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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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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舜水跟悬念对望了一眼,道:“流儿,你须知,大丈夫在江湖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真的愿意抛弃一切,去为断桥姑娘而死吗?”

修流道:“道长,朱先生,我说出的话,绝不反悔!人固有一死,死于家国跟死于钟意之人,道虽不同,情理却是一样的。”

那勾壶听了这话,不住的点头,道:“看来天下痴情者,又岂止我勾壶一人而已?!”悬念心里一下想到了王绘筠,忍不住叹息一声。

悬念让修流坐正了,然后将断桥的双掌搭在他的双掌上,紧紧攥住。他跟勾壶各自扶住断桥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胛背上。两人同时运起气来,他们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冲入断桥的体内,然后将她体内的真气,逼到修流的身上。

朱舜水在一边,心绪不宁。他知道,修流在吸进断桥的真气之后,他要么经脉俱断,要么他的内力将会大增,不只勾壶不能与他争个高下,就是悬念道长要想赢他,也不是易事。但他担心的是,以修流的脾性,到时他肯定会跟着勾壶走的。勾壶若以他做为牺牲,这样大明中兴,无疑要失去一个难得的人材。修流对断桥又是一往情深,不能见死不救,这事自然也是无可非议的。只是这事阴阳差错,是是非非,又有谁理论得清楚?!

两个多时辰后,断桥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修流却是一身大汗了。好在他内力雄厚,因此尚能支撑的住,但身子仍是突然间象虚脱了一般,委顿下来。悬念试了试断桥的脉搏,松了口气道:“这丫头应该没事了。但是,这臭小子却有事了。”

他跟修流道:“臭小子,你好好调息一下,以你的功力,半个时辰后便可以恢复了体力了。”

勾壶道:“不必再等半个小时了,一个快死的人,还要恢复功力干什么?”

悬念道:“谁说他快死了?”

勾壶冷笑道:“一命换一命,方才我们已经说好的了,难道你立马便要翻悔不成?!”

悬念道:“老夫怎么没听到这事?舜水,你听到了吗?”

朱舜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悬念又问修流道:“臭小子,你听到没有?”

修流吃力地点点头,笑道:“道长,刚才朱先生说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桥儿既然没有危险,我便放心了。横竖不就一条命吗?”

他想起叶中和的话,虽然觉得眼前的悬念已经有些陌生了,但他的确对自己是有过恩情的,于是他突然跪了下来,朝悬念拜了一拜,眼中蓄泪道:“道长,修流这就跟这勾壶道长去了,你多保重!”

悬念吃了一惊道:“你给老夫叩头干什么?老夫早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师父。”

朱舜水心下也是一惊,他想,修流是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悬念磕头的,其中定然有些缘故。修流起身跟朱舜水道:“朱先生,道长跟桥儿就拜托给你照顾了。你们将桥儿带到闽中,让她好好将养,另外,千万不要告诉她今晚的事!你们就说我上瓜州去了。”

说着,他跟勾壶说道:“勾壶道长,多谢你救了桥儿。我现在就跟你走。”

勾壶道:“小兄弟果然爽快。也难怪这丫头看上了你!”修流又看了断桥一眼,快步下楼去了。

那黑旋风正蹲在门口睡着,它见了修流,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修流摸着它的头,指着楼上道:“黑旋风,今后你就跟着桥儿了。”黑旋风似乎听懂了,呆呆地看着他出门去了。

朱舜水道:“师傅,看那勾壶的样子,修流这一去八成是活不成了!”

悬念突然笑道:“舜水,这不用你操心,咱们今日一早便上闽中去。依我看来,那勾壶不会伤害修流的。臭小子他命大。他碰到了一个老情痴。所谓惺惺惜惺惺。”

朱舜水道:“但愿如此。”

修流与勾壶离了“水月居”,勾壶道:“小兄弟,你想不想陪贫道去喝上几杯?”

