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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老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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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那种拆不散的好友。

他们之间好像结成了一体。

一种团结。真诚。信任的力量。

他几乎是马上的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大笑着说了第一句话:

“打神腿。铁手捕,都来了,真好。”

——既然拆不散,便替他们撮合,再从中观察;有无破绽,觑准了再发劲攻袭。

最好,是“离间”一下再说。

是以,看似随便一句话,却捧庄怀飞,压抑铁手。

——谁说排名不分先后?若真不计较,又何必排队?

第二句话便是。

“坐。”

凳子是圆的。

石凳。

铁手先金刀大马的坐了下去,道,“谢座。”

庄怀飞也四平大马的坐了下来,说道,“谢赐座。”

他客气一些,是因为谢梦山既是他上司,也很可能是他的岳父。

他对上司和长辈,自然应该尊敬些。

他就坐在铁手的对面,谢梦山与铁手之间。

刚才为他们引路的何尔蒙,就垂手立在他后面。

不但垂手,也垂首,甚至垂目。

——向以来,这个武林人称“低首金刚”的何尔蒙,一直都以垂头耷耳的姿态对人,像完全没有火气。

如果你以为他真的没有火气,那就错了。

他早年的外号也叫“金刚”,但前面两个字改成了“火爆”——近二十年来他收敛了火气,改而垂头丧气,才换来这样的称号。

虽然不雅,但他宁可自己的火气能够平复一些。

一个人如果火气太大,不但会害人,也会害己,甚至还会后悔一辈子。

至少,何尔蒙己后悔了半辈子,他不想再后悔下去。

可是,唐天海肯定没有谢梦山同样或相近的“领悟”。否则,他也或许不至于一上来就发那么大的脾气:

“铁手,你劝得怎样了!?”

铁手平心静气的答:“我没有劝。”

唐天海浑身的肥肉又在抖哆,吼道:“为什么!?”

铁手平和的道:“我想,我已经不必劝了,庄大捕头完全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该不该这样做。”

“这是什么意思!?”唐天海几乎每一句话都是用喊的:“铁手,你没种还是没胆,半途收手当王八?!”

谢梦山反而要劝了。

劝的不是庄怀飞,而是唐天海。

可是唐天海已然发难,他向庄怀飞叱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庄怀飞不惶不惊地问:“什么事?”

唐天海更加火大,“你跟吴铁翼狼狈为奸,到处掳掠劫夺,以官位,公差身份作遮掩,还想吞没大笔赃款——可有这回事?”

庄怀飞嘴边反而有点笑意,“你说呢?”他居然一点也不动火。

甚至不动容。

这态度使得唐天海更是暴跳加雷。

幸好,谢梦山及时转了话题,“唐将军,你忒也急了。”

他示意倒酒。

倒酒的事,由何尔蒙负责,他——为在座的人满了酒,谢梦山举杯道:“铁二爷远道而来,是稀客,我虽然是小小武功知县,岂能待慢了客人?来来来,请干一杯再说。”

他算是藉此镇住了唐天海。

大家都喝了一杯。

第二杯酒却是庄怀飞亲自斟的。

倒好了酒,他站起来,敬道:“这杯是我向大家赔罪。无论如何,是我处事不当,才致劳师动众,不管待会诸位将我生剖死剐,既是我的不是,我还是先敬大家一杯再说。”

大家许是冲着他的面子,也都喝了。

谢梦山接着拿起筷子,用手一引道:“请著了。”

大家仍在谦谢,谢梦山便手里挟着竹筷,指着对面他的一口大缸说道:

“诸位可知道哪是什么鱼?”

