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匪如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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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并不狭长，但是这些前方越来越浓的黑暗和渐渐合拢的山壁是怎么回事？李瑾瑜知道他们正在向着谷口的方向奔逃，但周围的山壁仿佛活了一样开始移动！天空中下起了雨，刚刚还是大晴天啊，豆大的雨珠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从第一颗雨珠砸到李瑾瑜的脸上开始，她的心上陡然泛起汹涌的寒凉之意，深切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李瑾瑜感受到身下小狼的心跳依然急促有力，她能知晓：小狼并没有受到雨珠的影响。
　　
　　李瑾瑜有些沮丧，四年来的辛苦练习在这些人的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那自己还练习个什么劲别人搞出来的暴雨都能让自己觉得呼吸困难。
　　
　　随着雨点愈来愈密集，致命的恐惧感越来越深，李瑾瑜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不去看紧紧尾随着的四张黑漆漆的脸，这四个死灵还真是执着。
　　
　　李瑾瑜清楚知道小狼的眼之所见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干脆闭上了眼睛，可是一闭上眼睛，那种潮水一样弥漫而来的黑暗逼得她又忙不迭地睁开眼睛，如是反复了几次，李瑾瑜开口骂，“你们这些变态！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你们，你们都给我去死！”口不择言地骂着，李瑾瑜忽然又想到这些东西估计已经死了吧？想到这儿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一个黑色盔甲之中传来嘶哑的声音，如同上百张粗糙的树皮同时摩挲，“哈哈，我们本来就不是活物，怎么再死一次呢？小朋友？”
　　
　　“唔，原来你们会说话啊？”李瑾瑜感受到那种恐惧感快要将自己吞噬了，拼命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分散注意力。
　　
　　然而李瑾瑜知道这些恐惧感和深刻的痛苦并不陌生，只是现在他们似乎被无限放大了，在不久以前，李瑾瑜还在那个正常的人间的时候，这样的感觉一直陪着这个小屁孩。
　　
　　“名为孤独的剑，随同王者与生俱来”，李瑾瑜愈加佩服自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搞出这么牛掰轰轰的溢美之词
　　
　　很多年前的夏夜，人间界的姚瑾瑜在上高中。
　　
　　晚上十点二十下晚自习之后，李瑾瑜和一堆死党们勾肩搭背东摇西晃地往回走，扮演了整整一天的好学生之后，这帮货们急需装扮成一群不学无术的阔小姐阔少爷，对当前的教育体质高考制度以及世风日下的社会现状一通狠批，走在前面的男生经常回头非常绅士地送过来一堆小吃，虽然明天还是会跟条狗似的天不亮就爬起来，唯恐迟到一秒种地奔向那些外观一模一样的教学楼，但是现在得让这帮将青春埋在高考的货们好好发泄一通哪，从表面上看来姚瑾瑜和这帮货们毫无二致地唾沫星子飞溅地批判着。
　　
　　只是会突然就沉默下去，突然不认识周围这些熟悉的脸，每一张嘴巴都在开合翕动，却听不见声音，每一句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都充满善意，却忽然叫人害怕，姚瑾瑜只能抬头看向暗黑的天幕，看向广阔苍穹上亘古不变的皎洁明月。头顶上属于城市的天空早已看不到满天繁星的美景，唯一剩下的只是一颗永远伴着明月的星星，无论在哪一座城市，在怎样的天空里面，那颗陪伴着明月的星辰一直存在，虽然随着季节变迁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改变。
　　
　　那个星辰叫什么名字呢？姚瑾瑜长久地看向那颗星，慢慢问自己，虽然知道她永远不会真的上网查那颗星的名字。
　　
