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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药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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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谷陪着狄大进门,笑道:“你再迟些日子来,这李路便可更名毒郎中了。”
银娘道:“听闻狄大已成家。”
狄大自豪道:“小儿业已周岁。”
李路嘿嘿笑道:“果然大有佛性。”
狄大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也。岳丈现为成德军司药,现需药草一批。”取出药单,李路看时骂道:“你个假居士,也不怕得罪你家佛祖。我原以为此等促狭的东西只有我李路想得出。”
莫谷与银娘看去,见那药单上常用药物业已勾去,只余葛藤与石斛,居然是各要五十株全根全土,还要带着原土。
莫谷道:“这事却难办。石斛生在绝崖石缝间,取土艰难,你又非不知,葛藤庞大更加不易,再说百株何等艰难。”
狄大笑道:“不然怎会劳动二位。”
李路啐道:“葛藤何处没有,如何偏来消遣我等。”
狄大却不动怒,道:“天台的葛藤石斛与众不同,因此才欲移栽到成德。这主意却还是我所提,价钱从优,一株二两银子,专为照顾三位生意,还不多谢我。”伸出大掌。
李路反身便是一个蝎子腿:“好馊的主意,这药材讲的便是地道,移了去便算勉强活的,也不地道了。”
狄大早有预防,一巴掌扇将去,李路便收腿。狄大道:“地道不地道,便无需你我操心,只需活着到的成德便成。”
莫谷道:“以我二人自然不成,需要佣工,也须一月左右,你等得么。”
狄大笑道:“百草门现成几名师弟,你等会不用么?我先回成德,一月后等货送到。”留下五十两银子做定金。
莫谷望向李路:“接不接?”
银娘道:“二花堂久无生意,还是接了吧。莫谷来相帮近一年了,未尝拿的一钱,这怎过意得去。此次得些利钱正好与了莫谷。”
莫谷笑道:“你我本同门,将来又是我李家嫂子,何必客气。既如此,我等便接了,这真定我便去一趟,也好出外见识见识。”
狄大叮嘱道:“水路安全。”
李路笑道:“谁会抢夺这些物事?”心道凭此事大造声势,说不得二花堂能声威重振。
一月之后,果然莫谷租船到往成德,这水路缓慢,又是上水,路上却又用去一月。莫谷日日精心照料,依旧死得两成,心下烦恼。
好容易找到狄大,交货完毕,这才长出一口气,与狄大同去营中取款。
狄大先入营内,不久转将回来,脸色难看之极道:“主事因为死去两成,扣去这部分不说,又道余下的不知能不能活,只肯先付半。如此算来,除去定金,便只剩三十两银了,我好话说尽,这才肯付六十两。”
莫谷道:“主事不是你岳丈么?”
狄大道:“我岳丈还是他上司,无奈军使正在营中,此乃他的意思。多付三十两已是看我岳丈薄面了。”
莫谷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佣工采栽再加租船用度,总计使费六十多两,自己回程节俭些,还有得三十几两利头,也算能与李路与银娘有些交待。
到了帐台,哪知付来的却是绢帛。那帐台人犹道:“这还是当年皇帝为我成德军昭雪时所赐,与你近百缗,造化你了。”
莫谷只得再使五两人事,看那货色实在不佳,年岁也十年朝上。江南丝织如今已超过河北,拿这等物事回江南怎生脱手,虽说官价一缗便等同一两,谁不晓得在民间只算得八钱已是最高。
莫谷心中烦恼,彻夜难眠,次日动身前却想出一个主意。既到了成德,不如换些北货回去,说不得还有些利。
成德藩镇,全民皆兵,耕田的都是妇人,何处能找得市集?
