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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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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不怪余慈不用心,实在是离尘宗山门太过庞大、太过复杂,在山门之内,有超过三百座用途不同的浮空山峰,彼此相距都超过数十里,中间虽然常以虹桥相连,但随着山门禁法的变化,这些虹桥也在不停地调整位置,对一个刚到山门半个月的人来说,想把这成百上千条时刻变化的路线记在脑中,实在太困难了些。
现在余慈已经明白了,没有还丹的修为,没有驭器飞行的本事,在离尘宗山门堪称寸步难行,他已经向止心观发了求援信,想要暂借宝光的鬼纱云,也许速度慢了点儿,却能够直来直去,省了许多力气。
但在鬼纱云送来之前,余慈还是要撑过这段时间。
其实,虽说暂不能高蹈流云,驭剑飞空,走在山间小路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余慈正走过灵霄阁。
从万法精舍下来,到这灵霄阁,约有七十里路,就是从实证部到了学理部的地界,这里是山门最大的书馆之一,据说内有藏书上亿册,浩繁如海。余慈还没来得及入内一观,却见书馆之外,山路上、绿树下、亭台中,处处有人手持经卷,或沉思,或吟哦,偶尔还有人虚空比划,自有灵光溢散,充斥于大气之中,总体来说,又是幽静安详。
余慈在心情是相当不错,必须要说,现在的离尘宗山门正是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宗门步虚以上的修士大部分都前往九天外域修行,由于失了管束,这也是山门中的低辈弟子最活跃的时候,每天都发生一些有趣的事——如果你能够融入其中的话。
此刻在棋枰峰上,就有学理部举行了一场阐发玄理的清谈法会,除了学理部外,道德部、戒律部、实证部都有人参加,余慈就是去看热闹的。
已经走过了灵霄阁,余慈正找彩虹桥的位置,后面却有两个人快步上来,同时从背后叫住他:“前面可是丁舍黄字房的余慈余师弟吗?”
余慈讶然止步,回眸道:“二位师兄是”
那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修士开了口:“我二人在丙舍宙字房,我是戈辉,这位是聂宗聂师兄。”
说话的人皮肤微黑,眉目间颇显精明。开口一说,便让余慈知道,他也是实证部的。
实证部大概是离尘四部中,最重视等阶差异的了。余慈在山门这半个来月的功夫,便感觉到实证部的修士总有一种将所有法门、境界全部分层和量化的习惯,不只是在修行上,就是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余慈住在实证部的万法精舍,精舍便分为甲乙丙丁四类,其中每一类又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级,山门后进、还有余慈这样到山上进修来的外室弟子,便是住的丁舍,而修为初有成就的四代弟子便住丙舍,甲舍和乙舍则是步虚以上修为的仙长所居,还有一些资质特别优秀、修为特别突出的四代弟子,如实证部的领军人物周钰师兄、黎洪师兄等,都住在那里。
如此分布,各自地位堪称一目了然,连余慈这刚来没多久的生手都能推断出,这两位师兄,修为应该也在通神上阶,临近突破还丹的水准,比他略高,但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戈辉和聂宗也还比较客气,聂宗虽然不太爱说话,还是给了余慈一个和善的招呼,戈辉则是一直在笑:“余师弟这是往哪儿去?”
余慈便说是去棋枰峰,戈辉立时恍然:“原来余师弟也对玄理清谈感兴趣,今日棋枰峰上是以‘阴阳’为题,余师弟对这个有研究?”
“只是想听各位师兄的高论吧。”
余慈觉得戈辉的态度有些奇怪,也不想再和他绕圈儿,便道:“两位师兄唤住小弟,不知有什么吩咐?”
“不敢,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戈辉和聂宗对视一眼,还是由前者道:“前日有一位同门,名叫董集的,不慎犯了门规,被锁拿到忘语峰面壁,这本也没什么,可中间存了误会,原本应该是三个月的刑期,竟给延长到一年,而四个月后,就是三年一度的‘剑园’盛会,这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戈辉说话很有条理,不长时间就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所谓“剑园”盛会,是对离尘宗考验宗门弟子的“三年大考”中的一项,也是增进修为的良机,余慈对其详细流程还不怎么清楚,却也知道这次盛会确实是非同小可。宗门内几乎所有精修剑道的修士,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戈辉和聂宗显然是要参加此次大考的,那董集其实是二人的搭档,三人修为相若,默契极好,同修一种“三极分光剑阵”,三人联手,足堪与还丹修士相抗。这也是他们相约参加大考的最大依仗,偏在此时董集被勒令面壁,对三人组合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戈辉和聂宗找过来
余慈大概了解了,不只是这三人组的遭遇,就连戈、聂二人的想法,他也知道七七八八,所以,他不免露出苦笑,果然,戈辉接下来就说:
“听说师弟和戒律部梦师妹相熟,不知可否为我等缓颊?我们当有重”
不等戈辉将价码开出来,余慈已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戈师兄,且不说我和梦师姐交情如何,且试想,接人情的梦师姐,还是梦师姐吗?”
