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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正传-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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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姐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檄文继续描写义军之盛况:
〖敬业,唐皇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涕流,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山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蘼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文章结尾处,呼吁前朝老臣当尽忠唐室。檄文上说:“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檄文要庶民团结一致,尽忠李唐,若眷恋穷域,徘徊歧路,必遭诛除。义军势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第二十七章 讨武兵败
不幸的是起义大军的领袖都是书生,其中没有一个人有战阵经验。如果战略运用得宜,起义大军可以像《讨武氏檄》上所说,大军之势可以如火燎原,把武后在迎仙院里活活烧死。但是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如果当时依照几个才智过人的谋士行事,只要大军直取京都,即可获胜,一举即可定大局。那时朝廷的兵马措手不及,地方军队中很多都忠心于大唐,尤以勇武善战的山东健儿为甚,必然望风起义,倒戈来降,于是声讨武氏的武力自然声势浩大起来。但是徐敬业决定要谨慎从事。以金陵为根据,不取攻势,而取守势,意在初步失利之后,可以撤退,然后据有东南,继续作战。如此一来,遂无法把握人心;因为偏安金陵一隅之地,以众寡悬殊之势,行将征战连年,于是人心尽失。武后派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率兵三十万来击。两军在江北相遇。江北是一带平原,湖沼河流,纵横交错,离扬州不远。
最初,双方胜负不分,敬业军在金陵西北,半绕湖山为阵,以金陵为战事之枢纽。大将军李孝逸踟蹰不前。武后治事必求万全,决不冒险。李孝逸万一倒戈起义,加入敬业叛军,岂不麻烦。武后于是令曾北征突厥的名将黑齿常之率江南之兵监视李孝逸军。李孝逸的谋士向孝逸献计,请孝逸在黑齿常之到来以前,迅采行动,择敌弱点攻击,因为敌军中各处兵马,亦强弱不同,孝逸方面并非不知。于是两军在河水两岸往复厮杀。这两岸芦苇丛生,触火即燃。朝廷大军纵火烧起芦苇,当时秋高风大,火势蔓延甚速,敬业兵马大乱。敬业见自己兵马溃散,力谋在江南重整武力,终归失败。而朝廷大军已火速追踪前来。
最后,敬业见大势已去,想逃到海滨,乘舟前往高丽。在海滨等船之际,又被风涛所阻,不久,被部下刺杀,其他将领,悉数被俘。起草千古杰作《讨武氏檄》的骆宾王,从此失去踪影,再无消息。各被俘将领都遭斩首,将头送往京都献功。此次朝廷平定叛乱,历时不过两月,至十一月全部肃清。
