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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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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入膳堂,只见两行憎人鱼贯走人,各自就位,行动划一,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栖霞寺清规之严了。

方振玉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间小膳堂里,那是游客用膳之所,一席素斋,却只有方振玉一个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师广慧和尚作陪。

方振玉再三谦让,说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里吃就好了。

广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气,这里每天至少都准备一席素斋,多的时候,要开五六席才够,并非为施主一人准备的。”

方振玉听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客气,和广慧和尚一同用过晚斋。

广慧起身合十道:“贫僧还有晚课,恕不奉陪了。”

方振玉连忙拱手道:“大师傅只管请便。”

广慧和尚走后,方振玉一个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阵,觉得无聊,就只好回到那间“客房”里去。

室中没有床可躺,又没有椅可坐,有之,就是一个蒲团。

方振玉只好在蒲团上蹲坐下来,心中想着,方才广慧和尚说过的活,从前爷爷曾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自然也只有一个蒲团了。

为什么爷爷要在这里住三个多月呢?难道本门历代祖师都要在这里住这么久吗?

自己离开爷爷的时候,爷爷说过,自己是叩谒祖师,并恭聆祖师遗训的,祖师的遗训,只有四个“数”字,这又作何解呢?

他心头思潮起伏,愈想愈觉自己此来,必然有着极重要的隐秘,只是爷爷不肯明白的说,这里的老方丈慈云禅师也不肯和自己明说,大家都像打着哑谜。

夜色渐深,栖霞寺古刹已是一片静寂,方振玉独居斗室,也渐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个蒲团,无法躺着睡觉,只好盘膝坐定,默默的调息运功。

这是爷爷教他的无极门的基本内功,每天半夜子时都得坐着练功,他已经练了十多年,是以就算没有床可以躺下睡觉,也不以为苦。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祖师遗训,你可曾领悟了么?”

方振玉矍然惊觉,急忙睁开眼来,禅房寂寂,那有半点人影?但话声明明就在耳边,自己听得极为清楚,这会是谁?

他这一睁目,才发现对面壁上,(蒲团在西首壁下,对面是东首的墙壁了)也镌着祖师手画的”皈依三宝,玄门无极”八个字。

他自幼跟随爷爷练习内功,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十多年来,练得身轻气凝,目能夜视,故而虽在黑夜,对面壁上的字迹,仍可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觉一动,暗道:祖师这两句话,何以要镌在此室壁上呢?

他凝足目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八个字,只是看不出有何异处。

渐渐又朦胧欲睡,只听耳边又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应该仔细研读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

这话声就在耳边,但前窗既无人影,其余三面均是墙壁,这话声从那里来的呢?尤其说到祖师遗训下面“四个数字”四字,声音就特别沉重有力,好像是有意特别提醒自己!

明日一早,不妨上干佛岩去看看,难道“四个数字”和干佛岩有什么关连不成?

这人会是谁呢?他和自己说这些话,究竟在指示自己什么呢?

一宵易过,天色还未大亮,钟声又“当”“当”不绝的敲了起来,方振玉随着闻钟而起,洗了把脸,吃过早餐,阖寺僧侣正在忙着早课,他就一个人往寺后而来!

这时晨赎初升,早露犹浓,他穿行怪石,登上紫峰阁,举目看去,千佛岩佛像罗列,形态不一,经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来愈觉神态生动!心中暗想:“昨晚那细声曾说: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想不通,就要自己上千佛岩来看看,四个‘数’字……”

“四个‘数’字究竟指的什么呢?”

“对了,爷爷说过,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云老师傅昨日说完祖师遗训之后,也曾说过;要自己务必切记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要看自己造化之言,若非祖师遗训四个‘数’字所隐藏的玄机,只能由自己去领悟,虽亲若爷爷,都格子祖训,不得明言,所以爷爷和老方丈都只能暗示,自己的成就,全靠自己去努力。”

“由此看来,莫非祖师这四个‘数’字,所隐藏的,竟会是无极门的某一种功夫?”

他这一想,顿觉心头开朗了许多,暗道:这就对了,爷爷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个多月,那一定是练功,不然怎么会待得这么久,尤其那间客房,只放了一个蒲团,不是明明暗示你住那个房间就是为了练功来的么?

“昨晚那声音要自己上千佛岩来看看,那么这些佛像,必和本门某种功夫有关了!”

