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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7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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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好,余慈口出怨言,华夫人自暴其短,两边都是极坦承了。一时均有所感,不由相视莞尔。
    余慈又想到刚刚在这儿和华夫人说话的那位,问起来历。华夫人以极随意的口气道:“那位姓敖名洋,乃是敖休的族祖。”
    “此为何来?是通报贵会在碧霄清谈上的策略么?”
    余慈自觉“通报”一词用得极妙,然而华夫人简单几字,就将这小小的“恶意”打穿:
    “非也,实为说亲而来。”
    “”余慈愣了足有一息时间,才记起相询,“为谁说亲?”
    “妾身孑然一身,别无亲朋。”
    余慈终于是缓过劲儿来,思及前后过往,又看华夫人浑若无事的模样,只觉得荒唐:
    “是要夫人下嫁么?”
    嘴上说起总觉得别扭,琢磨一下,发现是口称“夫人”,又言及婚娶之故,还有些微妙的情绪,让他忽起念头,一语横出:
    “说起来,都称夫人为‘夫人’,却不知夫家何处?”
    华夫人的回应云淡风清:“夫家,已然死绝了吧。”
    那你能不能表现得沉重一点儿?
    余慈一击不中,腹诽之余,再道:“若如此”
    话说半截,却见华夫人明眸凝注,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余慈莫名就觉得,这话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想了想,再转回来:
    “说亲,是要为敖休?”
    “非也,是为他自己。”
    “”
    当余慈暂时被荒谬的现实击败的时候,华夫人的谈兴正浓:
    “自我入会以来,海商会中便分了三派:一者用我,二者防我,三者害我。且随时转换,灵活机变。记得这一位,年前便在敖家内部合议之会上,指斥我别有用心,要将海商会带入绝路里去。他今日过来,想来是以为我仍不知情?”
    “夫人木秀于林,庸者唯忌而已。至于敖洋等辈,实小人也。”
    当此局面之下,余慈也只能说两句附和的话,而且,他对那姓敖的家伙也相当“佩服”,若华夫人所言属实,其脸皮之厚,居心之卑劣,天底下也算他一号。
    华夫人微笑摇头:“天君所言谬矣,我倒觉得他所见甚远、所图甚大、所谋甚深,又或是以身饲虎呢。”
    谁是虎啊
    余慈最终还是将这一句话闷下,也再一次被华夫人堵得发不出声。
    只听华夫人轻悠悠说下去:“其实商贾之流,无利不谈,谈必有利,不外眼光的近与远罢了。若能有海商会这样的财富根基,历代又有一两位眼光长远之人杰,养一些守家护业的强者,千秋万代,并不足怪。
    “岂不见海商会、随心阁、三希堂之流,纵然互有消长,但自起势之后,不管多少次四九重劫,都稳稳接下,依旧兴旺发达,这一点比某些宗门,都要强出甚多。能有这般成就,其能谨守商人本分,功莫大焉。”
    余慈苦笑,他所代表的“上清宗”,就是“某些宗门”的一个。
    “敖洋之辈,正是商人本色。不说他眼光长远与否,只‘敏锐’这一项,就足以称道。”
    “敏锐?”
    “是啊,看起来,他早就看出,我与尔辈非是一路。”
    华夫人笑盈盈目注余慈,朱唇启合,说出的尽是坦然而沉若雷音之语:“以往,我寄身于会中,顺着他们,倒也无妨。只是如今,世事变异,我想做些自己的事情,自然会有冲突。”
    余慈真的不习惯这节奏,但他又觉得,这反而是最适合达成自己目的之方式,只能是一边调整,一边试探着回应:“以夫人之智,就没有两全之策?”
    “天君承继上清道统,得真人之位,未来更是一宗之长。自辟虚空神通横绝当世,符箓之能少人能及。今日我与天君讲,以上且尽弃之,听我之言,转世重修,再随我另辟一方天地,可愿为否?”
