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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剑狂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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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了八十七岁,也只不过见过一次。”

王一开赤红的脸已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已加深,眼睛里己露出恐惧之色,他又想起了四十年前,亲眼看见的一件事。

“大刀斧王”王一开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就会觉得心寒胆颤,毛骨悚然。

“那时我年纪还不大,还时常在江湖中走动,有一天我经过长安城的长桥……。”

那时也是这种春寒料峭的天气,行路的人很少,他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前面狂奔而来,就好像后面有厉鬼在追赶一样。

“我认得那个人。”王一开说。

那个人也是江湖中一位成名的豪杰,武功极高,而且人称“铜胆”。

“所以我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怕得这么厉害?后面有谁在追他?”

“我正想问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个人追上来,刀光一闪,从我那位朋友头顶劈下。”

他并没有被砍倒,还是在拼命往前跑。

那道桥长达数百尺。

“我那位朋友一直奔到桥头,一个人才忽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听王一开说完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后,大家背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凌虚也一连喝了好儿杯酒,才能开□:“世上真的有这么快的刀?”

“那件事是我亲眼看见。”王一开说:“虽然已过了四十年,可是直到现在,我只要一闭起眼睛,我那位朋友就好像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活生生的裂开了两半。”

他神色暗然:“想不到事隔四十年,那日的情景居然又重现了。”

“杀死你朋友的那个是谁?”南宫华问。

“我没有看见。”王一开说:“我只看见刀光一闪,那个人就已不见。”

“你那位朋友是谁?”凌虚问。

“我只认得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王一开是个血性男儿,直心直肠,从不说谎,他说谎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现在大家都已看出他说的不是真话。

杀人的人是谁,他当然是知道,他朋友的名字,他更不会不知道,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四十年前的往事,他为什么至今都不敢说出来?

他为什么也像他的那个朋友一样,也怕得这么厉害?



这些问题当然没有人再追问,但却有人换了种方式问。

“你想田迟和你的那个朋友,会不会是死在同一个人的刀下?”

王一开还是没有回答,他已经闭紧了嘴,好像已决心不再开口。

“不管怎么样,那都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展飞叹了口气,“四十年前的英雄,能活到今天的还有几人?”

“王老爷子岂非还在?”水朝恩到了现在总算才开口。

王一开既然还活着,杀了他朋友的那个人当然也可能还没有死。

这个人究竟是谁?

大家都希望王一开能说出来,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希望他再开口。

可是他们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清脆甜美,就像是个小女孩:“王一开,你替我倒杯酒来。”

王一开今年已八十七岁,从十七岁的时候就已闯荡江湖,掌中一柄六十四斤重的宣华大斧,很少遇到过敌手。

“斧”太笨重,招式的变化难免有欠灵活,江湖中用斧的人并不多,可是一个人如果能被人尊称为“斧王”,还是不简单。

近数十年来,大概已经只有别人替他倒酒,能让他倒酒的人活着的恐怕己不多。

现在居然有人叫他倒酒,要他倒酒的人,居然还是个小女孩。

南宫华就站在一开的对面,王一开的表情,他看得最清楚。

他忽然发现王一开的脸色变了,本来赤红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水月楼外的那一池寒水,完全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里也忽然充满了恐惧。

这小女孩要他倒酒,他居然没有发怒,他居然在害怕。

南宫华忍不住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却是个老太婆。

水月楼里根本没有小女孩,只有一个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太婆,站在节个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头子旁边。

两个人都穿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服,站在那里,比别人坐着也高不了多少。看起来就像一对刚从乡下来的老夫妻,完全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唯一令人寄怪的是,水月楼中的这么多人,人人都是江湖上大行家,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等到这老太婆开口,大家又吃了一惊。

她看起来比王一开更老,可是说话的声音却像是个小女孩。

刚才叫王一开倒酒的就是她,现在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她的话还未说完,王一开已经在倒酒。

他先把一个杯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倒了一杯酒,用两只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这老太婆面前。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是。”

“据说一个人老了之后,就会渐渐变得多嘴。”老太婆说。

王一开的手已经在发抖,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溅了出来。

“据说一个人若是己经变得多嘴起来,距离死期就不远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王一开赶紧的说:“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你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里的人现在想必都已猜出,我们就是你四十年前在长安桥上遇见的人。”她又叹了口气:“这地方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如果他们猜到了这一点,当然就会想到姓田的小伙子,也是死在我们刀下的。”

她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没有一个笨蛋,的确都已想到这一点。

只不过大家却还是很难相信,这么样两个干瘪瘦小的老人,竟能使出那么快的刀。

王一开的表情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他实在太害怕,怕的整个人都已软瘫,手里的酒杯早已空了,杯中的酒早已全部溅在身上。

“你是不是已经有八十儿了?”老太婆忽然问。

王一开的牙齿在打颤,总算勉勉强强的说出了一个字:“是。”

“你能活到八十多岁,死了也不算太勉强,你又何必要把大家全部害死?”

