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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鸣廊·第二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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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左后方一块高大的墓碑上端坐着一个白衣无头人正在忧雅的弹琴。 


        周玉庭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他捂住了双眼,不停地喊道:“牛头爷,马面爷,小的是冤死,是冤死。” 

        “鸣,鸣,我才是冤死,我是被自己的师兄出卖而死。”那白衣无头人居然也跟着大哭起来,那声音很清亮没有丝毫悲伤忧冤之气,反而很有几分玩乐的兴味。 

        周玉庭停止了哭泣,这声音实在太熟耳了,他大着胆子放下双手想要再看两眼那个无头人,刚一睁开眼就发现那无头人就站在眼前,一时间差点惊撅过去。 

        只听那无头人扑哧一笑,伸手拉下罩在头上的黑罩,竟是一个极俊秀的少年,眉似远山,漆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弯翘的嘴角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意味。周玉庭呆住了,这个人不正是忽必烈要找的小师弟方停君。只见他似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几乎褪尽,飞扬的神情平添了几分洒脱。 


        “怪不得忽必烈千方百计要找你。”周玉庭傻傻看着方停君的脸,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见方停君微微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连忙赔笑说:“那个蒙古鞑子的脑袋哪能比得上小师弟聪明绝顶,自然是找师弟不着。” 


        “可我有一个好师兄会帮忙啊。”方停君笑眯眯地说。 

        “小师弟,我的好师弟”周玉庭含着泪手指着天道:“我岂能做出这等出卖同门猪狗不如的事,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他伸出双手,露出他被绳索勒出的痕迹,哽咽道:“教里面的人无人不知道我最疼小师弟,所以忽必烈才拿住了我,严刑逼供,可我岂能让师弟身入险境。” 


        方停君纤长的手指轻触了一下周玉庭胖胖手腕上的深深的勒痕,叹息道:“还真是很深啊”他摇着头不无遗憾地看着一脸正气的周玉庭道:“难为师兄了,可惜小师弟还是要身入险境了。” 


        周玉庭一呆,只见方停君又眯着眼笑道:“因为夜光粉啊,某人身上藏了一包夜光粉,他只要在路上轻轻一戳就破了,于是这夜光粉就一路撒啊撒啊撒到了这儿,忽必烈只要追着夜光粉就能追到这儿来。” 


        周玉庭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强笑道:“什么夜光粉,师兄愚鲁听不大明白啊。” 

        方停君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两人转头一看,只远处一人披头散发,两手向前平伸,身形僵直的一蹦一跳的快速朝两人移来。两人均是骇了一跳,周玉庭这次连惨叫都没有,直接昏晕了过去。 


        方停君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也大叫了起来。他一叫反把过来的人吓了一跳,他停下来将脸上的发稍拔弄到脑后,露出英俊的面容,急道:“停君,别害怕,是我薛忆之啊。” 


        方停君分开的修长指间露出他蕴满戏谑之意的眸子,道:“好久不见,你为什么要吓唬我?” 

        薛忆之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哪能唬得了你啊。” 

        “你是替忽必烈来抓我的吗?”方停君淡淡笑道。 

        薛忆之低了一下头,又轻叹了一声道:“怎会。” 

        方停君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是替他来抓我,现下就要走啦!因为他马上要来了。” 

        “你知道?”薛忆之一愣。方停君却不答,他轻轻一跃,又盘腿坐上那块高大墓碑,筝琴置于膝间,双手轻轻一拔弄,轻悠的曲子便从指间泄了出来。 

        “既然知道,你又不走?”薛忆之诧异道。 

        “我自有我的保全之道,你还是先走吧。”方停君的语气似乎随着这夜凉如水的风失却了刚才的温度。 

        薛忆之呆望着朦胧夜色中方停君俊秀的轮廓,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了一句:“好久不见。” 

        方停君停住了手,薛忆之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勾起了他的一丝愁怅,还有一丝依恋,他下意识的想要排斥这种令他觉得陌生的感觉,可过往的记忆尤如一张张画面在脑海中交叠浮现而出。 


        朝阳宫里赠剑磊落的薛忆之,剑门关上被自己恶作剧脱光衣衫腼腆的薛忆之,一剑削落自己发巾潇洒的薛忆之。还有他替自己挨了忽必烈致命的一掌时苍白的脸色,带自己逃命时温柔的语气。“我们去打猎。”不自怎的,方停君这两年常会忆起这句不甚高明的谎言,然而在他心目中这几乎是他所听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一时间心头千丝万绪,与薛忆之默默相对无语。 


        静谧的风中开始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方停君微微苦笑,道:“你现在要走也晚啦。” 

        薛忆之笑道:“那就不走了。” 

        两人说话间,乱葬岗外的林子里四面八方都现出了手持火把的骑兵。忽必烈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关外马,他的神色在火光下显得很平静,他几乎有些冷淡的看着在月色下一坐一立的两人。 


