,一步一步移向装着毒品的轿车。她看见,李春强不知何时已经负了伤,移动的脚步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红血渗入黑土,转眼间也变成了黑色。
她这时也看清了,一共有六个身强力壮的武警突击队员,此刻都将冲锋枪端至齐肩,对准了那个敢于顽抗的毒贩,杜长发的手枪也夹在其中。庆春上前叫了一声:“都别开枪!”她突然意识到在李春强已被敌人控制之后,她已经责无旁贷地成为这场战斗的指挥员。
双方用枪,用人质,用嘶声的叫喊对峙着,那毒贩已经拖着流血不止的李春强移至汽车的门边。在这十几秒钟的过程中,老袁曾一度想从地上爬起来和挟持者一起走,被一个突击队员用枪狠狠戳了一下脑袋,他噢地叫了一声又趴下了。
突击队员和杜长发仍然用武器和喊声威胁着趴在地上的人,“趴好,不许动!”欧庆春则冲挟持者叫道:“你别开枪,我们可以谈判,你可以先让他上你们的车。我和你谈!”
挟持者依然用枪顶住李春强的脑袋,看上去李春强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趴在汽车边上的那个家伙被挟持者示意着跳起来,钻进汽车,把车子轰地一声发动起来。欧庆春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别伤害他,我们和你谈判,你可以提条件。他已经不行了你先让他上车。你有什么条件”挟持者一句话不答,拉开车的后门,拖着李春强往车里钻,这时,庆春的枪迅雷不及掩耳地响了!她在挟持者上车时半个身子无意问暴露出来的一刹那果断扣动扳机,那一刻她自己的呼吸也随着头脑中瞬间的空白和紧张而窒息,但耳朵里却还可以听见自己手枪沙哑的枪声。一条腿已经进了车厢的挟持者往后一仰,直直地摔在地上。汽车却不顾一切地开动起来,把已经断气的挟持者甩在车门外,呼扇着那扇没有关上的车门夺路而逃。庆春和扮装成司机的侦察员连忙奔向另一辆车准备去追。车还未发动就听见前面逃走的车里发出沉闷的一声枪响,那车子随后七扭八歪冲进晒盐池里,瘫痪似地熄了火。
庆春和那侦察员冲向晒盐池里的车子。杜长发也冲过来了。他们看见驾驶座上,那毒贩的身子趴在方向盘上,鲜血从脑后的一只枪眼里汨汨流出,染红了半个肩头,李春强手里握一把手枪,昏迷在后座上。
事后庆春才知道,冷柜车的后门一开,毒匪中有人一眼看见车里有武警,便首先开了枪,反应之快令人难以置信。武警突击队员是随后才开的枪。后来查明,虽然开始的混战只延续了四五秒钟,但六个武警中有四名开了枪,毒贩中有两个,包括那个挟持者,开了枪。当时李春强正站在老袁身边点烟,枪还没有掏出来肩部就中了一弹,子弹深深地嵌入肩胛,所幸离心脏甚远。
李春强和庆春原来都认为老袁这帮人一见到武警一定全蒙了。武警是藏在这辆经过特别改装的冷柜车的夹层中的,夹层设在冷柜的头端和顶部,不上车仔细察看,只远远睃一眼是发现不了这道夹皮墙的。老袁这帮人见李春强三男一女开了辆空载的冷柜车,以为敌寡我众,都有些掉以轻心。而李春强也以为用这辆特洛伊木马式的冷柜车坚壁着六个突击队员肯定出其不意,因此,也多少有些松懈,他后来承认自己确实没想到这帮亡命徒会开枪这么快。
这是庆春从警六年来,经历的第一次有严重伤亡的战斗。毒贩两死两伤,但生擒了匪首老袁。李春强伤在左肩,虽然一度失血昏迷,但送医院抢救后,很快脱离了危险。处长率领的后续人马在战斗结束的二十分钟后,才赶到这里,那时李春强和两个受伤的毒贩已被运走,只留了杜长发和三个武警弹押着其余毒贩,守护着七百万现金和毒品。
把李春强送到医院是庆春亲自开的车。她顺着京津塘高速路疯了似地往天津方向开,把另一辆拉着那两个受伤毒贩的车远远地甩在后面。她那时不知道李春强的伤到底有多重。她刚刚在他生日那天祝过他长命百岁,她执著地相信他能如愿地闯过这一关。
医院里这一天人很多,欧庆春冲进急救室,拉住一个医生就亮出证件说明情况。
医生们马上找来担架,没办任何手续就直接把李春强推进了手术室。
在进手术室之前李春强苏醒了。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跟着担架车往手术室走的欧庆春,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艰难的笑意。那笑意让庆春激动得几乎难以言语。
他颤抖着向庆春伸出一只手,庆春接过来紧紧握住,他嘴角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庆春俯下身来,终于听清了他微弱的声音:“你你的枪法,很准了”
庆春点点头,她冲他会意地笑了笑。他又说:“我,可能不行了”庆春轻轻地温柔地摇着头,说:“你一定行的,做了手术你就会好的。我们还得在二起干呢!”
