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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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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欢微微而笑,倒很满意孔承仁得体的言论。

沈密藏想了半晌,终于点头道:“谢。”

皮笑忙补充道:“沈大人谢过太师的美意,只是秋长风若没有几日可活的话,恐怕有些可惜,如今圣上在海上……”

沈密藏慵懒的神色突然带了几分犀利,喝道:“多嘴!”他素来睡不醒的样子,似乎万物不萦于怀,这刻雷霆一怒,众人失色。

皮笑亦骇然失色,忙掌嘴道:“沈大人,小人多嘴了。”他似乎极为畏惧沈密藏发怒,以手掌嘴两下,打得脸上竟泛起了红印。

脱欢看在眼中,突然道:“谁没有个多嘴的时候?沈大人看在本太师的面子上就不要动怒了。”心中在想,在沈密藏心中,显然还觉得朱棣出海是个秘密,因此不想让手下提及,却不知老夫早知道此事。

沈密藏一摆手,皮笑止住了抽脸,看了眼沈密藏的脸色,喏喏道:“谢过太师。那我们……去领秋长风了?”

脱欢也摆摆手,龙骑上前道:“几位请跟我来。”说罢当先出帐,沈密藏拱手谢过,带着皮笑、姚三思离去。

脱欢一等沈密藏离去,立即道:“承仁,你怎么看?”

孔承仁立即道:“王子设计让卑职说秋长风已死,要看看他们的反应。卑职看了,那姚三思显然和秋长风有些关系,是故震惊多些,皮笑只是错愕,却没有什么伤心震惊,表现的符合情理,至于沈密藏,根本不将秋长风的生死放在心上。王子总担心沈密藏来救秋长风,从方才的情形看来,实在是过虑了。”

脱欢缓缓点头道:“不错,本太师也是这么看的。不过也先小心些总是无坏处的。让龙骑带沈密藏等人先绕圈,等金龙诀启动后再让沈密藏带走秋长风,就万无一失了。”

孔承仁道:“卑职早就吩咐了龙骑。”

脱欢轻叹口气,喃喃道:“也先哪里都好,就是脾气犟了些。”

孔承仁附和道:“太师说得极是,其实如三戒所言,早杀了秋长风,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脱欢摆摆手道:“不然,也先毕竟在迭噶面前立过誓,人欺神不欺,若是毁诺,也先在瓦剌国人面前威信何在?”

孔承仁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但他并没有三戒那样厚的脸皮,于是讪讪道:“是。太师……要起身去观金龙诀启动吗?”

脱欢的脸上现出几分振奋,突然问道:“承仁,你若想要改命,要如何来改呢?”

孔承仁想了半晌,谨慎道:“卑职只想一辈子能留在太师身边,心愿已足。”

脱欢哈哈一笑道:“你倒是忠心。”心中却想,本太师费尽辛苦,终于有了改命的机会,但却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如何来改才好。也先说一人只可改命一次,也就是说只能满足人的一个愿望,当年朱元璋改命是要当皇帝,他果真当上了,我也要当皇帝吗?

思绪至此,却有些踌躇不决,又想,老夫已老迈,就算当皇帝还能当几年?其实当个太师也不错,在瓦剌呼风唤雨,好不威风。额森虎虽是瓦剌国主,还不是任由老夫摆布?老夫在瓦剌,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若不是也先鼓动,老夫也不会聚兵准备南下。其实老夫一直在想,若能改命,长生不老最好了,可好像没有这种可能。人之命终究有穷尽之时,金龙诀虽是奇异,终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轻叹了一口气又想,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夫培育多年的八万精锐,明日就可到达半数,而也先号召瓦剌各部的二十万人马,也会陆续到来。如果真能推倒大明江山,再铸成吉思汗的伟业,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正沉吟间,金帐有兵士进入,递过封书信。孔承仁先展开一看,脸现喜意,低声道:“太师,好消息。那人又传信来了。如今朱棣命郑和打头阵,自己则坐阵海上,同时抽调七十二卫多半人马南下,看来竟有意灭掉东瀛。”

