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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害虫-唐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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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篱笆外面,看着那些花新鲜的脑袋在风里晃来晃去,我就心痒。我突发奇想地跟取儿说:咱们气气他好不好?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弹弓。取儿两眼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我在说些什么。我说咱们用弹弓射那些花,看谁的手法准。取儿还是不明白,他说你射那些花干嘛?它们不是很好看的么。我说难道你忘了他那次弄毛毛虫给我们,害得我们的两只手肿了那么高。取儿固执地说要打你自己打好了,我不打。我瞄准那些花,然后打出去。没多会,我口袋里的石子全打光了,地面上落满了花瓣、断枝和叶片,甚至里面有两个花盆也被我给打碎了。我有些幸灾乐祸,可取儿傻瓜似的站在我跟前,一声不吭,看上去有什么心事,好像很不高兴。
我正为自己出了口气儿得意忘形,那哑巴老头已推着独轮车吱嘎吱嘎地回来了。取儿抓着我的手臂扭头就跑。第二天我连出去玩都不敢靠近那道篱笆和花,只是远远地看到那哑巴老头坐在门口,已动不动,就好比今天这么好的阳光打在地上一声不响。我一上午都玩得很起劲,仿佛鬼魂缠身,老觉得背后跟着个人,像我那涂在地面上的影子,我走到哪它跟到哪。还有,我的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听大人们说:左眼跳是福,右眼跳是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中午回到家连饭也没顾得上吃,爷爷就在门口把我给拦住了。他问,那些花是不是你作弄的?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既然这事已经给爷爷知道了,我说什么也没用,那我只好选择:跑!我刚转身想跑,耳朵已被爷爷揪住。我只好乖乖地等着挨打。爷爷两只胳膊一抡,把我拦腰抱了起来,然后像生气时砸盘子摔碗一样,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趴在地上,痛得没了知觉,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那样子跟一只死狗差不多。没多会,好像有些黏黏的液体从嘴角流了出来,咸咸的。爷爷扔下我,转身进了屋子。结果还是妈妈把我抱了起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抹去我嘴角上的泥土和血。我看着妈妈,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可我没有哭出声,只是轻轻地抽噎。妈妈让我坐下来吃饭,我硬是不坐,只是老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恨恨地瞪着爷爷,爷爷对我熟视无睹,他只顾吃他的饭喝他的酒。爸爸也不说话,只是叹气。奶奶住在二姑家已经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哑巴老头进来的时候一声不响。我们都没在意。他先是看了看眼泪汪汪的我,伸手从那件破外套里掏了只灰不溜秋的手绢,可能是想擦去我嘴角上残余的血迹,然后看看那只灰不溜秋的手绢,愣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爸爸忙招呼着让他坐下,只有爷爷一声不吭。那哑巴老头挨在爷爷身旁坐下,也是半响无话。我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直到爸爸开口说:俺叔,你也来吃点饭吧。那哑巴老头才说,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然后他叹了口气说,我说老哥哥呀,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呐,孩子还小,不懂事,这怎么能怪他呢。哎,你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都快七十的人啦。爷爷什么话也没说,眼泪已溢出眼眶,我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爷爷,感觉已不是刚才的爷爷,也不是以前的爷爷,要知道爷爷从来不哭的。
