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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皇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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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君王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御座上,面如冠玉,目沉如水,轻扣着一柄玉白的如意,静思冥想。
“召魏徵上殿。”断金切玉般的声音响起,淡淡抬眼,下旨。
狼狈不堪的魏徵被带上殿,手腕脚踝上的淤青还未消肿。
“汝离间我兄弟,何也?”皇位上的质训端凝肃杀。
“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台阶下的囚徒忽的抬头,梗着脖子嘶喊,双目圆睁,亮得怕人。
李世民哈哈大笑,步下御阶,亲扶起魏徵。
“铮铮铁骨,有名臣风范。”李世民走回坐下,“魏徵听旨:朕封你为谏议大夫。”
“臣接旨。”魏徵重重跪下、叩首,“主上既以国士见待,微臣必以国士报之!”
“好!爱卿果不负朕望。”李世民掌击御案,长身立起,直直撞进魏徵抬起的眼中,火光四溅,不禁胸膛微微起伏。
“汉高祖抬举一个雍齿,止了文武争功,平了降臣忐忑,笼了天下人心,高明,高明至致啊。”李世民拥着长孙,悠悠长叹,“而魏徵也的确是个铮铮国士,我不会看错的。”
“息烽火于未燃,总是最好的。”长孙也静静松了口气,“变乱太多,得休养民生,不能再动荡了。”
辛丑,燕郡王李艺反于泾州,伏诛。
二月丁巳,诏民男二十、女十五以上无夫家者,州县以礼聘娶;贫不能自行者,乡里富人及亲戚资送之;鳏夫六十、寡妇五十、妇人有子若守节者勿强。
三月癸巳,皇后亲蚕。
闰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癸巳,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有罪伏诛。
五月癸丑,敕中书令、侍中朝堂受讼辞,有陈事者悉上封。
六月是夏,山东诸州大旱,令所在赈恤,无出今年租赋。
秋七月壬子,吏部尚书、齐国公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
“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诫,特愿圣上勿以外戚为宰执。”长孙谆谆劝告。
李世民不听。
八月河南、陇右边州霜。
事态尚未全靖,人心早已浮动。宫廷,永远是宫廷,察言观色,趋炎附势,明踏暗损,哪朝哪代都差不多。因为人心,不分今古,总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君主,明察秋毫还是昏庸无能,择才善用还是恶诤爱谄,影响着朝代的兴衰交替。
谁都明白,圣眷最隆的是长孙家。妹妹是皇后,哥哥是重臣,就连舅舅,都是皇上极倚重的人。桀骜如尉迟敬德,敢讥嘲房玄龄,顶撞杜如晦,却也不敢对长孙无忌有丝毫不敬。
长孙看在眼里,忧在心底。
舅舅的府邸是皇帝亲赐,气派远远超过当日旧宅,却依然是舅舅一贯的格调,垂柳明泊,娇花曲廊,清雅恬怡。
“皇后今来之意,可容老臣一猜?”高俭眉目含笑,温润澹雅,递过一盅暗香清远的野山茶。
“舅舅请说。”长孙轻轻漾笑。
“长孙一族已位极人臣,眷宠无双。皇后可是怕众口铄金,物极必反?”
长孙幽幽叹息:“更可怕的是已无人敢言长孙一族的不是了。”
高俭默默点头:“其实也不难办,若长孙一族现在有人抽身,淡出京都,无稽猜忌自然就不攻自破。臣在京城也呆乏了,请皇后成全。”
“这不行。”长孙蹙眉,一口回绝。
“丫头,你忘了舅舅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了,又何必强留我在京城?”高俭淡淡笑开了,和暖如春风拂面。
长孙心中一酸,忙举杯掩过,轻啜一口,竟甘酽非常:“此茶清妙,不同宫中。”
“天然野趣,纵难入宫门,也自有好处。”
戊戌,贬侍中、义兴郡公高士廉为安州大都督。
盛典隔不断战报。眩目迷神的盛典罩不住铁血横飞的战争。
己卯,突厥侵高陵。
李世民望着精当准确的战报,眉目深寂。突厥,一颗难以启齿的心头毒瘤,如今已越捂越大,却仍无力彻底剜除。幸好,早有准备。
辛巳,行军总管尉迟敬德与突厥战于泾阳。尉迟敬德轻骑与其挑战,杀敌名将,大破之,斩首千余级。
一战慑敌,威震八方。
癸未,突厥颉利至于渭水便桥之北,遣其酋帅执失思力入朝窥探,自张形势。
李世民当即喝令捆绑下狱。
随后,帝亲出玄武门,驰六骑幸渭水上,与颉利隔津对视。
千里渭水,悠波和徐风,静淡莫测;万丈倾金,暖流荡灿浪,雍华从容。
天子鸾驾,威严贵重,李世民圣颜大怒,慷慨陈辞,一泻万言,厉责突厥负约。
俄而众军继至,尘沙弥天,蹄落雷鸣,迅疾追风,骤停勒马,整肃划一。
颉利可汗见军容既盛,又知思力就拘,惊疑不定,以为无隙可乘,心中见惧。遂请和,收敛示弱,诏许焉,气度泱泱。即日还宫。
乙酉,帝又幸便桥,与颉利刑白马设盟,突厥引退。史称便桥会盟。
