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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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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辈弟子站那里,居高临下打量他,末了道:“谁救你回来?”
证严嘴角抽动,摆出一个愕然的模样:“不是师傅救了弟子?。”
低辈弟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冰冷的紫芒能穿透人心:“你倒还能油嘴滑舌?”
证严神情依旧愕然,显无辜:“我当时昏过去了,刚刚醒来。只以为师傅一时情急,甩了我这包袱,后面又大慈悲,或见我还能看家护院,对人叫那么两声,有点儿用处,这才”
说话半截,他蓦地面目紫涨,仿佛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咙,细长的舌头探出,似乎想勾点儿鲜空气进去,却完全无能为力。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睛依然是弯着的,分明笑,得意又疯狂。
低辈弟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态而恼火,只是略微点头:“我知道你想刺激我把你杀掉,也知道你比谁都想活着你这分身,我既然弃了,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正好我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一件工具,你便先做了!”
说罢,他衣袖轻拂,证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昏迷过去。
“你想让他做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营帐,却传来第三个人的话音,那声音正是“月魔”的。
“你我身份有暴露的危险,当然需要扰人耳目你说,是谁救了他?”
“月魔”嘿嘿笑:“我怎么知道?不过,咱们甩下他一个不到时辰,他就能翻上谷来,此时的天裂谷,这速可不寻常!”
“不错,救他之人修为必然精湛。”
“月魔”见他赞同,又道:“若他不是另有目的,这救人性命,不留名号的做法,也像是那些正人君子所为,偏偏还天裂谷下,鬼兽巢穴附近咝,不就是这家伙灭了你那分身!”
“也许!”低辈弟子也沉吟,随口道了一声。
“这里的水越来越混了。”
“月魔”感叹一声后,声息消寂。两人却不知道自家猜测已偏移了十万八千里,尤自开动脑筋,苦思冥想。而正主儿,因为着急赶路,此时早千里之外。
初冬又来雪,余慈风尘仆仆,重归止心观。
上次离山时,秋风凉爽,满山红叶如火,如今再看到山门,红叶落,却是雪满山林。
说也奇怪,当他看到止心观的山门,心里竟然一派安然。原来心蓄积的种种关于天裂谷严重事态,似乎突然就不算什么了,感觉非常之奇妙。
也许,这是对离尘宗的信心?可这信心又从何而来?
巧合的是,清晨山门前洒扫的,还是那个当初向他行礼,迷惑住了金焕一行的小道士,不过这时候,余慈便不需故做姿态,那小道士一眼便把他认出来,先是惊讶,后又稽手行礼,余慈也点头回礼,多问了一句:“观主可么?”
“的,余师兄请进。”说着,小道士便向里面传讯。
余慈走进观门没多远,便见到宝光匆匆走过来,见了他便是大喜:“果然是你,我还以清风刚刚逗我来着,回来这么快,难道是诸事顺利,寻到了足够的鱼龙草咦,你背上是什么?”
宝光指的是盛着鱼龙的包裹,余慈微笑不答,只道:“观主此时可方便么?”
“还做早课,要等上半个时辰。”
“那好,我们便先去同德堂。”
余慈的心境确实平缓下来了,他甚至有闲去计算一下对他已没有意义的善功。
“难道还真是满载而归!”
宝光比自己做到了还要高兴,扯着余慈,恨不能一路狂奔,连穿两进院子,到了同德堂后交接任务之地。
余慈有条不紊地将这些时日收获的药材、矿石分门别类,对应上善功消息,再进行交接。
他选择的是先拿回实物,再勾选消息的方式。好处是可以漫天撒网,多一些选择,又不至于因完不成任务受到处罚;坏处就是等他拿回实物,说不定任务已被他人接走,导致白白辛苦一场。
他的运气不错,拿回来的这几样东西,只有一件值七功的矿石任务被抢先一步完成,当然,这与他故意挑选那些比较困难的采药任务有些关系。
等勾选完后一项,当值的道士便统计出了终收获,递回功德牌,笑道:“一十七功,余师弟外不过两月,便有些收获,好不让人羡煞。”
余慈也笑,然后他身后,宝光的脸则迅速垮了下来:
“就这么点儿?”