修流笑道:“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不可的?!道长请随便。”

两人于是去了“镜波楼”。那酒店早已打烊了。勾壶敲了一会门,店家一边唠叨着,便出来开门。他一见了勾壶,吓了一跳。勾壶道:“老板,有酒只管摆将上来,什么酒都行。今晚我要跟这位小兄弟痛饮。”

店家烫酒去了。

勾壶道:“小兄弟,贫道看你如此痴情,因此想在你死前,跟你聊一会天。你愿意听我说说一段旧事吗?”

修流点点头。勾壶道:“这些话要再不说,恐怕就没有人听得到了!我跟梅云结识,是在八年之前。那时我想独占《稚川道法》,我估计柳二公子,也就是后来的梅千云那里,定然还有一册抄本,因此便想杀掉他。我从淮南一路追着南下,后来却失了他的音讯。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西湖边上的‘水月居’,我却结识了梅云。”

店家这时烫了酒过来,勾壶喝了一大碗,道:“梅云其时跟叶思任的关系已经淡了。她是个苦命女子,一辈子都是在被她父亲抛弃与寂寞中度过的。她虽跟叶思任强颜欢笑,但内心里却异常的孤独。当我告诉他,我正在追杀柳二公子,她便跟我好上了。那时,我不知道柳二便是她的父亲,这是她后来才告诉我的。她要我将梅千山杀掉,以报复他这辈子给她带来的种种苦难。后来我知道了梅千山在‘静慈寺’,可我迟迟下不了手。你想,他毕竟还是梅云她的亲生父亲。”

修流喝了口酒,点了下头,心想,这梅云的心肠也太狠了!勾壶接着道:“其实,在找到梅千山之前,梅云她便开始要报复叶思任了。她诈死一是为了离开叶思任,二是她报复的一种手段。你想,当她看到叶思任每次在她坟头伤心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舒畅快活?!只是那叶思任太痴情了,一直被蒙在鼓里!”

修流黯然无语。勾壶道:“我最初便是被梅云的那种神秘而感伤的韵味迷住的。你真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便无所谓她是好是坏了。梅云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女人。她一死,我心情也淡泊了。我决定今后便在这孤山上结庐定居,与她生死厮守。”

这时修流认真地看了他一下,觉得他说这话时,脸色间充满了愉悦之情,他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勾壶凄然笑道:“于我来说,梅云是活着还是去世了,其实都是一样的。也许她去世了,更能让我心里踏实些。因为只要自己喜欢她,便满足了。”

修流道:“那‘岁寒三友’中的石竹与苏茂松上哪里去了?”

勾壶冷笑道:“我都懒得去理他们。他们跟柳二公子一样,都是酸溜溜的人。”此时他喝得已有些醺了,便拉起修流的手道:“小兄弟,咱们该上孤山去了!”

77 隆武

 77 隆 武

朱舜水跟悬念,带着断桥,从浙南进入闽东。离开杭州后两天,断桥便清醒过来了。断桥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修流上哪里去了?悬念正在马车上闷声读着《痴婆子传》,头也不抬。朱舜水笑道:“修流他去了瓜州,看看雪江大师出来了没有。”

断桥幽幽叹道:“朱先生,你们别瞒我了,修流哥绝不会丢下我一人走的。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悬念翻着书道:“他小子会出什么事?现在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找不到对手了。臭丫头,你好好给我歇着,不然你相好的一片苦心,只怕都要付诸流水了!”

断桥道:“老道长,谁是我的相好?”

悬念摇了摇头,顾自埋头看书。

朱舜水将四匹马轮替着拉车,不几天,三人一虎便到了福州。那时,唐王朱聿键已经登基了,改元“隆武”,福州城里,四处张灯结彩,粉饰太平。三人找了家客栈住下。

三人烫了脚,正要吃饭,忽然外面来了几个人,看起来象是吃官家饭的样子。为首的一人,进来朝朱舜水跟悬念行了一礼,笑道:“朱先生,郑将军恳请三位到他府上一坐,共商国是。”

朱舜水道:“是老郑将军还是小郑将军?”

