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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落雨潇潇-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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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孙延龄、严为训相对而立,同时跪倒相互拜了八拜,竟然就在此地义结金兰。两人结拜已毕,各自起身,孙延龄大笑道:“好兄弟!这是我平生又一大快事!”
话音甫落,蓦地里寒光一闪,手中的钢刀已插入了腹中!
吴世琮等人只道是孙严二人结拜完毕,便要做困兽之斗,个个凝神戒备,只待两人一有异动,便即一拥而上,谁料到他竟然在这当口挥刀自戕!
孙延龄结拜之际便死志已坚,他心知崔安身手敏捷,唯恐被崔安所阻,起身之际便站在了严为训身前,崔安目光被严为训所挡,待到惊觉,孙延龄的钢刀已插入了腹中!
院中登时死寂异常,崔安呆在当地,几乎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见了。
第206章 纵有清歌亦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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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四贞身子一震,怔怔地瞧着孙延龄,似乎没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孙延龄身形挺立不倒,凝视着孔四贞,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低声道:“阿贞,不要怪我,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话未说完,只觉腹中一阵剧痛,足下一软,身形摇摇欲坠。
孔四贞突然如梦初醒,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扶着孙延龄缓缓坐倒在地。
孙延龄靠在孔四贞臂弯之中,只觉得一阵淡淡的幽香萦绕在身旁,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恍惚之间似乎又瞧见了与孔四贞初见面的情景,微微叹息一声,闭上双目,低声道:“阿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一生一世再也离不开你了,可惜……可惜……我终于还是要先走一步。”
孔四贞凝视着孙延龄英挺的面容,柔肠寸断,珠泪难抑,哽咽道:“龄哥,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么?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我一定会陪着你……”
孙延龄腹中鲜血不断涌出,本来神智已近昏迷,一听到这话,突然奋力张开双目,靠在孔四贞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孔四贞闻言面色一变,抬起头瞧了吴世琮一眼,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孙延龄伸出手臂,轻轻握住孔四贞一只手,两人四目交投,只觉得天地间一切似乎都已不存在。
良久良久,孙延龄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悲凉无奈之意,低低地吟道:“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此生休……”吟到此处,已是气若游丝,轻轻将孔四贞的手一握,头侧向一旁,就此逝去。
孔四贞痴痴地凝视着孙延龄的面容,用衣袖为他拭去面庞上的血迹,几颗晶莹的泪珠落在了孙延龄的额头,不知怎地,院中所有人都似觉听到了她泪水滑落的“簌簌”轻响,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几颗泪珠猛地一沉,不知是何人喟然长叹一声,院中的一切也恍若在这一声长叹声中凝固。
从马雄被杀,到孙延龄自尽,这院中惊心动魄之事一件接着一件,吴世琮和保柱虽经历过无数打打杀杀的场面,此时心中仍是沉重异常,不由自主地想到:我死之后,有谁能如此为我一恸?
院中数十名士卒本来弓上弦刀出鞘,意欲擒拿孙延龄夫妇,可此时却俱是怔怔地呆在当地,谁也不愿上前惊动了孔四贞,不惟不愿,更是不敢。
不知过了多久,严为训突然自腰间抽出单刀,向着马雄的尸身拜倒,朗声道:“马大人,标下这就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疾速无伦地横过钢刀,在颈间一勒,只见一股鲜血自他颈下疾喷而出,映在夕阳之下,竟似一只只凄迷美艳的血色蝴蝶飘落在尘埃之中。
严为训仰面跌倒在地,凝视着如血的夕阳,微微一笑,便即气绝身亡。
众人都想不到严为训亦是早萌死志,大惊之下纷纷惊呼出声。吴世琮忍不住踏上半步,瞧着严为训的面庞,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严为训果然是条汉子,可惜偏偏是马雄对他有救命之恩。”
崔安暗自叹息一声,心道:可这一切又岂是他能左右?有些事情任你武功盖世,贵比王侯,上天若已注定,那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
孔四贞对身周之事恍若未觉,轻轻将孙延龄的尸身平放在地下,缓缓立起身来,对吴世琮沉声道:“我要面见元帅!”