脱欢接过一看,霍然起身道:“天助我也。起驾前往峰顶。”他本是患得患失的心情,但被来信激励,重拾了雄心壮志。

很显然,他在大明早安插了眼线,随时都能知道那里的动静。

千峰苍颜,碧穹着色。

脱欢到达昔日峰顶时,桌案早摆,也先的神色中也带了几分振奋之意。

姚广孝孤单单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不看忙碌的三戒大师,只是望着远方,若非衣袂飘动,真的让人感觉如石雕木刻。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事已至此,更知道多说无益。被欺骗的愤怒、无助的悲哀,都被他掩盖在木然的神色中。

任由谁看到姚广孝,心中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悲凉之意,不想再对他冷嘲热讽。

也先见脱欢前来,迎上去,咳了几声,低声道:“父亲,三戒大师说,时辰很快就到。到时候,你我父子多年的愿望就将一朝实现了!”

脱欢将接到的书信递给了也先,也先望了眼,长吁一口气道:“天作孽,尤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朱棣如此作为,让你我父子的大业更增胜算。”他事到眼前本也有些忐忑,但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只感觉此事万无一失,再没有不成功的可能。

脱欢看着忙碌的三戒大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朱允炆现在如何了?”

也先望向孔承仁,孔承仁立即道:“仍旧中毒昏迷不醒。”也先略带嘲讽道:“好在我们有两手准备,如今也不用他了。”

听脚步声又起,也先向山下望去,见到朱高煦、叶雨荷在虎骑的监视下走上峰顶,也先喃喃道:“就算能够改命,秋长风的命运也已注定,再无法更改的了!我真的想看看秋长风现在是什么脸色。”说话间一摆手,有十数兵士上前,长矛闪动,将朱高煦、叶雨荷围在当中。

叶雨荷脸色略变,朱高煦倒是冷傲依旧,只是问:“这是什么意思?太师和王子想要毁诺吗?”

也先微微一笑道:“非也,我既然答应了汉王,就绝不会食言。只是这种时候……”盯着叶雨荷,“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金龙诀的启动!”

叶雨荷神色冰冷,但心头一震,蓦地想起秋长风最后所言:“你会有机会去见金龙诀改命。你不要想着许愿,而是要想方设法——毁了金龙诀!”

她其实一直在挣扎,挣扎着是不是要按秋长风说的去做。秋长风无疑将她看得透彻,这才千叮咛万嘱咐,但很显然,她自己有时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朱高煦凝眉道:“王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事到如今,还会有人想毁了金龙诀?”

也先向朱高煦的断手处望去,道:“汉王损失这么多,改命前当然不会有不利于我等的举动。可有些人,比如说秋长风,是否会做些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就很难说了。依秋长风的为人,事先都有可能让叶雨荷毁了金龙诀。”

朱高煦目中厉芒闪动,转望叶雨荷,见叶雨荷神色冰封般并没有反应,于是缓缓道:“不会的,秋长风若真的要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不会帮我们取来夕照。”

也先道:“汉王若是这么想只怕错了。秋长风是个极为狡猾的人,他来这里的目的有三:一是改命;二是和叶雨荷全身而退;三是毁了金龙诀,不让我等改命。”

叶雨荷神色不改,心头狂震,立即意识到也先说的可能是对的,最了解秋长风的显然不是她叶雨荷,而是也先。

众人神色均变,孔承仁冷笑道:“他若真的这么想,实在是视我等于无物。”

也先缓缓道:“他这人是很贪心的。他向姚广孝骗取夕照,就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棋,只要夕照在他手上,那时候我们想不答应他都难。我虽破解了他这招,但不能不防他把毁去金龙诀的任务,交给了爱他爱到骨子里面的叶捕头。”

朱高煦目光游离,终于道:“那么,也先王子的意思是?”