这话余慈说得当真是流利之极,说完,不等戈、聂二人回神,他就说一声“告辞”,转身便走,那二人也没有再追上来。
直到快步走上彩虹桥,临渊步云,身悬虚空之后,余慈才长出口气。
他之所以把前面那番话说得如此流利,只因为这半个月里,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始作俑者正是李佑那个家伙,余慈在万法精舍住下没几天,那厮便找上门来,说是不小心犯了戒律,怕是要“挨板子”,让余慈帮忙和梦微说项。其实那件事确实是可有可无,余慈随口提了一句,梦微也没有再和李佑计较。
这事儿本来极是寻常,但不知是李佑嘴巴大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竟把这事儿说了出去,传着传着就夸大了许多,现在便有很多人传言,万法精舍中住进来一个外室弟子,竟然能从一贯铁面无私的梦师姐手中保下人来,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事情一下子就复杂了,像是戈辉、聂宗这样的,已经是十天以来的第三拨,其实犯了戒律还敢来找人情的,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这回戈、聂二人之外有点儿来真的之外,其他两个未必报着多大的希望。好奇的、凑热闹的心思怕是要更多些。
也就是这些人,才让传言变得越来越荒唐——当然,在梦微多年来严肃端正的积威之下,这些传言再荒唐也有个度,至于人们心中怎么想的,就真不好说了。
因为此事,再加上绝壁城那档子事儿,余慈在山门中倒也薄有名声。据李佑讲:山门弟子,尤其是实证部的修士,未必会人人认得他,可是提起他的名字,十个倒有六七个“有所耳闻”。
摇着头,余慈走上棋枰峰。此峰顶部平坦,以仙人据此峰手谈而著名,是学理部修士平日讲经论道的所在。此时峰上已有百余人,或立或站,分布在各处,而在峰上唯一的人工建筑“烂柯亭”上,则有两人各据一方,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成为各人目注的中心。
余慈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亭中辩论的二人中气充沛,吐字清晰,遍及方圆数亩的峰顶,也不怕听不清楚。
不过坐下来不久,余慈就发现,他今日来棋枰峰的决定,略有点儿自不量力了些。倒不是说别的,而是说亭中辩论的两人,均是修行理论功底扎实,又有新义阐发的人物,他们辩论的“阴阳”之道,对余慈这个从未接受过正统修行教育的人而言,实在颇有些艰深。
余慈听了一会儿,最大的收获,也只能从二人只言片语中,找到一点儿何清传授的“归虚参合法”以及“大梦阴阳法”的影子,但要从中“有所得”,还差得远。
暗叹口气,余慈已知道问题所在,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正准备起身离开,心中忽一动,一回头就见到烂柯亭外旁听者中,有人正将目光投射过来。
二人目光一触,余慈便是眉头微皱。
此白袍束冠,身姿挺拔,极有清俊之势。但左边脸颊却有三道细长的疤痕,平行着从鬓角延伸至鼻翼,大损其俊逸面容,但仔细看,又凭添彪悍之风,有一种白面小生绝难拥有的沉雄风度。
余慈认得他,这人正是实证部四代弟子首席,周钰大师兄。
补昨天的,今晚还有一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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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尘宗诸多四代弟子中,周钰毫无疑问是个传奇人物。余慈虽然到山上不久,还是从不同的渠道听说了有关这位大师兄的事迹,其中最经典的就是他脸上三道伤疤的由来。
据说这三道伤疤,是周钰年少轻狂之时,下山行道遇见了北方魔门的一位步虚修士,那时周钰刚刚迈进还丹境界不久,自然不是对手,被人用近乎羞辱的方式在脸上连划下三道创痕,周钰拖命逃回,已经是奄奄一息。
山门中很多人都以为周钰必然会一蹶不振,却不想短短十年,周钰就单枪匹马闯入北极魔门地界,潜伏两年之后,成功将当初羞辱他的魔门修士斩杀,并在那一战中,临阵突破,成功升入步虚境界,震动天下。
周钰一战成名,照理说,应该洗去脸上这些耻辱的印迹,皮肉之伤对修士来说没有任何压力,有几十上百种法子教伤痕消除,但是周钰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有意将脸上的三道伤疤留下,以此时刻警醒自己,修行中再不可犯骄娇二气,性格变得沉稳安静,也因此受到宗门长辈的看重。
余慈也是在住入万法精舍之后,才了解这位大师兄的脾气,却是越发地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师兄对他抱有偏见,在战传义和图家兄弟铩羽而归之后,余慈不担心周钰故意与他为难,却感觉到,和这样一个厉害人物有了“误会”,恐怕很难把印象再纠正回来。
周钰何等身份,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余慈打交道,善意的或是恶意的都不可能,他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便扭回头去,继续倾听烂柯亭中二位修士的辩论。
虽是如此,棋枰峰上这些修士又哪个不是对气机极度敏感之人,周钰又是峰上这些四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几人之一,他一举一动都落在旁人眼中,和余慈瞬间的眼神交流也瞒不过人,在他扭头之后,又有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在余慈身上转了一圈儿,看起来都有些好奇。
余慈心中嘿了一声,也不管其他,按照前面的计划站起身来准备下峰。才走出两步,他头上又是一暗,抬头看时,只见棋枰峰上空,不知何时盘飞着一只大鸟,翼展张开足有三丈多长,羽毛通体翠碧,在阳光下似乎拢着一层淡青色的光圈,非常醒目。
余慈认得这是离尘宗山门里非常流行的飞空坐骑,名叫天青鸟,传说是仙禽青鸾的后裔,若是以实证部的善功计算,价值不菲。能够以这种坐骑代步的,在山门中怎么说都要有点儿身份。余慈觉得,上面应该是一个赶来参加论辩大会的修士,也没在意,依旧往下峰的路上走去。
可是没走出多远,便有人在后面叫:“下面可是余慈余师弟?”