    “不愿为也。”
    “海商会中人,亦如是。只可惜,变局之下,十有**,由不得他们。”
    余慈已不自觉坐直身子,盯着华夫人,久久不移。
    世上有一些人,纵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仅凭其眼光、见识,便足以形成恢宏气魄,所谓指点江山,气吞万里,便是此类。
    如今的华夫人,大约如是。

第五十二章 毒刺连环 天外剑来(上)
    余慈对华夫人的判断,不是凭感觉。79免费阅
    只从华夫人言说之际,自家形神交界地,念头生发起落的实际观察:每当对方开口,他的念头生发幅度,就是急剧攀升。
    这些言语并没有附带任何刺激性的法力,只偶有几句惊人语,可每每都是以其本身的含义,“诱发”了他的联想,再一层层透析进去,触及他更深层的情绪。
    余慈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联想”就是水渠,就是通道。
    如果他真是懵然无知之辈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他今天就是揣着某个想法过来,华夫人虽不具备什么情绪神通,可她出口的字句,便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别的地方不管,尽是搔到余慈的敏感点上。
    其实,华夫人是把余慈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判断和相应的情绪导引出来,用他本人的力量形成压迫感,再作用到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间,余慈被她带起了情绪,也数次无言以对。
    当嘴上笨拙的时候,心念的洪流也在无形中撞上了河道堤坝,轻微偏折了方向,几次三番之下,便如南国交错纵横的水网,汇流成几条颇具规模的江河。潜隐的情绪,也就变成了明晰的意念。
    而这些意念,恐怕绝大多数都是华夫人希望他去捕捉和理解的。
    余慈陷入了沉默,华夫人却似全无所觉,依旧是那轻悠婉转的嗓音,依旧在述说那些让余慈心头疑云重重,却又忍不住要听下去的奇特言论。
    “敖洋欲将我收入私房,或许还想借我之身,诞下一二血脉,以此为牵系,使我全心全意为海商会、为敖家打算,尽可能长久地将海鸥墟之后的高峰延续下去。此为归化之法,就算不那么光明磊落,却也不偏不失,是商家之术。
    “若大劫不兴,此界还有三千余年的平静日子好过,或许,我真的会答应他。然而,或三五年,或七八年,便是天地自生以来,从未有之的大变局。敖洋之流,商贾之才,或可置身事外,但变动之后,还想回归到原来的生态,则不啻于白日做梦所以,妾身拒绝。”
    面对余慈利刃般的眼神,华夫人笑盈盈,不见丝毫异样,可与她所言相衬,这也就是最为特殊之处。
    余慈仍不说话,只将充斥着压迫力的眼神垂下,似乎在思考。
    华夫人则在片刻间断之后,轻声问起:“此次碧霄清谈之后,至多紫极黄庭会后,就是变化兴起之时,不知天君重振上清之策,是以新法,还是旧规呢?”
    余慈头也不抬,就那么问道:“新规如何,旧规又怎样?”
    “其实不论新旧,天君都不用太关心。”
    “哦?”
    “不管新旧规矩,便如捕鱼之网,大鱼小鱼,所遇各有不同妾身以为,以目前局势发展,天君不太有机会碰到。”
    余慈足足琢磨了两息时间,反复确认,最终得出结论:这是讽刺没错。
    而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华夫人是说,在他治下的上清宗,连参与天下大势的资格都没有!
    也在此时,余慈才抬眼直视过去,又了盯了半晌,忽尔一笑:“夫人谋不得用,欲谋身乎?”
