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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王朝-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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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私而废公!”说这话时,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引娣,那种爱怜、惋惜,那种带着深深期盼的沮丧,使引娣心里好一阵难过。她自己突然惊异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是用敷衍和应付的心情来对待这个年纪几乎比她大了一倍的皇帝了。
十四爷府还是原先的老样子,他们来的时候,允禵正坐在池清边上钓鱼。高无庸知道十四爷的脾气,不敢用“接旨”的那一套老规矩,生怕惹翻了这个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十四爷。他向前走了一步,轻声地说:“十四爷,奴才高无庸给您老请安来了。”
允禵回头只膘了他一眼,便问:“什么事?”
“奴才奉了万岁的旨意,瞧瞧爷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有”
“唔。”
“奴才听万岁爷说,他刚刚在奉天见到了外祖公乌雅老王爷。老人家身子康健,几位舅老爷和姨妈们也都很好,他们也都让给您带好来呢!”
“唔。”
“如今京城里出了很多事,隆科多昨天刚回到京里就被圈禁了。还有不少官员都上表请求处置八爷九爷十爷和”
“唔。”十四爷还是不说话。
高无庸说:“万岁的意思,是想让十四爷您挪个地方,住到咸安宫里去。万岁说:咸安咸安,大家平安”
允禵“唰”地把鱼杆扔进水里,站起身来正要发作,却突然看见了躲在高无庸身后的乔引娣。他一下子就愣在那里,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这两个曾经相依为命的苦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情形下又重新相遇。他们的心里,既有着说不出来的思念,又有道不明的疑虑。引娣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冲上前去,跪在十四爷面前,只叫了一声:“十四爷”,后面的话便全被哽咽住了
允禵瞟了一眼引娣,却立刻又转向了高无庸,严厉地问:“你说的那个八爷,大概就是阿其那吧?他如今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呢?他已是圈禁待死的人了,雍正还不肯放过他吗?”
高无庸吓坏了,他一眼看见允禵还光着脚站着,连忙跑上去跪在允禵身边,小心翼翼地替他穿上鞋子。这才又说:“爷知道,奴才是个什么东西,能知道多少事情呢?不过奴才听主子说,您和八爷他们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就不会让您搬到咸安宫去住了”嗬!真新鲜,我和老八他们还不一样?他大概是想着我和他还是一个娘的缘故吧。你传话给你们的皇上,除死无大事!瞧我这身板,比在前线打仗时还结实。我吃得饱,养得壮,就等着上西市了!你还可以告诉他,别那么小气,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一样。留下我自己,他难道就不怕我翻墙跑了,到外头啸聚山林扯旗造反吗?“
一百一十七回 重结辫引娣痛别离 疗圣疾金殿祈雨来
高无庸吓得一声也不敢再说了,就在这时,乔引娣来到允禵面前,哭着说了一声:“我的爷,可真让您受苦了”
允禵的心里直如翻江倒海一般。刹时间,山神庙风雪相遇。贝勒府拥膝操琴,马陵峪凄风苦雨中的生离死别,都一一重现在眼前。面前的这个女子,从前曾给过自己多少温存和安慰呀!在多少烦闷之夜里,她总是一声不响地陪坐在自己的身边,或在灯下挑针刺绣,或在园中对月吟诗。而如今,她却被生生夺走,侍候了自己的政敌!他觉得自己心头有一股酸溜溜地味道,便讥讽地一笑说:“啊!这难道就是昔日的乔姑娘吗?瞧你,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这么俊俏了。真该给你贺喜呀!哎?你怎么还穿着这样的衣服?哎呀呀,这雍正也太小家子气了,难道就不能给你一个封号吗?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嫂夫人’呢?”