担架车快推到手术室门口了。医生打断他们:“不要讲话了,不要讲话了,你要节约体力,啊!”但李春强仍然挣扎着用轻得像耳语般的声音,对庆春说道:“你,一定要让他戒了,这样对你,才行”
庆春没有接话,担架就推进手术室了。她听懂了他说的是肖童。她那时不知道李春强还能不能活着被推出这个大门。如果他牺牲了,难道这句话就成了他的临终遗言?
庆春的鼻子发酸。
两个小时后李春强被推出了手术室,他像死人一样昏睡着。这时处长和杜长发以及天津市局的领导都已赶来,和庆春一起迎在手术室的门外。随后出来的医生神情坦然地告诉他们手术非常顺利,病人已脱离危险。大家的心情这才放饿下来,一齐顺着手术室外长长的走廊向楼外走去。
处长问庆春:“李春强情绪怎么样,手术前都说了什么?”
庆春说:“他没说什么只是问罪犯都抓到没有,任务是不是都完成了。”
处长说:“你们任务完成得很好,在这么不利的地形条件下制服这批亡命之徒,缴获价值数百万的毒品,应该说战果辉煌。立功受奖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大家都笑。
处长也笑。笑完,他面孔严肃下来,把庆春拉到一旁说:“有个不好的消息。
刚才我们正要通知吉林中局采取行动,他们先来了电话“
“怎么了?”庆春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测,不由紧张起来。处长停了一下,小声说:“欧阳天和欧阳兰兰,失踪了。”
“肖童呢?”
“如果他还活着,”处长不敢肯定地说,“那他应该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吧。”
四十一
阳历大年三十晚上的这顿饭,吃得非常丰盛,但肖童却一直食不甘味,心神不宁。他不知道阳历年的这顿年夜饭叫不叫年夜饭,在多数人的习惯上,是不是也像春节的年三十晚上一样,全家人要聚在一块儿,吃饭,谈笑,守岁,一块儿度过年关的最后几个小时。
他想,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进入二十二岁了。
席间,欧阳天和欧阳兰兰父女俩都喝了酒,和老黄建军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慷慨地交换着各种吉利的祝愿:祝来年发财,祝开门见红,祝一切顺遂,祝欧阳天长寿,祝欧阳兰兰心想事成但也悠着点等等,等等。他们也祝了肖童,祝他新年好运,祝他吃胖点儿吃壮点儿。也许他们不知道该祝他什么为妥当,所以只好祝这些笼而统之无关痛痒的方面。
他随着他们,随着欧阳兰兰,逢场作戏地应着景,心里只钻心地想着庆春,他暗暗地为她喝了好几杯酒,祝她此番功成名就,一切顺利,一切平安。当然他也祝了他们俩的关系。他心里默默地问,庆春你还想着我吗?