吴世琮见她目光中虽仍是悲痛欲绝,可话语之中却是包含了极大的决心,心下不觉一凛,点点头道:“元帅正是命我恭迎夫人入湘,夫人可要先安葬了孙将军?”
孔四贞淡淡地道:“不必了。”她踏出一步,又回过头来,凝望了孙延龄片刻,然后抬眼向崔安瞧去,崔安明白她的心意,缓缓点了点头。
孔四贞回过身来,快步而出,吴世琮和保柱紧随其后,一众兵卒亦是收刀入鞘,走出院子,不少人临去之时还不断回头瞧向孙延龄和严为训二人的尸身,对崔安是何许人也,竟然没有人想起来问上一问。
崔安只听得众人步声错落,渐去渐远,终不复闻,四下里又是一片死寂,偌大个将军府似乎在片刻间变成了一座空宅。
崔安凝立在院中,呆呆地望着孙延龄的尸身,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伤痛,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傻子,你以为自己武功绝顶,就无事不能么?孙延龄半世功名富贵,位极人臣,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世事变幻,谁能料定?或许他的今日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崔安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捏住,剧痛之余,似乎连呼吸都难以为继,禁不住喃喃地道:真是这样?真是这样?蓦然间想起杜晓月,心下不由一沉:吴世琮如此轻易便离开将军府,难道是直扑高宅,要搜出孙庭训?
四下里瞧瞧,不知何时天色已然全黑,一弯新月初升天际,一阵夜风吹过,斑斑驳驳的竹影正印在孙延龄的尸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院中,尚未散去。
崔安上前轻轻拎起孙延龄、严为训二人的尸身,飘身掠上院墙,向着高宅而去。她本来担心吴世琮此刻正自带兵围困高宅,逼高士天交出孙庭训,再加上手中拎着两具尸首,自是不能在街道上行走,是以一路在屋顶上纵跃而行,来到高宅左近,却见大门紧闭,四下里静悄悄地并无人迹,当下飘身跃入院中
只见正堂已被布置成灵堂,一名少年身穿孝服跪在供桌之前,崔安将孙严二人的尸身放下,缓缓走到堂屋门外。
那少年察觉背后有人,猛地转过身来,大声喝道:“什么人?”烛光之下只见这少年面色苍白,相貌俊美,正是孙延龄之子孙庭训!
崔安心下一凛,向供桌上瞧去,果见供桌上的牌位上赫然写着:爱徒孙延龄之位。不由暗叹一声:孙延龄既然落入吴世琮之手,一死原不过是早晚的事,高伯伯自然早已料到了。
第207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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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庭训这一声大喝,高逸仲和马筱薇闻声奔出,马筱薇见崔安衣衫上斑斑点点俱是血迹,惊道:“崔姐姐,你受伤了么?”
此时高士天和陆一峰亦是从后堂走出,高士天目光锐利,一眼便瞧见院中有两具尸首,登时心神大震,快步抢到院中,孙庭训跟在两人身后,一下子便认出院中正是父亲的尸身,扑到孙延龄的尸身上放声痛哭。
高士天虽是已然料到孙延龄有此结局,可乍见爱徒横尸眼前,还是禁不住老泪纵横,眼见得孙庭训哭得声嘶力竭,轻轻将他扶起,沉声道:“庭训,男儿流血不流泪!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孙庭训拭泪起身,双拳紧握,大声道:“师祖,是谁杀了我爹爹?”高士天向崔安瞧来,崔安叹息一声,低声道:“庭训,没有人杀你爹爹,孙将军他……是自尽身亡的!”
孙庭训冲到崔安面前,大声道:“你胡说!我爹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尽?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崔安将方才的经过缓缓叙说了一遍,孙庭训呆呆地立在当地说不出话来,马筱薇听说父亲横死,亦是垂泪不已,高逸仲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
高士天走回灵堂中颓然坐到椅中,喃喃地道:“龄儿当真是个血性的汉子,我没有收错这个徒弟。”孙庭训冲到高士天面前,大声道:“师祖,我不懂,我爹他为什么要自尽?”