来人道:“是小郑将军。”

朱舜水看了下悬念。悬念打了个呵欠道:“老夫一路疲倦,该睡个好觉了。舜水,你要去就去吧。不要管我们俩。”

朱舜水随着那几个人来到郑府,只见那郑成功早已候在门外了。朱舜水走近前去,觉得那郑成功眉目之间,似曾相识。不过顷刻间他就想起来了,郑成功的长相,酷肖他的母亲,细眉细眼的,长得英俊。郑成功笑道:“朱先生能到福州来,又为我大明中兴事业添了一臂之力。咱们且到里面深谈。”说着,便延请朱舜水到了府中。

朱舜水一边察颜观色,一边问道:“不知隆武皇帝奠基之后,郑将军下一步将有何策划?”

郑成功道:“不瞒先生,如今江南已失,我军欲与敌周旋,须得用我所长,制敌之短。我们可以从海路攻击,满洲人不擅长水战,到时我军可以深入敌后,截断长江。”

朱舜水笑道:“有小将军这句话,我大明中兴有望了!不知你舅舅鼎先生回九州了没有?”

郑成功笑着站了起来,朝后堂击掌三声。只见一人笑吟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朱舜水看了,便是鼎木丘。朱舜水笑道:“在下猜得鼎兄此时定然在此处。不知鼎兄找到你家传的古剑了吗?”

鼎木丘笑道:“找到那把古剑,已指日可待。那把剑只在赵及身上。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倘若到时候德川家族愿意出兵帮助朱家复国,大明皇帝要给我们鼎家什么样的报酬?”

朱舜水问郑成功道:“郑将军,你已经做出许诺了吗?”

郑成功道:“还没有,这可是大事,成功岂敢一人作主?!”

朱舜水道:“这既是一笔交易,那么这事不用再谈了。郑将军,鼎先生,我告辞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郑成功道:“朱先生,我请我舅舅来帮忙,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国家危亡,已到了关键时刻,何必还要意气行事呢?!先生既已到此,皇上定然要重用你的!”

鼎木丘笑道:“朱先生,真要说到交易,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等到大明复国了,我们鼎家只要海外的九州岛跟琉球群岛。这不算过分吧?”

朱舜水道:“九州原本就是你们日本的领土,但琉球却是我大明的附属国,到时它的归属,还须看岛民的意思。”

鼎木丘道:“要灭清朝其实也很容易,我军可以登陆高丽,而后与明军南北夹击满洲人,不出三年,满洲人定然崩溃!”

朱舜水冷笑道:“鼎先生,到时只怕是前驱狼,后进虎。我想,你们给郑将军的船队提供海上的援助便可以了,我不想让你们有一兵一卒到大陆来。中间委曲,鼎兄想必比在下更加明白。倘若想趁火打劫,那么你我只好坐下来决一死战了!”

鼎木丘笑道:“朱先生,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不日犬子与小徒大麻就要来闽中了,到时在下一定带上他们去拜访朱兄!”

朱舜水道:“大麻不是在写《名剑传略》吗?他也有闲心出来了?”

鼎木丘笑道:“天外有天。”

朱舜水辞了郑府,回到客栈。悬念还在灯下看书,他跟朱舜水说道:“这叶家的丫头,老是瞪着眼睛睡不着,一边还掉眼泪。这便如何是好?当初要把她放在杭州就好了。”

朱舜水道:“师傅,咱们还是先去周家庄看看吧。你老别跟她提从前的事了!”

78 石臼下的秘密

 78 石臼下的秘密

去盘云县的山路难行,朱舜水便雇了一乘竹轿给断桥坐着。那竹轿上下一抖一抖的,依依呀呀地响着,断桥看着那青山绿水艳阳天,心情逐渐开始舒展起来。

不日到了周家庄。断桥跟朱舜水道:“朱先生,没想到我外公的家这么清秀,我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就好了。”朱舜水想起被勾壶带走的修流,勉强笑了一下。

轿子到了周府门口,只见那周修洛坐在台阶上,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正在纳凉。断桥下了轿,问朱舜水道:“先生,这汉子是谁?为何坐在我外公家门口?”