没过几天,奶奶从二姑家回来了。我问奶奶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跟那哑巴老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跟他有没有亲戚?奶奶给我讲了许多关于那哑巴老头跟我们家的故事,尽管其中有些是零碎的不完整的,甚至是拼凑的,但它仍然是深刻的。奶奶说,那哑巴老头命中注定是克媳妇的命,他一共娶了四房,可她们结果都掉了。大老婆死于天花,二老婆死于一种很奇怪的病,总之我不会写那个字,也没有听说过那种怪病,好像是说天黄有雨人黄就有那病,那病长在人的腰上,等到它在人的腰上盘满一圈,那么这人就必死无疑,总是把神仙找来也没用。三老婆死在新婚之夜的床上,死得不明不白。四老婆还好,不但没死,还给他生了个孩子,谁知老天爷瞎了眼,他们偏偏又遇上了那些小日本,他媳妇和孩子在屋子里正好端端坐着,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一颗炸弹,把她们母子俩活活炸死。幸亏那哑巴老头是个货郎,挑副担子走街串巷去了,躲过了这一劫。他家的驴子也被小日本的炮弹炸断了一条腿和大半个屁股。从那以后,那哑巴老头担了副担子来到了咱们江河。那时我爷爷奶奶还年轻,爷爷又是村长,找了些人帮他搭了个茅草屋,从此安顿下来。奶奶说他真是个好人,知恩图报。在爷爷去兰州铁路工作的那些年,他常在空闲时帮我们一把。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家的茅草屋在突然之间说倒塌就倒塌了,要不是他找了帮人即时把奶奶从废墟中扒了出来,奶奶早没命了,然后又送到医院去抢救。说到这,奶奶还指着脸上深陷的眼窝及一道醒目的疤痕说,你看这,险着呐!后来还有一次,奶奶得了场重病,而且这病还传染人,就连奶奶的亲弟弟来我们家本是看望奶奶的,可一听说这病传染人,扒了口饭,也没去看望奶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住院期间全由那哑巴老头悉心看守照顾。结果那哑巴老头仍然好端端的,可奶奶的亲弟弟没多久就死掉了。听奶奶东拼西凑的唠叨了半天,我开始对那哑巴老头有了好感。后来也偶尔去他那里玩,闲着没事时帮他浇浇花拔拔草啊什么的。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道缝。
没过多久,我们家的破茅草屋终于被推倒了。一家人都忙着拾掇东西,准备盖新房子。这时,适逢花花做母亲,他生下四个孩子,看起来很可爱。跟以前相比,花花显得老实和温顺多了,天天睡在窝里面照顾它的孩子。爸爸也不知从谁家借了块大雨布,在外面的一片空地上搭了个简陋的帐篷,我们草草拾掇拾掇就在里面住下了。这时候,树上已枝繁叶茂,我一下子盯住了两棵树。一棵是叔叔家栽在巷口里的那棵大枣树,其实我们家本来也有的,还两棵呢,可因为盖房子全给砍掉了。待到枣熟了我们跑到树下有枣没枣都要噼里啪啦的打上一通。另一棵是我家门口的那棵高大的桑椹树,眼下还绿绿的,没熟透,待到桑椹由绿到红,甚至还等不到红到深红抑或红得发黑,我们这些男孩子已个个猫一样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爬,找了个舒坦和安稳的位置坐下来,一次吃它个够。像我妹妹、萍姐、霞姑她们这些女孩子以及取儿、猫蛋这些胆小的家伙只有在树下眼巴巴向上望的份。我高兴了就抛一把桑椹给他们,不高兴时就故意急他们。看着这些馋猫直流口水。可现在我也只有眼巴巴直把口水往肚子里咽的份。
那天中午放学回家我暗自高兴了一路。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孙洋被李小书和另外几个女生捉弄了一顿。那甚至上午两节课后,我们约摸有耳二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和宋棵在班级门口打乒乓球,李小书等一群女生跟孙洋李想他们一些男生说是要进行一场拔河比赛,其实也就是手拉手,至于究竟是谁先提出来的,我倒没大在意。地点就在男女生厕所门口,双方以隔开男女厕所的中间那堵墙为中心,女生在北面站成一排,男生在南面站成一排,也没有找谁做裁判,只是以双方头一个人的命令为准。孙洋站在男生的最前面,李小书却灰溜溜躲在女生的最后面。开始他们双方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一时不分胜负。偏偏在这时萍姐去厕所时在背后帮了女生一把。
