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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魂-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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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恨道姑道:“项仲山清廉之士,饮马投钱,不苟取耳。”
  华云龙道:“渭水之滨,不见得常有人在,单单以‘廉介而不苟取’,解释他投钱之意,顾姨解释够了么?”
  长恨道姑一愕,道:“你还有另外解释不成?”
  华云龙道:“龙儿有一点补充。龙儿觉得,项仲山饮马投钱,在求心安而已,否则的话,那就成了欺世盗名之辈,称不得清廉之士了。”
  长恨道姑想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不禁点头“嗯”了一声。
  华云龙微微一笑,又道:“顾姨,龙儿再问,所谓‘开门揖盗’,该作何解?”
  长恨道姑倏听此问,忽然眉头一皱,不悻地道:“怎么?你认为贫道所受的苦难,全是咎由自取么?”
  华云龙摇头道:“顾姨会错意了,南史有云:“开门揖盗,弃好即仇。’吴志又讲:
  “奸宄竞逐,豺狼满道,乃欲哀亲戚,顾礼制,是犹开门而揖盗,未可以为仁也。’龙儿对您老人家别无所知,但知您老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他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接道:“不过,龙儿觉得您老的想法过于狭窄了一点,同时,龙儿也在怀疑,所谓‘勘破红尘,定下心来。’究竟有几分可信?”
  最后几句话颇为逼人,长恨道姑胸口一窒,瞋目反诘道:“你是讲,贫道欺骗你?”
  华云龙淡然说道:“龙儿怎敢如此放肆,龙儿是讲,您老人家独处之际,未必真能心如止水,不过是强自抑止,不让感情冲激泛滥而已。”
  长恨道姑微微一怔,道:“这并不错啊!”
  华云龙道:“错是不错,却嫌过于消沉了,须知人生在世,是有责任的。这份责任不仅为己,也该为人;不仅是为少数人,而是要为多数人。遁世何用?那连自己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语声顿了一顿,接道:“就似你与家父的事而论!顾姨认为出家为道,在青灯黄卷中求安宁,谋解脱,既能顾全礼制,又不骚扰家父的心绪,自己纵然痛苦,纵然”
  言犹未了,长恨道姑却已冷声戳口道:“贫道并不痛苦,贫道早已想开了。”
  华云龙道:“龙儿不与顾姨辩驳,龙儿请问,您老人家思不思念家父?”
  长恨道姑道:“贫道早已讲过,往事不必再提,我早忘怀了。”
  华云龙果然不加辩驳,微微一笑,道:“那末,您可知道家父思念顾姨么?”
  长恨道姑显然一怔,华云龙紧紧接道:“顾姨,龙儿放胆妄言一句,家父一定朝夕思念您。不仅是家父,便连我奶奶、我娘、我母亲,他们也一定在思念您。其中的道理,我相信您老人家一定是知道的。”
  长恨道姑不予置答,但却冷冷的哼了一声。
  华云龙见她不答,想了一下,忽然道:“顾姨,您可曾设身处地为家父想过么?”
  长恨道姑愕然道:“想什么?”
  华云龙道:“家父的处境啊!家父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顾姨可以出家为道,撇下坐事不管,家父呢!家父能撒下老母妻儿不顾,也步您的后尘么?”
  长恨道姑忿然暗忖道:“这道理我还懂,要你来讲。”
  华云龙好似并不一定要她回答。接着又道:“顾姨啊!龙儿就事论事,现在是在您的面前,我可要批评您了。”
  长恨道姑冷冷的道:“你讲吧!贫道在听。”
  华云龙道:“俗语说:尽己之力谓之忠”
  长恨道钻眼睛一瞪,激忿地道:“什么?你说我对你父亲不忠?”