十四爷允禵的冷嘲热讽,引娣根本就没有听出来,她早已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了。皇上只肯给她一个时辰,她要和十四爷说的,又有多少话呀!此刻,她望着允禵的面孔说:“十四爷,奴婢瞧着您还是从前那样您要想开一点,皇上也许不像您想的那么坏”
“嗬!真是有了长进,也有了出息了。看来,你活得还满得意的嘛!雍正封给你了什么名号?是贵妃,是娘娘,还是别的什么?起码也得给你一个嫔御什么的吧?”
乔引娣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允禵,她轻轻地,也是颤声地说道:“十四爷您您信不过我吗?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乔引娣,我也从没有做过一点儿对不起您的事!”
“盯着我的眼睛!”
“什么?”
“我叫你盯着我的眼睛,不许回避!”
引娣抬起头来,注目凝望着曾给过她无限情爱的十四爷。她的眼睛里,有诧异,有爱恋,有痛苦,也有忧伤,还有纯真和勇气。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与羞涩。两个同命运,又不同遭遇的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看着。突然,允禵低下了头,发出一阵像受伤的野狼般的嚎笑:“你,你这个贱人!我早已把你忘掉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既然你对我有情,当时为什么不能为我殉节?你呀”
几个守候在门外的太监听见这喊声,连忙赶了过来。可是,他们刚一露面,就马上又缩了回去。乔引娣听任泪水夺眶而出,却紧紧地依偎在允禵身边说:“十四爷,我实在是想你,这才请求皇上让我看你来的。我没有死,也不甘心就那样自己寻了短见。皇上待我很好,他没有欺负我,我自己也觉得还有脸面,也有指望能够再见您一面”
允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湖水说:“指望?我还有什么指望?我原先就不该生下来,更不该生在这帝王之家!”
引娣惨笑着跪在允禵身边说道:“爷,您就不能忍着点儿、耐着点儿性子吗?爷一定能跳出这囚坑,这牢笼的。等您的灾星退了,您不还是人上之人吗?”她简单地说了自己在宫里的情形后又说,“听说八爷的奴才们还在外边嚼舌头,朝廷下旨把他们全都发到边疆去了。万岁说,这样做是为了天下安宁。谁如果真要把他逼急了,他也就只好担上这杀弟的恶名了。十四爷,他是说得出,也能办得到的呀。爷和八爷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您何苦要跟着他们背黑锅呢?您就不能听一听您的引娣的话吗?”
允禵所以要这样和雍正死死地顶着,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明白,八哥表面上对他很好,心里头却时时都在提防着自己。那里头的弯弯绕,也并不比雍正少。自己单枪匹马的,为他们卖的什么命呢?想到这里,他那一腔热血,全都化成了冰水。他心灰意懒地叹了一口气说:“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吧,我认了!”
“爷能这样想,也是爷的福气就要到了。”引娣猛然抬头,看见高无庸已向这边走来,她心里一阵酸楚,哽咽着说:“爷,您的发辫松了,让奴婢再服侍您一次吧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她口中说着,手下已经把允禵的发辫打开,细心地梳拢了,又打好了辫子。然后,把自己头上的一根蝴蝶结解下,亲手挽在了允禵的辫子上,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高无庸看得呆住了。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慢慢地走上前来,向着允禵施了一礼说:“十四爷,时辰不早了,奴才要领引娣姑娘回去了。”
突然,从天上到地下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允禵和乔引娣心里都是微微地一颤,引娣向她敬爱的十四爷福了两福说道:“十四爷,您好好保重自己吧。奴婢我要回去了”
“还能再来看看我吗?”