叛军二十五个将领的首级,高高悬在洛阳的城门之上。武后深恨反叛。不但敬业全家灭门,武后余怒未息,还及敬业的祖父司空李勣。纵然这位极人臣的开国元老,在她进位为后之时曾经亲奉冠冕,曾经使她得升高位,得揽大权,曾经身为元帅,征服高丽,并且是太宗皇帝的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之一,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宁。武后下令,将李勣的坟墓掘开,开棺戮尸(统率大军平定叛乱的两位将领,也在数年之后为武后所杀)。
在战事仍在进行之时,武后已先向众臣发了一次雷霆之怒。
裴炎对武后的内侄武承嗣,处处掣肘,步步阻碍。武承嗣向朝廷控告了裴炎一本,武后遂下旨将裴炎处死。只因裴炎的侄子为敬业谋反事株连,武承嗣遂弹劾裴炎,控以同谋。而真正理由却是裴炎曾经向武后奏称,倘武后归政于中宗,叛军再无借口,势必瓦解。只因如此进谏,武后怀恨,纵然裴炎廉介忠贞,人人尽知,亦难免斩首之罪。裴炎身为宰相,身后抄没家产之时,竟发现相府只是家徒四壁,寥寥几件家具而已。
审问裴炎之时,殊为荒唐可笑,当时全体官员争论的,并非裴炎是否真正参与谋反,而是是否有谋反嫌疑。至于证据,则分毫无有。当时争论如下:
凤阁舍人李景谌:“臣深信裴炎大概会参与谋反的。”
凤阁侍郎胡元范:“不然,裴炎一向廉介忠贞。臣相信他不会。”
纳言刘齐贤:“臣与胡元范的看法一样。”
武后:“朕知道裴炎会参与乱党。诸卿并不知情。”
胡元范:“若裴炎谋反,臣辈也谋反了。”
武后:“朕知裴炎反,卿辈不反。”
武后说这种话,心中原有隐秘之意。她的意思是,要使武家代唐室宗族兴起之时,裴炎必反,只是未曾明言而已。她和武承嗣都知道,必须把裴炎处死不可。武后阴狠起来,又将两员大将处死,只控以与叛将有旧,并未审判,仅饬宫中一小臣携带圣旨,驰至两将任所,即将二员大将斩首。一将为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程务挺在世时,突厥闻之丧胆,被杀之后,突厥欢呼称快。另一将为王方翼,为王皇后族人。
敬业叛乱平定之后,武后洋洋得意,一天,召群臣于武成殿,御宝座,向群臣怒斥道:
“朕于天下,无所亏负,汝等可知道?”
群臣齐声道:“是的,陛下。”
武后接着又说下去:“朕辅佐先帝,三十余年,为天下忧劳,竭尽忠智。汝等爵禄富贵,全系朕所赐予。天下太平,全系朕休养生息之功。自从先帝弃群臣,朕以社稷为重,不敢自惜,只知爱人。叛军兴起,首魁竟系将相大臣。似伉扈难制,谁能胜似裴炎?将门之子,谁能胜似徐敬业?宿将善战,谁能胜似程务挺?彼等皆系人杰,不利于朕,朕能戮之。汝等如果自以为才略胜过彼等,尽可早日起事;如若不然,忠心事朕,切勿自作聪明,为天下耻笑。”
群臣顿首,不敢仰视,齐声奏道:“陛下,臣不敢,谨遵圣命。”
以事理而论,武后是代子临朝。她可以正言以告天下所行所为,并无失当;并无公然不忠于唐室之举。她的假面具尚未撕破。她仍然是仁慈之主,她“不敢自惜,只知爱人”。她当然正在君临万民。至于将来如何?她仍然是一代人君。她已然下定决心,要做千年万载女中之魁元。她自知有此能力,有此才略。
第二十八章 检举箱的发明
武后把徐敬业的义兵轻而易举地消灭了,把大将军程务挺和王方翼也从容不迫地杀害了,随之而来的是日甚一日的阴森恐怖。前面第四章曾经提过武后要用铁鞭子打那匹狮鬃马,用铁锤子捶,还要用匕首刺,她要这样把那匹骏马制服。铁鞭子她早已用过,在她举起匕首给那匹骏马最后一击结果它性命之前,现在她要抡起铁锤子往马上打下来了。这是她丈夫的马。听来是悖乎常情,实则是一字不虚。
