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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侠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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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周老汉开了十余年的小店,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如一团灰土般不可亲近的人。再想招呼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得呆呆看着灰衣人擦身而过,心头莫名地涌起一阵寒意。

  灰衣人张手一剪,拴着马的缰绳应指而断,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飞身已端坐在马上,双腿一夹,马儿吃痛,哀鸣一声,从马槽边直跳出来。

  秦周老汉大吃一惊,这十数年就与这匹黑马相依为命,却如何舍得这般给人夺走,当下顾不得人老力弱,张手就要去拦……

  灰衣人一扬手,毫不费力地将秦周老汉拨在一边,一锭足有三十两的大银随之落入秦周老汉的怀中,冷然道:“我买你的马!”他的声音在这寒冬的天气中听来又哑又涩,令人闻之不禁屏息心悸。

  秦周老汉一怔,他从未见过这么大锭足够他安享晚年的银子。可是这些年眼见小黑已长成了大黑,心头有万分的不舍,刹时间也不知应该是憾是喜,再发不出一言。

  那黑马虽是老了,性情却烈,原地打了几个圈子就是不肯行路。灰衣人也不鞭叱吆喝,拔剑直往马股上刺下,大黑吃不住痛楚,人立而起,终放蹄而去。

  秦周老汉哪忍见爱马如此受苦,大叫一声:“我不卖了。”起身欲追,却如何追得及。眼见得灰衣黑骑在将沉的暮色中直往洛阳城方向驰去。

  秦周老汉愣了良久,用手拍拍老脸,再握握手中的银子,方信这一切并不是梦。心中稍定,却又止不住地奇怪,这人不知是何来路,出手如此绰阔,这么一大锭银子,就是买五六匹好马也是有余了。何况此人面相冷漠,身挟利刃,就算是强抢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如今总算发了笔小财,后半辈子再也无忧,又忆起爱马受罪,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悲喜莫名。

  急促的蹄音再度响起,来势极快。秦周老汉从遐想中乍然惊醒,抬头却见一道黑影从身边迅捷掠过,一眨眼间就已到了数十步外。他本已是老眼昏花,加上暮色低垂下,只看到那是一人一骑,竟然连马背上的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那一刹他忽有所悟,那个灰衣人一路行来虽不见迅速,却是每一步都稳稳落足、留有余力,更是一付像是要随时暴起伤人的样子,再加上急急买马而行,不浪费一点时间……

  这一切原来是因为——他的后面,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在追击!

  大雪,就在此时落了下来。

  洛阳城。正南门。酉时末。

  嘶吼的北风将洛阳城头红色的大旗卷成一团,再忽喇喇地张扬起,就若是在肃风中一朵蓦然张开的大伞,抖落下冷森森的雪花和冰屑。朔风怒吼,狂雪横堕,枯树将斜,惨日欲沉,巍峨挺秀的远山已消没在这一场漫天风雪中。

  今日值守南门的是张浩与郑四。张浩的双手缩在袖筒中,身子也缩在城楼的角落边,一面回味着昨夜在悦春楼与水红的欢情,一面在心里盘算着换岗的时间,想着想着,几乎都要睡着了。郑四则是跳起身来跺脚取暖,嘴里唠唠叨叨地骂着这个鬼天气……

  六尺的长枪与一把大砍刀都不在他们的手上,而就那么很随便地倒放在一边。

  在洛阳守城门并不丢人,相反,这还是一件好差事。不但可以结识许多达官贵人,更有机会敲敲老百姓的竹杠。而最令人放心的是:绝对没有人敢到洛阳闹事!

  因为,坐镇洛阳的正是当今大明天子御封亲王——擎风侯赵擎风。擎风侯不但是当今永乐皇帝爱妃赵可儿的表兄,更重要的,他还是武林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之一摇陵堂的堂主。

  郑四过来踢了张浩一脚:“起来起来,你小子莫不是昨夜被水红那娘们淘虚了身子,这么冷的天也睡得着?”

  张浩一跃而起,先抓向放在身边的长枪,却捞了一个空,再揉揉眼睛:“查哨么?”