九月丙戌,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帝不受,令颉利归所掠中国户口。
丁未,帝亲引诸卫骑兵统将等习射于显德殿庭,谓将军以下曰:“自古突厥与中国更迭有兴衰。若轩辕善用五兵,即能北逐獯鬻;周宣驱驰方召,亦能制胜太原。到汉晋之君,及至隋代,不使兵士素习干戈,突厥来侵,莫能抗御,致遗中国生民涂炭于寇手。我今不使汝等穿池筑苑,造诸淫费,农民恣令逸乐,兵士唯习弓马,希使汝斗战,亦望汝前无横敌。”于是每日引数百人于殿前教射,帝亲自临试,射中者随赏弓刀、布帛。朝臣多有谏者,曰:“先王制法,有以兵刃至御所者刑之,所以防萌杜渐,备不虞也。今引裨卒之人,弯弧纵矢于轩陛之侧,陛下亲在其间,正恐祸出非意,非所以为社稷计也。”上不纳。自是后,士卒皆为精锐。
长孙主六宫,服饰用度皆适宜为限,合体得当,从不奢靡。自此,宫中朝野,皇女命妇,都卸华妆,去璨羽,衣容物件依礼置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京城风气一新。皇后贤德,众口交赞。
九月壬子,诏私家不得辄立妖神,妄设淫祀,非礼祠祷,一皆禁绝。其龟易五兆之外,诸杂占卜,亦皆停断。
长孙无忌封齐国公,房玄龄邢国公,尉迟敬德吴国公,杜如晦蔡国公,侯君集潞国公。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蚀之。
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谥曰隐;齐王元吉为剌王,以礼改葬。葬日,上哭之于宜秋门,甚哀。魏徵、王表请陪送至墓所,上许之,命宫府旧僚皆送葬。
癸亥,立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生八年矣。
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奏后曰:“东宫器用阙少,欲有奏请。”后不听,曰:“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扬,何忧少于器物也!”
癸酉,封赏。裴寂实封一千五百户,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一千三百户,高士廉、秦叔宝、程知节七百户
甲申,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请户给绢一匹。”上曰:“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能雷同给赐乎!”于是计算人口为基准。
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非有功者爵为县公。
丙午,上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
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窦轨奏称獠民造反,请求发兵征讨。上曰:“獠民依仗山林,时常鼠窃,乃其常俗;牧守如能抚以恩信,自然顺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终不许。
癸酉,亲录囚徒。进封子长沙郡王恪为汉王。
是岁,新罗、龟兹、突厥、高丽、百济、党项并遣使朝贡。
贞观元年春正月乙酉,改元。
诸事初平,分封百官。
房玄龄、杜如晦功列为第一,并任宰相,执掌朝政。骁将尉迟敬德自恃战功累累,更兼拥戴用功,不满位列房杜之后,勃然大怒,咆哮当堂,甚至变本加厉挥拳打伤前来劝解的任城王李道宗的眼睛。皇上震怒,声色俱厉:“朕览汉史,见高祖功臣全终者少,深不为然,引以为鉴。及居大位以来,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孙无绝。然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信受戮,非汉祖过失。国家大事,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珍爱,以免后悔也。”尉迟敬德冷汗淋漓,匍匐在地,再不敢争。皇者威重强压下一场风波。
人去殿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垂目望去,只见一色的大理石庄典华贵,没了人气熏暖,冷硬清泠,寒彻骨髓。
年轻的君王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御座上,面如冠玉,目沉如水,轻扣着一柄玉白的如意,静思冥想。
“召魏徵上殿。”断金切玉般的声音响起,淡淡抬眼,下旨。
狼狈不堪的魏徵被带上殿,手腕脚踝上的淤青还未消肿。
“汝离间我兄弟,何也?”皇位上的质训端凝肃杀。
“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台阶下的囚徒忽的抬头,梗着脖子嘶喊,双目圆睁,亮得怕人。
李世民哈哈大笑,步下御阶,亲扶起魏徵。
“铮铮铁骨,有名臣风范。”李世民走回坐下,“魏徵听旨:朕封你为谏议大夫。”
“臣接旨。”魏徵重重跪下、叩首,“主上既以国士见待,微臣必以国士报之!”
