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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园田居 赵灵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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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三泰忽然住了嘴,连牛车也骤然慢下来。

  骆尘鸢才想跟他客气几句,忽然发现气氛极度不对,忙拂开帘子一看,顿时傻了眼,呆在原地。

  只见面前是一棵秃了的枣树,大树另一侧被人用斧头凿去大块皮,狰狞可怖的露着树心,骆尘鸢第一反应,这大树活不了了!目光再扫向车下,被碾碎的红枣已现腐烂的焦黄色,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漾着股酸臭味,拉车的黄牛踱着步子,捡着残枣啃嚼着。

  刘三泰满脸铁青,双手紧握成拳。骆尘鸢头一回见到这么一个身高马大的庄稼汉如此愤怒,如此悲痛,以至于那双目眦尽裂的铜铃大眼中,竟闪着让人心口绞痛的泪花。

  他慢慢地踱向那已破损不堪的老树,浑身都在颤抖,结满厚茧的大手抖着,像抚mo自己亲人那般摩挲着那棵树,竟发痴一般喃喃道,“十年十年你一直这般,竟连最后一丝活气都没能留住我快受不住了”语毕他悲恸欲绝地用力捶了那老树一拳,发癫似地向村头跑去。

  骆尘鸢心念村中定然发生了惊天大事,否则刘三泰不至于此!也忍不住多想,忙将黄牛拴在枣树上,赶紧也追过去。

  第十一章 百亩贫田

  举目望去,入眼是贫瘠的荒田,凹凸不平的土路,破败不堪的村庄,光着身子在跑闹的孩童远影还有带着些许绿意的丛丛山峦,几乎干涸的一条半裂的河渠

  骆尘鸢缓缓捂紧藏着地契的衣襟,一种复杂而激荡的情绪在心口来回激荡,似乎来不及因为这贫瘠的土地而失落哀怨,只觉得一种强而烈的情感随着清风送来的黄土气息,冲得她鼻尖发酸,就好似她阔别了多年乡土一般,待到一日再次踏马归来之时,心中情更浓,意更切,蒙蒙中似乎感觉到脑海中在不断汹涌着什么,温暖,亲切,催人泪下。

  不远处再次响起黄牛粗重的“哞”叫声,她从失落伤怀中清醒过来。她想嘲笑自己,怎么可能会在异界大陆上找到“近乡情更怯”的错觉?可嘲讽的嘴角还没扯开,拳头便毅然握住,无论如何,这片土地是她的了,是她唯一所仅有的。从今后,不管怎样,她都要好好的保护它,哪怕是再贫瘠的一草一木,再丑陋的一沙一石

  也许是自小身为农家女,再次亲切嗅到那熟悉的黄土味时,骆尘鸢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脚步也舒畅利索起来。穿过残破简陋的竹桥,多走几步便进入了刘三泰口中的那个竹桥村,落雁山下唯一的一个村落。

  村子不大也不小,约有四五十户人家,东一脚,西一家的凌乱错落着,每户都是山石筑基,茅草和泥糊成的抹墙,皆是低矮的房屋,甚至还有几间坍圮的只剩下半壁土坯子。多半数的房屋没有个完整的院落,顶多是房屋外面用几根枯树根加做成篱笆,再砌两根木桩,用来勉强固定住各家的柴扉。

  骆尘鸢连走了几家,都是柴扉紧闭,毫无生气的样子,此刻日上中天,正是家家户户垂髫自乐,享受午饭的时刻,然而一眼扫过,破落的烟囱,鲜有几家有轻烟飘起。心中越发狐疑,正迷茫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串出一个毛头小孩,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汗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瞧见骆尘鸢一副生人面孔,先生一愣,接着麻利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土疙瘩便向她砸来。骆尘鸢又急又痛,微有懊恼,上前几步,想拦下他问个话,却见那小孩惊惶“啊”的大叫一声,骨碌碌地便跑,还扯着脆嫩的嗓子喊,“恶霸又来了!恶霸又来了!!”