  华云龙道:“非也,龙儿是论事,不是论人。从前有个稚儿与父同行,途中有块颇大的山石挡路。那位父亲道:‘儿啊!你将这块石头搬开去。’那稚儿如言去搬,只因气力太小,搬来搬去,累得满头大汗,却是未能移动分毫”
  蔡薇薇一直在听,这时忍耐不住,不觉戳口道:“你在讲些什么嘛?那位父亲是个混蛋,我看你也是个混蛋。”
  言外之意,是讲“这等时机,你还不讲正事,尽在闲扯”。
  长恨道站不屑似的道:“薇儿别打岔,让他讲吧!”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那稚儿气喘如牛,仰面哀声道:‘爹,儿搬不动。’那位父亲怡然道:‘你用尽所有力量了么?’稚儿哭丧着脸道:‘儿四肢发软,再无一丝气方了。’薇妹,你可知道那位父亲怎样讲?”
  蔡薇薇眉头一扬,道:“还有什么好讲的?帮他儿子去搬呀!”
  华云龙道:“是的,是该帮他去搬。不过,那却是父亲的事。而非儿子的事了。”
  蔡薇薇闻言一怔,道:“那他父亲怎么说?”
  华云龙道:“他说:‘儿啊!你听着,你并未用尽所有的力量,至少你可以请我帮忙,张嘴之劳,你为何不做呢?’于是,父子合力,轻而易举的就将那块山石搬开了。”
  话声一落,脸庞一转,又向长恨道姑道:“顾姨,以往您老人家对家父呵护提携,这二十年来,为何不到‘落霞山庄’去一趟呢?这一点也做不到么?”
  长恨道姑心神颤动,暗暗忖道:“是啊!天虹有困难,我为何不去找他呢?这算忠于情,忠于爱,忠于天虹么?”
  心中虽然这样想,口中却仍冷声道:“你父亲为何不来找我?为何叫我去找他?”
  华云龙道:“所以我娘讲,咱华家对您不起啊!”
  长恨道姑强自按捺颤动的心灵,冷冷地道:“你唠唠叨叨,究竟要讲什么?”
  华云龙道:“龙儿想请顾姨卸下道装,恢复本来面目,到咱们华家去住。”
  长恨道姑道:“那是妄想,贫道八年清修,岂能毁于一旦。”
  华云龙道:“顾姨心安么?我曾亲耳听你讲过:‘贫道情根难断,每于不知不觉中总存再见一面的希望。’唯其如此,何如爽爽快快的大家相聚在一起?”
  长恨道站道:“贫道也曾讲过,‘年华已逝,再见何如不见。’你就未曾听见么?”
  华云龙道:“当然应听见了,龙儿还听顾姨这样讲:‘紫玉,你创的诧女教帮助他吧!’又讲:‘爱其所爱,不必定有所获。’这些又该如何解释?”
  长恨道姑脸上挂不住了,目光一棱,沉声喝道:“龙儿,你有规矩么?”
  华云龙肃然正容道:“顾姨,您希望龙儿对您的敬意挂在嘴上,不论当与不当么?”
  长恨道姑先是一怔,继而柔声道:“你这孩子唉!世间事哪有如此简单?你舌底粲莲,别说不易说服贫道,纵然能说服贫道,你双亲,以致你祖母的心意又如何,须知‘对不起’贫道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你年纪轻,想法过于天真,光凭一股热情”
  碰上华云龙这样的人,长恨道姑无计可施,只得转变语气,跟他讲理了。
  岂知华云龙一听,却自截口道:“顾姨不必顾虑太多,家父家母,甚至于奶奶面前,全由龙儿负责。”
  长恨道姑道:“你负什么责?万一不行,你用强么?”
  华云龙煞有其事的道:“用强行不通的。我讲理,天下事强不过一个理字。”
  长恨道姑不觉失笑道:“你讲什么理?是说贫道对你们华家如何如何么?”
  华云龙将头一点,道:“嗯!万一需要讲理时,这一点当然要讲。不过到时候再说呢!反正龙儿负全责,只要顾姨答应一声,示下修真之处,龙儿保证家父亲自来迎。”
  长恨道姑摇一摇头,笑而不答。
  华云龙一愕,道:“怎么?你信不过龙儿?”
  长恨道姑道:“谈不上信与不信,而是贫道不能答应,决不答应。”
  华云龙大为怔楞,楞了半晌,始道:“顾姨,您不讲理了,您是在逃避责任,是在矛盾与自私的怨叹中苟且偷生,您知道么?”
  长恨道姑微笑道:“龙儿,贫道的决心是在八年以前下的,你激将也是无用,何不省省气力呢!”