第86章 说虫
第86章 说虫
其实近两的善功无论如何都不算少了,有些修士十年八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但与余慈所欠数额相比,这两善功,实有一段距离。
宝光其实不傻,他目光总盯着余慈背上的包裹,满是狐疑。
看他模样。余慈便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呃?”小道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突然记起自家的宝贝:“鬼纱云!”
余慈笑吟吟地道:“先把你的功德牌拿出来!”
宝光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掏出了功德牌,递到余慈手。余慈随即也将鬼纱云握成一团交给他。
“哎哟,轻点儿!”
宝光看得心疼,忙接过来,方一展开,他便觉不对:“怎么血?”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也此时,他听见“叮”地一声响,转眼去看,余慈正把他的功德牌递过来。
“抱歉了,宝光师弟,这个血迹怎么都没洗下来。现物归原主,这里聊表歉意。”
余慈用于舟老道传授的方法,给宝光传了一善功过去,不但是赔偿,也是感谢宝光出借宝物的情谊。不论是来回赶路,还是天裂谷下脱身,这鬼纱云都帮了他的大忙,功以谢,是理所应当的。
宝光愣愣地接过,也没管善功数目变化,而着瞪大眼睛看他:“余师兄,你受伤了?”
要说和宝光这样的人交往,确实心里熨帖,余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有,是别人的”
然后他就看见小道士的眼睛亮了起来:“哎,那余师兄,你这次去天裂谷一定是非常刺激,给我讲讲,给我讲讲啊!”
没有出过门的小孩子,看问题的角总是不一样的。余慈微愕,随即哈哈大笑,与他把臂同行:“确实是刺激得很,你且听我道来”
“果然惊心动魄。”
说话的是于舟老道,他听罢余慈的讲述,也是抚须感喟。能让一个活了三年、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人家有这样的评价,余慈颇有荣焉。
话说回来,他说的这些事,老道对他个人经历倒感兴趣些,对妖魔及天裂谷寒潮这样的大事虽是沉吟,却不怎么惊讶。
余慈明白,像离尘宗这样的庞然大物,自有一套特殊的消息渠道。他回返止心观的时间超过十天,若是老道预先得知相关的情报,也没什么奇怪,只不知离尘宗对此又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呢?
这样想着,他笑道:“我这人大约是正走着运字,否则早死谷十多回,哪还能回来吹嘘。”
“确实是运道没错。”
于舟的感慨也是由衷而:“十人殁之事,生者或是有实力、有天赋,但十人十殁之绝境,你还能囫囵着到这里,无疑就是运道了。”
余慈听着便笑,因为照神铜鉴一节,他暂时不想向任何人提起,故而陈述把握的就是“精简”二字。能不说就不说,说起的也以简洁为要。这样,他告知于舟等人的,其实就是三件事:
天裂谷下有妖魔入侵。
他与白日府生了冲突。
天裂谷爆了反常的寒潮,终酿成动乱。
至于鬼兽和双头妖魔的大战、玄阴教和净水坛的关系、“证德神魂”夺舍、鬼兽巢穴、救下证严和尚等事,这些深入的细节,因为都涉及到照神铜鉴,他没提起,而这也符合他一个普通“通神”修士的身份。
他给老道说的这些,都是一路上经过细细斟酌,后定型的。里面线完整,细节方面则有模糊之处,但这也是人之常情,那样激烈的情境,若是一切细节完备,才真叫奇怪。
为此,若听众非要有一个能接受的解释,“运道”大概是好的选择。
此外,余慈也有一个隐藏的念头:“小蚂蚁怎么看巨人打架呢?”