余慈愕然回头,那天青鸟已经扑扇着长翅降下来,稳稳地停在一块空地上,上面跳下来一个人来,瘦高个,模样非常文秀,他这么一喊,山峰上许多人都移过目光,余慈敏锐地发现,这里有些人的反应稍大了些。
来人身份不俗!
余慈很快做出了判断,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奇道:“我是余慈,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来人微微一笑,态度非常和气:“我是学理部赵甫,此来是为师长跑跑腿,请余师弟往灵霄阁一晤。”
稍顿,他又补充道:“梦师妹也在那里。”
赵甫的邀请,余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在赵甫的邀请下登上了天青鸟背,往之前的来路去。
临去前,他俯瞰峰顶,只见这百多人里,倒有一半人都往往这边瞧,包括周钰大师兄。
余慈去棋枰峰的路上已经经过了灵霄阁,却没有真正到里面去过,这回乘坐天青鸟则是直接降落在灵霄阁第七层的平台上,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看,余慈只见到一排排的书架,还有那些价值不可估量的书卷经文。
灵霄阁共有二十七层,每一层都存放着数以十万计的书籍,这些书籍以珍贵程度不同,或录入玉简、或书于特制纸张、丝帛,分门别类,排放整齐,供山门弟子阅览。除了二十七层的重地之外,这里大部分书籍是没有阅读限制的,故而人气极高,借阅借出,十分频繁,自然也就需要专门的人员加以管理疏导。
余慈这次见的,就是这样一位专门负责管理图书出入的老头儿。
当然,这个身份是老头儿自己介绍的,而无论是接他过来的赵甫还是早早等候在这里的梦微,对这位老人都执礼甚恭,口称“朱老先生”,却没有论及辈份。
这位朱老先生虽说要赵甫接余慈过来,可当余慈走到身前的时候,他手边还有活计,就是给几部新入阁的书卷编号,眯起眼睛,干得非常认真,除了一开始向余慈的招呼之外,对余慈的回礼也是嗯嗯两声便罢。
赵甫还有,送来余慈之后,便已告辞,梦微则是一丝不苟的性子,见朱老先生似乎有些慢待于人,便在他耳边提醒,可回应还是“嗯嗯”之声,天知道这位满头银丝,脸上皱纹丛生的老人家有没有听到。
无奈之下,梦微便对余慈苦笑,却让余慈眼前一亮。
“梦师姐,你的伤势好些了?”
自从流言传出之后,余慈已经近十天的时间没有见到梦微,此时见面,立时发现女修的气色与之前颇有不同,且是往好的方面转化,尤其明眸中光芒内蕴,显示体内气机聚合,已很有规模。
“受师弟所惠良多。”
梦微浅浅一笑,又向余慈施礼相谢。然后便取出已借了半月的红纱,此时已叠得整整齐齐,交还给余慈。
余慈伸手接过,同时问道:“师姐将它抄录完了?”
“何止抄录,小家伙没看到我手上这部书卷?”
那位朱老先生终于干完了手边的活儿了,插话进来,手中正握着刚刚系上带子的丝帛长卷,脸上有种很古怪的神气:“你送来法门我已经入阁归档,准备放入第二十七层,你有异议没有?”
余慈一愕,这才知道梦微已将红纱的“秘密”告知宗门,当然,这早在余慈预料之中,他倒是很想知道,宗门对红纱上的法门,评价如何?
刚刚归还给余慈的这类红纱,余慈共有两件。一件是是褚妍所遗的“百灵化芒纱”,余慈在击杀褚妍和伏龙等人后,将此纱收入囊中。另一件入手的时间更早,是他在止心观外的山道上,从南松子手上得来。这幅红纱早年祭炼为一件邪器,后经甘诗真抹消其邪法痕迹,还原为最本初状态。
借给梦微的,便是从南松子手中得来的那幅。
“入阁归档是应该的,不过,二十七层?”余慈很奇怪,这东西宝珍贵到和宗门修行秘籍并列的地步了?
朱老先生眯起眼睛——这大概是老人家的习惯,慢条斯理地道:“本身的价值没这么高,可却是行左道、走捷径,年轻人看了,未必能把持得住,暂时束之高阁,没有比二十七层更安全的了。”
余慈一点儿都不奇怪朱老先生的话,作为两幅红纱的主人,他对上面以独特花纹记录的法门有相当的认识,并且也赞同老人的话。
号称“无物不破”的诛神刺,这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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