  华云龙皱眉头,亢声道:“顾姨,我看您是个铁石心肠。”
  长恨道姑微笑如故,道:“你错了,贫道是豆腐心肠,铁做的心肠愈煎愈软,唯有豆腐心肠,才是愈煎愈硬的。”
  华云龙聪明绝顶,睹状之下,暗暗忖道:“看她怡然无动于衷的模样,眼下怕是真白费力气了。我我对啦!我再激她一激,看看她的反应如何,再作道理。”
  当下目光一凝,沉声说道:“这样讲,顾姨是决心要报复啦?”
  长恨道姑不觉一征,道:“我报复谁?”
  华云龙成竹在胸,俊眉一轩,道:“家父啊!咱们华家的代代子孙啊!”
  长恨道姑神色一驰,微笑道:“你是这样想么?”
  华云龙忿然说道:“这是事实嘛!咱们华家对您不起,让您一个人流落在外,岂非”
  长恨道姑戳口道:“岂非陷令尊于不义,叫你们华家代代负咎,是这样么?龙儿,你将事态看得太严重了,何况贫道并未这样想,也不会这样想。”
  华云龙忽然激动地道:“您不这样想,我会这样想啊!家父不这样想,旁人要这样想的啊!咱们华家纵然断头沥血,从来也不作有负于人的事,眼下这一点声誉,那是以‘堂堂正正’四字得来的,如今却有一件不义的事落在家父身上,岂非比杀尽咱们华家的,还要令咱们难堪么?顾姨,祸延子孙,您不觉得报复的手段过于残忍一点么?”
  前面几句倒是事实,长恨道姑最为清楚,若讲报复,那是冤枉。可是,华云龙讲得激忿,长恨道姑却受不了。
  但见她脸色一沉,怨声喝道:“闭嘴!报复,报复,就是报复又怎样?难道你们”
  华云龙作出不屑之色,戳口道:“咱们怎样,咱们可不是存心负您哼!早知道你的想法如此偏激,胸襟这样狭窄,非但我个人不会喋喋不休,惹人厌烦,恐怕家父也不会出山了。”
  他以不屑之色说出此话,长恨道姑不觉怔住。
  顿了一下,只听长恨道始冷声道:“你父出山又怎样?谁不知道你父是位大英雄,大豪杰。以天下为己任,他”
  华云龙察言观色,暗暗忖道:“差不多了,提起爹爹出山,她动容了。”
  心中在想,表面作出悻然之色。语调一变,再次戳口道:“顾姨,您是瞧不起我么?”
  这句话宛如空穴来风,过于突然,长恨道姑又是一怔,愕然道:“此说怎讲?”
  华云龙俊目一轩,道:“您说家父是位大英雄,大豪杰,以天下为己任,这不是瞧我不起是什么?”
  长恨道姑蹙眉道:“你讲清楚一点,这个怎算瞧你不起?”
  华云龙冷声一哼,道:“还装么?实对您讲,家父这次出山,乃是奉命找您,眼前这一份伸张正义,消弭魔劫的责任,我奶奶已经面令交给我了。您这样讲,岂非瞧我年轻,谅我本领有限,不足担当重任么?”
  这是谎言,纵有几分真实,也与事实相去极远,他以忿然之态讲了出来,装出年轻气盛,不甘后人的模样,令人听了觉得煞有其事一般,不信也得信了。
  果然,长恨道姑闻言之下,顿觉心神俱震,脸色大变,不禁颤声道:“真真的?”