　　姚瑾瑜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那颗孤独的星辰，生存在没有同伴的黑暗之中，这样的时刻经常猝不及防地出现，即使在刚才还在为一个笑话和周围的死党们一块大笑，即使刚刚还在噼里啪啦对旁边的某人灌输“神秘学”的思想，这种时刻从来都是不分场合出现，瞬间就将这个叫姚瑾瑜的壳子掏空，瞬间就将这个二货扔进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暗里还能有什么呢，只有无限的孤独。
　　
　　只是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长久的沉默使得自我逐渐认同并且接受了她，姚瑾瑜一直觉得这种孤独感与生俱来，像是自己的手足和她不可分割，相依相偎。
　　
　　像是天空中那对相伴的星月，从来不曾分开。
　　
　　周围狂风呼啸，僵硬地拽住李瑾瑜的黑发，雨珠仍然密集地打在脸上，深切的恐惧随之愈来愈深。
　　
　　“将那种孤独放大百倍，就是最好的杀人武器。”周围的黑暗里沙哑的声音似乎响起，李瑾瑜的眼睛已经被暴雨打得睁不开，全身的衣服早已湿透，雷声滚滚，耳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小狼的速度仍然未减，甚至身上的银色皮毛依然干爽舒适，看来这些暴雨、黑暗、山壁如同鬼魅一般的影子，全部只是针对她个人而来。
　　
　　真倒霉，这具躯壳生前到底惹了什么人了？怎么没一个正常的？李瑾瑜腹诽，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声音是幻听，还是那四个死灵当中的一个说出来的。总之，他们正在用一件绝世的杀人武器追击着这个叫“李瑾瑜”的猎物，更可悲的是，猎物本身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看中。
　　
　　对于这种名为恐惧的武器，李瑾瑜像往常一样，接受它，同化它，只是李瑾瑜没有看到，随着自我的接受，她的身体上从脚踝开始，无数黑色的细纹出现，蔓延着爬了上来，仿佛来自地狱的毒蛇吐着信子，速度越来越快。
　　
　　黑色细纹几乎密布李瑾瑜的全身，背后的黑纹仿佛活了一样，宛如即将张开的翅膀，兴奋地等待吞噬他的主人，李瑾瑜一低头，这才看清楚爬上锁骨的那些纹路，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完了，不会这么快就挂了吧？
　　
　　暴风雨仍然肆虐，身边的四个死灵像是逗着老鼠的猫不远不近，而小狼对上方某人的痛苦无知无觉，李瑾瑜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夜，那个一抬头看到那颗孤独星辰的夏夜，恐惧消失了，唯剩下平静，死水无波的平静，“哼，不就是挂掉么，有什么好怕的。”躯壳冰凉无比，体内的热量一丝一毫地渐次流逝。
　　
　　意识彻底模糊的瞬间，挂在脖颈上的多角晶石骤然亮起，当黑纹触及晶石，一缕柔和的白光转瞬间从晶石没入血脉，周围的四个死灵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唏嘘，面面相觑，其中两个死灵交头接耳了一阵，最终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沙哑的声音响起，“小朋友，真是对不住哦，嘿嘿嘿。”几声哑笑过后，雨过天晴。
　　
　　他们如风袭来，又随风而逝，速度之快，恍如从未降临。
　　
　　那就是死灵的力量。
　　
　　植物恢复了生机，动物们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爬出洞穴继续捕食或者小憩，山谷重又变得生气勃勃，或者说杀气四溢。
　　
　　隐藏在盔甲长袍下看不见的脸宛如噩梦，近在咫尺又远在天际，李瑾瑜呆呆地坐在谷口的山地上，感受从心底泛上的从未有过的凉，彻头彻尾的凉。
　　
　　背后传来踩踏落叶的脚步声，李瑾瑜回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匆忙赶来的连铮显然愣了一愣，“徒儿？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坐在这儿干什么呢？身上怎么湿了？”
　　
　　寥寥几句简单的话语，李瑾瑜却像是看到原先那个世界的父母，在殷殷问候，下意识地站起来，木然地看着连铮师父，泪珠滑落。
　　
　　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地在人前哭过呢，李瑾瑜一边在心底恶狠狠鄙视自我，一边愈加无法止住泪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师父身上蹭。
　　
　　连铮叹息，右手轻轻抚上李瑾瑜的头，突然意识到这个经常一肚子邪恶伎俩的小家伙还只是个孩子，仅仅十岁的孩子。