转来转去,还是只有与军营交易。好在买货不比卖货,有狄大帮助,便用那些绢帛换取了一包太行人参和一匹军马,格外的顺利。回程骑马,携带亦少,便会快捷许多,也省得许多开销,莫谷心道这却是桩不错的买卖。
更不料才出真定,便有几名军士来截夺,原来成德军的买卖是这般做的。
莫谷自然不能乖乖交货,动起手来。
那些军士却也不曾料莫谷会武功,来人不多,被莫谷打翻在地。
统共五名军士,看模样五十岁朝上者却有两人,这偌大年纪还需来服兵役,莫谷都不好意思下重手。
十二、献丹
刘寄奴时常得与赵五及三位主事出玩,自知四人是拿自己取乐,便暗自用心,更加曲意应承,渐渐学得不少药行的门窍。
这日在柜台上照方抓药,乃是一副大补阴汤,黄柏知母熟地猪脊髓配好,中有龟板,较为贵重,手不由自己便取向了水龟板。
刘寄奴便是自己也愣得一下,这龟板历来正品乃是旱龟,水龟板虽道功用相同,效力终究有差,所以便宜。
当初在二花堂,花老板亦使些小手段,不过分两差得一点,却断不肯用赝品,此也是花老板叮咛刘寄奴的原则。
刘寄奴便要缩手,却见王主事照他点点头。刘寄奴心道:“既然是主事的意思,便不干我事了。再道水龟板力道稍弱,我分量与他抓足,与正品量少又有甚么区别?”便伸手抓了配好。
那主顾却还谢一声,这猪脊髓却难寻,杭州城里还只有这众安堂总店有货。
刘寄奴更觉心安。
这日赵五要向汴州贩药,刘寄奴前去相送,见杭州城中数家药堂医馆皆来相送,赵五个个是称兄道弟,刘寄奴心道原来赵五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
大包小包药材搬向货船,刘寄奴细心观看,向赵五搭话道:“赵大哥此次备货,不像往常。”
赵五眼角一扫,嘿嘿笑道:“何以见得?”
刘寄奴道:“往常自然是北货调来,南货调去,今日却是南北混杂,似乎专为配方采办。”
赵五正眼相看道:“刘兄弟好眼力,愚兄早看出你非池中之物。”
刘寄奴道:“此货多是补益之物,再加有丹砂、雄黄、铅汞,八成是炼金丹所用。”
赵五惊道:“莫非贤弟能炼金丹?”
刘寄奴笑道:“略知一二,只是看这些药物,似乎此人未得臻要。”
赵五赶忙询问,刘寄奴道:“金丹最忌土气相冲,这配药便要讲五行相生相克,要以火炼金,以金生水。选材更是要紧,人参非紫团不取,茯苓非太白不收,水须甘露之水,火须桑柴之火,还须选地利天时,水火既济,方能成功。”
刘寄奴讲一句,赵五便点一下头,头是越点越低,末了再求教一句:“贤弟讲须用桑柴火,却是为何?”
刘寄奴道:“桑乃箕星之精,能助药力,桑木利关节,养津液,燃烧则拔引毒气,祛逐风寒,能去腐生新。千年老龟非桑火不烂,其他灵药亦是如此。”
赵五已是五体投地,拉了刘寄奴便上船道:“贤弟,大丈夫怀璧,为的是待价而沽,如今天时已到,一桩富贵就在眼前,你且与我同去。”
刘寄奴道:“怎生说去便去?”
