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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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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痕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从此,我的生命将属于他和他的弟弟们。
  长发依旧顺滑如丝,缠绕着我,也缠绕着他。他的皮肤是高原上男人特有的颜色:深棕色,属于太阳的颜色,我喜欢这样的颜色。跟我儿时的玩伴仁钦的皮肤不一样,仁钦的皮肤是白白的,细细的,跟我的皮肤差不多。
  “仁钦。”我的心里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怎么会那么遥远啊?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一直觉得男人的皮肤应该黑一些、亮一些,这样才显得有力量。嘉措胸前的肌肉一块一块突了起来,即使在最放松的新婚之夜,也是如石头一般地紧绷着,呈现出我喜欢的形状,眉眼的轮廓仿佛用斧子劈出来一般棱角分明。
  只是,那眉宇之间,为什么皱成山川?!
  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希望这夜永远不要天明!
  早起是我多年的习惯。
  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无论熟悉还是陌生!
  在我们这里,姑娘过了十岁,就没了睡懒觉的权利,不仅要帮着阿妈操持一切家务,还得下地干活、上山放羊。男人们是不用早早起床的,他们总是要睡到阿妈做好了青稞酒、打好了酥油茶,在女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中,打着哈欠慢腾腾地爬出被窝,喝一杯头道青稞酒,才算一天的开始。
  新婚第一天,按理我是不用那么早起床的。在我的家乡,女人一生,也就是结婚这几天才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用管牛羊是否有草料,不用管当天用多少青稞酿酒。
  只是,这个清晨让我醒来的不是烦琐的家务,而是满腹的心事。
  天还没亮,公鸡才开始第一遍打鸣,我就已经抱臂站在露台上,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深色的天幕上,繁星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璀璨耀眼。
  我没穿厚实的氆氇袍子,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丝质裙,软软的贴在我的肌肤上,丝丝的寒意侵体,长发在晨风中轻轻舞动着,就如我零乱的心事一般!
  在听到厨房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时,我悄悄退回了小屋,不想让他的家人看见新媳妇一大清早衣着单薄立于寒风之中。


二十三
  以前那个爱唱爱笑、简单豪爽的卓嘎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卓嘎将是一个能干、贤惠的家庭主妇!
  我把那些厚重的氆氇层层叠叠穿在身上,选择了一条珍珠线织的帮典围在腰际。尽管我很不喜欢穿厚重的氆氇,细嫩的皮肤被它磨得难受,但我还是得穿。这些氆氇代表着新媳妇织布的技艺,也代表了我娘家母亲教女的水平。不仅如此,我还把那些晶莹璀璨的首饰一样不少地戴在身上,这些华丽的物件是我娘家的面子。它们传达出来的信息是:我是一个来自有着良好教养而生活不错的家庭。
  我把头发分成两缕,加进丝线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再压上“巴珠”。这样一来,我跟那些从早忙到晚的“阿妈”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我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眉宇间有着遮掩不住的担忧!
  在我想推门出去的一瞬间又停住了脚步。
  转身回来,把嘉措的衣服一一叠好,放于枕边。知道他没睡着,在我穿氆氇时他就已醒来,佯装睡着而已。
  楼下传来挤奶的声音。
  不再需要人请,我自己走出房间,顺着天井边的木梯子下去,一楼是关牲口的地方。此时,所有的奶牛都已赶出了圈,在门前的草坝上拴成一排。
  一个老年妇女正在挤奶,雪白的牛奶呈放射状射进她身前的小桶里,发出“沙沙”声。
  晨曦刚刚退去,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看见我过去,她身旁不远的看家狗竖起了耳朵,鼻孔发出示警的声音,提醒挤奶的女主人“有生人来了”!
  妇人抬起头来看到我,惊喜地说:“卓嘎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我笑了笑。“阿妈啦,这么早?”老妇人就是嘉措的阿妈,我的婆婆。
  我过去拿起另一只小桶,在一头奶牛前蹲下,拿过润滑剂抹在手上,再在母牛奶头上抹一点润滑油,一下一下熟练地挤了起来。
  婆婆把一张小凳塞到我屁股下,继续挤奶。只是她不时会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笑,眼里的慈爱如水一般弥漫。
  看到女主人对我的亲近,看家狗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它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算是正式接受了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
  当阳光突破最后一道云层,丝丝缕缕地洒在大地上的时候,盛奶的桶已经装满,我和婆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子,相视一笑。阳光暖暖地洒在草地上,在氤氲的奶香中我打开了新生活的大门!
  这时,从屋里快步出来一个男人,看到我,也是大吃了一惊吧?要不,他的眼睛不会瞪得像牦牛眼那么大!
  后来扎西告诉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新婚的第一个早晨,我会出现在挤奶场上。他说,那个早晨,我提着牛奶桶,腰上扎着氆氇,逆着光走来,看家狗秋珠摇着尾巴跟在身后,影子长长的,美极了,那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画面!
  我就这样提着一桶牛奶,披着一身霞光,在那个氤氲的清晨里,走进了扎西的心里,一生一世!