　　Chapter2　我独南行（1）
　　迷魂荡，清澈溪水之畔，水面波光粼粼，折射出万点金光，溪水里鱼儿自在地来回游着，而李瑾瑜正躺在一堆柔软的繁花落叶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就像最普通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童。
　　
　　璀璨阳光照耀下，一条有大半水桶粗细的银色长鞭高高举起，分裂了阳光，接着长鞭像是伸懒腰似的直了一直，又舒舒服服地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正好搭在李瑾瑜的脸上。
　　
　　“小狼”李瑾瑜有气无力地拨开脸上毛茸茸的狼尾巴，“别闹了，你这一尾巴扫下来足以杀死一个人类小孩了。”
　　
　　小狼的身躯这几天又看长，足有普通白虎1。5倍的庞大身躯，躺下来的时候压坏了大片花花草草小动物，听到李瑾瑜的责备后，小狼不满地哼哼几声，继续眯着眼睛午休，一条尾巴不安分地往李瑾瑜脸上蹭了蹭。
　　
　　小狼很不满，非常非常不满，但又无可奈何。不满于李瑾瑜这个最好的玩伴，最喜欢捣蛋的玩伴，怎么突然就变了脾性，成天无精打采地练习、采药、辨别、自学，再也不复当初号称迷魂荡一霸的风采，使得小狼总是有力没处使，只能拿那些阿猫阿狗之辈的撒撒气练练腿脚。
　　
　　连铮师父也突然觉得这个徒弟有点不对劲了，这一天恰好有空便过来看看。
　　
　　阳光下的孩子乍看之下像是躲藏在黑暗里，周围散发出冰凉的气息，连铮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轻咳一声。
　　
　　搭在脸上的圆形阔叶动了动，露出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睛，李瑾瑜懒懒地哼哼唧唧，“师父，还没到检查作业的点呢，您老怎么有空过来？”
　　
　　连铮站在溪水旁边，小狼庞大的身躯扫了过来，正好将连铮夹在这午睡的一人一狼之间，“瑾瑜，你前些时间所说的那些死灵，暴雨，为师昨天问过了小姐，小姐很担忧。”
　　
　　李瑾瑜终于有点反应地将阔叶拿开，看向背对阳光的师父，“那么，小姐怎么说？”
　　
　　“小姐只说让你无论如何要戴着那个面具，以及最重要的魂晶。”连铮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最完美的机械，吐出冰冷清晰的话语。
　　
　　李瑾瑜下意识地摸向颈中的挂饰，这个东西叫“魂晶”？可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姐怎么知道她拥有了这个晶石？
　　
　　连铮见自己没地方挪动脚步，干脆坐在了小狼软绵绵的身上，痛得小狼一声惨嚎，惊起一大片色彩斑斓的蝴蝶。
　　
　　“瑾瑜，以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可以离开迷雾森林，去到山下看看了，如果你还想学习的话，为师也可以继续教你。”
　　
　　我说师父怎么有心情忽然跑来跟我唠嗑了呢，原来是准备将我扫地出门了，李瑾瑜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哼哼，想踢掉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不是那么容易的，将来我还指望你这个变态级的人物罩着呢。
　　
　　连铮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一脚搭在小狼软软的长尾巴上，外形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女土匪，“可是师父啊，我还准备修习仙道呢，将来才能够跟你一样的强嘛。”
　　
　　连铮罕见地微笑，看到徒弟这么求上进感到由衷的欣慰，“那好，以后为师仍然每隔七天来教习，这本药书你看完了没有？”
　　
　　李瑾瑜从怀中掏出已被雨水打得皱皱巴巴的书籍，满面歉意地看着师父瞬间黑下来的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用衣服擦了擦，“师父，这个这个不能怪我啊，谁知道看个书还要考虑防水措施什么的。”
　　
　　李瑾瑜看到师父的脸上一抽一抽的表情，窃笑几声，暗道师父你也有今天哪，“师父，刚才你说我可以离开迷雾森林，去真正的人间了么？”
　　
　　连铮一双受伤的眼睛还没有从书籍上移开，习惯性地纠正徒弟语言中的错误，“迷雾森林就是人间，虽然你看不到人。”
　　