  华云龙撇撇嘴唇,道:“是真是假,我会拿事实给您看的,何须多问。”
  他装作误解对方之意,装作是倾顾徒托空言的人。唯其如此,长恨道姑不觉越发信以为真,华云龙话声甫落,她已神色紧张的惶然接口道:“龙儿,我是在问”
  下面的话,无疑是“你爹”或“令尊”,如何如何。然则,这样一问,岂非自泄心声,自相矛盾了么?因之她话声顿住,一时之间,但觉进退失据,大感彷徨。
  须知长恨道姑所以忍恨出家,自称“长恨”,以至于眼下不肯答应华云龙的苦苦哀求,既非恨深情薄,性格已变。更非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究其所极,乃是心理作祟,简单的讲,也就是自卑过甚,以致形成了过份的自尊,倘若满足了她的自尊,消除了她的自卑之感,那便一切怨恨全都不消自散了。
  记得当年九曲掘宝之日,秦畹凤夫人奉文老太君之命到了九曲,就曾与眼下的长恨道姑剖析过华云龙与她之间的事。秦氏夫人本其纯厚的天性,从恩、情、义、理多方面一一解说,更传达了文老太君之命,敦请她到“落霞山庄”长住,她当时就曾言道:“愚妹实在鼓不起勇气,跨入华家的门。”又说:“我并非不愿,实是自渐形秽。”那时她面对秦氏夫人那样通情达理的人,所讲的话,倒是语出至诚,然则,自卑之感却已宣泄无遗,因此,当九曲掘宝事了之后,她不但未曾接受秦氏夫人所谓“权宜之计”,暂到东诲思霞岛华家别府去定居,甚至东飘西荡,竭力避免与华家有关的人见面。
  她这样做,原是为华天虹好,也想断去对华天虹的相思,殊不知愈是如此,她对华天虹相思之情反而日益深切。她动过心,到过思霞岛华家别府,却始终没有勇气到云中山去。所谓物极必反,久而久之,情无所寄,她想到华天虹应该来看她,因之,不平之鸣由此而超,尔后由怨而恨,以至于自号“长恨”,因恨而出家,也就无怪其然了。
  可是,如今华天虹来找她了,而且是奉命而来。所谓“奉命”,自然是奉文老太君之命,这样一来,岂非表示华家的人并未将她忘记,岂非是自已失策了么?
  这片刻间,长恨道姑心境之紊乱,为前所未有,华云龙却是深感得计,装作恍然道:
  “顾姨,您是在问家父么,实对您讲,本来我是不愿说的,免得您以真作假,还认为我在骗您,现在既然讲漏了嘴,我也不再瞒您了。是的,顾姨,家父是在找您,龙儿请问,一旦见到家父,顾姨也这般坚持到底么?”
  他立意激他一激,不惜睁着眼睛说谎,若以其用心而论,倒也未可厚非,岂料欲速则不达,又岂是一二句话可以激动的?
  但见长恨道姑微一吟哦,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地道:“好吧!那便请你转告令尊一声,就说当年的顾鸾音死已多年,如今世上只有‘长恨道姑’,往事恍如过眼烟云,请他不必再找了。”
  她讲此话神态肃穆,语调平和,不见一丝激动之情。
  华云龙大为怔楞,霍地站了起来,道:“怎样?您”
  长恨道姑淡然一笑,挥一挥手,道:“再见了,龙儿,您很聪明,愿你好自为之,也别忘了贫道的托付。”
  转脸又向蔡薇薇道了“再见”,然后袍袖拂动,飘然而去。
  华云龙呆了一呆,不禁敞声道:“顾姨,您”
  长恨道姑头也不回。转眼消失不见。
  华云龙欲待追去,蔡薇薇拉了他一把昨声说道:“追不回来的,二哥,让她去吧!”
  华云龙顿了一顿,颓然喟叹道:“是我操之过急唉!谁知道她会绝裾而去,说走真走哩!”
  蔡薇薇道:“她并非绝裾而去,乃是彷徨无主,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你放心吧!二哥,其实她已经动心了,我看得出来,下次再见,你一定成功。”
  华云龙道:“若讲下次再见,谈何容易。”
  蔡薇薇黛眉一轩,道:“你怎么也糊涂了?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其中的道理。”
  华云龙听她讲得神秘,果真将头一低,凑了上去,蔡薇薇掂起脚尖,附在他耳边的悄声细语,也不知讲了些什么,讲完以后,但见华云龙微一颔首,道:“眼前也只好如此了,但愿有幸被你言中。”
  蔡薇薇螓首一点,认真地道:“一定的,你若不信,我敢和你打赌。”
  华云龙不觉失笑道:“打什么赌,我信你就是,咱们也走吧!”
  于是,他俩手拉手离开丛林,奔向江畔。
  天亮时分,二人到了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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