“爷等着吧,只要奴婢还活着”
允禵突然转过脸去,命令似地说:“走走走,快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乔引娣回到畅春园时,一个小宫女春燕告诉她说,皇上正在梵华楼赐筵,与筵的是一个什么大将军。她又说:“在畅春园门口,还有一个山西人在打听你。这人大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说他姓高,和你是同乡。你知道,私自会见宫外的人,是犯着宫禁的。守门的张五哥是个好心人,给了他十五两银子让他走了。”
引娣想了又想,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来也没有个性高的亲戚呀。可是,那宫女的话,却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从离开家乡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开始时,她日思夜念的就是自己的娘老子。可后来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卷进了皇上和十四爷的感情纠葛之中,从此竟连家也都忘记了。此刻,娘的面容好像就在眼前晃动,引娣的心像被针刺着了一般,面孔也变得十分苍白。这个自己从不认识的姓高的,究竟是谁?他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像是十三爷和方先生,他俩后边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引娣现在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便对那小宫女春燕说:“我头晕得很,就在里头歇一会儿。万岁要是问着,你替我禀告一声好了。”说罢,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她躺在床上,却又不能入睡。辗转反侧之下,更是越想越苦。泪水潸潸流下,满枕头全都打湿了。
那个小宫女说的“大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征西大将军岳钟麒。十三爷来到这里时,他已用过了皇上御赐的膳食,在和皇上等人一齐说话了。允祥照规矩给皇上行了大礼,皇上却高兴他说:“十三弟,多时不见你这样精神了,朕心里着实安定了不少。朕也早就说过,你进来见朕是不准行大礼的,你怎么不听呢?快,都坐下来吧。”
允祥走上前去,拍着岳钟麒的肩头说:“钟麒大将军,你怎么活得这样结实?我小的时候见你时,你就是这个模样,现在竟然一点儿都没变,难道你是吃了长生不老的药吗?”
岳钟麒笑容可掬地说:“十三爷,您取笑了,奴才怎能不老呢?奴才在外头一直惦记着您,听人说,您病得很重。现在当面看起来,竟是一点也不相干!只是面容稍稍有些清减而已。十三爷,您还得好好保重啊!”
雍正的心情今天特别地好,他高兴地说:“平常日子里,说要开个御前会议,连人都凑不齐。今天可真好,所有该到的人全都来了,朕心里实在是满意。岳钟麒刚才说,去年四川稻子大熟,是百年不遇的好年景。还说,圣祖爷亲自培育的‘一穗传’双季稻,也比平常年景多收了两成。他如今是兵精粮足,厉兵秣马,单等朕一声令下,就要挥师西进了。朕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能不兴奋吗?”
岳钟麒的脸上泛着红光,他底气十足地说:“四川的存粮足够一年的军用。奴才身受两世国恩,不敢不用心练兵。到秋天新粮下来时,奴才再请万岁从李卫那里调拨一百万石粮,就可移兵西宁,待来春草肥时击鼓西进。策零阿拉布坦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挡不住我天兵讨伐的。”
雍正笑着打断了岳钟麒的话说:“今天咱们不议军事。朕怎么也想不到,十三弟竟然康复得这样快。十三弟,这位想必就是你说的贾先生了?”
贾士芳进来时,是随着大家一道被皇上“赐座”的。现在听皇上问到自己头上,连忙跪下叩头说:“道士草野黄冠,圣化治道之余流而已。不敢谬承‘先生’之尊号,皇上过誉了。”
雍正却不冷不热地一笑说:“只要有真本领,就称做先生又有何妨呢?请问你的道号怎么称呼?”
“贫道道号紫微真人。”
“啊,好大的名字!”
贾士芳连连叩头说:“贫道自生人世就命犯华盖,父母有缘得遇异人,才得以《易经》演先天之数点化。我若不从道,则将克尽全家七口,自己也将沧为饿殍。如著舍身三清,则为紫微星前的执拂清风使者。所以贫道从三岁时起,就斩断人间尘缘,上了江西龙虎山,师父又替我取名叫‘紫微’。贫道虽有些小术小道,其实盛名难符,常自愧作,畏命而敬数。所以,这道号是从来也不肯对外人讲的。”
“哦,原来如此。那个替你推造命的人是谁呢?”