  扎西,我的第二个丈夫。我所说的第二个丈夫,并不是说我结了两次婚。我的一生,只结过一次婚,但却跟五个男人共同组成家庭,扎西在我的五个丈夫中,排行第二,是跟我正式举行过仪式的。虽然,我只跟嘉措领了一张结婚证,那证上只有我和嘉措的名字。但我知道,嘉措以未来家长的名义代表了五兄弟。
  对于扎西,至今我也说不清是爱还是不爱。在那些能记起的日子里,只有他把我当眼睛一样宝贝着,始终如一。


二十四
  女人一生,有这么一个男人疼着,是不是应该很满足?
  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这些,眼里只看到属于别人的风景,心里向往的是属于别人的圆满。等到发现感情的世界里长满凄草、一片荒芜时,方回头,已是百年身后了!
  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幸福的。儿子能继承家业,香火永不断。女儿贤惠能干,自己脸上有光。这样的心愿为人父母都是一样的吧,只不过孩子尽管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做父母者又往往忘掉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总是按照自己想当然的愿望去安排他们的工作、生活以及未来,即使那未来是随时可能改变的。
  我父母的父母这样安排了他们,父母又照这样安排了我!重复父辈的日子在老人们的心里,似乎是最安全无疑的!
  所以,父亲在未经我同意、不让我知晓的情况下,安排了我的未来。他们觉得我嫁给一个有文化、会做生意的长子将是一件很体面的事。加之众多的兄弟,未来的日子想来应该是很富裕。殊不知,这世上有太多的“想来”不可捉摸,有太多的“想来”是无法把握的!
  说说我的新家吧,毕竟,对于一个才嫁人的姑娘来说,对未来的家庭也是抱有很多“想来”的!
  在兄弟共妻的家庭里,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富裕而和睦的。我所说的意外,指的是作为家长的长子管理家庭的能力。他在协调兄弟之间的关系、安排家庭事务的方方面面,有没有前瞻性,能否做到统筹安排,让所有家庭成员都能以他为核心,以家庭富裕为重心,发挥各自的能力又能团结和睦,这些都取决于“家长”个人的魅力!
  嫁之前我的父母就说过,我所嫁的“家长”是方圆十里最有文化的男人,在拉萨做羊毛和虫草生意。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个合格的“家长”,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
  这是我父母的想法,想必也是他父母的想法。
  我后来才明白,一个会做生意会挣钱的男人,未必就是个好父亲、好“家长”。
  而初嫁的我是不明白的。不明白的我空担着一颗心,无谓地等待了多年!
  我们这样的家庭,无论将来有多少孩子,无论孩子是跟哪个兄弟生的,但都只能叫嘉措“爸爸”,嘉措是我合法的丈夫,其他的兄弟是我事实上的男人,他们只能是孩子的叔叔而已。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没有人能够更改,也没有人想过要更改!
  说起来是不公平的。一个男人,早出生几年和晚出生几年,命运就完全不一样。“家长”是一个家庭的脸面,享受着所有家庭成员的尊重,关上门之后,他具有无上的权威。叔叔呢,只是在“家长”的安排下从事各种劳动。然而,如果“家长”管理有方,女人驾驭男人的本事能公平合理,让男人们既能聚拢在自己裙下又不争风吃醋,这样的家庭富裕是指日可待的。
  我们这样的婚姻,“富裕”是最终目的,为了让亲人更好地凝聚在一起为“家庭”服务而存在着。
  我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忘掉当姑娘时的卓嘎,重新开始作为主妇、妻子、母亲的新生活。
  婚礼期间,记得最清楚的客人是嘉措的舅舅欧珠。嘉措有两个舅舅,其中叫次仁的入赘到本村,一夫一妻,五个孩子,生活困难。另一位叫欧珠的留在了老家,也是一夫一妻,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便过继了我丈夫的四弟,准备继承家业。
  这俩兄弟,不知什么原因,酒杯都不往一起放,见面就跟陌生人一样。


二十五
  婚礼期间,只要有客人,我都得坐到佛堂去,嘉措和扎西分坐在两边。我依然蒙着头,心里已没有昨天那么空落,眼泪已能控制住了。
  早上起床后,我就再没见过嘉措。每有客人来,他父亲和媒人就会到处喊他,听嫂嫂说,有一次还是从厕所里把他拖出来的。
  这让蒙着头的我泛起了笑意:这个大男人比我还害怕结婚!
  此时的嘉措还是那样,一动也不动,连鼻息都感觉不到。而左边的扎西不时向我挪动,直到他的氆氇挨着我的氆氇为止。他仍然不时拉一下我腿上的毯子,尽管那已经盖得很严实了,我知道,他只是借此碰碰我的手而已。
  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触碰,都能感到那手暖暖的温热,继而心为之颤动!