“我……我没有。”

“你明明知道,这里只要有一个人猜出我们的来历,就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把这一屋子人都看成了废物,如果她想要这些人的命,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展飞忽然冷笑:“疯子。”

他一向很少开口,能够用两个字说出来的话,他绝不会用三个字。

“你是说这里有个疯子?”老太婆问。

“嗯。”

“谁是疯子?”

“你。”展飞说。

凌虚忽然也大笑:“你说得对极了,这老太婆若是没有疯,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对。”南宫华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她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她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另外一个人也大笑。

“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

“你们不该这么说的。”水朝恩叹了口气。

“为什么?”

“以各位的身份地位,何必跟一个疯老太婆一般见识。”

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也完全没有把这对夫妻看在眼里。

奇怪的是,这老太婆居然没有生气,王一开反而有了喜色。

——只有不认识这对夫妻的人,才敢如此对他们无礼。

——既然大家都没有认出他们,所以大家都有了生路。

老太婆终于叹了口气。

“我们家老头子常说,一个人如果知道的事越少,活得就越长。”老太婆说:“他说的话好像总是很有道理。”

那老头子根本连一个字也没有说,脸上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也许只因为他要说的话,都已被他老婆说出来了。

“你们既然都不认得我,我也懒得再跟你们噜嗦。”

“两位既然己经来了,不如就坐下来喝杯水酒。”南宫华忽然笑了笑:“这里的主人很好客的。”

“这种地方也配让我老人家坐下来喝酒?”老太婆冷笑。

“这个地方既然不配让两位坐下来喝酒,两位为什么要来?”凌虚问。

“我们是来要人的。”

“要人?”王一开说:“要什么人?”

“一个姓李,叫李伟。”老太婆说:“还有个姓谢的小丫头。”

一提这两个人,她脸上忽然露出怒容。

“只要你们把这两个人交出来,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在这里多留片刻。”

“两位要找他们干什么?”凌虚问。

“也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想要他们多活几年。”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我要让他们连死都死不了。”

“这里的丫头不少,姓谢的想必也有几个,李伟也认得。”水朝恩说。

“他的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水朝恩说。

“我知道。”那个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老头子忽然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老太婆问。

“刚才。”

“他在哪里?”

“就在这里。”

王一开忍不住问:“你是说李伟就在这里?”

老头子慢慢的点点头,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们怎么没有看见他?”王一开说。

老关子己经闭上了嘴,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我们家老头子既然说他在这里,他就一定在这里。”

老太婆说:“我们家老头子说的话,连一次都没有错过。”

“这次他也不会错?”南宫华问。

“绝不会。”老太婆说。

展飞叹了口气:“你们若能把李伟从这里找出来,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

他的话还没有话出口,凌虚忽然跳起来,掩住了他的嘴。

“李伟,连这个人都看见你了,你还不给我滚出来?”老太婆冷笑。

只听一个人冷笑说:“就凭他的眼力,若是能看出我来,那才是怪事。”

李伟如果来了,当然也会被请上桌的。

他明明没有来,奇怪的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又明明是李伟的声音。

大家明明已经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却又偏偏还是没看见他的人。

这水月楼虽然不能算小,可是也不能算很大,他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他一直都在这水月楼里,就在这些人的眼前,这些人都不是瞎子,为什么却偏偏都没有看见他。

因为准也想不到,名震江湖,地位尊贵的七星堡主,居然会变成了这样子。



水月楼里的客人只有几位,在旁伺候他们的奴仆丫环却有十二个人。

六男六女,男的青衫白襟,女的短袄素裙,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从窑里烧出来的瓷人,沉默、规矩、干净。

每个人无疑都是经过慎重挑选,严格训练的,想要在大户人家做一个奴仆,也并不太容易。

但是无论受过多么严格训练的人,如果忽然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中间分成两半,都一样会害怕的。