  郑四笑道:“他奶奶的,要是查哨过来你小子在梦里脑袋就搬家了。”

  张浩不由缩缩头,喃喃道:“今日是侯爷的大寿,几个将军都去摇陵堂拜寿了,应该没人来查岗了吧。”

  郑四嘿嘿一笑:“这样的大日子你也敢在值岗的时候打瞌睡,要是我禀报上去,可有你好瞧。”

  张浩哈哈一笑:“郑兄说笑了,明日发了饷便请你去逛花楼……”

  郑四也乐了:“你说好了,可不许赖。”

  张浩有意讨好郑四,拍拍他肩头:“当然当然,舞宵庄的林姑娘我们玩不起,悦春楼的姑娘你随便挑好了。”

  郑四听到“舞宵庄”三个字,连忙止住张浩:“嘘,你这话要是让人听到还了得?”

  “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嘿嘿,要真是能做一次林纯林姑娘的入幕之宾,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张浩虽是嘴上说不怕,可声音却也低了几拍。

  “你倒是小声点。”郑四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悄声道:“听人说,别看林姑娘一付不可冒犯冰清玉洁的样子,名义上还是侯爷的义女,其实早就是侯爷的私宠了,侯爷几次想把她接到侯府,但碍得敛眉夫人的面子,只好任林姑娘留在舞宵庄中……”

  张浩吃吃淫笑道:“那敛眉夫人模样虽然也算不俗,毕竟是老了,我若是侯爷,定也宁可与林姑娘双宿双飞。若是林姑娘不肯做小,一发狠休了原配又是如何?”

  郑四道:“你知道什么?敛眉夫人可是大有来头,好象是京城中那个什么剑派掌门的女儿,就算是侯爷也未必愿意开罪。”

  张浩笑道:“今日侯爷大寿,地点还是定在了舞宵庄。却不知敛眉夫人若是听到了那些坊间传闻后会不会当场大闹一番。”

  郑四推了张浩一把:“得了吧,你关心那么多有何用,连舞宵庄的寿宴也混不进去。就算有什么热闹又与你我何干?”

  张浩一想也是道理,叹了口气:“唉,那般人花天酒地,你我却在这寒冬大雪中站岗,老天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郑四倒是想得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都是命呀。”

  二人默然坐了一会,郑四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今天这天气冷得邪门,人都不敢出门了,我看我们还不如偷偷回去算了。”

  张浩哼了一声:“说起来容易,侯爷军令如山,你要不怕掉脑袋就走吧。”

  郑四站起身来原地小跑:“这么大的雪,就算有人祝寿也要冻脱一层皮。”

  张浩终也是抵不住寒意,也学着郑四站起身来跺脚,抬眼间却是吃了一惊:“郑兄,你看那是什么?”

  郑四眼尖,望见雪地里快速移来的小黑点:“嗯。一个人,一匹老马。”

  那灰衣黑骑来势极快,才一转念间便已快到了城门边。

  郑四笑道:“他奶奶的,真还有人现在入城,且待我去敲他一笔入城费。”提起大砍刀抢先下到城楼底下,摆了一个花式,倒也威武,大喝一声:“来人停步,入城交税!”

  张浩心道左右无事,若能捞点外快倒也不错,拎起墙角边的长枪,嘴里犹笑道:“郑兄等小弟一起发财……”

  话音才落,那一道灰影已直冲过来,寒光一闪:“当”得一声巨响,郑四大叫一声,大刀断为两截,脱手飞出,人已倒撞在城墙边,不知死活。

  张浩大惊,人早已闪开一边,呆呆看着那人风卷残云般直闯入洛阳城中,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郑四挣扎着从城墙边爬起身来,先是摸摸头还在不在,再对着张浩大叫:“愣着做什么,快去报信。”

  张浩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转身去告信,却见郑四嘴巴大张,两眼发直,人就像定住了般望向城外。

  张浩回头瞧去,但见又是一道黑影夹着一团风雪从城外再直冲过来,比起刚才那灰衣人的速度更像是快了数倍。这一瞧,就若整个大地都实实在在地震荡了一下,一口凉气蓦然就从张浩的胸腹间升起,憋在喉头:看来人那势不可挡凌历无匹的架势,就像是要连人带马撞向整个洛阳古都一般……

  站在城门正中的郑四的身子就像一只木偶般被再度抛起,狠狠地撞在城墙上,再也爬不起来。来骑甚至没有稍稍做一下停留,带起一阵狂飚的冰雪径直荡入洛阳城中。

  直到这时,张浩的一声悸呼才和着郑四撞中城墙的一声闷响、和着嘴里的一口森寒冷气、和着这肆虐满天的狂暴风雪、和着那沁入肺腑的冰凉惧意——从喉头蹙出!