    他话音初发,便如利剑出鞘,铮然作鸣;又如寒刃加颈,冷意贯喉。
    华夫人的说法做法,看似突兀,其实正是那些纵横捭阖的策辩之士所擅长的。
    看似无所避忌,实则皆有所图。
    不过,余慈还不至于上套。回以华夫人的言辞,意思是:海商会忌惮你、不用你,你是不是心存不满,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标榜身价,转投新主?如今你说说可以,我姑且听之,你却不要做过了头。
    余慈此言,不但是警告,也是一种针锋相对的自负。
    华夫人当然能明白余慈的意思,然而她还是面不改色,只笑道:“破败之躯,何以为谋?妾身虽甚重姿容,颇以之自许,却也自知,凭依此身,不外乎榻上玩物,调笑取乐之用尔,且大限将至,便如池中红莲,把玩一时,凋零可期,不值一哂。所谋者”
    话至此处,湖面上凉风兴起,荷花摆荡,暗香拂动,体感舒适。
    不过余慈心中却陡然微窒,莫名便觉得有寒意生发,警兆忽现!
    自到洗玉湖后,余慈自然收敛的神意感应,在此刻嗡然外烁,几如实质,将水榭中空气切割的支离破碎。
    可就是这样,也只能与突发的变故赶了个并齐。且在莲花池周边法阵禁制的压制下,感应的画面非常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水榭之下,碧波之中,忽有利刃破水而出。其位置,便在华夫人所坐的正下方。
    压抑已久的杀意更早一线,在破水之前就爆发出来,当真疾若流星,逆冲而上。
    显然,这是一次针对华夫人的暗杀,而就算是暗杀,这种方式也堪称卑劣了,若真得了手,华夫人的死相当是惨不堪言。
    “好胆!”
    余慈震怒,不管华夫人是何等样人,若真叫人在他眼前得手,渊虚天君之名,可以休矣!
    破水利刃已经刺破了水榭的地板,剑锋只需稍微偏移一点儿,可能就会把华夫人纤纤玉足切下,再向上数分,也足够刺中这位病弱的女子的要害。
    可就在这决定成败的分界线上,余慈借着神意扩张之势,虚空神通发动。
    刹那间,水榭上下,就是咫尺天涯。
    闷爆声里,身着青色劲装的刺客半截身子破水而出,其面部蒙起,只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眼睛。
    就常理而言,水榭底部与水面之间的距离,绝搁不下这个大活人,事实上也无需如此,以剑刃与其上身、手臂的长度,将华夫人整个贯穿,腰部以下,都还要留在水下。
    可事实却是,此人已经跃出水面三尺高,头皮却还没有蹭到水榭底部湿润的圆木,更要命的是,其剑锋不但没能再更进寸毫,相反,距离华夫人越来越远。
    这一刻,仿佛整个水榭都拔升起来。
    水榭当然没有动弹,可在水榭与水面之间的尺余空间之外,却是让余慈不动声色间,又给添了一层。
    就是这一层虚空,在余慈控制之下,便是千里、万里,也能当得。

第五十二章 毒刺连环 天外剑来(中)
    刺客终于吐气开声,可在当下,更像是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因为要锁闭气息,内敛不出的剑气,便在此刻迸发,但一切都是徒劳。
    直到这时,水榭外的美婢才发觉不对,叫一声“夫人”,冲进水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明明只有三五步距离的华夫人。
    也在此时,支撑水榭主体结构的十余棵描金红柱,便次第震颤,周边的法阵禁制随之发动,莲花池上空,气机纵横。
    余慈不管华夫人这边如何应对,虚空随心而转,将那刺客摄来,他则伸出手去,要将这不长眼的刺客制住。
    可就在此时,心内虚空运转分明一滞,外界交错纵横的气机,就像是洒落的渔网,将原本秩序井然的元气流转给弄得散了。
    这鬼地方的法阵压制不辨敌我!
    也是余慈没有料到这场面,且已经制住了刺客,心内虚空正在收缩,出其不意之下,虚空微微震荡不稳。
    最直接的影响是,外面侍女撞了进来,失去平衡,摔到在地上。
    余慈只瞥去一眼,更尖锐直接的警兆就在心头炸响。
    猛回头,却见千尺开外,莲花池通往外连水道的拐角处,那一颗枝叶繁茂的绿柳之上,突兀现出一人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潜上去的。
    其人正引弓持箭,对准这边,下一刻箭矢笔直蹿出,刹那间已失去了形影。
    弓弦狂震,发金铁之声,便如同千百具大锤齐齐轰下,只这一下爆音冲击,便将那颗绿柳震成粉碎。
    而在余慈感应中,那箭矢方才离弦,锋芒所至,已到了他的前胸。
    心内虚空抖荡,欲将方寸之间,化为天地之隔,可无论是莲花池上的法阵,还是已到眼前的箭矢,都有奇妙的波动震荡,将相关的法则结构扭曲破坏,仓促之间,就是十成力气,也未必能有一层效果。
    竖子!