大家随他所指望去,只见缸里的鱼,又肥又大,生得娇嫩高贵,金鳞片片,偶然伸鳍张鳃,举止也都高贵悠闲,游动且不许其他闲杂鱼类靠近。

却都不知是什么鱼。

“这叫‘金玉满堂’。”谢梦山道:“这是一种高贵的鱼。是鱼类的帝王将相。它们出身却只在山溪涧间,且在小时摆鳞蜕色,毫不起眼,但长到三四月间,它们就冽流而上,抓紧机会,往活瀑一攒,从此留在帘之内,再龙游出洞时,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成为这种矜贵的鱼,名为‘金玉满堂’。”

他娓娓谊来,讲得头头是道。

他在这时分这样详说,必然有他的用意,果然,他的“主题”就出来了:

“可见,一个人,就算出身平庸,也该把握时机际会,力争上游,必然有遂大志。不同凡夫俗子的一日。”

他说。

然后含笑望定庄怀飞。

第三章便宜鱼

“那边还有一缸鱼,”他居然还有下文,指着另一缸布满了游得晴蜒急飞似的快疾,但又骤止得像凝在水中,一大簇一大簇。一大群一大群并游相倚的小鱼。“可知道它们的名字?”

大家都对鱼没有研究,连那么起眼、庄重的“金玉满堂”都一无所知,更何况是这一大堆不同颜色但同样泳姿的细小鱼群?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谢梦山呵呵笑道,“我只知道们虽一身闪耀着缤纷的色彩,但价格却非常便宜,你给虫,它们吃;你喂蟀,它们也吃;就算你倒些粪便,它们也照吃不误。万一你啥都不喂,它们就草,吃沙、吃泥,甚至是互相吞噬。”

“这就是不自爱、不力争上游的便宜鱼。”谢梦山清楚地“点题”,“你别看它们成群结队,你只要不予它们吃的,只不过两三天,它们就会自相残杀,全死了。”

然后他盯住庄怀飞,问了一句:“你明白吗?”

庄怀飞道:“我不是鱼。”

谢梦山道:“但人和鱼,其实是一样的。”

庄怀飞道:“我不吃大便。”

这一句,连唐天海都忍俊不住。

谢梦山却没笑,“你一向很有才干。”

庄怀飞道:“那是大人赏爱。”

谢梦山道:“我一直也都给你机会。”

庄怀飞道:“这点我很感激。”

谢梦山:“我还想栽培你成为我的接班人。”

庄怀飞:“只怕我力有未逮。”

谢梦山:“我很少看错人的。”

庄:“我却时常做错事。”

谢:“做错事不要紧,肯改便可以了。”

“有些错虽是在无意间造成,但却不是有意改便改得了,抹得掉的。”

“你若不想当便宜鱼,那就一定要下决心,有志者事竟成;有诚意的人一定改得了。”

“何谓诚意?”庄怀飞苦笑道:“我只怕我连便宜鱼都不是,只是条给潮水冲到了岸上的鱼,只在枯涸中等死。”

“诚意是不必说出来的,你可以感受得出来的。”谢梦山道:“但我,就一直很赏识你,倚重你,甚至想把小女许配给你。”

听到了这一点,庄怀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甚至用力去紧抓自己的右腿,指尖已深嵌入肌肉里。

铁手也注意到了这点。

“我这么有诚意,”谢梦山道:“你也应该诚意以报。”

庄怀飞也垂下了头。

……………这时候一向云停岳峙的他,跟在他身后无精打采的何尔蒙,状态气派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他蹑懦地道。

咕吱着问。

“我是为你好。”谢梦山叹息道:“你也知道,我身为父母官,决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贼人的。”

庄怀飞抗声道:“我不同贼。”

谢梦山即道:“可是你却包庇了贼人。”

庄怀飞马上说:“我没有。”

谢梦山疾道:“至少,你接了贼赃。”

庄怀飞道:“你是要我……”

“把它统统交出来,”谢梦山眼睛发亮,“这样,你才是清白的,我才能够把女儿交给一个我放心,信任的人。”

“怎么样?”谢梦山观察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你一向跟吴铁翼那只大耗子都有联系,现在朝廷已下令严办他,他是逃不掉的。你帮他也没有用,只有我能帮你,至少能帮你洗脱罪名。”

庄怀飞一时没有说话。

他好像是一时找不到话说。

“你交出来。”谢梦山见他不言语,便嘿嘿笑道:“其实,有人刚自你‘有作为坊’离去,已经有人梢住他们了,只怕弹指间就擒下押来,你现在回头仍是岸,再迟恐怕真的是岸上的鱼了。”

庄怀飞突然抬头。

他竟是一脸杀气。

满目杀意。

“来的不是吴铁翼。”庄怀飞忿然道:“你们抓她干啥?”