方振玉原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这仔细一想,虽然给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细看千佛岩上的佛像却又看不出丝毫头绪来。

他既是奉了爷爷之命,此行关系他一生成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越是看不出头绪,越要看得仔细,心里越发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笑道:“小弟还以为冒着清晨料峭寒风,登临千佛山岭的,只有小弟一个,不想兄台早就来了,真是幸会之至。”

方振玉一心只是揣摩着上千佛像身上,没注意身后有人、闻言不觉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比自己略为矮小的青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带笑容,朝自己拱手为礼,急忙还礼道:“兄台请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同好,失礼得很。”

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望着他含笑道:“兄台好说,萍水相逢,总是有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

青衫少年接口道:“小弟成玉麟,这倒是巧极,方兄大名,小弟贱字,都有一个玉字。”

方振玉看他说话一副喜孜孜的模佯,好像和自己相遇,心里十分愉快一般,不觉含笑道:“原来是成兄。”

成玉磷道:“不,方兄怎好称我成兄,这样吧,如蒙不弃,方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方振玉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成玉麟瞟了他一眼,说道:“小弟和方兄一见如故,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哦,方兄贵庚,今年几岁了?”

方振玉道:“在下虚度二十。”

成玉麟喜得“哈”的笑出声来,说道:“你看,小弟说对了吧?方兄今年二十岁了,小弟才十八岁,你比我大两岁,不就是我的大哥么?”说到这里,也不管方振玉是否同意,接着道:“好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叫你方兄,你叫我成弟……”

方振玉道:“这个……”

成玉麟“唉”了一声:“你这个人,真有些婆婆妈妈,咱们兄弟相称,正是一见如故,萍水论交之意,古人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么?你这个那个的,真是扫兴。”

说话之时,咂起了嘴,一脸俱是不悦之色。

方振玉看他稚气未脱,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不忍相拒,只好点头道:“承蒙不弃,在下遵命就是。”

成玉麟听得回填作喜,张大眼睛,笑出声道:“方兄那是同意了?”

方振玉道:“古人一见如故,兄弟论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自然同意了。”

成玉麟喜得挑着眉毛,说道:“那你就该叫我成弟了,方兄,快些叫我呀!”

他一脸笑意,仰起头,等着方振玉叫他“成弟。”

方振玉觉得他很顽皮,自己自幼没有兄弟,认这么一个带着点稚气的兄弟,倒也有趣,这就含笑叫道:“成弟。”

成玉麟听得越发高兴,跳起来,拉着方振玉的手,亲切的道:“方兄,你真好,来,我们到亭子里去。”

方振玉只觉他拉着自己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真是一位读书相公。

两人手牵手走入亭中,成玉麟道:“方兄,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好么?”

方振玉点点头,两人倚着栏杆坐下。

成玉麟抬目问道:“方兄,你住在什么地方?”

方振玉道:“栖霞寺。”

成玉麟偏头问道:“栖霞寺有地方住么?”

方振玉道:“栖霞寺是金陵的名胜,每年都有很多香客前来进香,也有慕名的游客,所以寺里准备了很多客房,可供游客住宿。”

方振玉又道:“寺里也替游客准备了素斋。”

成玉麟听得眼睛一亮,喜道:“这样就好,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里,就嫌进出的人大多,太吵了,待会我也搬到寺里来住,就可和方兄朝夕盘桓了。”

方振玉道:“这个你先得和知客大师说一声。”

成玉麟道:“那没关系,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香油多给一点就是了。”

他没待方振玉开口,接着“哦”了一声,问:“方兄借住在寺里,也是读书来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在下是叩谒祖师来的。”

成玉麟忽然又吸起了嘴,不高兴的的道:“我叫你方兄,你也答应叫我成弟了,还在下、在下的,把人家当作外人看待!”

方振玉笑道:“成弟请勿介意,愚兄是说惯了。”

成玉麟听他自称“愚兄”,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以后你再说‘在下’,小弟就要打你了。”哦,方兄,你说你是叩拜祖师来的,那就是进香来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

成玉麟道:“不是进香,那是什么呢?”

方振玉道:“你是读书相公,愚兄就是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憧。”

成玉麟不依道,“我爱听嘛,你快说给我听呵!”

方振玉拗不过他,只好说道:“愚兄是无极门的弟子,本门有一项规定,因为本门祖师当年是在栖霞寺剃度出家的。”

成玉麟目中闪着异彩,说道:“看不出方兄一表人材,温文潇洒,原来还会武功,等小弟搬来了,你教我好么?”