叛军被迅雷不及掩耳地扑灭了,这正称了武后的心愿。这不但使她浑身怒火如焚,也刺激起她浑身的勇气,她要采取行动了。这提醒了她会有同样叛乱发生,她的统治并不得民望,提醒她须要加强统治的力量,她须要使天下反对她的噤若寒蝉。她要实行恐怖统治,现在有了借口。由她已往的残暴阴狠上来看,她要把全国整肃得如同汪洋血海。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怀着什么野心,她这样残忍的大屠杀之来临,已在预料之中了。
只要是专制独裁,无不需要恐怖屠杀。把宰相裴炎、大将军程务挺、徐敬业这几个大臣零星杀害,武后是意在震慑朝臣,略见她专横之一斑。不过这种随随便便杀几个并不够。她那肆无忌惮的野心是消灭大唐,建立自己武姓的天下。换句话说,她自己正是那个最大的叛徒,正在策划规模最大的反叛。她知道此举是胆大妄为,也深知失败的危险。为求自己野心的实现,她必得制造一种气氛,一种不同的政治气候,要使百姓深信她已然是至高无上,抵抗已是徒然无用,然后大唐的天下便像一个熟透的苹果落入她的手中。要使专制得奏全功,必须把压制人民的办法构成系统而有严密组织。谋杀既然已经合法,下一步要使其富有组织系统。于是武后发明了无处不包的间谍系统,使每个人都成了邻人的间谍。
以事后的聪明来看若干事件的发展,我们可以说武后现在逐渐让我们洞悉了她的阴谋。在给丈夫的大唐皇室最后的一击之前,她先要创造一种适当的恐怖气氛,要从百姓对她的畏服获有把握,然后,使百姓向她欢呼,请求她改朝换代,而且要显得是出诸自然,形似至诚。制造万人拥戴的把戏比制造恐怖气氛较为简易。要制造血腥的恐怖气氛,她倒有两件事非做到不可:要有一群阴鸷残忍的小人,结成死党,做一个坚固的中心,这群人是否读过书,倒不关重要,而是能由她的暗示,凭她的颜色,不用吩咐,就能行事无误;她还得要一个效力强大的间谍网,要有充足的特务人员,谁要敢反,谁要敢造反,就能立时捕获。任何反抗的声音都要称之为叛国,称之为国家公敌,都要立予处治。总要随时有阴谋的恐怖存在,就要随时有威胁国家安全的组织存在,有这样的借口,国家恐怖紧张的气氛才能不断保持,而恐怖与屠杀才能有理由存在。如果保有这么一个残忍的特务与刽子手的坚强核心,如果间谍组织能充分培养,能发展强大起来,武后的成功是没有疑问的。
有了间谍组织,苦刑的技巧,逼供的方法,以及整肃、审问,无一不需要有高度的发展,只有如此,朝廷才能要什么口供,就会使犯人招出什么口供。虽然不是什么光荣头衔,在中国历史上武后得算是间谍组织的创始人,而且在武后的统治之下,苦刑的技巧与逼供的方法才达到最高度的发展(所以,遭杀者无一不“有罪”,而不是“有罪”者无遭杀,这是无人不知的)。就在武后的统治下,科学的诉讼法《罗织经》才创作出来。后世的专制魔王,如果能从武后的技巧上学点儿乖,总会获益不浅的。
更简单来说,武后醉心权力,反复无常,而生性专横,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杰出的大刽子手而已。不久,她获得了十几个。这是她虎狼般的臣仆的坚强的中心,他们的武器是苦刑和密探。两个原则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恐怖统治。以后随之而来的,是历虽上罕与伦比的血腥的戏剧。然后,她在安富尊荣,享受那些愚蠢狗才忘记了的崇敬,那些蠢才忘记了她之得以攫获无上的权威,是由大屠杀得来的,她之得以称为“圣母神皇”,成为新时代的太阳,成为人类的恩主,也是由她的大屠杀得来的。
间谍制度创立得很够纯正堂皇,那就是在武后则天皇帝垂拱二年三月,在朝廷内安装一个铜制的告密箱。箱子方形,分四部分装妥,每面的上端留有一条缝隙,告密的人可把密告书投在箱内。不论什么人,即便是农夫、学徒、罪犯,只要把朋友或邻人反朝廷的企图,反朝廷的话,或反朝廷的行动,向朝廷告密,便可以往那个铜箱里投下密告书,决不遭受任何阻碍。