这下,男生明显处于劣势,估计后面的男生觉得自己这边败局已定,再不放手怕把自己也拉进女厕所。所以后面的几个男生故意松开了手,李想拉着孙洋的手,看后面的男生都已陆续松手,他也拼命拨开了孙洋的手。那群女生把孙洋像捉小鸡一样捉进了女厕所。孙洋被她们捉弄得狼狈不堪。结果狗急了跳墙,慌忙中推倒几个女生从女厕所里跑了出来。我们都在这边哈哈大笑。
临到家门口我还在偷偷地笑,那滋味类似于表明:孙洋,你也有今天。可当我放下书包时才想起来花花好像不见了,以前我每次回家它大老远就跑上来迎我,在我面前又是蹦又是跳。记得去年春天奶奶刚从跳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子手里买了二十只小鸡,一律淡黄色,跟我们的课本上的那些小鸡差不多,毛茸茸的,可爱极了。它们走起路来像一团团滚动的线球,也不晓得哪个才是它们的母亲,整天跟在我们家的那几只老母鸡的屁股后面找食吃。我早知道花花有追逐鸡鸭鹅的习惯,不过从没见过它咬伤了谁。
这次可不一样,那天我们家里面没一个人,本仗着花花替我们看家的,哪知等回家来一看,全傻眼了:二十只小鸡全散乱地死在院子里,无一幸免。花花好像立了大功似的在全家人面前摇着尾巴炫耀,爷爷照它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它嗷地一声躲开了,然后缩在墙角哪儿也不敢去。结果爷爷还是找了根链子把花花拴在院子里那唯一的一棵梧桐树上,然后找了根粗木棍照着花花的屁股和腿狠狠地打。奶奶把死掉的那二十只小鸡堆在一起,心疼得要命,口里止不住骂着:这该死的东西,作的什么孽啊。
我站在一旁看着花花在痛苦和绝望中嘶喊却帮不上什么忙。我几次抱着爷爷的胳膊说姥爷你别打了,姥爷你别打了。可爷爷根本不理不睬,他把我推到一边,接着照死里打。最后,花花被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爷爷仍未住手。我跑上去抱着爷爷的大腿跪了下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死死地哀求:姥爷你别再打它了,你再打它会死的。这时,妹妹见我哭,也在一旁跟着哭。爷爷这才住手,把木棍往狗身上一扔,气呼呼地蹲在堂屋门口吧唧吧唧地吸着旱烟袋。花花在那棵梧桐树上被拴了一个多月,它的腿被爷爷打断了,我想是这样的,过了很长是才复原。
可现在花花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到中午了还没回来。房子快盖好了,只待上楼板以及收拾墙壁和地面了。建筑队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们的家就在附近,来去很方便。吃饭时花花老呆在桌子下,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可现在它也不在桌子下面,我问妹妹花花呢?妹妹傻瓜似的看着我说花花哭了。我说什么花花哭了,我是问你它现在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妹妹说它被一个叔叔给带走了。我说是哪个叔叔,她摇摇头。我问爸爸,爸爸不吭声,再问一遍他才从嘴里冷冰冰地蹦出来一句话:卖了。我说你干嘛要卖了它,怎么不卖你自己?爸爸放下碗筷,站起来就要打我,被奶奶和妈妈劝住了。我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推,然后呸地一声,把满口没咽下去的饭全吐在了地上。爸爸气得满脸通红。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妈妈和奶奶她们在背后喊了我几声我头也没回。
下去我没去上课,一个人呆在我亲手为花花垒起的一座空坟前哭了整整一下午。晚上等天已经黑透了才回去,回到家晚饭也没吃,爬到床上倒头就睡。任妈妈跟奶奶心痛地喊我我也不理,我蒙着头在被窝里泪流满面。第二天早上我实在饿极了,抓了半块馍馍和一把盐豆就跑去上学。到学校我免不了要挨打,那个死老太婆,一想起她我真能恨得咬牙切齿。结果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边训斥我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之类的屁话,一边用教杆敲打我的头,我的头疼得像是要爆炸了似的,但我愣是没哭出声,只是任眼泪在脸上哗哗直流。我想这该是我唯一的一次被这个死老太婆狠揍了一顿却没哭出声。无论问什么我都不吭声。到后来她甚至指指戳戳地威胁我说,李渔你再不吭声,我可要用刀子撬你的牙缝,我看你到底有多硬。她这个死老太婆的嗓门可真大,竟然惊动了坐在办公室里备课的胡老师,胡老师急匆匆赶到教室,问明事情的真相,然后为我求情。曹老师这才极不情愿地放过了我。回到座位上我恨恨地想:死老太婆,我要是能像孙悟空那样会七十二变,肯定要先变只狗,把你咬成狂犬病!
