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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风景都看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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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完完全全是那天夜里她给他讲的故事!
  只不过时经纬写得更加丰富动人,他考证了许多掌握到的历史资料,详细还原“源公河之春”的细节,甚至连许多陆茗眉都不知道的故事,也一一妮妮道来。比如,程松坡的祖父,如何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联合国缉毒部队的轰炸下;比如,程松坡的父亲,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金三角满星叠开辟自己的新势力;比如,明爱华在潜伏期间,和程松坡的父亲发生过什么 留给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
  他只差没有把每个人的真名实姓写出来!
  陆茗眉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巨大的怪兽吞噬。
  那怪兽戴着伪善的面具,神态温和,笑容可鞠,却在扑向她的一瞬间摘下面具,露出青面狭牙,吐出三昧真火。
  她像被丢进冰窟里,从头凉到脚,直到心肝脾肺里去。
  马先生还在絮絮叨叨,怨陆茗眉只肯给他些小的内幕消息,真遇上要紧事,却只顾着。自己云云。其实陆茗眉从来没有什么内幕消息,母亲是有意帮她介绍过客户的,她却不肯受她的恩惠,现在客户都是自己一拳一脚拉回来的。偏偏现在的客户只认内幕消息,原来他们是不肯太信陆茗眉的,行长为给她扩展业务,便虚张声势让那些客户觉得她背景雄厚一@于是她自己茶余饭后做的辛苫功课全被抹煞,做得好,客户夸一句不愧是有门路的;做得不好,客户就要怀疑是她藏私。
  陆茗眉哪有心思听这些,被马先生说得烦了,原来她总能忍着脾气的,今天实在忍无可忍,强忍着火气冷脸道,“马先生,我从来就没有过内幕消息,过去没有j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银行大门就贴着了:投资有风险,理财需谨慎!我只是顾问而己,负责给你意见,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自行负责你的计划!”说完她推门而出,要保安送客。马先生见她翻脸,也忿忿不平,说要投诉她,不知是不死心还是顾忌她的“背景”,口头上重复了几次,却没有见真章,快快地走了。
  陆茗眉把杂志又由头至尾逐字逐句地读完一遍,文章里没有用真名,资料却翔实得任是随便一个对程松坡稍有关注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在影射程松坡。再由文中其他关于程松坡背景介绍的资料,耍推测出明爱华来,大约只是打开搜索引擎点儿下鼠标的事了。
  陆茗眉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也无法运转,这果真是时经纬写的吗?
  他怎么会是的,她没有特意叮嘱时经纬,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有正常道德的人,都不会拿这种情况下得到的资料写这样的文章吧。
  更何况,彼时彼刻,她实实在在是拿时经纬当一个可靠的、可倾诉的朋友啊!
  她真的己经己经把他当做可信任的人了。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陆茗眉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她情愿相信是哪里出了差错时经纬说过的,这世上总有些事是那样离奇的,你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都未必能作为凭据。
  拨通时经纬的手机,很快就接通了,她开口就间:“时经纬,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咳嗽几声,又咕脓了一句什么,随后是时经纬极虚弱的声音,“我在休假,江城。”
  江城是时经纬读大学所在的城市,陆茗眉微微一楞,几天前给时经纬电话时他好像就说病了,莫非是这些天一直在休病假?这么说起来她算算时间,若时经纬一直病着,那能用来写文章的时间也不过是她请假去祟明岛的那几日,难道他前脚安慰完她,后脚就去查资料写这篇文章?
  这实在是超出她对时经纬的认识范围。
  “你病还没好?”
  时经纬沉默半晌,陆茗眉听到他很艰难的喘气声,笑声亦很虚弱,“感冒,我以为自己吃点药就没事了,结果”
  他说得极吃力,陆茗眉越发犹豫,更不敢相信手上拿的杂志代表一切事实。她迫切地想听到时经纬的解释,可听时经纬说话都如此艰难的模样,又不好逼间。她按搽下所有的惊疑和猜忌,问他病况如何,时经纬仍是一贯的风格,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说没事。陆茗眉又问在江城有没有人照顾他,时经纬默然片刻后笑道:“有,我这里朋友多着呢。”
  陆茗眉心下了然,时经纬说朋友多着呢,那必是没有专门的朋友有空照料他了。想想也是,时经纬这种人,大抵是不愿让人见到他不如人的模样的,即便是生老病死这样人力无法抗拒的事,他也情愿自己躲到角落里,等容光焕发时再出来耀武扬威。
  她迟疑斟酌后间:“那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下午的飞机。”
  “下午?”陆茗眉叫起来,“你肺炎还能上飞机吗?”
  “不是很严重,”时经纬笑笑,许是说话说得急,又连咳几声,“医生说没关系。”
  时经纬说要回来,陆茗眉反而哑巴了,不知道怎么开口,几分钟前她觉得时经纬背信弃义,罔顾她的信任不说,连一手提携他的明爱华也要反踩一脚。现在时经纬就在电话那头,她却丧失质问的勇气,沉默半晌后忽听时经纬间:“你有没有空来接我?”