        方停君白衣,素袖如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薛忆之一袭贴身黑衫,毕直英挺的身影,乌黑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在空中飞扬。尽管乱葬岗阴森诡异,可这两个人仍然尤如坠入凡间的谪仙,站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和谐。 


        “好久不见,停君。”忽必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开口道,尽管同样的一句话,由薛忆之说则是有着一丝欣喜,一丝留恋。忽必烈的口吻却是带着一丝嘲讽,甚至是一丝狠厉。 


        “好久不见,王爷。”方停君的微笑道,他手一伸竟然在周遭重重的埋伏里悠闲的弹起琴。 

        忽必烈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指着方停君身边那墓碑上放着的龙泉香炉纵声笑道:“月色下,乱葬岗内,停君燃香奏琴,当真雅致。” 

        方停君手不停,在那宛转的琴声中也笑道:“王爷是天下第一好雅之人,停君当然要勉为其难凑一下王爷的雅趣。” 

        那种香气初闻淡淡似兰若麝,可琴波过后竟然显出一丝血腥之味。忽必烈一惊,用手遮住的自己的鼻端,喝令道:“小心有毒。” 

        方停君笑道:“王爷,此香传说创自盛唐时一名裹香的女子。那名女子恋上了隔壁的一位琴师,每夜琴师奏琴,女子便在自家的屋内梵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恋让女子痛不欲生。某一日,她忽然发现只要琴师固定弹一首曲子,她的香就会显出血腥之味,令人四肢无力。女子认为这是上天给暗示,于是当有一日琴师弹起那首曲子的时候,女子便在院内梵起了此香,然后跃过围墙,杀了琴师,又用同一把匕首自裁于琴师身旁。所以此香名叫相随。” 


        他谈笑之间,那些骑兵们已经纷纷落马,忽必烈倚在马旁强笑道:“没想到停君琴弹得好,故事说得也好。” 

        方停君一跃而起站在墓碑上,他怀抱着筝琴,急风吹得白色的外衣猎猎作响,被风吹起的长发下是他微带着懒散的嘲讽笑容。 

        “你长高了,又瘦了。”忽必烈叹息道。 

        “蒙王爷之赐”方停君从墓碑上跃下,将筝琴置于碑上,人慢慢朝忽必烈而去。“你这几年悬赏千金拿我,这两年我几乎没能在一张床上睡过一整晚的觉。” 

        “你知道的,普天下只有两个地方你可以安心的睡觉。”忽必烈咧嘴笑道:“一是我的床上,还有就是我的怀里。” 

        方停君有些诧异的看着忽必烈,一个曾经对自己的不伦之恋惊恐不安甚至不惜杀了对方的男人,他惊讶于忽必烈居然敢在这么多部下坦然的调笑自己。 

        “看来,王爷也是个不喜欢个回头的人啊。”方停君轻叹道。 

        “那倒不是”忽必烈笑道,“可既然不能及时回头,那就要勇往直前,我不喜欢后悔,也从不悔。” 

        方停君静静地站在风中,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隔了一会儿,他转身看向还站在身边的薛忆之,问道:“相随好像对你不管用。” 

        “他与你无法相随。”忽必烈笑着插嘴。 

        “寒田苍玉翠原本是一对。”薛忆之则温和的答道。 

        “你两不相帮,好吗?”方停君殷切地看向薛忆之。 

        薛忆之沉默了良久,方才点头应了声好。 

        方停君松了口气,他微笑着慢慢朝忽必烈走出,等走近了方才笑道:“除了睡在王爷的床上与怀里,停君还想到了第三个法子可以睡得安稳。”他说着缓缓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剑,剑身极薄,绿松石点缀的鞘面,精美的宛若观赏品。 


        “鱼肠,凤舌,绿虹,这把想必是绿虹了。”忽必烈叹道。 

        “王爷好眼力,”方停君笑着抽出薄若蝉翼的剑身,道:“鱼肠刺秦,王爷能配绿虹也算不枉此生。” 

        “你真得要杀我?”忽必烈有些斯哑地问。 

        方停君被他有些哀伤的目光一碰,竟不由自主的微一垂眼帘,然后笑道:“是王爷逼我的,怪不得停君。” 

        他那一刻的慌乱尽管是一瞬间的事,但却丝毫不落的落入了忽必烈的眼里。忽必烈心中暗暗一笑,心道:停君,以你的性子,若你真对我无情,又怎会有这一刻的迟疑。 


        “你其实是故意将我引至此处,对吧?”忽必烈接着叹息地问。 

        “停君,别伤王爷!”薛忆之忍不住出口道。 

        “王爷”忽必烈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有一些凄怆。 

        方停君转回头看着有些急切的薛忆之的脸,温声地道:“等这件事了了,我们以后信马由缰,再也不问尘事,好吗?” 