朱舜水笑道:“可能他便是你的二舅周修洛。”

断桥听了,忙走上前去叫了声二舅。周修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丫头,你真是周莘的女儿?长得倒是很挂象。你娘没跟你一起回来?她还好吗?”

断桥垂泪道:“我娘不知道我来闽中了。”

周修洛叹息道:“你娘也是命苦。她两岁时,你外婆就去世了。”悬念在一边听了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这些旧事则甚?!”

四人进了府,朱舜水要周修洛给断桥安排个房间歇着。周修洛便让断桥住到周菊的房间里去。随后他带着悬念与朱舜水上了“迎风楼”。朱舜水环顾了一下书屋,道:“节公真是博学多才。作为文章,其书满家,这话用于节公是再恰当不过了!”

悬念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些书读多了有个屁用,到头来总是害人害己!”

朱舜水跟周修洛道:“周先生,如今时局已是越来越困难了,江南一带,不日就要沦落。现在郑氏父子与黄道周等人在福州拥立唐王朱聿键,已是不争的事实。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做臣民的,也只好勉尽其力而已。不知周先生能否带我们去看一下地宫?”

周修洛看了看悬念。悬念叹了口气道:“老夫这徒子,一生都在折腾,也算不容易了。老二,就让他下去看看吧。”

三人便到了那大石臼边。朱舜水用劲一推,却推不动那石臼。悬念正要上去推,朱舜水忽然道:“师傅且慢。”

他察看了一下那石捣杵,道:“机关可能就在这捣杵上。”那石捣杵上方只绑着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头,那是平日里舂年糕时,庄客们为了省劲用的。舂作时,一人或两人站立在捣杵的另一头,使劲一踩,那捣杵便翘了起来,然后操作者脚上一松,捣杵便砸了下去。其力道一般不是很大。

这时朱舜水站到了捣杵的另一端,使劲往下一踩,然后突然松脚,那捣杵翘起来一丈高,随即轰地一下砸在石臼上,那石臼嘎嘎地响着,便往旁边挪开了。周修洛看得目瞪口呆。悬念道:“臭小子,这事有点邪门了。那天我挪开这石臼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朱舜水笑道:“我这是在齐泰的地宫中学的。”

三人下了地下室,周修洛点着了火把。朱舜水看了那十几具棺柩,道:“周家对那建文皇帝真是忠心耿耿!”

他按了艮位门,三人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又是一个宫室。朱舜水找到了乾位门,打开了,三人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来乾宫中砌满了金砖,令人眼花缭乱。金砖的中间,只有一道夹缝,仅能容一人走过。朱舜水走到尽头,只见墙壁上镌刻着几个镂金大字:“进此门者,须三拜九叩,宫中黄金,可尽数取用,为朕复仇。”

悬念沉吟道:“原来允汶皇帝的尸身,却是葬在这里!舜水,这门不要再打开了,免添是非。那传国玉玺,必定也在里面。其实,朱一心身上带的那颗玉玺,也是假的。是是非非,何时了断?!谁做皇帝还不都是一样!据有天下者,无非是想凭藉名份欺蒙百姓而已。”

三人出了地宫。朱舜水问周修洛道:“周先生,下面的几十万两黄金,你想如何处置?”

周修洛苦笑道:“我们周家十几世下来,都在看守着这笔财宝,代代相传,不为所动。我周修洛岂会眼红?只可惜我周家如今家破人亡,人生乐事,无一着落。朱先生,你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是为了咱们大明的复兴便行。”

朱舜水看着悬念。悬念漠然道:“身外之物,不计得失。你看着办吧。”

朱舜水道:“既是如此,郑成功数十万军队的军饷应是没有问题了!”

79 剃发令

79 剃 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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