    余慈猛然醒悟,什么刺杀华夫人,分明针对的是他!
    如果是对华夫人,就算早先都埋伏好了,见有他这位渊虚天君在身边,脑子正常的,就一定会改期,焉有强攻硬上的道理?
    对方根本就是利用此地的特殊环境,为他设好的局。如今图穷匕现,不但两人连击,就是莲花池这边的防护法阵,也是局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华夫人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仍在冷泉中的叶池等人,是否会受到牵连?
    种种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余慈嗔目再喝,心内虚空在震荡中强行占据地盘,抵挡外界压制。
    罗刹鬼王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他的心内虚空,任此地法阵如何玄妙,任那弓矢如何强劲,难道还能比罗刹鬼王更强?
    莲花池的法阵被心内虚空扭曲,持剑的刺客已经被镇压得像一条死狗,看似无所不辟的箭矢,距离他胸口不过寸许,却似要飞到地老天荒,才能到达。
    事态正纳入他的掌控。
    余慈伸出手,像拈一片树叶,将箭矢拿在手中。随即视线指向那个在绿柳崩灭之际,便发力向后狂飙的持弓刺客,气机锁定。
    便在此时,耳畔传来华夫人声音,纵然在此兵凶战危之局中,竟也有悠然至乎诡秘的意味儿:“小心三元”
    话音倏然断绝,也在此时,天外一道光波飞流而下,扫过整片莲花池,池上红花绿叶,以及耸立的明堂、水榭、亭台等,当下就亮了起来。
    光波所蕴恢宏之力,仿佛汇集洗玉湖的滚滚浪涛,扑面而来,无可回避。
    余慈能感觉到,其空阔浑茫的源头伟力,还有将其进一步运化的严密结构,便如天罗地网,且“网眼”小得让人呼吸都难,势头强横而压抑。
    居于其下,余慈的神意感应是给硬生生压回了体内,身上关节都发出咯咯的响声。对此,他身上劲力一提,又将这层压力抵住,才好过了些。
    如此压制之力,倒是有些熟悉,再联想到华夫人的半截提示,余慈当即醒悟:
    三元秘阵?这玩意儿也是个不分敌我的?
    他又想在一起的华夫人,扭头去看,却是见到了一幢三尺见方、高有丈许的光罩,将华夫人覆住,隔绝内外。
    光罩化现之时,完全与光波融为一体,对华夫人没有半分杀机显露,余慈竟是完全没有反应,之前声音断绝,想来便由此导致。
    而接下来他就发现,这光罩起到的是防护的效果,看似薄薄一层,但与整个禁制气机互通,不可能轻易攻破。
    华夫人依旧安然不动,虽是在漩涡中心,却已置身事外,只似将眼前之景,当成一幕戏曲儿来看,之前的提醒,简直就像是虚无的幻觉。
    余慈眼中寒芒闪烁,在华夫人身上剐了一记,却是半声不哼,很快移转视线,继续锁定那持弓刺客不放。
    此人裂空一击看起来是借着弓箭之利,其实本身的修为也颇值得称道,能驾驶得那强弓硬箭,不为反震所伤,起码也是个长生真人。
    他持剑的同伴也不错,步虚上阶的修为,又专精隐匿之法,瞬间爆发力绝对能达到真人级别,若不是碰到他的心内虚空,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刚想到这里,余慈心中猛又震动:不对,差距太大!
    “刺杀”之类的事儿,从来都是量入为出,计算精密。不管幕后是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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