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伊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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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后眼中阴戾之色，飞快消失，将雪吟揽进怀中，继而代之是柔声细语，“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坚韧如她，此时竟是依偎在别人怀中，毫无防备，低声痛苦，颤抖着身子，埋藏着无数的隐忍，这样一副瘦削的肩膀，到底承载了多少，一瞬的爆发，不知又能疏导了心中几许悲痛。
　　“是时候给你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看定雪吟的眼睛，花后一脸慈爱道，“璟儿还不懂事，兰沚又太过冷漠，傲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娘娘……五殿下早已心有所属……”言语中透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轻快。
　　“你可指的是千月夜那丫头？”
　　雪吟没有吭声，花后轻拍雪吟肩头，“那丫头活不过双月，再说，傲儿似乎并不怎么记得她。”紧盯着雪吟，不放过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雪吟仍旧没有吭声，双眉紧蹙，似在苦痛地挣扎。
　　花后继续刺激道，“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况且，那个人还是……”
　　况且，千月夜还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话不必挑明，已是十分了然，成功引起了雪吟心中的怒意。
　　眼中神色忽然变得坚定，夹带着狠绝，“雪吟，全凭娘娘做主。”
　　唇角越发上扬，笑得越发妖媚，“本宫的好孩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可是你教我的。你多少吃一点啊，待会儿，五哥见了，又该怨我了。”南风璟在一旁着急道。
　　苏雨头侧向一边，整个人呆呆的，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咋一看就是失了魂魄的木偶人儿模样，好生让人心疼。
　　“好妹妹，那你总得把这药丸儿服下吧，这可是夜师父亲口吩咐的。”
　　眼中的焦距，渐渐落在南风璟手中那粒药丸上，久久的，久久的。泪，默默落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痛色，方知她还在这儿的。
　　见苏雨有了动作，南风瑾面上一喜，把药送到她唇边，正要碰到，却被苏雨躲开。
　　“这又怎么了？这可是夜师……”
　　话还没说完，生生吞了回去，南风璟眼中是女子绝望的悲色，那么心痛，又默默隐忍着，捂着心口，“可不可以不再提那个人，这里会痛。”缓缓抬眸，抽噎道，“不知道怎么了，这里真的好痛好痛……”
　　南风璟呆立，手足无措道，“不提了，不提了，好妹妹，快别哭了。”
　　双臂紧紧揽住双腿，头埋进双膝，肩膀不住地颤抖，南风璟急道，“怎么越发哭得狠了？五哥就要到了……”
　　“呃……”南风傲悄至女子身后，向其颈后轻轻一击，苏雨便乖乖落入怀中。望着怀中的人儿，无奈地叹气，向南风景道，“药。”
　　药入口中，覆上她惨白的唇，起初似还有一丝挣扎，南风傲托着苏雨后脑勺的手力道加重几分，怀中人儿瞬时便乖乖咽下药丸儿。
　　南风傲微松口气，这才注意到一旁嘴巴张得老大的南风璟，俊俏的脸上少有的印上了淡淡的红晕，正色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喂药啊？”
　　南风璟摇头，又点头，老实道，“见过喂药，没见过五哥这样喂药。”
　　南风傲假装镇定，“你还小，不懂，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南风璟又傻傻地点头，真是一个纯朴的孩子，“这个办法不错，下次我也这么喂药。”
　　南风傲一愣，猛地一磕南风璟脑袋，“小子，逗我玩儿呢！”