高士天长叹一声,道:“你爹爹是因为做错了事,心中有愧这才自尽的。”孙庭训抓住高士天的手臂,连连摇撼,悲声道:“师祖,你常常告诉我,一个人若是做了错事,只要改了,大伙儿仍说他是好人,爹爹就算做错了事,改了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尽?”
高士天凄然一笑,转头凝视着孙延龄的尸身,道:“庭训,有些事一旦做错,就再也不能回头,时间拖得越长,心里就越痛苦,最后一死反倒成了解脱,你爹爹他就是这样。”说到后来,话音已近哽咽,泪水划过面颊,滴滴而落。
孙庭训从未见过师祖也伤心落泪,吓得不敢再问。当下高逸仲吩咐下人买来棺材为孙延龄、严为训两人操办后事。吴世琮从桂林城撤走之时竟然毫不理会马雄的尸身,高逸仲便花钱请人将马雄的尸首从将军府抬出一并成殓,择吉日安葬,马雄这才免于“死无葬身之地”。
从这一日起,高士天摘下匾额,暂停行医,崔安也在高宅住了下来。高士天每日在密室中为杜晓月闭门治伤,除高逸仲帮忙照料火蟾之外,余人均不许踏入密室半步。
陆一峰要查探司徒海的踪迹,连接数次夜谈总管府,可吴三桂新派了一人担任东路总管,此人与拜月教绝无瓜葛,陆一峰情知再查下去依旧一无所获,便告别众人,飘然离开桂林。
两个月之后,杜晓月的伤势大有起色,高士天这才能够时时出屋,指点高逸仲和孙庭训的武功,就连马筱薇也传授了一些粗浅的内功,马筱薇天资颖悟,入门极快,练了一段时日之后,居然也渐渐步捷身轻。
崔安见高士天所传授的俱为正宗华山派内功,心中疑问终是不解,高士天也觉得无需隐瞒,便将众人叫到一起,把自己的来历讲了一遍。
原来高士天本名叶天士,是华山派掌门杨至平的大弟子,他悟性奇高,二十岁上便已尽得了师父的真传,杨至平也早已说过要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他。不料便在他二十二岁上这一年,叶天士的家乡发生瘟疫,叶家上下二十余口全都死得干干净净。
叶天士大恸之余发誓要下山精研医术,救治天下疾病。杨至平初时不允,叶天士便在师父居室门外整整跪了三日,杨至平见他志不可夺,只得准他下山。
叶天士从此浪迹天涯遍访名医,一去便是四十年。在这四十年间,叶天士先后拜过数位名医为师,尽得医道精华,又以医道与武学相印证,终成武学高手。当年他救起崔安时,叶天士已用“高士天”这名字行医十余载,得了“着手成春”的名号。
此时杨至平早已仙逝,掌门一职由二弟子楚天鸿出任,叶天士心知自己若是回到华山派,突然惊世骇俗,也就绝了回山的想头。在四十岁上收了孙延龄为入室弟子,又收养了高逸仲,但却始终隐居在广西乡间,直到孙庭训被莫孤影的玄阴指所伤,这才来到桂林住了下来。
这一番经历就连高逸仲也是第一次知道,高士天既然已将过去和盘托出,索性用回真名,高逸仲也自然跟着改名为叶逸仲。
叶天士自从孙庭训被玄阴指所伤之后,便一直想创出一种武功与玄阴指相抗,在给杜晓月治伤之时逐渐明白了玄阴指内力的诸般奇妙之处,终于创出一种内功心法,以指力发出,名为“少阳指”,自是取其与玄阴指相克之意,传给了崔安。
崔安悟性甚高,又有深厚的内功做底子,练上三个月已能运用自如,虽不知是否当真能克制玄阴指,但指风到处,已可隔空点穴,百试不爽。而此时已是康熙十七年的七月间了。
这日晚间,月色如水,崔安在庭院中练罢碧波剑法,瞧着清冷的月光,忽然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当下悄悄出门,来到了漓江之畔。
崔安坐在一块巨石上,凝视着水中的圆月,想起杜晓月伤势久治不愈,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这是第二十回到江边来啦!这些日子每次去看你,你总是昏睡不醒,叶伯伯又总是说过几天就能好,可过了这许多日子,你却怎么还是不醒呢?”