小叔刚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不久的那个四川女人跑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我一进庄就听到人们都在谈论这事。那女人一走,小叔的那一千多块钱就等于泡汤了,人们解嘲地说真是可惜了,那一千多块钱就是扔在水里也能听个响呐。小叔急得骑上自行车到处去找,方圆十里的车站、客店等凡是能落脚的地方他都找过了。结果还不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就为这,二姥爷气得在院子里大骂他浑蛋没用,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我对这事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花花,我老在想它会不会被人家给杀了,问叔叔,叔叔说你真是个笨蛋,人家买狗不就是为了想把它杀掉,剥成肉煮熟了赚个狗肉钱。听叔叔这么一说,我又哭了。回到家,我跑到狗窝跟前去照看花花的那几个孩子,它们已经睁开眼,并且能够自个儿走路了。这四条小狗里有一只很像花花,有它母亲那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有它母亲那样漂亮的肤色。我再次给它起了个名字:花花。我不知道这是叫纪念还是叫怀念啊什么的,反正我不喜欢刨根究底地去追究这些玩意。其它三个我依次给它们命名为:黑黑、黄黄、球球。其实我本也想给球球起个跟颜色有关的名字,可它的肤色跟黄黄一样,加上它长得很胖,像团线球,所以我只好喊它球球。在这四个狗中,就数黑黑最笨,没点精神,我每次喊它它都爱理不理。没过几天,球球被萍姐抱去了,黄黄送给了那哑巴老头。家里面就落下花花和黑黑。我只要一放学回家就跟花花玩。黑黑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见了就心烦。很快,我跟花花又成了好朋友,爸爸卖掉它母亲的事被我慢慢给淡忘了。
我想打死我我都想不到我跟花花没缘倒也罢了,结果我跟花花的孩子小花花也是没缘。那是在我们家的新房子刚盖好不久,亲戚朋友都要送上一些钱,一般是一二百块钱,说是叫什么钱来着,爸爸跟我提过几次我也没记住。二姑家的二表姐来我们家送钱,顺便买了好些东西看望爷爷奶奶。中午吃过饭后,她一直坐在堂屋里穷极无聊地陪奶奶聊聊家常。我上学走时她还没走,待我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发现花花不见了,我急得要命。黑黑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我问爸爸花花呢,爸爸装得跟真的似的,不是早卖掉了么?我说不是那个花花,是跟黑黑在一起长大了的花花。这下爸爸没好气地说,被你二姐抱走了。我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白碗,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只白碗被我摔得粉碎。我瞪着爸爸骂了句:你个大坏蛋!爸爸的脸憋得通红,他一把抓住我,另一只手脱下脚上的鞋子,照着我的屁股不分青红皂白就打。
这次我没哭,爸爸这次出手打我跟曹老师那天打我的情形差不多。不同的只是:爸爸打我从来只打我的屁股,而曹老师一打就打我的头。以致于在我长大以后,老无缘无故就头疼,吃药打针都没用。挨完打我还嘴硬,我说我这就去二姑家把花花再抱回来。爸爸说你敢?你要是把它抱回来,我立即把它摔死!这下轮到我没话了,有什么苦只能朝肚子里咽。我一声不吭地出了家门,我要到我亲手为花花垒起来的那座坟前去看看花花,看看死去的花花。我走出家门的时候,阳光一下子全涌了过来,明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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