  锦官街。移风馆。戌时初。

  狂风卷着雪花,撞动着家户厅堂,摇憾着门窗梁柱,惊扰着人畜鸟兽,欺压着古树荒草。就若是对这个世界进行着一次天绝地灭的扫荡。整个洛阳城仿佛凭空失去了坚厚的城墙,而是暴露在飞雪与寒风的蹂躏中。

  罗清才坐在移风馆的二楼窗前,独自喝着酒。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暴风雪,一任阴寒的冷风从大开的窗户中灌入,鹅毛般的雪片击在已被烈酒激得发烫的脸上。

  说起洛阳大才子罗清才,实是洛阳城的一个妙人。他本是名门之后,自幼家学渊源,极有天份,能诗善书,更是对琴棋书画花鸟帛绣等各等杂学均有涉猎。

  经他品评过的字画诗文必是令得一时纸贵;由他看中的锦绣帛绢一转手就是翻几倍的价格;经他相过的宝马名剑也必是引得豪门望族重金求购;甚至由他夸赞褒奖过的英雄美女也必能名动一时,令人钦佩羡艳……

  这样的人,一向亦是轻于疏狂,仗情骄纵,徘徊楼榭宾朋满座,流连青楼引酒高歌的。可这些亦都不是大毛病。罗清才最大的弱点只有一个——赌!

  所以他才能将祖辈留下的万贯家财挥空殆尽,成为洛阳城最有名的、无人不晓的一个败家子。

  昨夜与摇陵堂许先生的一场豪赌已将他最后的一座老宅和最后一串夜明珠输掉,现在的洛阳大才子已是身无分文了。幸好他名声在外,移风馆的齐掌柜仍是允他赊帐。

  今日本是擎风侯的大寿,以往这般的场面如何少得了罗清才。可他今天觉得很累,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反正他一向矜傲惯了,擎风侯亦不会因此怪罪于他。

  此刻的罗清才,只想坐在这洛阳城最大的酒楼移风馆二楼上,一杯杯地把烈酒和着凛风冽雪倒入腹中。

  昏暗的锦官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惊碎了洛阳城的寂静。

  一匹黑马急驰而过,骑背上灰衣人掌中一柄利剑不停地轻刺马腹。

  罗清才不由勃然大怒,想要高声说话,却觉得酒劲上涌,堵住了中气,只得对着窗下长叹道:“此马虽非良骥,却也不由人这般折磨……”

  才一转眼,又是一骑飞驰而来。罗清才惺松的醉眼里亮光一闪,击窗而赞:“纯种大宛名驹,虽是不配鞍辔,却也遮不住这份红透腰背、四蹄踏雪的高贵神骏……”

  他还想要再看清乘客的模样,但那马来势太快,一闪而过。只见得到那黑衣人的一道雄厚背影,腰间古旧长刀。

  又是一阵狂风卷过,与飞雪一并翻滚过街道的:是一盏残旧破损的宫灯、一把锈迹斑斑的马鞭、半张不见端倪的墨画、一束不显颜色的腊梅……

  罗清才苦然失笑,举起酒壶将尚剩下的半盏好酒洒向窗外,嘴里犹喃喃道:“这一杯敬与调停花间,这一杯敬与鲜衣怒马……”

  他醉了!所谓龙游浅滩、英雄落泊,也仅谋一醉而已!