自然是爬到远远的高山上去看。
若是巨人脚下,也就是给踩烂的命!
他觉得自己天裂谷之事上陷入太深了,因为有照神铜鉴,一些以他的层次根本不应该触及的东西,此刻都印他脑子里。所幸到现为止,巨人还没有现他这个“小蚂蚁”,可若真的不知死活,停留巨人脚下,早晚要给踩得稀巴烂。
所以,装糊涂是个好办法。
当然,真正一劳永逸的做法是让自己也变成巨人,至少有就近旁观的资格。而这个目标,又显得太过遥远了。
要努力啊余慈按住盛着鱼龙的石盒,手心微潮。
于舟是西园内为余慈接风的,就当初与白日府众人对峙的小亭内围炉煮酒,赏雪品梅,颇是雅致,也很是亲近。
听完了讲述,老道亲手执壶,为他劝酒。余慈也暂时放开疑惑,将杯酒一饮而。
此时,他还有一件事,要给老道一个交待。他取出已经封存好的鬼相花和阴界树根,递了过去,道了声惭愧:
“没想到事态变化如此之快,仓促间药材只拿到这两样,那玉简我先收着,日后必将这几味药材配全。”
这话不是客套,老道助他开启仙路之门,他却连对方的托付也未完成,确实有愧于心。倒是于舟摇头而笑:
“你能拿回两味,已经是出乎我的预料,尤其是这阴界树的根茎,有鱼龙常驻其枝干,与之元气交通,药性佳,也是十分珍贵,若要我出价,起码也是两功以上他应是很满意了。”
后一句说得有些含糊,余慈微愕,但现他已经不乎两善功之类,听过便略过,随即长长吸气,将先前说话时取出来的石匣推到老道面前,内里鱼龙仍沉眠,但这小东西,却勾着他未来的命运。
“于观主,有此鱼龙,那外室弟子一事,可成么?”
于舟笑而不答,只将杯温热酒水一口饮下。说也奇怪,虽说老道士没有爽快答应,可见他笑容,余慈便觉得心安定,立知事情已是有了十成把握!
其实,他抓住鱼龙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入门之事,再无阻碍,只不过事关重大,还要老道这里问上一句才甘心。如今看见老道反应,他便知道自己有点儿小家子气了,也不多说,同样举杯,一干而净。
旁边宝光笑得眉眼不见。
等他一杯酒饮下,于舟手指轻敲石匣,若有节拍:“我观此鱼龙品相,贯鳞顶角,实是上乘。但也因品相太好,无论制器炼药,都是暴殄天物。还要想个好的处置之法才成。”
余慈朗声一笑:“鱼龙再好,不过是身外物。于我求仙之路,并无大用,观主自去处置可也。”
于舟须眉微动,却是摇了摇头:“你能有这不为外物所动的心思固然是好,但仙路求上,却犯了大错。而且,谁说鱼龙对求仙无用?”
余慈愕然,随即便生出无穷的好奇心:“观主之意是”
于舟却不即刻回应,只微笑道:“酒水太过清淡,佐以谈资,犹嫌不足。”
说着,他转脸吩咐宝光:“你去我院下酒窖,取那坛‘千日醉’来。”
宝光喔了一声,起身匆匆离去。余慈看着小道士远去的身影,略有不解,想问于舟,于舟却先一步解答:“宝光心思纯良,未经磨砺,性情也还未定,与你我不是一路,有些说法他听到了,有害无益!”
“不是一路?”余慈怎么觉得这话味道有些怪?
这时候,于舟停下了敲击石匣的动作,转而竖起手指,让余慈往这边看:“鱼龙有个别名,你可知道?”