也先轻声道:“改命一事,事关重大,我不能不谨慎从事。我只请两位稍安勿躁,只要三戒大师启动了金龙诀,我和家父改了命之后,自然轮到汉王和叶捕头。那时候,就算叶捕头毁了金龙诀,也不干我事了。事到如今,汉王总不至于反对吧?”

他说得倒是合情合理,也没有丝毫违诺的样子,朱高煦听了不禁目光闪烁,瞥了眼三戒大师道:“这样好像也说得过去,那我不妨……等上一等。叶捕头当然也不会反对吧?”

叶雨荷表面沉静,心乱如麻,不想秋长风所想,竟也早在也先的算计之中。

朱高煦却不等、也不用叶雨荷回答,又道:“不知道三戒大师何时能启动金龙诀呢?”

也先也有此疑问,忍不住道:“三戒大师,你可有眉目了?”

金龙诀早摆在了黄案之上,醒目地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有如往昔。三戒大师左手持着夕照,右手掐着八卦道:“王子莫急,小人很快就好。”

三戒虽说着不急,但神色间早有了焦灼之意。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乾转大有,趋同人,变无妄……”持着夕照,脚下踩着六十四卦的方位,等念到“走离位后启动离火”时,已脚踏离位,手中的夕照一晃,有道阳光折了过去,正照在那细长的离火之上。

众人心头均是一跳,但见离火好像明了下,但转瞬便恢复如初,金龙诀依旧是呈淡金色,不见任何变化。

三戒大师光秃秃的头顶上倒有了变化,亮晶晶地布满了汗珠。他不敢去看脱欢和也先,又重新从乾位走动,周而复始,但金龙诀始终没有异样。

日渐西斜,脱欢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也先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三戒,怎么了?”

三戒大师满是惶惑,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没有错的,没有错的。王子,你再让我想想。”

朱高煦皱了下眉头,突然道:“你再想想只怕要日落了,难道要想到天黑吗?”

众人向西看去,见到离日落西山虽还有些时候,但一日也将尽了。

说话的功夫,三戒已再走一圈,神色愈发地惊恐,突然冲到姚广孝的身前,低声道:“师兄,你看师弟我方才做的,哪里有错呢?”

他本来一副得志便猖狂的脸孔,但这刻发现所想的和实际很有出入,不由得有些乱了分寸,本想让姚广孝来看他的威风,但不想被姚广孝看了笑话。

脱欢、也先脸色均变,那一刻,杀了三戒和尚的心都有。

他们见三戒和尚信誓旦旦,本来以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居然还要去问姚广孝?

姚广孝怎会说出来?

果不其然,姚广孝枯槁的脸上露出几分嘲弄,只是望着远方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三戒大师紧握着夕照,全身抖个不停,甚至不敢转身去看脱欢脸上的表情,颤声道:“师兄,师弟若启动不了金龙诀,只怕今日就要死了。同门一场,你难道忍心亲眼看到师弟死于非命?”

姚广孝话都懒得再说,好像也有些心软,不忍亲眼看三戒和尚去死,索性闭上了眼。

三戒大师的额头上有黄豆般的汗珠滚下,当他哀求和恶毒的表情混在一起时,就听一人轻声道:“原来三戒大师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启动金龙诀啊。”

三戒大师回头望去,见说话的人却是朱高煦,哑声道:“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朱高煦叹口气道:“可我们实在没有时间让大师再磨蹭了。”

脱欢眉心一动,道:“依汉王的意思呢?”

朱高煦道:“三戒大师若无能为力,不妨让本王来试试。”

众人均显惊讶,就算叶雨荷都有些失色,难以置信地望着朱高煦,不想关键的时刻朱高煦竟会有这种本事。

三戒大师研究数十年都无法启动金龙诀,朱高煦怎么能够知晓开启金龙诀之法?