  听到小孩的叫声,又从几个草垛里探出几个小脑袋,个个瞪着溜圆眼睛看着骆尘鸢,目光中不掩惊惧和愤怒。

  骆尘鸢腿脚不利索,再加上初来咋到,也不敢轻易呵斥惹这些小毛头,拍干净身上脏土,对着草垛里那一双双小兽样警惕的孩子,喊道,“我不是恶霸!我是来找人的!张阿四你们可见过?还有你们谁知道刘三泰在哪里?”

  听到骆尘鸢的喊话,先前砸他的男孩也不跑了,一边捏着刚捡起的石子儿,一边站的远远的,歪着脑袋好奇道,“你怎么认识我爹的?”口气微软了,但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躲在草垛里的几个小孩似乎也发觉什么,光溜着屁股从草垛里闪出来,其中一个略微高挑些的男孩,冲拿石子的孩子说,“阿毛别放松警惕,待我们先打探再说。阿牛呢?”

  旁边跳出一个拖着鼻涕的圆脸男孩,“在。”

  高挑男孩盯着骆尘鸢,熟稔的吩咐道,“跟着我通知阿爹叔伯!再有两个人去守村口,其他人在这儿盯着她,若有不测,不要动硬,先跑再说。”说罢狠狠瞪了骆尘鸢一眼,带着阿牛飞似地跑了。

  骆尘鸢诧异的呆在原地,这些小鬼头倒很是古灵精怪啊!不过抬眼瞄到那倒霉孩子手里捏着的石子儿,无奈的扯着笑,还别说,那孩子一打还真一个准儿,八成打鸟打弹弓练出来的。

  果不久,那个高挑男孩就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村子深处里出来,见到那身影,骆尘鸢松了口气,垫脚尖忙冲着那影子喊,“张阿四张阿四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张阿四正烦躁不安,听见那清脆如铃的唤声,心有一震,抬眼扫见正被群鼻涕孩子虎视眈眈的困住的骆尘鸢,不由怒红了眼,上去先凶走刘阿毛等孩子,再瞪骆尘鸢,“怎不在村口等着我?一个姑娘家大呼小叫的,也不害臊!这群霸道孩子最是难缠,打人可不含糊,若是”他哽住话,脖子一红,气呼呼地头歪向一边,憋住下面的话。

  骆尘鸢白他一眼,沉着脸道,“三当家弃了牛车便疯跑回来了,我能安稳的守着那么?这倒底所谓何事?”因为一棵枣树,那他反应也有些过了吧?

  张阿四知道骆尘鸢意有所指,回头对个高挑的男孩道,“虎子,你带阿毛他们去把村外的牛车赶回来。再去告诉你娘,陈姑娘到了。”

  虎子郑重的点头,歉意的对骆尘鸢笑笑,叫了声“阿鸢姐”后,便招呼着孩子们跑了。

  张阿四才回头对骆尘鸢道,“那棵枣树是爹他们当年一个恩人种的,只种了这一棵,平日敬它如神。镇上的恶霸冯迎趁着爹和刘三叔不在家,带人来收租子,村里人交不上来,就砸了不少房子,把枣树也砍了。”说着一指,骆尘鸢才发现刚才看见的那几块大土坯,确有房屋轮廓的痕迹。

  不由怒从中来,“咱们离九曲镇也不太远,宋府官如何不管?”

  张阿四叹一声,“地是福都骆家的,冯迎不过是代收租子的人罢了,难不成这官司要打到千万里之外的福都去?庄稼人饱食都不足,有何能耐跟主家斗”

  骆尘鸢这才了解福都与落雁山的相距之远,心中略稳之余,又开始担心。这地虽是骆家的,但锦衣玉食的骆家人何到过这里,租子都是委托冯迎代收。这冯迎本就是乡里一害,借得京中有人,谋得骆家收租这一肥差,横行乡里,称霸一方。府官那里每年要给贵人上缴两成租子,冯迎便收七成,临了还要抢走村民从山上猎来的大部分野货。虽然现在骆家树倒猢狲散,家业分崩,但由于相距遥远之故,就没能及时通知冯迎暂停收租。即便是通知了,山高皇帝远的,那恶霸冯迎又如何甘心放弃。