余慈隐约记得于舟曾说起过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只好摇头。
于舟笑意微微,面部深刻的纹路,每一道都似乎蕴藏着难以解的情绪:“鱼龙别名‘道虫’。”
“道虫?”余慈终于记起,当日便是此亭,于舟见到鱼龙后,第一个说法,正是如此。
“求道之虫、大道之虫、毁道之虫,均如是。”
悠悠话音,便如一层迷雾,笼余慈头上。
于舟也不认为余慈也即刻理解,他仍是笑着,略见醺然之意,手指虚空状似随意地抹画:“所谓鱼龙,以草木之身,化皮肉转血髓,得真龙之灵,性命兼修,直至龙门一跃,得天龙真形,步步都踏大道之上,故而姓‘道’;同样是鱼龙,自草木之身起,不亲同类,反而盗取生机、夺杀元气,转质移性之后,又吸蚀万物生气精血以自肥,一路下来,不知祸害了多少生灵,造下多少杀孽,是以名‘虫’。合起来,便是这‘道虫’二字!”
余慈听得呆了,不过让他呆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便是随着于舟手指抹画,亭石桌之上,数尺方圆的虚空,竟真有一条贯鳞顶角的鱼龙布烟踏雾,悠游盘旋,仿佛是被凭空摄来的一般。余慈开始以为这是幻术,但眼睛和气机感应告诉他,这不是摄来的真物,也不是什么幻术,而是于舟用手指催剑气,以之为笔为墨,空无一物的虚空,画出来的!
第87章 取舍
第87章 取舍
运剑如笔,行气如墨,以虚空为绢纸,老道把鱼龙身姿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而且,那鱼龙是游动的、是活的!仿佛有着自我的灵性,虚空嬉游变化。
对这一手绝妙剑术,余慈实是叹为观止。
于舟见他模样便笑:“这剑气千幻之术,不过是旁枝末节,你若沉迷此等事上,也不用再去修道了!”
语气温和,语意却重,余慈心凛然,拱手正色道:“请观主明示。”
“我没什么可以明示的,只是让你看一些事实。便如我离尘宗、便如那白日府、便如万灵门、便如天裂谷数以万计的采药客,当然,还有那些妖魔鬼怪,通通算上,这些人物势力,有哪个脱开了‘道虫’演化的道理?你可以想想,但不必现就有答案前人称呼‘道虫’,真义便其了。”
虽是让他想,但于舟不给余慈仔细思考的时间,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余慈道谢之时,又是微笑:“你不为外物所动,只求长生大道,且不说这想法的好坏,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怎么个想长生法呢?”
余慈脱口道:“日思夜想。”
于舟不置可否,只抚须道:“日思夜想之后?”
“践而行之。”
“行之不得?”
“求之!”
“向何处求?”
余慈想了一想,道:“自然是向观主求来。”
于舟闻言大笑:“我若能得长生,又怎能落得垂垂老矣,此观等死?你是可是问道于盲啊!”
余慈沉默不语,只觉得老道笑声虽是豪放,但间毕竟有郁结难解之处,想必是忆起了伤心事,这便是他的罪过了。
老道笑罢,忽又开口问他:“后生可知长生之难?”
余慈回想起自家经历,坦然道:“略知一二。”
老道用手指了指他,隔着剑气演化的鱼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愈迷蒙不清:“长生之难,于我则刻骨铭心!”
“遥想当年,我携妻踏遍千山万水,寻仙觅道,历经艰险磨难,未有退缩,只求长生,自诩心固如磐石,风雨不敢欺。后与先师结缘,我夫妇二人得以双双拜入离尘宗门下,得长生丹法,以为仙路已足下,然而倏乎三年已过,仙路漫漫于前,方知当年一切险阻,真正的劫关面前,不过是杯水泻地,以为滩涂,可笑复可怜。”
三年这是老道次亲口证实他的年岁。对余慈来说,让他这个连三十岁都不到的后辈,去想象十倍于其年龄的漫长人生,委实是件困难的事。所以,他只能继续沉默。
但他一直看着老道沟壑纵横的面孔,莫名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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