十二个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补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地上,一直都站不起来。

没有人责怪他们,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大家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他们一眼。

在这水月楼里,他们的地位绝不会比一条红烧鱼更受重视。

所以一直都没有人看见李伟。

李伟一向是个很重视自己身份的人,气派一向大得很,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降尊纡贵,混在这些奴仆里,居然会倒在地上装死。

可惜他现在己经没法子再装下去了,他只有站起来,穿着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穿过的青衣白袜站起来,脸色就跟他的衣服一样。

现在大家才看出来,他脸上戴着个制作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一看见他站起,展飞故意叹了口气。

“李堡主说的不错,以我的眼力,实在看不出这位就是李堡主。”展飞说:“否则我又怎么敢劳动李堡主替我执壶斟酒。”

“李堡主脸上戴的是昔年七巧童子亲手制成的面具。”

凌虚说:“你我肉眼凡胎,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据说这种面具当年就已十分珍贵,流传在江湖中的本就不多,现在剩下的最多也只不过三四付而已。”南宫华说。

“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李堡主居然也偷偷藏起来?”水朝恩难道真的听不出他们话里的讥诮之意?

“难道你不知道这种面具是用什么做成的?”王一开说。

“我好像听说过。”水朝恩说:“好像是用死人屁股上的皮做成的。”

“不对不对。”南宫华说:“以李堡主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把死人屁股上的皮戴在脸上?你一定听错了。”

这几人又在一搭一挡,冷嘲热讽。

李伟终于开口了:“你们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凌虚问:“我还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李伟说。

“济南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醉柳阁’,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藏身,你为什么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偏要到这里来?”

“因为我本以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李伟冷笑:“就算我的行踪败露,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侠义英雄,也不会让我们死在一个邪魔歪道手里。”

王一开突然跳了起来,大声说:“邪魔歪道?谁是邪魔歪道?”

“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两人就是……”

李伟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没法子说下去,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二三十道寒光往他打了过去,打的都是他致命要害。

第一个出手的是南宫华,其余的人也并不比他慢多少。

这些人出身名门,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会使暗器,因为他们平日总是说暗器旁门左道,总是看不起那些以暗器成名的人。

可是现在他们的暗器使出来,不但出手极快,而且阴狠毒辣,无论哪一点都绝不比他们平日看不起的那些人差。

他们显然早已下了决心,绝不让李伟活着说完那句话,每个人都早已将暗器扣在手里,忽然同时发难。

李伟怎么想得到他们会同时出手?怎么能闪避得开?

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因为他也想不到有人会出手救他。

暗器一发,忽然间,刀光一闪。

银白色的刀光划空而过,就仿佛划过苍穹的流星。

二十六件各式各样不同的暗器立刻落在地上,变成了五十二件,每一件暗器都被这一刀从中间削成两半。

这二十六件暗器中,有梅花针、有铁莲子、有子母金梭,有三棱透骨镖,有方有圆、有尖有扁、有大有小,可是每一件暗器都正好是从中间被削断的。

这一刀好准,好快。

刀光一闪,忽然又不见了。

那老头子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老太婆眼里却仿佛有光芒在闪动,就像是刚才划空而过的刀光一样。

可是两个人手里都没有刀,刚才那一刀是怎么出手的?怎么会忽然又不见了?

谁也没有看清。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伟忽然仰首长叹,接着摇着头说:“二十年来互相尊重的道义之交,居然一出手就想把我置于死地,这种事情有谁能想得到?”

他冷笑后,又说:“但是我应该想得到的,因为我看到的比你们多。”

“你看到的为什么比我们多?”老太婆问。“因为刚才我一直倒在地上,连桌子下面的事我都能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刚才嘴里在骂你是个疯子时,桌子下面一双手却在偷偷的扯衣角、打手式。”

李伟说:“有些人的手甚至还在发抖。”

“哦?”老太婆说。

“那当然因为他们早已猜出你们是谁了。”李伟冷笑:“但是他们绝不能让你知道这一点。”

“因为这里只要有一个人猜出我们的来历,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老太婆说。“所以他们一定要在你面前做出那出戏来。”

李伟说:“让你认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否则又怎敢对你那么无礼?”

“这里果然没有一个笨蛋。”老太婆冷笑的声音,居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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