　　南风璟大笑出声，躲着南风傲的攻击，“五哥，我还小，不准欺负我！大欺小，癞疙宝！”
　　“癞疙宝？好啊！小子，越发出息了，敢叫你亲哥哥，懒蛤蟆。”
　　敏捷地躲过南风傲的追击，无邪解释道，“五哥，这可是你的宝贝儿教我的，怎么不见你修理她？”
　　南风傲一愣，停止了打闹，正色道，“好好照顾她，我要去明正宫。”把苏雨安置好，“今晨李士传达说父皇有事召见我。”
　　“是啊，也是时候给傲儿考虑终身大事了。朕还指望在有生之年抱抱孙子。”语气中有着继续期盼，此时更像是平常父亲说出自己的可爱愿望。
　　“瞧瞧，皇上竟是比当事人还要着急。这良辰吉日尚还没定，怎么就想到要孙子了。”花后在一旁调笑道，眼睛瞅着一旁有些娇羞低着头的雪吟，“是不是啊？”
　　“哈哈，朕是老了，做事没条理了，那傲儿的大事就全交给皇后了。”看向雪吟，“孩子，你可愿意？”
　　雪吟垂眸，眼中期许的光，黑夜星子一样，异常明亮，朱唇轻启，正欲答应之际。
　　“儿臣不愿。”南风傲屹立宫门正中，赫赫衣袂翻飞，岸然身躯，背过外面的光，面貌不甚清晰，灰眸之中透出的毅然，已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红衣似血，瞬时变得暗淡，垂眸静止，硬是把心中期许已久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愿意，多么简单，多么复杂……
　　完全不顾及一旁的那人，直视庆帝，继续道，“儿臣已心有所属。”是那么坚定，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这孩子，”庆帝脸色已然暗沉下来，花后立马缓和道，“婚姻又岂能儿戏，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儿臣的母妃自然是会赞成的。”轻飘飘的一句，花后却颜色大变，正欲发作。
　　“混账！”庆帝怒道，“朕的话就不对了？”
　　迎上庆帝威严的目光，南风傲未有半分畏惧，“勉强换不来幸福的，儿臣不愿像父皇一样……”
　　“放肆。”庆帝这是动了真怒，“雪吟哪里配不上你，你竟这般无理。”
　　南风傲跪下，“儿臣无心取闹。雪吟和儿臣自小便认识，她的好，儿臣自然是知道的。”快速看了眼雪吟，“正因为雪吟是个好姑娘，儿臣才更不愿误了她，儿臣希望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凉凉的液体落下，勾勒着瘦削的轮廓，你便就是我想要的，一直都想要的，心中的苦痛变成泪，一颗颗，沉沉打在红衣上，更深了，无声诉说着，不知是有多久不曾这般过了。
　　两人陷入僵持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雪吟慢慢立起，“雪吟愿意。”看着庆帝的眼睛没有星子光亮，另透出十分肯定的神色。继而对上南风傲茫然质问的灰色眼眸，嘴角牵开妖冶的笑容，“五殿下不是口口声声说要雪吟幸福吗？从小到大，在雪吟心中，五殿下都是不一样的位置，一直都是。五殿下就是雪吟要的幸福。”
　　“是啊，傲儿，雪吟心中有你，你又想要雪吟得到幸福，这婚事还是得办的。”花后慢慢道。
　　“儿臣已经……”
　　“心有所属？”花后敏锐打断道，“男人三妻四妾，延续皇室血脉，实乃常事，傲儿又有何不妥的？”
　　怒视花后，并不理会，艰难地看向一旁的雪吟，女子眼中除了期许，更多的是渴求，“我不愿伤害你，对不起！”
　　最后一丝希望似已破灭，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些东西始终是强求不来的。
　　“站住！”庆帝喝道。
　　南风傲置若罔闻，大步离去，脚下踩着的是一份份坚毅的步伐。
　　“好孩子，朕既已许下承诺，就一定让你风光嫁进皇家。”看着面无表情的雪吟，庆帝有些担忧道。
　　“是啊，皇上金口一开，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花后扶正雪吟脸庞，柔声说道。
　　默然点头，原来被他拒绝，还会流眼泪，十几年的注视，竟是比不上一个相识不足年的人，情何以堪。就这么一次，跟着心走，放任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偶尔的放纵，会不会得到一丝怜悯。雪吟暗自在心中自嘲着，在那个人面前，自己竟是连尊严都不管不顾了……
　　