姚广孝坐在远处,眼帘动了动,死灰的脸上突然带了几分悲哀之意。只是无论是谁,均在望着朱高煦,并没有留意姚广孝的表情。

也先的脸色阴晴不定,示意手下撤了长枪,微笑道:“不知汉王如何来试呢?在下倒是想闻高见。”三戒大师是没脸,也先却是太多张脸,翻脸却比翻书还要快,没用的人,他弃如敝履,但一有求于人,立即变成了谦谦君子。

朱高煦从长枪林立中走出来,冷酷依旧道:“也先王子放心让本王来做此事?”

也先眼珠转转,又从朱高煦的断手上掠过,微笑道:“这世上若还有两个人让我相信,一个是家父,另外一个人当然就是汉王了。”他虽防着朱高煦,但从未怀疑过朱高煦启动金龙诀的诚意。朱高煦对于启动金龙诀甚至比也先还要迫切,这点也先当然看得出来。

朱高煦为何会懂得金龙诀启动之法?也先闪念之间就已想到了什么。见朱高煦神色依旧,也不知信了他的话没有,道:“汉王准备如何来启动金龙诀呢?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好了。三戒……大师,把夕照给汉王用用。”

三戒大师满脸都是汗水,好像还有泪水,喏喏地走来,想递过夕照,却又不甘的样子。

朱高煦摇头道:“先不用夕照。”

众人一怔,脱欢皱眉道:“夕照有问题?”

就是这个夕照,不知经过多少波折磨难,已让脱欢的脑袋比酒坛都要大,闻言难免有此一问。

朱高煦望向姚广孝,却对也先吩咐道:“给我准备四块铜镜大小的冰来,记住,一面可照人,另外一面要有积雪。”

众人均是诧异,不懂朱高煦究竟要做什么。也先也是不懂,转念时立即传令手下取冰。

冰天雪地,要取冰倒是颇为容易,不多时,就有四块铜镜般的冰取来。

三戒大师看着那四块冰块,狐疑不定,皱眉苦思,似乎想着什么。

朱高煦四下走动,吩咐道:“这块冰放在这里,第二块冰放在那里……”片刻的功夫,冰块已被四个兵士捧着立在四个方位。

三戒大师见了喃喃道:“是大有、同人、无妄和离位。”他刚才早转了多圈,自然将金龙诀旁的六十四卦方位计算清楚,见到朱高煦摆放四块冰的位置,赫然就是口诀中的方位,不免暗中思索起朱高煦的用意。

朱高煦吩咐完毕,伸手从三戒大师的手上取过了夕照,冷酷的脸上带着几分释然,眼中却略带嘲弄地望着三戒大师道:“三戒大师,你很让本王失望。你既然知道金龙诀是用五行相生的道理,怎么会没有发现这其中唯独少了几分水运?”

三戒大师灵光一闪,失声道:“是了。眼下只有火生土,土生金,但无法彻底运转五行,难道说启动金龙诀要在临水旁?”

也先失声道:“还要临水吗?”他突然想起,当初朱元璋在采石矶改命时的确是在临江处,难道这才是金龙诀启动的关键所在?

朱高煦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也不必临水,只要加冰即可。”他垂头看着手上的夕照,夕照反射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了几分铁青之意。

不知为何,也先见了心中微颤,感觉那场景似曾相识。就听朱高煦道:“夕照本属木,木生火,但需经水来滋润,亦是水生木才能……”突然大喝,“叶雨荷!”

他这突然的断喝声未落,便手握金龙诀,脸上变色,仰天倒了下去。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脱欢虽是沉稳老练,见状也是心头狂震,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是熟悉的,当初朱允炆适逢改命时,不也是突然中毒倒地?

难道说,旧事就要重演?

难道说,阴暗中,真的有个恶魔,每当有人启动金龙诀的时候,就要将那人置于死地?

莫非说,冥冥中金龙诀本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然为何每次启动时,都有奇诡之事发生?

朱高煦为何要呼叶雨荷的名字?莫非说,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叶雨荷暗中捣鬼,那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众人震惊失色,也先却顾不得去看叶雨荷,只想要先抢到朱高煦的身前……

旁人却望叶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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