　　“好好好，我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师父你能不能像我介绍一下迷雾森林之外的山川风物，风土人情之类的东西？”
　　
　　直到今天，连铮都没有提到过一丝一毫关于森林之外的事情，李瑾瑜至今不知如今外面是怎样的世道。连铮摇了摇头：“为师亦不知。”
　　
　　“什么？！师父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出过迷雾森林？”李瑾瑜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再度承受了更大的打击，什么啊，原本还指着师父大人能罩着自个呢，搞半天原来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货啊。
　　
　　连铮一脸的奇怪，似乎觉得自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小徒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瑾瑜一屁股坐到小狼的尾巴上，“师父，那你能不能告诉本徒弟，你在森林里面都忙些什么呢？”
　　
　　“修道”，连铮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似乎生怕爱徒不明白，又加上一句，“《仙道》，你之前看过的那一本。”收好了被徒弟弄的皱巴巴的药书，连铮又递过来另两本，看上去像是药书的续本。
　　
　　李瑾瑜收好，转身向着谷口垂头丧气地走去，一脚狠狠踩了小狼一下，反正小狼皮糙肉厚的怎么踩都不痛，“走啦，大笨狼。”
　　
　　小狼一咕噜跳了起来，乐颠颠地跟了上去，后面的连铮则一动不动专心致志地修补书籍，致力于将药书变得和最初一模一样，李瑾瑜看了看埋头苦干的师父，内心长叹：不靠谱啊不靠谱，这年头，还是自己最可靠啊
　　
　　拨开重重藤蔓、杂草，越过几处大沼泽，李瑾瑜和小狼很快来到了谷外，没有了迷魂荡中奇特力量的刺激，小狼的身形逐渐恢复了正常，李瑾瑜不知道一个十岁小孩后面跟着一头体长一米的大狼在这儿算不算出格，干脆让小狼先回森林呆着，有情况的话以狼嚎为信。
　　
　　看着小狼的身影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丛林深处，李瑾瑜深吸一口气，向着最近的一处村庄，向着这片未知，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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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这不是什么小巧玲珑的村庄，而是一个繁华无比的城镇，李瑾瑜刚刚走近城门，便看到无数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行人，以及装饰馥雅高贵的马车出出进进，相比之下，自己这身打扮就像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还是刚从泥地里滚了一圈的乡巴佬：师父说他只有这些灰不溜秋的衣服，经过他老人家的“巧手”一改，就成了能穿的碎布片。
　　
　　李瑾瑜打定主意进城不管怎样先弄点吃的再说。
　　
　　那些衣着光鲜的行人身后往往跟着几大车的东西，看来是商人，这些人的服饰即使放在现代足可以拿出去拍卖，进了城，李瑾瑜的眼睛都快直了：这哪是古代啊，这大冬天的，大街上居然还有新鲜水果卖，难道这个世界人们的食品保鲜技术已经和现代一样发达了么？
　　
　　大街上也有很多十来岁的小孩子，在衣着华美的妇人和丫鬟的带领下四处逛着，看到衣衫褴褛的李瑾瑜不由投来警惕的目光，李瑾瑜腹诽：放心，今天本姑娘不是冲着钱来的，有必要跟看贼一样地看着本姑娘么？
　　
　　走了半个多时辰，李瑾瑜初步判定，这儿地处群山环绕，往西就是竹海，不可能是帝都，此处的建筑没有丝毫帝王之气，也不像是现代那种一线的大城市，估计是边陲重镇，不少商旅都从这儿经过，看来这里的商业非常发达，李瑾瑜看到此处一家最大的卖首饰的铺子，老板不像其他店家那样，看到李瑾瑜就往外轰，相反仍然笑眯眯地热情招呼：“小姑娘？你进来看看哪？”
　　
　　刚刚领略了什么叫世态炎凉的李瑾瑜立即感受到春风拂面的温暖，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我是男的哎。”
　　
　　“呦，是个男娃娃噢”，老板的笑意更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