　　☆、第三十二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接下南风璟递来的茶水，一仰而尽，猛拍向石桌，蹙眉怒道，“这次绝不会让她得逞，七年，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无奈望着一地狼藉，亲骨肉都不在乎，又能怎样呢？
　　“五哥，雪吟她……”停顿一会儿，“父皇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心意的，不如……”
　　果断扬手打断，“我要的只是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此而已。”
　　两人的对话，让苏雨想起初次看到雪吟，那一身红衣，倔强的样子，用凶狠伪装自己柔软的内心，不敢流眼泪，不愿意受伤害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小刺猬，蜷缩一团，立起所有的刺。
　　“你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十几年的相处，我不信你就没有一点察觉。”苏雨突然道。
　　南风傲猛地回头，着实惊了一跳，僵硬的表情瞬间柔软下来，方才语气中的决绝顿时不知了去处，“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似责备的话，此番听来，全成了赤裸裸的担心。
　　“是啊，怎么没叫我一声，我可是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南风璟道，故意加重候着二字语气。
　　目光淡淡地落在远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渐渐收回，静静地看进南风傲，“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如今良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一而再地错过？”
　　闻言，南风傲一怔，灼灼望着苏雨，“良人又何尝需要等？”
　　风微动，缭乱了耳边的发，青丝映在额前，不甚清楚眼中的光彩。滚滚红尘，纷繁着的，弥足珍贵的，莫过于默默地等待，不求别的，唯独那，偶然回眸，相遇的瞬间，便已足矣。
　　“良人？不过是替身罢了。”低垂着头，轻叹了声。
　　南风傲轻环住苏雨，想要竭尽全力，往这瘦弱的躯壳灌入一丝希冀，小心翼翼的，轻手安抚，“不过是苏雨罢了。”
　　熟悉的感觉，曾几何时，彷徨无助的时候，养育自己的父母亦是这般耐心地抱着自己，一边舒着自己的背，一边柔声说着，“你不过是我的女儿罢了。”只这么一句话，多少眼泪和害怕，瞬时都可以不见了。
　　陌生的世界，被无助、害怕侵蚀着，这个人的怀抱是温暖的，似乎可以从这里汲取力量。正要任由自己，忽然一抹红衣刺目，苏雨一惊，猛地推开南风傲。
　　“你来做什么？”南风傲冷冷问。
　　雪吟并不回答，一瞬不瞬地盯着南风傲，颇有些你不过来，我就不说的意味。
　　苏雨轻推了南风傲一把，“过去。”
　　力道是极小的，伤害却是不可小觑的，苏雨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快些过去。有时候，伤人的总是在于琐碎的一些不经意间，而细节构成的整体，往往更容易经不起抽离，人类的心，也许正是这样。
　　短短的一段距离，步履如常，心里有隐隐一种声音，甚至是希望这距离那端永远没有尽头的。
　　“终究是过来了。”雪吟道。南风傲并不作声。
　　“接来下这个话题，或许你会很感兴趣。”灰眸猛地收缩，警惕看向雪吟。雪吟自嘲一笑，“你们在找的东西，对南风国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你而言，似乎还有比这更让你在乎的。”
　　“什么意思？”南风傲紧张道。
　　“哈哈，果然开始紧张了呢。”雪吟笑着看了眼苏雨，“她和千月夜的心脏就是你们需要的东西，七年前你救下的和七年后就要失去的，你要怎么选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南风傲怒道。
　　雪吟冷哼一声，迅速将一粒药丸塞进南风傲口中，“现在我就把过去还给你，自己看看清楚。”
　　“啊。”南风傲捂着头，过去的一幕幕，忽然之间，毫无防备地全部涌进脑中，充斥着每一根神经，忍痛吃力道，“那又如何呢？”