        这句话出口,薛忆之与忽必烈都是浑身一震,那句话仿佛对两人都是莫大的诱惑。 

        “若是我肯与你信马由缰,不问尘事,你可愿由我伴?”忽必烈轻声问。 

        方停君避开他的目光,笑道:“王爷,何必拿这句话来骗我。” 

        忽必烈轻笑一声,心道:你又何尝不是拿这句话去骗忆之。 

        方停君见薛忆之不吭声,一咬牙快速手起剑落,他算准了就算薛忆之要出手阻拦也是赶之不及。可未等他的剑落下,一刀白色的剑光如迅雷一般破空而至,强大的剑气激起了方停君的发丝。 


        “御剑术!”方停君大惊,御剑术是剑术中最顶极的层次,由内力与意念驭剑而行。他与薛忆之都是百世难遇的练剑奇才,可惜方停君心思繁杂,始终无法过得了自己这关,进入御剑而行的层次。方停君万万没想到,两年前与自己剑力伯仲之间的薛忆之竟然突飞猛进。他一犹疑间,薛忆之的剑已经撞上了绿虹的剑身,只听当的一声,绿虹剑一折为二。 


        “我无法两不相帮,他,他是我哥。”薛忆之脸色有些痛苦,这是个永远无法逃避的事实。 

        “可惜了绿虹。”忽必烈则轻笑道。 

        方停君只觉得虎口发麻,他心知自己被剑气所伤,反身一跃如轻鸿一般姿态极美的往后掠去,他掠过周玉庭的时候,轻哼了一声,道:“还不走。”然后,人影就没入了丛林。 


        刚才还昏撅在地,不省人事的周玉庭听见此话,居然手脚利落的爬了起来,几个起跃也消失在丛林中。 

        薛忆之愣愣地看着方停君消失的身影,他那句:我们从此信马由缰,再不问尘事似尤然在耳,却是充满了苦涩。忽必烈则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微笑着捡起了那把断刃的绿虹,上面沾了一些方停君虎口破裂时的血渍。 


        薛忆之见忽必烈完好无事有些诧异,但随即苦笑了一下,他这个哥哥与方停君都是人中之精,又岂会轻易地上别人的当。待见到绿虹上的血渍,他心里更是苦涩难当,他带上手中的剑原本是为了保护方停君而来,然而最后却伤了他。 


        等他两人用凉水泼醒了从卫士打道回府,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薛忆之见忽必烈始终态度悠闲,心里吃不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归途中,忽必烈手下的偏将乌木塔突然打马飞奔而来,他一见忽必烈就跃下马,急速跪禀道:“王爷,守备府被人劫狱。” 


        “胡说!”乌木吉喝道,城中有近一万骑兵,一多半驻守在守备府附近,又怎会轻易被人劫狱。 

        “因为因为”乌木塔支唔着。 

        忽必烈笑着接着他的话道:“因为劫狱的人手里有我的令牌,是骗狱吧。” 

        “王爷!”乌力吉与薛忆之都有些吃惊,忽必烈何失落了随身携带的令牌却又不吭声。 

        “刚才被停君盗走的。”忽必烈轻笑道。“你说他这次来是为了救他师兄,是刺杀我,还是根本目的是为了劫狱?”他好像也根本不期待别人的回答,只嗫嗫说了一句:“看来要重新选块好玉打造令牌了。”说着便飞马而去。 


        薛忆之一回府便去书房见忽必烈,而他也好像正在等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故意让方停君偷去令牌,对吗?”忽必烈微笑着看着手中的画道。 

        薛忆之不答,他只靠在门口静静等着忽必烈的下文。 

        “在二十年前,宋决定与我们蒙古联手与金在蔡州破斧一战,这一战得到汉人全体上下的鼎力支持。全国上下募款数以亿计,可惜汉人的儒弱成性,原本国库空虚,现在多出了一笔钱,朝庭里有人就出主意于其拿这笔钱去打不知胜负的仗,不如拿去议和。于是这笔钱就被主战的这群人给藏了起来,并且绘制了一份地图,交给了当时地位最高的一个人保管。眼下,这笔钱看来到了南宋急用的时候。”忽必烈嘴角微微一弯,又道:“这份宝藏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四川境内,这二十年来是卞京人,却一直在四川当官的只有四位。一位与三年前病故,一位战死沙场,一位与二年前离奇失踪,另一位就是今天被劫走的四川成都旧守备,他与三年前在成都郊外被扎木合生擒,这一次是被我带来成都。” 


        “你怀疑地图就在他们身上?”薛忆之似有些恍然地道。 

        “不”忽必烈微笑道:“地图在停君的身上。他们只是最后参于押送的人,而且是负责不同的段落。没有熟人带路,若是光凭地图,想要在地势复杂的四川境内找到宝藏,即使聪明如方停君也不是一桩易事。” 


        薛忆之一瞬间明白了,他脸色有些苍白地道:“被救走的那个是影子,是我们的人。” 

        “哲别潜伏在汉人身边三十多年,现在总算有用武之地了。”忽必烈放下手中的若有所思地笑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薛忆之看向忽必烈,有些吃力的问。 

        忽必烈转过头,看着薛忆之笑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停君是生来就要与我们为敌的人。我们之间,不死不休。”听着薛忆之快速离开的脚步声,忽必烈低头微笑着对那幅画里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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