“好!爱卿果不负朕望。”李世民掌击御案,长身立起,直直撞进魏徵抬起的眼中,火光四溅,不禁胸膛微微起伏。
“汉高祖抬举一个雍齿,止了文武争功,平了降臣忐忑,笼了天下人心,高明,高明至致啊。”李世民拥着长孙,悠悠长叹,“而魏徵也的确是个铮铮国士,我不会看错的。”
“息烽火于未燃,总是最好的。”长孙也静静松了口气,“变乱太多,得休养民生,不能再动荡了。”
安内,是首要大事。杜绝巫邪,厚葬兄弟,确立太子,稳住权臣,安抚百姓,架空王公,规矩心腹,吸纳才俊年轻的帝后有条不紊的一一施行,分寸不乱,只是,需要时间,时间还够吗
突厥的铁骑,马蹄碎铁,气吞山河,虎视眈眈,剑指中原。
厉兵秣马,戒奢建军,内镇叛乱,外防侵略。
皇位上的仪态永远威重挺拔,雍容澹定,安抚了臣子的心,震慑了蠢动的魂。
希望,能争取到需要的时间。
可是,世上最难把握的也就是时间。
光阴如驹,瞬隙过。
时间总是不够的。时间至贵,没什么能取代时间。时间是上天的权力,绝对权力。
而人间的英雄,一代代长成,不服天命,拔剑长啸,依仗智慧、眼光、胆量,押上鲜血、生命、所有,前赴后继,搏一场生死豪赌。
情势急迫,点兵备战,兵源不足。李世民眉锋深锁。封德彝奏:“中男虽未十八,其躯干壮大者,亦可并点。”李世民默默点头。
谁料,敕令既出,魏徵固执以为不可,连续拒绝签署。
李世民勃然大怒,猛击御案:“中男壮大者,乃奸民诈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执至此!”震碎如意,玉碎清脆。
魏徵跪伏于地,慷慨激昂:“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众多。陛下取其壮健,以道御之,足以无敌于天下,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无欺诈。’今即位未几,失信者数矣!”
李世民又气又惊:“朕何为失信?”
魏徵朗朗对答,响彻殿堂:“陛下初即位,下诏云:‘百姓拖欠官家财物,悉数免除。’有衙门以为拖欠秦府者,非官物,征讨如故。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秦府之物,非官物为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免一年徭役。’既而继有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退还之后,又再征收,百姓已不能无责怪。如今既征物,复又点兵,何谓以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是地方官吏,居常简阅,皆以委之;至于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
李世民默然,再开口,已心悦言缓:“朕以为卿固执,疑卿不通政事。今卿论国家大体,确尽其精要。夫号令不信,则民不知所从,天下何由而治乎!朕过深矣!”乃不点中男,赏赐魏徵金瓮一口。
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阵乐》。音调雄壮,舞姿矫健。
李世民击掌和乐,兴致昂扬:“朕昔受命出征,民间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由此而成,不敢忘本。”
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岂文德之足比。”
李世民闻言敛笑,肃容沉声:“平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封德彝顿首。
李世民环顾群臣,语重心长:“君依于国,国依于民。薄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
在李世民的生命中,杨广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半世兴国至奢靡,半世挥霍至亡身。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放纵骄横,他的国破身死。由他创造,由他毁灭。精彩的传奇,民咒的昏君。行在运河上睥睨天下的隋炀帝常常在深夜里惊醒睡梦中的李世民,心魂激荡,冷汗淋漓。
既然连杨广都不能兴国与纵欲兼得,李世民愿意节欲兴国。他愿意广开言路,恪守法律,慎用皇权。
李世民认为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升为大理少卿。当时候选官员多诈冒资荫,李世民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几,有诈冒者事发,李世民欲杀之。戴胄奏:“依法应流放。”李世民震怒:“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戴胄对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候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现既知其罪不至杀,则应依法明断,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李世民曰:“卿能执法,朕复何忧!”
李世民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李世民诘问,封德彝对曰:“非不尽心,但如今未有奇才耳!”李世民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封德彝惭而退。
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请令御史赴司检校。”李世民问封德彝,对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错失,御史自应纠举;若巡视诸司,吹毛求疵,太为烦碎。”杜淹默然。李世民问杜淹:“为何不再争辩?”对曰:“天下之务,当尽至公,善则从之,德彝所言,真得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非议。”李世民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李世民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草泽,不能得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佯怒以试之,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李世民曰:“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待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
有人告魏徵偏袒亲戚,李世民遣御史大夫温彦博查之,不实。温彦博奏曰:“魏徵不存形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李世民令温彦博责问魏徵,且曰:“自今起应表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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