他猜不出在这寒冷的年关,庆春是已经开赴天津,还是在家里陪着父亲。李春强逢年过节是不是又凑过去串门。他一想到李春强会抓住自己吸毒的问题乘虚而入,乘人之危,想到他会利用和庆春相处多年彼此了解且地位相同的优势不战而胜,就一阵阵地坐立不安,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他连做梦都在间离他们。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在毒瘾面前软弱无力,出尔反尔。恨自己经不住欧阳兰兰的诱惑,毁了自己当初许下的庄严承诺。难道他和其他人一样只要吸了毒便意志崩溃轻言寡信丧尽廉耻?他不爱欧阳兰兰却能和她睡觉,她稍一撩拨他便控制不了,他对自己在那个清晨无耻的陷落而惊慌失措。他哭的时候就知道哭也晚了。
他感到绝望,感到事情已不可收拾。
晚饭过后,他们走出疗养院,让风吹着脸上微微的醉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猜测着远处的人谁会是公安的便衣。他出来时庆春的“老板”告诉他到吉林后他并不是孤军作战,周围始终会有人在保护着他。他在松花江宾馆和这个疗养院看到了许多形迹可疑的人,但他不敢断定他们当中谁就是跟踪他们同时也保护他的便衣警察。也许是刚才邻桌的那两个食客,也许是进餐厅时撞了他一下的那个醉鬼,也许是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也许他们都是,也许他们都不是。
他东张西望地跟着欧阳兰兰他们走到湖边,登上一辆租好的夜游的爬犁,向夜幕中寒意深重的雪海银湖悠然滑去。肖童注意到建军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这使他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一点,因为他最讨厌建军,建军从来都是对他阴沉着那张粗糙的脸子。
爬犁在夜风飒飒的湖中行进了不久,他们就看见了远处的冰面上明灭不定的渔火,点点线线,连成浩荡的一片,肖童没想到夜间渔民凿冰捕鱼的场面如此壮观。
头上繁星闪闪,脚下灯光烁烁。渔民们一堆一堆地,散漫在开阔的湖面上,凿开坚冰,投下细网。在灯光的诱惑之下,水面顷刻金鳞翻滚,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与渔夫的吆喝欢笑谚骂,和谐相溶,构成一幅古朴。自然、粗犷、烂漫的风情画,让人在瞬间乐而忘忧。
欧阳天和老黄跳下爬犁,走近灯火,临渊羡鱼。肖童没有下去,他更喜欢远远地欣赏和感受整个儿的场面,这场面像油画一样的浓烈。欧阳兰兰推推他,递过一包东西,他以为是什么吃的。手指触及,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借着渔火,星光和雪地的反射,他看见自己手上拿过来的,是厚厚一叠簇新硬挺的钞票。他知道这就是欧阳兰兰答应还给他的钱。
一万美元!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清点,把钱放进皮衣内层的兜儿里。欧阳兰兰挥挥手,说:“我们下去看鱼!”他点点头,跳下爬犁,跟在她身后,稳稳地向渔火走去。他想,用这笔钱他一定要陪庆春和她爸爸一起出国旅游一趟,跟豪华团,到东南亚,到香港去!
他们看了捞鱼,还向渔民们买了几条大个儿的鳌花,扔在爬犁上,然后继续向湖的腹地前进。肖童感到有些奇怪,他以为前面还会有什么夜间狂欢的景点之类,没想到前方越走越黑。走了十来分钟,老黄低声对驭手说了句什么,驭手挥鞭策马,爬犁斜刺着向左岸奔去。他们在一个布满浓密白烨林的岸边登陆。老黄付了显然足够的租钱,驭手兴奋地吆喝着,驾着爬犁飞快离去,刹那间消失在静无一人的湖面上。
肖童心里突然紧张,拉住欧阳兰兰问道,“我们去哪儿?”
欧阳兰兰笑着反问:“这荒山野地,月黑风高,要是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你是不是得吓得尿裤子?”