武后诏告天下安装那个铜匦的圣旨,当然是说得冠冕堂皇的,圣旨称:“铜贵之设,在求民意畅达于朝廷,正义得张于天下。”箱子的四面对着东南西北,寓有提倡四德之意。东方绿色,用以象仁;西方白色,用以象公;南方红色,用以象诚;北方黑色,用以象智——圣旨作如是说。武后从来不会忘记道德的。这种以四种颜色象征四项道德的纯正无邪的信箱,并不能为什么大害;而重要的却是信箱的用处与装设的用意。贪图利禄的那些御史和走狗用这种信箱作为诬告的工具,使清白无辜的人遭受荼毒,遭受酷刑,无数官员无数百姓,以及他们的家人,都被投入了十八层地狱。这项毒计使人人都成了朝廷的潜伏的间谍,邻人对邻人,罪犯对法官,仆人对主人,朋友对朋友。在生活人人关心的是如何活命,而奸狡卑劣之徒,则出卖朋友相识,摇身一变,成了告密的人,于是抓住机会,立刻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起来。剧烈的生存竞争正是方兴未艾。
随着安装上告密的信箱,朝廷向各省各县颁布了命令,只要有人要揭发阴谋,要控告言论批评朝廷的,不论其地位贵贱,地方官长当一律妥为招待,即使是监狱里一个囚犯,也应当优礼有加。拒收此种情报或斥退告密之人,与庇护国之叛徒罪相同。如果告密的人愿意,要请求亲往京都面见武后,一路之上,地方官当供与膳宿,如同接待朝廷的五品官员一样。对于这样告密的人,武后竟然亲予召见。假若他是个长于辞令,面色凶狠,牙床宽大犯过罪的汉子,或者两眼贼光狡猾,可以做武后的爪牙,便立即封予官职,或授以御史之职,或授予游击将军,并赏与绸缎金银。假若告密的人,情报不实,看来蠢笨无用,任其自去,并不处罚,他总会被认为存心讨武后欢心,用意原极善良的。武后对告密之人决不拒绝。
告密(当时称作“上变”,密报阴谋之意)于是成为一时的狂热,不久就成为无业流氓、赌徒、罪犯等辈获致富贵的捷径。时人把告密和偷窃相比,认为比偷窃益处大。因为偷窃失败,有坐监之险,如幸而成功,便可获得金银珍宝。而告密这种行业,如有才能精力,可以获取官职,即使失败,毫无害处。
就这样,很多有权力的刽子手便平步高升,成了权要,自有很多前来效力的,于是狐朋狗党,结合起来,特务人员遍布全国,彼此竞尚残酷,争奇制胜,以示对武后的忠爱。逮捕越多,定谳越众,越显示其忠诚。
朝廷里那些大刽子手之中,有三个以残忍出众的,因此也权倾一时。三人为索元礼、来俊臣、周兴。索元礼本为北方胡人,在以告密得势前,原本没姓无名。来俊臣本因抢劫监禁在狱,后来申请释放出狱,前往告密,才得发迹。周兴原有专业根基,他原来即研读申韩之术,在尚书省为尚书令,累迁秋官侍郎。此外还有一些豺狼之辈。候思止本为贩饼小人,目不识丁,开口方音鄙语,鄙俚可笑,丑态百出。王弘义为一乡村莽汉,在家不孝不悌,后因邻人过节欢会,他诬告邻人聚议谋反,竟而官升御史之职。
三个掌理讼狱的侍御史索元礼、来俊臣、周兴,就是肃政台的主要角色。他们在武后政变之前几年,都是领导人物,影响极大。索元礼官拜游击将军,为特务首领,有权就地诛杀。来俊臣为御史台中丞,周兴初为刑部侍郎,因谋杀唐室王公有功,死前数月官升尚书省左仆射。来俊臣与索元礼两人之姓合而为来索,当时极为通用,因为来索即来搜捕之意,含义与残酷相同。府第之中女婢听见叩门声,出外一看是肃政台的官员,就回来呼喊“来索!”就和呼喊“鬼来了!”一样。史册上记载,在大约一个月之内,百中有九十九案件是主人被杀,家人流放为奴,家园破坏无余,只成一片废砖烂瓦而已。
一般而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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