  “这骆家没一个是好东西!”张阿四愤然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骆尘鸢也横眉愤怼地点头,头点了一半,便僵住,她不就是那不是好东西的万恶地主婆么?心有余悸地擦擦汗,幸好没有吐露真言,先别说在竹桥村扎根落户,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单对付那恶霸冯迎就足矣令她头疼的了。无论他们其中哪一方,若想从她手里抢走地契,取而代之,都不费吹灰之力,而往好里想,她会被撵出青州,往坏处想,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骆尘鸢思及至此,已满身冷汗,只恍惚记得他说刘三泰已经被村长安顿下来,派去守粮种和家禽去了,那冯迎上次从村子里掳走不少东西,过几日定还会再找上门,其他的话就没怎么入心里去。

  直到虎子引来一位打扮素朴的妇人过来时,她才收回心神,迎了上去。那妇人便是村长的妻子,虎子的母亲了,村长是个老气横秋的中年人,目光如炬,显得很是干练,说话微有呆板和生硬,因此话十分不多,多半都靠张大郎和张阿四一边照应,他仅偶尔点头或摇头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已。

  骆尘鸢尽力跟那妇人寒暄客气着,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她恶霸是要对付,自己在落雁山扎根落脚,吃穿住行一事更要对付。先摆平后者,才好养精蓄锐对付前者,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最好既能赶走恶霸,又能收回田地,在这片依山而落的土地上,耕耘一片自己的好生活。

  当晚骆尘鸢在村长家落下脚,村里人皆因几日后的扫荡而担忧,对这位新搬来的邻居,也没有几个挂心,来村长家问候的她的妇人也有,但多半家中有着个成人自立的儿子。都心道骆尘鸢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子,虽无背景,也没彪悍能干的身材,但招家里来做儿媳还成,好歹省得去村外花钱请媒婆,下聘礼再娶媳妇强,至于能干不能干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娶进家里来,好好调教调教不就成了。

  因此骆尘鸢在竹桥村的日子,也没想象中的落寞清闲,直到后来张阿四借盖房子之名,形影不离的跟在她身边后,那些村妇才略为收敛。但背后里,她们也没少抱怨,说张阿四不像张阿四了,成日的跟在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身边,也不见念叨男女授受不亲了。

  白日里得闲骆尘鸢便在虎子和阿毛的带领下,将落雁山这两百亩地转了个遍,顺道选下一片地皮,等哪天寻张大郎等人帮忙起个小院,毕竟自己总寄居别人家,也说不过去。一来自己毕竟要久居此地,总得有个窝。二来村人盖房极为不易,就算是村长家,也只不过两三间土坯房,现下是一间用来屯粮种,一间饲养家禽,再有一间便是给骆尘鸢和村长妻子王氏住,村长和虎子这几日要么跟着村里人挤兑睡,要么就跑到粮种屋子里打地铺。

  转了半天,骆尘鸢终于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选定了块地皮。这地方在山和村子之间的黄金切割点,既不用担心山石滚落砸坏房子,也不用担心离村子过远,自己半夜有事寻不到人,关键离这地不远处是半环落雁山的那条半干涸的水渠,夏日多雨,水渠再挖深些可以蓄水,引一条浅溪至屋门前,也方便她洗漱用度。

  可喜的便是水渠旁边长着不少翠绿的竹子,竹子的妙用可大了,撇去它那种“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写意之感不说,竹子吸水量大,在房前屋后种上一些竹子,不仅可美化环境,而且在夏季非常阴凉,古人也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还有竹笋可以食用,可以做个竹林精舍,做啥储水器等等,她就不多想了。因为谈谈吃喝还成,真还建个竹林精舍,跟那汉武帝一般造个甘泉祠宫,享受那美轮美奂的出尘之境咳,那不是咱穷人能做的事情,就跟山野别墅和山野茅屋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她顶多算个“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归园田居罢了。

  随着一声“哞吱扭吱扭”的刺耳声响,身后亮起虎子脆声,“阿鸢姐,牛车我给你弄来了,车轴有些坏了,老是响呢!阿鸢姐想用它干啥?”

  骆尘鸢神游回来,哀怨的抬眼望天,她可没说,“而无车牛喧”

  第十二章 人心难测

  虎子一手抚着那温顺的老黄牛,一面瞧见地上被骆尘鸢画出一道道奇奇怪怪的图式,好奇道,“阿鸢姐姐,你一大早央我们带你四处走走,现在为何不往前走了。这地上画的又是什么?”