  就是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我听到欧珠舅舅说:“卓嘎啦,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嘉措和扎西是你的男人,你要对他们一视同仁,不要偏心。他们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他们的兄弟姐妹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上要孝顺父母,下要照顾好弟妹。你不要牵挂娘家父母,你的哥哥和嫂嫂会把他们照顾好的,嘉措和扎西也会跟你一样爱他们,你放心吧。”欧珠舅舅的声音非常低沉。早上我见过他,是个朴实的牧区汉子。他把一条哈达递了过来,扎西帮我挂在脖子上,祝福的酒我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接下来的话他是对嘉措和扎西说的:“嘉措、扎西,你们娶了卓嘎,就是大人了。卓嘎是个好姑娘,能干又漂亮,能娶上她,是你们的福气,要记得对人家好,不能委屈了人家,明白吗?”他话音一落,就听扎西大声地说:“明白!”引得其他客人哄堂大笑。
  晚饭后,我去了一趟厕所。在露台和厕所之间的巷道上,见嘉措靠在木栏上玩着手机。他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玩着,不时按一下键盘,嘴里还念念有词。也许,他在拉萨的生意有什么事吧?老家没有信号,所以着急。他父母不是说过,家里的羊毛和虫草生意全是他一个人在打理吗?
  看见我过去,他把手机揣进怀里,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抿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感觉脊柱有些发热,那是他的目光吧?只有他的目光才会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胸上、脖子上那些青淤隐隐作痛,提醒着昨夜的疯狂!
  嫁人的第二个晚上,新房的门口是扎西的鞋子。
  这也是规矩,是我的丈夫们在新组成小家后约定俗成的规矩:把自己的鞋子脱在妻子房间的门口,别的兄弟看见后,就不会再进去。
  开启这夜的仪式都是一样的,只是不同的人带来的感受不一样。
  那夜的月光依旧如水,那夜的星空依旧明亮,小屋的光线也依旧昏暗,我的身体也依旧柔软。只是,这柔软白皙的身体在扎西眼里,引出的不是疯狂的啮咬,而是柔情无限的触摸,是泪水盈眶的婉转。他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寸寸肌肤,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碰痛了我。
  有那么一会儿,他出去了,然后拿回一块新鲜的酥油。然后他用掌心把酥油一点点焐化,轻轻抹在我颈间、胸上那些青紫色的肿块上。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划过我的肌肤时有明显的刺痛感。我知道这是一双过日子的手,只有长年累月地不停歇,才会让他的手变成如树皮一般的粗糙。
  做这一切时,扎西什么都没问。他只是仔细地擦着,小心地控制着手指的力度。当他确信已经没有漏过一处肿块时,才用氆氇擦了擦手,小心地让我枕在他的胳臂上,说睡吧,别乱翻身。


二十六
  那一晚,我仍然让他要了我。对,是我让他要了我,在天似明非明、似亮非亮的时刻,我们的身体契合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应该干些什么。当洗完脸,把自己精心打扮好后,发现身后没有人欣赏。曾经,嘉措就俯在我的脖间,跟我说,燕子,你好漂亮,燕子,你好性感。然后可能就把我重新抱回床上,缠绵过后他去办事,我睡到日上三竿再爬起来,哼着喜欢的歌曲重新打扮重新梳妆。
  而此时,镜中的人儿仍然堪称绝代,只是,眼里多了一些忧郁。
  拎起背包去了阿健的小旅馆。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人声喧哗。这样的季节,似乎全中国的善男信女都赶到拉萨来了,昂贵的低廉的带星的不带星的旅馆都客满,初来者如没预定,只能去桑拿房凑合。
  因为这个原因,像阿健这样的家庭旅馆便应运而生。大部分都是“藏漂”租个小院子,两层楼,既不装修,也不宣传,朋友一个传一个,客人就一堆接一堆地赶来。因为价格便宜,回头客不少。每年十月份一过,这样的旅馆就门可罗雀,有的“藏漂”冬天不回去时,就包下家庭旅馆的一间房,老板也乐意,收点钱算点钱嘛。
  进了小院,见很多人围着阿健问长问短,阿健就唾沫横飞地显摆着自己的西藏知识。莲坐在一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淡淡然看透世事。
  来自重庆的一个叫阿超的小伙子,好像是在银行工作吧?因为他说起自己的收入时,特别不在意钱的样子,那神态,让我想起了过去的男同事,见到美女,第一时间便是告诉人家自己不在意钱的多少,只在意情的真假。每遇这种人,我心里总是感到好笑,不在意钱的多少?那又何苦先强调这个?
  不过,阿超说这话,感觉他是在显示自己是有钱阶层。因为他一身美国佬的野外装备,少说也值个万把块钱吧。阿超说他们坐车进来时,认识了一个叫卓玛的姑娘,家是日喀则的,他说他爱上那姑娘了,要娶她作妻子,想跟她过一辈子。他问阿健“我爱你”用藏语怎么说,他一定要学会了,去跟卓玛表白。阿健用藏语说:普姆,底秀达,裤筒彼,咪达咪达。莲“扑哧”一声笑了,只是这声笑,在西藏“粉丝”中实在不起眼,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阿超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念,一会儿忘了便叫阿健重教一遍,阿健也就真的摸着鼻子郑重其事地重新教一遍。阿超不时挥着手,大喊:我实在太爱她,一定要娶回家当老婆。
  后来他们从日喀则回来时,我问阿超是否向卓玛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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