贾士芳把头在青砖地上碰得山响,却始终不说一句话。雍正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说出来,就叹了一口气说:“既不能明言,也就罢了。你很有些本领,也治好过不少人的病。怡亲王和李卫的咳喘都经你治得大有起色,他们也都夸你是位有道之人哪!”
“啊,那是怡亲王和李大人自身的造化,又托了皇上的福份,贫道不敢贪天之功。”
岳钟麒早就想走了。他是因为吃了皇上赐的御筵,才跟着进来谢恩的,怎么能在这里听道士这天南地北的胡扯呢?这时,见皇上有了话缝,便连忙起身说:“回皇上,奴才营里还有点小事要办,六部里也要去走动走动。主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要告退了。”
雍正笑笑说:“好,你去吧,我们不能耽误了你的军机重务。有些事情,不一定非找朕来说,宝亲王就能够作主。就是你们的见地不一,也可以商量着办嘛。你下去吧。”
雍正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对着那贾道长说:“不过,你说得虽然动听,朕却不能全然相信。既然朕是真命天子,又洪福齐天,可为什么常年身热不退,困倦难支,而且下颏上常出疙瘩而又久治不愈呢?廷玉,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张廷玉决绝地说:“回圣上,老臣压根就不信!”
贾士芳却磕着头说:“万岁,贫道初觐天颜,胆气不壮。皇上若能赐酒一杯,则贫道即可立解皇上的病痛。”
雍正吩咐一声:“高无庸,叫引娣端一杯酒来给他壮胆!”
乔引娣原先在房内坐卧不宁,又听说来了个法术无边的道士,便也想跟着看看稀罕。此时她听到传喊,连忙从里屋出来,端了一小杯御酒,送到道士面前。贾士芳定睛看了她一眼,才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又定神看了一下殿中诸臣才说:“皇上,请恕贫道直言。这紫禁城和雍和宫中,都有一些戾气,久久不散,像是有不得血食的冤鬼作祟。戾气冲犯帝星,自然就对龙体有碍。皇上如能以祭奠血食发送了它们,您的元气不受损害,就会很快康复的。”
雍正死死地盯着贾士芳问:“什么怨气、戾气的,你说得详细些。谁错杀了人?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贫道术数有限,天眼法术也同样有限,不能说得太详细了。但皇上在紫禁城不如在畅春园安宁,在畅春园又不如承德,而承德则又不如奉天。若是如此,贫道就说的不假。”
雍正低头头想了想,还确实不错。张廷玉却在一旁笑了起来:“皇上,这大内和紫禁城,早就住过十几代皇帝了。要说这里没有冤杀过人,岂不是笑话?”
方苞也笑着说:“道长,你说的什么‘戾气’,大概就是所谓的‘阴气’吧?几百年的古屋老殿,还能没有一点儿阴气?”
贾士芳知道,要想让这里人全都服了自己,不显点真本领是不行的。便说:“二位老大人说得极对。在下请问,皇上颏下那小疙瘩现在如何?贫道想为您施治,不知可行吗?”
“这次起了有五六天了,每天都要热敷,再有十多天就平稳了。你若能治,就试试看吧。”
贾士芳不再说话,却低下头去默默地念了几句咒语。他回过头来对张廷玉和方苞说道:“张相爷和方老先生都是识穷天下的一代大儒,难道不知大道之渊深,并不在口舌之间吗?方老左臂上有一个骨刺,每隔半个来月,就疼得不能举臂,这可是真的吗?”
方苞惊得睁大了眼睛:“对对对,确实如此。”
“贫道再问一下张相爷,您的长公子骑马时不幸摔伤,以致右腿行动不良,这事有吗?”
张廷玉一笑说:“这件事谁都知道,说它何用?”
“不不不,您现在回家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行走如常了?”
这一下惊得满殿的人都瞪目结舌。雍正下旨说:“高无庸,你派人骑了快马去看看,贾道长说得可对。”
贾士芳冷冷地说:“这是张相处置家务不当所致,请您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不仁不慈之处?”
一言出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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