“我们不管他们是谁。”谢梦山沉凝地道:“总之,跟这笔财宝有关的人都要抓。”

庄怀飞冷笑道:“你们不过是要取得这笔财富而已!”

谢梦山道:“这本来就是朝廷的命令,谁敢违抗?”

庄怀飞反问:“如果我能起出财宝,却交予谁?千里迢迢的往京师送吗?能保不失么?”

谢梦山与唐天海相视一眼,脸上已抑掩不住欣喜:

“你若交出来,当然是交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派人看守,另飞马走报朝廷,派大军来押送回京,决保不失。”

谢梦山说到这里,显得兴致勃勃。

“不。”庄怀飞却在此时斩钉截铁的说:“我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你不交给我们还能交谁!?”

唐天海与谢梦山几乎同时叫了出声。

“我不能交给你们。”庄怀飞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吴铁翼的合伙人,今见其落难,想藉堂皇名目,意图独吞这笔款子。”

然后他字字锤骼他说:

“我当然不能交给你们,”

这一次他说的更是掷地作金声,绝无挽回,挽回余地。

这一句下来,从唐天海乃至余神负。何可乐全变了色。

一张脸变得居然像猪肝多于像一张人脸。

却只有谢梦山依然缓和。

他在这时候居然还能语调保持温和、从容,甚至还非常优雅的为他的门生弟子惋惜的说:“你真的已给吴铁翼毒害了心灵,无可救药可。”

“其实。这么多来年,一直照顾我,扶持我,甚至为我脱罪的,都是吴铁翼,”庄怀飞语音悲切,“我欠他的情。如今,他落难了,他交我托管的事物,我有责任要交回给他,如此而已。那些不义之财,我是决不收的。”

谢梦山道:“怀飞,那你置本县于何地乎?”

庄怀飞恳切地道:“本来,吴大人是我恩公,他还使人照拂过我娘。大人你也是我的恩人,这几年来,得你照料,我才有今日今天。”

谢梦山淡淡一笑,道:“却没想到你不报恩却抱怨。”

“我没有抱怨,更没报怨。”庄怀飞道:“我最近才调查清楚,你才是吴铁翼的合伙人之一,唐天海更是蜀中唐门派来与吴大人。赵燕侠合作的大员之一。只是,你没料到,吴铁翼却把宝藏交托于我,不交予你们。”

这次谢梦山还没说话,唐天海已抢着问:“你是怎样查出来的!?到底是谁泄露的!?”

谢梦山瞪了唐天海一眼,叱道:“你这样猴急干啥!也不怕铁捕头笑话!”

“怕什么!我怕他条鼻毛!”唐天海嚣张的道:“他若有道行还会去喝咱们倒的酒!”

铁手诧然道,“这酒……!?”

唐天海哈哈笑道:“蜀中唐门的‘冰火五重天’,另外,还借了‘下三滥’的‘乌哗阵’,一并下在酒里,杯子,毒你不死,只要你们散功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已足够我们逼出宝藏在哪里!”

“难怪!”铁手长吁了一口气,“难怪你们在高阳大人面前故意虚报庄怀飞跟吴铁翼同在一画肪上……大抵你们一旦得了财宝,就来个杀人灭口,一方面可对对官府有交代,庄怀飞是接脏的人,拒捕被杀,你们可以交差,另一方面则假借朝廷要起回那笔脏款之便,夺而占之,实行来个黑吃黑,而把一切乱子,转嫁到庄捕头头上来。”

谢梦山依然语气温和,“不过,庄怀飞是真的接赃。”

铁手反问:“那你既早知此情形,应本无意要将令爱许配于庄捕头吧?”