肖童问:“把爬犁放走了,咱们怎么回去?”
欧阳兰兰说:“你跟着走吧,还怕丢了你?”她看肖童警惕地站着不动。又拽拽地说:“走吧,今晚要换个地方住。”
这时欧阳天和老黄已经轻车熟路地顺着岸边的树林向右绕行,肖童满腹狐疑地跟在他们后面。只走了百余米,便看见一条白练般的小路蜿蜒而至,路边幽灵般地停着他们那辆丰田旅行车,在雪地里黑黝黝地十分触目。见他们奔行而来,车里的建军将车前的大灯果然亮起。肖童知道,这下公安局的便衣恐怕是彻底地被甩掉了。
他心里顷刻间袭来一阵孤立无援的恐惧。
旅行车穿过白桦林,仓皇驶向大路。车灯的光线在不足十米的前方便燃成余烬,四周被厚厚的暗雪和重重的夜幕封锁着,前途茫茫。
他们在公路上整整走了一夜。天明时开进了一个尚未苏醒的城市。从街上的路标和商店的牌子上肖童知道这是到了长春。他们在长春南湖公园附近的一个老式建筑——南湖宾馆里开了房间。坐了一夜的车,每个人都感到疲倦。欧阳天看着表说时间还早,让大家先睡个短觉,睡醒后再吃早饭。
肖童和欧阳兰兰进了房,欧阳兰兰哈欠连天,而他却了无睡意。他故做随意地问她:“咱们干吗这么鬼鬼祟祟象仓皇逃命似的?我还有东西放在那疗养院没拿呢。”
欧阳兰兰睡意蒙眬,口齿不清地说:“老袁他们今天早上要和你们于老板交货了。我爸怕万一出了事把咱们也给兜进去。如果他们在天津一切都挺顺的,咱们再回松花湖取东西,如果出了事,咱们就没法儿回去了。”
肖童拉住想往床上倒的欧阳兰兰说:“他们要是出了事,你爸爸他们会不会赖我,于老板可是我介绍给你们的。”
欧阳兰兰用自己的脸在他的脸上贴了一下,说:“他们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你还能成心害我吗。于老板也是你半路认识的。再说,老袁要是真折进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于老板使的坏,于老板可能也是早让警察给盯上了,这都说不定。”
肖童舒了一口气。又问:“老袁在天津卫,你们怎么能知道他出没出事?”
欧阳兰兰说:“他们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交货。”欧阳兰兰看看表,“也许他们现在正交着呢。交完货他会打老黄的手机的。”
欧阳兰兰毫无戒备地把她知道的情况一点不露地抖落出来。肖童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许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会知道老袁连人带货都已落入法网。他们马上会疑心到自己身上。庆春说过这帮人都是拎着脑袋活一天是一天的家伙,心狠手辣没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干的。肖童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而混乱,坐立不安。按原计划天津那边只要一见到货,马上就会通知吉林的公安动手抓了欧阳天,谁想到欧阳天半夜三更假装看鱼从湖上一下子跑到了长春。夜里的松花湖十里无人,公安的便衣就是想跟都没法儿跟!
这时他甚至想到要不要自我保护先溜了再说。可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万一天津那边推迟了接货时间,这边他一溜,引起欧阳天的怀疑,导致这场胜利功败垂成,那他回去将以何颜面对庆春和她的“老板”?他想,死也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回真的死了,庆春一定会感到难过,她会为自己落泪,想到此处肖童的眼眶突然湿了,心里有点悲壮。
也许正因为他总是不能彻底得到庆春的爱,所以他常常会想象用一个壮烈的死,去震醒她对自己的认识和感情。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的各种死法和她相应的悲痛。
欧阳兰兰已经和衣歪在床上昏昏欲睡。肖童想,现在真正的保护伞只有她了。
他看着她那张疲倦的脸,心想这也是个浪漫激情的女孩,纯粹是让她这个家,让她爸爸给毁了!也让她自己的无知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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