  陆茗眉怔怔楞住,去接时经纬?她全末觉得时经纬回上海她有什么去接的必要,难道他这种职业不是年头到年尾都四处飞的?然而她又念着时经纬现在是重病号,间清楚到达的时间是晚八点,不算晚,便答应下来,心想见了面再间不迟。挂电话前她随口哺咕了一句,说你不就淋一会儿雨么,怎么就折腾成肺炎了?肯定是平时坏事做得太多,该得天谴。
  时经纬又笑笑,也不辩解,只说晚上见面再聊。
  陆茗眉放下电话时心里又升起一丝疑惑,时经纬话音里流露出疲态,颇不像她乎素认识的那个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都极嚣张的Mr。KnowAll。

  第七章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重新确认过时经纬的航班到达时间后,陆茗眉向行长请了半天事假,时经纬要回来是逃不脱的,可程松坡呢,他会不会己经看到这本杂志了?
  但愿程松坡肯听她的解释,虽然陆茗眉此时此刻还不知要向程松坡解释什么。
  前些天因陆茗眉生病的缘故,程松坡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搬过来住在她这边。她匆匆赶回家,远远地就看到程松坡,在小区1门口的书报亭旁,和老板在说些什么,然后付钱买了一本杂志。
  程松坡朝陆茗眉的方向望过来,投下深深的一眼,陆茗眉浑身血液顿时摄结,脚步似被钉在地上,挪动不开。程松坡并未走过来,他只是立在报刊亭前,面无表情地翻开杂志,哗啦啦的翻页声,仿佛敲在她的心上。程松坡一边翻杂志一边往回走,义不经意似的朝她瞥过一眼。
  仿若凌迟。
  陆茗眉赶紧跟上前去,她想说〃我可以解释的〃,张开嘴才发觉 到底解释什么呢?
  她把他们深埋已久的唯一秘密告诉了时经纬,于程松坡而言,这本身就是无可饶恕的背叛。她不敢想象程松坡的愤怒,就像那么多年前,他知道她是明爱华的女儿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的怨恨,〃如淬毒的银针丝丝入骨,生为谁的女儿,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程松坡多年前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
  陆茗眉追上程松坡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程松坡一言不发,慢吞吞地上楼,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飘荡着沉重的叹息。终于走到家门口,程松坡停下步子,回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那种深重的叹息,仿佛又在空气中回荡起来。程松坡见她垂着头攘着手提包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终于有一声真实的叹息,飘进她耳朵里。程松坡打开门,她跟进门去,像做错事的学生,等着老师或家长的责罚。
  程松坡进门后就把那本杂志扔到茶几上,他坐在沙发上,陆茗肩就站在他身边,好半天后又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膘程松坡,出乎意料的,没有等到程松坡的质间或责骂。他面有倦色,很悲戚的神情,痴痴地盯着她,目光贪婪一一好像是想要一次把她看个够似的。
  〃对不起。〃陆茗眉一怔,没想到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程松坡叉低低地叹了一声,神情沮丧,半晌后轻声道:〃也许我不该回来的。〃就像他曾质问过她的那样,在他不在的年年岁岁里,究竟是谁,填补了他的空白。
  〃松坡,你在说什么?〃程松坡很勉强地扯扯唇角,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在陆茗眉这里的东西不多,不过三五件换洗的衣服,一台Macbook,加起来不过一个背包。
  陆茗眉忽从身后搂住他,〃松坡,你别走,〃她眼泪不自觉流下来,〃是我错,我不该相信他的。〃是的,无论当时是何种情形,她都不该将这和程松坡生命做关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的。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即使是时经纬,也不可以。
  眼泪浦湿了程松坡的衬衫,女人到最后总还有这样一种武器。
  幼年时父亲教他读的书上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女人最柔弱的眼泪,总有最惊人的能量,能软化掉男人最冷硬的心。
  程松坡的步子变得艰难,原本伸手想要拉开她的,落在半空中忽然转了向,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手抚着她的头,一手轻轻落在她背上。话再出口的时候,他居然也有些硬咽,〃我太高估自己,以为回来以为回来就能改变一切。〃从未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程松坡后悔,那离开的十年。
  生生世世的宿命,也经不起时光的沙漏。
  程松坡终于明白,他少年冲动时的放手,放弃的不仅仅是和陆茗眉十年相伴的光阴。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心结,好好弥补和她错失的时光,却末料到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若不是Stella看到翻译转载到国外网站上的报道,他甚至还沉浸在能和陆茗眉永世斯守的瑰丽梦境里。
  其实早该想到的,初回来的时候,看到时经纬每每心甘情愿笑容可掏地任由陆茗眉人前背后地损他,他总说服自己,说那是时经纬的一种职业习惯。
  偶尔他会故作不经意地在闲谈中提及时经纬,比如他说找时经纬借了本书看,她就会很理所当然地说:〃那种人也会有品位?〃如果他说时经纬传访谈初稿过来,写得还不错,她会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这家伙也就剩下这一技之长混混饭吃了。〃她会特意向他剖明,她和时经纬之间并无任何普通朋友之外的感情;然而她自己从末发觉,在并不经意的时候,她听到时经纬这个名字,所表现出的习以为常,己令他深深嫉妒。
  那种神态口吻,好似时经纬之于她,不过阳光、空气这样不值一提的东西。