赵五道:“区区杭州,岂是贤弟曲身之所?此去飞黄腾达,不可限量。”
刘寄奴为他说动,竟便登船而去。
到得汴梁,却是汴州司马府。刘寄奴便合他炼丹,那司马试服,果有奇效,只觉精神长足,飘然忘物,唯只易口渴而已,刘寄奴便使他以甘露水服下。
那司马将金丹献与宣武军节度使,大得欢心,自此那司马更将刘寄奴视作奇货。
不单司马有此眼光,他家中小女见刘寄奴俊俏风逸,情难自已,竟非此君不嫁。
那司马便找来刘寄奴道:“小女中意刘郎,望勿推却。”
刘寄奴道:“山野草民,怎敢高攀大家。”
那司马道:“刘郎勿谦,你天资聪慧,更难得性情通达干练,正适宜行走仕途,只须安心读书,三年二载,取个明经明算及第,有老夫在,谋得一官半职又有何难。”
刘寄奴见他安排妥当,自无异议,道:“长官垂怜,更有何言。只是四书五经读得少,考武举或许还有些指望。”
那司马乐道:“刘郎可还习武?却为老夫试来。”
刘寄奴便在内宅院中展开拳脚,他所学驳杂,国老拳、五花拳、大戟拳、红花拳,端得有刚有柔,花团锦簇,满院生风,庄丁护院皆近不得身。
内宅家人看得没口子叫好,那小姐自不必说,暗里得意得遇良人。
赵五自然更加用心结交,心道这小子果真不是常人,原本欲传他的出人头地第二招攀龙附凤,他居然无师自通。
刘寄奴偶尔有心向赵五寻隙报仇,却又念及赵五乃与岳丈交好,自己又羽翼未丰,急不得也。
十三、截道
莫谷在成德险些遭劫,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晓得河北藩镇的厉害,从前只是听闻,如今见面更胜闻名。
来时经运河北上,在魏博境内曾被两道关卡征税,如今更不敢向南进魏博镇的地盘,马不停蹄向东出了成德。
过得德州,此地藩镇为朝廷任命,境内尚算安定,莫谷这才敢歇脚住店,依旧不敢大意。
行进一片树林,却见前面一队车马阻在道中。一棵碗口粗树木横倒在道中,树前一二尺深的大坑,十数名乡民或站或坐,手边镐镢锹绳筐一应俱全,便是不动手。
那队车马也是商贾,正与那领头的乡民讨价还价。
那乡民道:“大爷,你看这一阵龙卷风,刮倒树不谈,这家男人也死了,留下孤儿寡妇,怎生过日?大爷行个好,赏个二两银子。”
莫谷从马上直起身来,这方望见还有身着丧服的妇孺正在呜呜咽咽,不禁心下发酸。
那商贾道:“我等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也不消多言,三十钱。”
那乡民道:“大爷,你看你这却有四五辆车马,至少一两。”
那商贾却只肯出到五十钱,那乡民一让再让,最后非百钱不可,二者僵持不下。
莫谷心道:“怪道人讲无奸不商,这趟货物价值不菲,利钱不差,却为区区五十钱计较。人家家遭不幸,怎生一些同情心也无?”心下不平,带马过来道:“大家何必争执不下,我出五十钱补足。”取了五十钱交与乡民道:“杯水车薪,救不得急,只算一点心意,拿去与那妇孺吧。”
那商贾看他一眼,嘴角一咧:“我无异议。”也取出五十钱抛与乡民。
那乡民呼喝人手,转眼间将树移开,将坑填平,放车马过去。
莫谷行出半箭之地,正要打马快行,见那商贾盯着他看,眼露嘲弄,不觉愤慨。
那商贾嘿嘿一笑,用手向后指去。莫谷回头一望,张大口半晌合不拢,只见那些乡民快手快脚,已将大树重新横放路中,大坑重新挖开。
莫谷遭受欺弄,便想回头算账,又见那些乡民衣衫褴褛,叹口气作罢。
那商贾笑道:“小兄弟可是初次出门。”
莫谷点头。
那商贾道:“听你口音便是浙东人氏,唐某本苏州人,讲起来皆是吴越人家,与你小兄弟提个醒。这河北地界可不同江南,小心行事。”
莫谷道声谢,与那商队同行,听那唐某讲些行商见闻。
那唐某却也是爱讲话的,天南地北海聊,讲起这截道讨赏的便五花八门,甚么地方修庙、红白喜事、停尸当道、挖坑陷马、追踪失物、过桥收税,诸如此类。莫谷大长见闻。
正午间行至一处茶棚,那商队歇脚喝茶,唐某便邀莫谷同座。
谈话间茶水上来,莫谷方欲饮时,感觉有些异状,仔细看过,轻声对唐某道:“喝不得。”
唐某便有些狐疑,总之小心无大错,便忍着干渴海聊,引得那小二过来劝饮了三次,唐某更不敢喝,只装作口中无闲。
莫谷也只是举碗做个样子。
不多时果然咕咚咚倒下商队的伙计,店中出来四五人,拿刀绳来绑人。
唐某见护车的壮丁皆倒了,心道完了,只道这黑店下下药罢了,见不是路便会跑人,哪知大白日的竟敢明抢。
莫谷便与他们斗将起来,怎奈人家拿着兵刃,还是会家子,比那成德镇的兵士强许多,莫谷只有靠着“飞天蘑菇转”四处逃跑。
也算他机灵,看见一棵大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心道:“甚么江湖一流,在百草堂关起门来自吹自擂,还以为了不起,连几个小蟊贼也对付不了。”
那些蟊贼哈哈大笑:“小子,看你能耗到几时?”