谢梦山噎地笑了一声:“我女儿怎能嫁一个贼!而今我们代朝廷捕老鼠,他就是耗子,你是狗,多管闲事,只好陪葬。我是用怀柔手段,让他归心,却没料到他一直不肯交出秘密,十分可恶。而今,朝廷已派人追查此事,我们再也不能干耗着,只好大家都扯破了脸干了!”

铁手叹道:“原来你们才是大老虎!”

谢梦山笑道:“可惜两位捕爷都已四肢无力,无法聚气,只好任由我们这几只大老虎吞骨噬肉了!”

他嘻嘻又道:“你们而今真的是冰上的蚊,岸上的鱼。乖乖等死,任我们鱼肉了。还是聪明的把宝藏藏于何处坦白招供,少受些皮肉之苦吧!”

庄怀飞忽然在此时问了一句:“你说那些就叫做‘便宜鱼’?”

谢梦山不明庄怀飞在此时此境此惨状,却何有此问。

庄怀飞却浓眉一轩,一拍桌子,竟一掌拍下了一角石桌,并且叱道:“天下焉有便宜鱼!?没那未便宜的事!”

………………庄怀飞不是跟铁手一样,理应已中了毒浑身无力。无法挣扎的吗,中了毒的他,又怎能击桌碎案呢?

谢梦山和唐天海几乎同时警觉到不妙。

——出错了。

出纵漏了。

——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只不过,当他们发现这是一个问题的时候,问题已经变得很大了,已变得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危机,一场劫了。

大对决

第一部暗器对暗器

第一章绿幽灵

这只“大老虎”是非打不可的。

——这点,在铁手心中,十分清楚,也非常肯定,更极之坚定。

可是,他是一个经验老到、干练精明的名捕,自然常反躬自省,警觉惕悟过:我们而今四处追打这只大老虎,然则,会不会反而只给这只行动比鹰隼还快、行为比狐狸还狡猾。行藏比老鼠还会钻洞的“大老虎”在背后玩弄。操纵、乃至逐个打杀呢?

——明着看来是自己这些人去追打这只老虎,但实则……

……实则自己是不是正给这老谋深算、老羞成怒的老虎在暗处捉弄打杀呢?

这铁手可就不清楚,也不肯定了。

有些事,是既对路又对劲的。

例如在鱼缸里养鱼,在鸟笼里养鸟,头发是黑色的,血是红的……

但也有不对路但对劲的。

譬如偌大的鱼缸里只养了一条比睫毛还小的鱼,小小的鸟笼里只养了一只肥大的猫,童山涯翟没有毛发……

更有对路但却不对劲的。

就像小小的鱼缸里养了一条四四方方凝结不动的大鱼,鸟笼的栅门没有关上但鸟却并不飞走,头发的颜色是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还有既不对劲又不对路的。

譬如有水的鱼缸里养了好些鸟,没水的乌笼里养了一群鱼,头发变成了一棵树……

现在铁手的心情就是这样。

忽然间,他觉得,既有些不对劲,又有些不对路。

只不过,一时间,他无法清楚分辨得出,是那一点不对劲,那一处不对路。

庄怀飞一掌拍下了一角石桌,叱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把谢梦山和唐大海全吓得一怔。

也一震。

——庄怀飞和铁手不是一早给“冰火五重天”和“乌淬淬”的毒力散了功了吗?

散功的人,又怎能一巴掌就切下一块石桌?

唐大海本来像鲜猪肝一样的脸色,现在变得像卤牛膀一般。

而且还是卤坏了煮烂了的牛膀。

谢梦山本来一向讲究仪容,而今,就算他仍十分讲究仪容,仪容也讲究他了。

那是因为震惊。

震惊得使他咳了两声。

之后还咳了七八声。

他一咳,在他身后的人就突然动了。

何可乐自谢梦山身后飞身而起,越过桌子,一掌就向庄怀飞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他一出手,才让人乍见,他的手比砧板还厚。似团扇般的大,整只手就像一支锤子!

——足以开碑碎石的锤子!

他的掌法也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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