  陆茗眉从未发觉,她过去现在,都未曾相信另外一个人,像相信时经纬一样随性自然。
  现在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程松坡知道那些欲言又止的忍耐,那些看似玩世不恭的掩饰,都代表些什么。原来他不懂得这些,年少时心高气傲,以为爱不该有任何欺瞒,经得起所有磨炼,容得下锥心刺骨的伤害。现在他明白时经纬目光背后的深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法言说的爱,明白这些是因为,他自己巳开始懂得。
  程松坡的手依然抚在陆茗眉的发上,绵顺的发丝绕在他指间,到底还是滑开了去。他默然叹息,忍痛掰开她搂在腰间的手。陆茗眉恃然抬首,慌忙解释道:〃那次那次我跟你闹别扭,喝了几杯酒,他劝我我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久,我就想找个人说说,我真没想到他会〃她忽然住口,因为程松坡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丝毫不为她所动的模样,她心里更慌了神,〃松坡,我和他没什么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陆茗眉将信将疑,只觉他目光疏离,似乎穿过她的面孔,落到岁月之外。
  〃你怪我?〃她可怜合合地间。
  程松坡摇摇头,〃我不怪你!〃陆茗眉越发狐疑地瞪着他,一丝苦笑泛起在程松坡的唇角,〃很多事情,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的。〃他轻轻挣朋她的怀抱,陆茗眉失望摇头,〃你还是在怪我。〃 〃你〃程松坡抿抿唇,明明知道该斩断一切,却在面对陆茗眉时,无法战胜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念想,久久后他轻声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我找他问明白,〃陆茗眉拉住他的胳膊,像拽着最后一根稻草,举起右手向他保证道,〃他要是故意写出来的,我就和他绝交。〃程松坡笑笑,又点点头,陆茗眉忙又补充道:〃然后再也不和他见面!〃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原来给他做模特的时候一样,〃我不动,我保证,一动也不动,多少个小时都行!〃其实她三分钟都坐不住。
  程松坡伸手摸摸她脑袋,笑着点点头,提起他简单的行李,在陆茗眉一脸期盼中轻轻掩上门。
  在陆茗眉这样殷切的目光里,他终究没有勇气问她:难道你没有发现,在我回来的日子里,你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发自内心的笑容吗?
  程松坡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时经纬在何种情况下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他只知道,那些他和她曾固守多年的许多秘密,早已在时光的践蛇中碾成灰烬。
  只是陆茗眉还不曾发觉,但是他知道,时经纬早晚会让她明白,沧海已成桑田。
  门轻轻地被关上,门锁擦的一声扭上,像一声咒语。陆茗眉怔怔地瞪着门锁,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板上。
  他轻轻掩上的门,埋藏掉过去十余年的光阴,以至于她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梳理任何思绪。
  手机嫡哺地响起来,是时经纬的短信,很简短:上机了,天气不错,航班准点,晚上见。
  言简意赅,语意明确,陆茗眉只觉浑身瘫软,连按〃返回〃键的力气都不再有。攀着门把手缓缓站起身,陆茗眉收拾好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又细细地看过一遍,再去卫生间洗把脸,准备出发去机场。
  她倒要看看,时经纬究竟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用在路上的时间和航班飞行时间大致差不多,浦东机场的黑夜和白天向来是无法分清楚的,因为灯光过于明亮。她在拿行李的大厅外等时经纬出来,未多久就看到有乘客来等行李,时经纬在最后面,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路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她。陆茗眉往显眼的地方站了站,时经纬找到行李后出来,神情憔悴,脸色虚白,甚至脚步都在打飘。陆茗眉迎上去,时经纬朝她笑了笑一他戴着口罩,然而看得出眼睛里都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半真半假地朝陆茗眉笑道,〃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给我接机的人。〃陆茗眉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槽住,微楞后才嗤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时经纬停住脚,依然是似假还真的笑容
  陆茗眉想说难道你父母没有接过你,转念一想,时经纬的父母,倒真有可能对儿子这样放心的;她又掰指头算时经纬的朋友,比如席思永或成冰,算来算去的结果居然是,时经纬这种人,哪里需要人接机呢?
  因为他是12580、Mr。Know All嘛!
  只是Mr。Know All现在身染重病,惨兮兮的。
  看他强打精神的模样,陆茗眉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心里明明想这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错,即便有千万苦衷,这件事你也是做得不厚道。可看他说一句话都要喘几口粗气的样子,她又实在做不出严刑逼供的事来了。
  排队等出租车,时经纬又问:〃吃过饭没,去吃宵夜?〃陆茗眉狠下心肠,刻意让自己的笑容严肃几分,〃不用了,我先送你回去,再让司机送到我家好了。〃她倒想看看,时经纬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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