　　“看来你记起来了。”雪吟道，“那我就直说了，七年前的那块月石，我可以给你。”
　　“条件？”脸色略白，南风傲冷冷问道。
　　“娶我。”雪吟亦冷冷答道，不带丁点感情，似乎说的并不是关于自己的事。
　　“如果我不同意呢？”南风傲道。
　　雪吟微愣，随即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无声的对视，两人都毫不示弱，雪吟似是有些不耐，先开口道，“在双月前，等着你。”
　　见雪吟离开后，苏雨快步走到南风傲身边，担忧道，“没事吧？我见你神色不怎么好。”
　　南风傲握住搀着自己的手，给以舒心笑容，“没事的。”
　　闻言，苏雨秀眉蹙得更紧了，“告诉我。是不是和我有关？”
　　南风傲仍旧笑得温柔，“真的没事的。”
　　“胡说！”苏雨忽然变得凌厉，“最先溢出笑容的地方是一个人的眼睛，现在你脸上的笑容，不过是硬撑罢了，你的眼睛透出来的只有担忧，不是吗？”
　　南风傲一怔，“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做好自己，苏雨立在原地，望着南风傲背影，默默然了。
　　“那你现在全都记起来啦？”南风璟惊讶道，“也就是说七年前，你是为了确保雪吟手中的月石，才狠心向月夜射了那一箭。”
　　南风傲沉沉点头，“月石就是月夜的心，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雪吟毁掉。可如今……”
　　“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苏雨身上。”南风璟恍然道，“父皇不是说月石坚不可摧，即使雪吟拿着月石，又能怎样？”
　　南风傲摇头，“事情并非你所想那么简单。每逢双月，月石就会复原。”
　　“复原？”南风璟道，“月石复原到初心的形态，那个时候，岂不是我为鱼肉？”
　　“不错。”阴郁的面色，讳莫如深，“那个时候，不仅对月夜的性命造成威胁，而且也未必挽回得了四国的命运。”
　　“因为复原，不再具有月石原型。”南风璟蹙眉道，“那我们在双月之前拿到月石，不就好了吗？”
　　“拿到？”忽然间，带着几许怒意，“难道你忍心失去苏雨？”
　　南风璟一愣，没想到南风傲会有如此一问，随即反应道，“雪吟不是有一块吗。”
　　“那月夜又该怎么办？没了月石，月夜同样会没命……”
　　“唉。”南风璟叹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可真没辙了。”
　　“夜兰沚呢？”南风傲问道，“或许他会有对策。”
　　“有些日子没见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夜师父应该是和月夜在云岭寒池。”南风瑾补充道，“以前偶有听他提起寒池可以维系人的精魄。”
　　闻言，南风傲便起身，“我去云岭看看，你和苏雨留在这儿。”
　　

　　☆、第三十三章　明了初心方透彻

　　初冬的夜，来得很早的，阳光也懒得留在外面受冻，早早地就回家了。到这个世界快要一整年了，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似真实又似梦境。
　　脑袋搁在双膝上，窗展半扇，侧头看着前段时间还是新芽的树木，如今，却已是光秃秃一片，就连那偶尔一片落叶也掉得光了，看进眼中的，尽是灰色，忧郁悲伤的。
　　风未起，隐有珠帘悄悄碰撞的声音，苏雨警觉地直起身子，一双眼睛张得圆圆的，像是黑夜中的小猫，扫视着漆黑的屋子。
　　“挺机警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色中传来。
　　苏雨并不作声，等待着那人的下一句话。
　　一抹血色瞬间移至苏雨跟前，狠狠掐住其脖颈，呼吸越发困难。
　　苏雨艰难道，“雪吟。”
　　“怎么，是我，很失望？”手中力道不减半分，“只要没有你，他势必会答应我的条件。”
　　“咳咳……条件？”苏雨疑惑道。
　　雪吟冷哼一声，“看来他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就偏不如他的愿。”说着，手猛地向苏雨胸口击去。
　　心脏突然停止了动静，苏雨无力摊倒在地，雪吟松开手，口中不停念着，一道银光自苏雨心间迸出，撕裂的痛，脸色惨白，怒视雪吟道，“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