说着转过身去,拔出短剑在石上刻了一道,又从衣袋中摸出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已被摩挲得滑润异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崔安瞧着这铜钱,禁不住摇摇头苦笑道:“每天都抛铜板猜枚,正面是你今天能醒,反面就是还要等到明天,可这铜钱有正有反,你却还是醒不过来。”说着将铜钱望空中一抛,只见那铜钱翻了几个身,“叮”地一声跌落在地。
崔安心中一跳,闭上双目,竟然不敢去看。便在此时,只听身后有人低声笑道:“干么不瞧瞧是正是反?”
第208章 古庙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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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熟悉已极,正是杜晓月!
崔安心下砰然一动,转头循声瞧去,月光之下只见一人负手而立,口角边噙着一丝微笑,目光中有着化不开的浓浓暖意,不是杜晓月却又是谁?
崔安欢呼一声,跃起身来纵体入怀,只叫了一声“晓月……”便即鼻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杜晓月胸膛上,失声痛哭。
杜晓月轻轻抚着崔安的鬓发,柔声道:“好好的,怎么见了面反而哭起来?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想死了我。”
崔安闻言不由破涕一笑,道:“一派胡言!你整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撇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单地看月亮,害得我来一次就哭一次,你瞧瞧这石头上的刻痕,我为你哭了多少回?”
杜晓月看看石头上的刻痕,不多不少恰恰是二十道,胸中一热,轻轻环住崔安的纤腰,只觉得她身躯微微颤抖,纤腰一束,几乎不盈一握,心下感动,低声道:“安妹,这些日子你可清减啦!”
崔安摇摇头笑道:“咱们不说这个,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杜晓月微笑道:“本来今天黄昏时分便已功行圆满,可是我想趁你睡觉的时候吓你一跳,就一直忍耐不动。谁知道等到出来时,你却不在,他们说你定然在江边,我就寻来了。结果你果然在这里猜铜板。”
崔安面上一红,笑道:“你坏死啦!让人家白白为你多担了老半天的心!”两人倚石相拥而坐,杜晓月取出玉笛,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春江花月夜!”说着横笛唇边,轻轻吹奏。
崔安靠在杜晓月肩头,想起数月之前,还是在这江边月下,吹奏的也还是这曲《春江花月夜》,可当时的心情栖栖遑遑,与今日不啻是云泥之别!
一曲既终,杜晓月长长了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次南下本是要对付拜月教,想不到却连累了孙将军自尽身亡,孙夫人也被吴三桂捉去,咱们当想个法子把孙夫人救出来才是。”
崔安沉吟道:“孙将军弥留之际定然是对孔四贞嘱托了什么要事,孔四贞这才定然要跟随吴世琮入湘,否则,当时我尽可护着她杀出重围。”
杜晓月皱眉道:“此事唯有见到孙夫人才能知道。”崔安点点头道:“明日咱们便动身前往湖南,设法将孔四贞救出,孙将军若有何心愿未了,咱们代他完成了便是。”
两人当即回府,将明日动身的打算和叶天士说了,若非为杜晓月治伤,叶天士早就想到湖南救出孔四贞,自然便要同行。将叶逸仲从床上叫起告知此事,叶逸仲也要同去,孙庭训思念母亲,自然也不肯留下,大家既然都去,又怎能单独留马筱薇在家?
叶天士索性连夜遣散家人,带了数十年来炼制的珍贵丹药,雇了三辆骡车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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