  洛阳东。舞宵庄。戌时正。

  风灯摇曳,厅门掩映。屋墙似也在风的压力下倾斜、呻吟,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狂风暴雪下挤得蜷缩、颤抖,发出慑人心魄的呼啸。

  段虚寸站在舞宵庄的门口,手捻三缕长髯,状极悠闲潇洒。他一面与祝寿的人随意地寒喧着,一面却不时地往舞宵庄外的官道上眺望着,好似在等什么人。

  一个肩宽臂长、精壮虎猛的大汉来到段虚寸的面前,躬身施礼,低声道:“侯爷问段先生何时开宴?”

  “再等半个时辰吧。”段虚寸看看天色,低低自语般道:“这份大礼应该要到了吧。”大汉应了一声,恭谨地执手立在一边,不敢稍有催促。

  “如此漫天风雪,段先生与安城主却仍视若无物,当真是英雄了得呀。”一个油头粉面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拱手谄笑道。

  原来洛阳摇陵堂除了总堂主擎风侯赵擎风外,最厉害的人物尚有三主二生一夫人。一夫人自是指京师无念剑派掌门人曲临流的宝贝独生女儿曲敛眉,二十二年前奉皇命嫁与擎风侯为妻,人称敛眉夫人。

  那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名叫安砚生,掌管摇陵堂中的金锁城,与舞宵庄的庄主林纯、梳平门的门主风入松同为摇陵堂座下三主。而段虚寸外号人称“算无遗策”,与另一位摇陵堂的实权人物“间不容发”许沸天同被人称为摇陵堂断续二先生,名为摇陵堂的客座师爷,实为总管,一般人均呼以先生而不名之,以示尊敬。

  段虚寸朝着来人默然点点头,便算是招呼过了。安砚生却是笑脸相迎,不敢有失礼数。今日擎风侯五十岁大寿,凡是洛阳城中稍稍些头面的都来了,这些达官贵人个个都是有来历的人物,稍有疏忽,便可能种下日后的大祸。只是如今宾客齐聚,却迟迟不见主人开宴,此事确是有些蹊跷了。

  段虚寸眼望天穹,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思潮起伏,百念丛生。

  边尘散,胡马乱,笙歌舞,衣冠楚。大明经了几十载的开国盛世,刀影渐止,剑光隐市,武林也仿似沉寂了许多。

  然而江湖中人从来不受约束,如何耐得起这数年的太平。说来也奇,从前帮派割据、你争我夺时人人自危,巴不得早日有明君一统江山,还江湖一个和平;而待得朱元璋一统天下后,将张士诚、陈友谅等武林大豪逐一击溃后,江湖上群龙无首,偏又生出了更多的事来。

  武林中岂可一日无主。于是,六年前武当俗家大弟子“侠刀”洪狂在金陵府登高一呼,立时便集结了当时江南最大的几派势力,成立了炎阳道。起初炎阳道不过是江南武林的一个盟会,但由于“侠刀”洪狂一向素有侠名,更是有武当派这个大后台,加上江南武林的全力支持,引得各地的帮派组织纷纷投靠,这数年间江湖上最风光的便莫过于金陵府的炎阳道。后来炎阳道的声势越来越大,各路人马越来越多,去芜存精之下,年初便以五股最大的势力为主重新扩建了炎阳道,分立五堂。这五堂是:宜秋楼、凌云寨,渡微阁,淡莲谷,弄月庄。而郭宜秋,顾凌云,刘渡微,柳淡莲,萧弄月这五个人也成了炎阳道的五大护法,江湖人合称其为“秋云微淡月”。

  千古金陵,帝王旧州,皓月明空,炎阳当道。

  初时朝廷对此尚是睁只眼闭只眼,虽说江湖不比朝廷,却也必须有他的一套原则与规矩。成立了炎阳道严格划分了各地方帮派门墙的势力范围,大家各自紧守一方,互不相关,也少了许多的争执。然而时日一久,炎阳道的势力越来越大,北达塞外,南抵岭南,几已覆盖全国,再加上五大势力的成立,俨然成了一个江湖上的小王国,终令朝廷警惕。

  那大明的开国之君朱元璋就是江湖出身,如何不明白这些绿林豪杰的力量足可兴亡江山的道理,是以才登上帝位后便对武林大开杀戒,并一再告诫后人宁松边关亦要紧防江湖。明成祖在金陵即位后,一意励精图治,外征内剿,欲实现其“天下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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