  骆尘鸢看这一片地面好,就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简略的画了个房屋布局与周遭环境的平面图,不想这孩子看似粗野,眼睛却甚是敏锐,于是含糊笑道,“没什么,瞎画着玩儿。虎子,咱们村子里可有会造房子的工匠?”

  虎子被问得一愣,摇头道,“咱们有木匠,鲁七叔就是木匠。可没有会造房子的,阿爹他们要造房子,多半是要去大城里请了工匠来。”

  骆尘鸢颔首应了声“知道了”便举目远眺着不远处落雁山山腰那片绒绒而茂密的绿意,山石为基,采木乏梁都可依山而作,建房的材料倒是不用费神,只是不知道请工匠要花多少钱,那日回杂院时,她已经将身上除了那块玉之外的所有首饰都换了银子,统共不过几百两银子,虽说已经不少,但要造出个普通且稍好些的砖砌房院,那肯定是不够的。茅屋她勉强还住的下,但十分不习惯土屋在夜露初上时的潮闷味儿。

  弃了手里树枝,她拍拍裙裾站起来,冲着虎子,坚定道,“我想在这里起个小院儿住。”

  虎子登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骆尘鸢,还没开口问话,已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嘻!你何人哉?端的是吃了狐狸心,豹子胆,狮子腿,胆倒包了身躯也乎?嘻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汝不知此地非无户之田也?竟敢在此造房,一弱小女娃,可知骆家之利害乎?骆家人心之难测乎?”

  骆尘鸢浑身抖了抖,这是谁啊?竟比张阿四还文绉绉,还酸气十足!忙回头,只见眼前是一个瘦弱的老人,头顶着个青布巾,身着一袭发白的青色麻衣,一手捧着卷破旧的书卷,一手负于身后,眯着眼好像高度近视一般,押着脖子往骆尘鸢脸上瞄。

  骆尘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跳到虎子身前,胳膊肘捅他,小声道,“这谁啊?怎么这两天没瞧见过啊?!”

  虎子耸耸小鼻尖,眼睛滴溜溜地四下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颇有同情的凑到骆尘鸢耳边,耳语道,“这我们先生柳念八成是出来背书的,他眼睛远物看不清楚,阿鸢姐你站我前面,给我挡着些,我先躲一躲。”

  “穷乡僻壤也有教书先生?政府发配来的,还是志愿者?”骆尘鸢小声嘀咕了句,回头便瞧见虎子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鄙夷道,“你为嘛要躲?”

  虎子苦皱着脸,“我逃了好几日的课”愣了愣,似乎也觉得自己理由不成立,又补充了句,“先生逮谁都想调教成阿四哥那样的好学生”

  骆尘鸢立马觉悟,颇有钦佩的看了虎子一眼,手一指黄牛肚皮,小声道,“藏那里,赶紧躲。”

  虎子也甚是机灵,贴地打了一个滚儿,便趴在了牛肚子低下,感激涕零的不断冲骆尘鸢眨眼。

  骆尘鸢干咳一声,迎上去,双手一叉,向柳念行了一礼,低头恭谨道,“先生好”俩眼瞅着脚尖,半响没有等到回音,腰又深弯了些,“先生好”

  “好啊好啊”柳念终于发出声音了,只是这声音略微有些怪异,不似清高书生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气,有种谦逊赞叹之感。

  骆尘鸢好奇地抬抬眼皮,嘴巴登时惊讶的半张,只见柳念侧背着她,腰弯得跟虾米似地,几乎快把俩死气沉沉的鱼眼贴到地皮上去了。

  在看啥?有蚂蚁在地上打架呀?

  骆尘鸢嘟起嘴吧,也躬身凑上去,一看,不由大囧,原来是自己刚刚胡乱画的房屋平面图啊!又一呆,难道这老书生看得懂建筑平面图?

  狐疑的投过去一眼,掩住自己心头的惊疑,面色恭谨道,“先生可知此图画的何物?”

  老书生颇有不屑地瞥了骆尘鸢一眼,砸砸啧着嘴,晃着脑袋道,“懂也,非懂也,懂不懂也亦若何?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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