莫谷咋着胆子呼道:“耗便耗,不多时乡捕都官便来也。”
那些蟊贼大笑道:“乡捕,乡捕早已来也,老子便是乡捕。”指指另一人:“这便是闾正。”
怪道这些人敢白日行事,原是黑白一体,那唐某只得自认倒霉。
莫谷也无奈何,挂在树上终不是路,低头想起怀中却有一样好物事。当日出门前,李路定要塞与他一包蝎子草粉,莫谷笑着却不过,便留下了。
莫谷跳下树来,洒出药粉,果然那些蟊贼如遭蝎蜇,挠脸挠手,哀号不已。
莫谷与众人解了蒙汗药性,急急赶路,心道:“亏得李路这包物事,看来这毒物也有好处。”
十四、斗法
二花堂生意渐有起色。
德福堂掌柜过于精明,老主顾们用下来,还觉当初二花堂配的药好使些,便有些开始怀念花老板了。自打佣工上山采办石斛与葛藤,镇上人见二花堂生意已做到河北,纷纷羡慕,主顾们便渐次回头。
李路将柳泌的药方做些许改动,制成膏剂,凡见人有疮毒的,先免费施用,效果却还不错。慢慢的李路胆气渐壮,内科病症也看得一些,声名鹊起,镇上人开始呼李郎中了。
这日沙仁却来得二花堂。
李路历来对他不亲厚,嘿嘿笑道:“沙师弟不好好的准备做掌柜的侄女婿,来此作甚。”
沙仁笑道:“来此望望莫师兄回来否。”嚅呐半晌,方道:“李师兄,你这二花堂生意愈来愈火,是否缺了人手?师弟来此帮忙可好?”
李路道:“德福堂的墙脚尽是石头砌的,我哪里能挖得动。”
沙仁道:“是师弟不想做了。”
李路早听多话的主顾们讲,德福堂的那丫头又和了个外村的后生,这沙仁定是女婿做不成,才想着来二花堂。李路嘿嘿笑道:“沙师弟,却不凑巧,金娘病情大有起色,不但银娘无需照顾她,便她自己也能做一些轻活了。你莫师兄回来,只怕人手还多。”
沙仁暗里咬一咬牙,道声扰,出来后恨道:“你不仁,我不义。”回到德福堂撺掇掌柜道:“二花堂抢了这里生意,多半是因李路自己配制药物,主顾们得了些小甜头,我店也须有些手段。”
掌柜点头道:“只是我等不会配药。”
沙仁道:“杭州众安堂所出的清毒膏一般对疮毒有效,另制有多样膏丹,虽然价格不菲,却是百年老店声名在外。我店若专卖此货,不怕主顾们不来。”
掌柜道声妙也,众安堂常有人来天台收购药材,自也是相识的,便相托采办些药物,计谋停当,这日打出招牌来“百年老店杭州众安堂名药展销”“三日八折”。
那镇子才有多大,统共不过几百户两千来人口,半日便传遍了,呼啦啦差些将德福堂门槛挤破。
这第一日却是看得多,买得少,主顾现下未生病,却也不买。
次日便有些人来详细问询,内外妇幼各科皆有,掌柜却答不上来。这医药虽不分家,总是各有专攻。
沙仁又献一计,将镇上最好的郎中请来,果然临场号脉,做得几宗生意。
然而未过三日,冷清依旧。众安堂药既贵,郎中的医术又早为镇上人识得,对那膏丹配伍又不甚晓得,除了大家晓得的清毒膏、六味丸等,哪个敢买?
这下掌柜与沙仁皆没了招数,沙仁反被掌柜骂个狗血喷头。
还是众安堂的采办见多识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位白须飘飘的郎中,宣称杭州名医,众安堂请来义诊。
镇上人大多僻居在此,最多去过绍兴,哪里见过杭州人,何况名医?当即趋之如鹜,有病的没病的皆来排队,名医讲甚么便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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