方振玉笑道:“练武很苦,像成弟这样的文弱书生,练了几天,就会吃不消。”

成玉麟道:“我不怕苦,方兄一定要教我。”

方振玉道:“好吧,等你搬来了,愚兄教你几手就是了。”

成玉麟喜不自胜,说道:“咱们一言为定,方兄说了不能赖。”

方振玉笑着应道:“好。”

第 五 章 依三无极

成玉麟接着道:“方兄家里,还有什么人?”

方振玉道:“爷爷。”

成玉麟道:“方兄伯父,伯母呢?”

方振玉道:“愚兄从小就跟着爷爷,没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听爷爷说,要等我满了二十岁,才能去见家父家母。”

成玉麟望着他,问道:“方兄府上,除了你爷爷,就没有别的人了?”

方振玉道:“还有就是方福,是伺候爷爷的老家人。”

成玉麟道:“谁问你方福了,小弟是说,方兄还没有成亲么?”

这句话问出来了,但成玉麟的脸颊却红了起来。

方振玉同样俊脸一红,说道:“成弟说笑了,别说愚兄年纪还小,一个练武的人,那会这么早就成亲?”

刚说到这里,但听“当”“当”钟声传了过来。

方振玉站起身道:“成弟,这是寺里的午膳钟声响了,你一同去吃一顿素斋如何?”

成玉麟跟着站起,喜孜孜的道:“好啊!吃过素斋,小弟就赶去城里把行李搬来,就可以和方兄作伴了。”

午斋之后,成玉麟果然兴冲冲的赶入城去,把行李搬来,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进偏院客房中安顿下来。

这偏院是专门接待香客往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条长廊,十几间客舍,小天井中罗列着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从前读书相公,为了便于应试,就有借住寺院,苦攻时艺的,故而住到寺院里来的,不一定都是进香来的善男信女,成玉麟搬到栖霞寺来往,当然也并不足奇。

但他是个生性好动的人,才一搬来,就找到方振玉,含笑道:“方兄,你住在那一间,小弟刚搬来,屋中乱糟糟的,还没整理呢,走,到你房里坐去。”

方振玉道:“愚兄住处,不在这里。”

成玉麟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问道:“方兄不住在这里,那住在那里?”

方振玉道:“愚兄是住在禅房里。”

“禅房里?”成玉麟讶异道:“方兄与和尚住在一起?”

方振玉笑道:“那也不是,愚兄注处是和禅房在一起。”

成玉麟望着他道:“这也是贵派祖师规定的么?”

方振玉点头道:“是的。”

成玉麟展颜一笑道:“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整理,方兄也可以帮小弟整理了。”

他拉着方振玉的手,回身朝廊上走去。

方振玉只觉他拉着自己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心中暗暗好笑,这位成兄弟当真是出身富贵之家,平日娇养惯了,这双手生得比女子还要柔嫩!

成玉麟注在长廊尽头一间,地方相当宽敞,在壁间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远山。

室中除了一张木床,还有一张书案,两把木倚,和精致的文房四宝,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精细的瓷壶和两个茶杯,木床上搁着一只放衣服的箱笼,尚未打开。

方振玉道:“成弟铺盖还未打开,愚兄帮你铺吧!”

成玉麟急忙拦着道:“这个怎么好劳动方兄,还是晚上小弟自己铺吧,小弟方才只是说说罢了,谁要你真个动手?来,方兄还是坐下来,小弟陪你下一盘棋吧!”

说话之间,一名沙弥提着开水进来,说道:“成施主要沏茶么?”

成玉麟忙道:“多谢小师傅,我带了茶叶,你给我沏在茶壶里好了。”

小沙弥沏好了茶,便自退去。

成玉麟起身替方振玉斟了一杯茶,笑道:“这是杭州龙井,我舅舅着人从杭州带来的,方兄试试看。”

方振玉道:“成弟饮食如此讲究,只怕在寺里不会习惯吧?”

成玉麟嗤的笑道:“住得惯,你看,这里不是挺舒服的么?何况还有方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荣幸之至哩。”

说着,打开箱笼,取出一副棋子,说道:“来,方兄,咱们闲着无事,还是手谈吧!”

方振玉也觉得萍水相逢,结交了成玉麟这么一个性情开朗,活泼可喜的朋友,心中感到甚是高兴,两人就对面坐下,下起棋来。

这盘棋一直下了一个下午,成玉麟竟然输了二十一子,他急得脸部红了,一面收子,一面说道:“早知方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该出丑,来,我们再下一盘。”

方振玉道:“时间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成玉麟不依道:“不成,小弟的心里实在不甘,说什么也要再下一盘,你赢了就不下了,这不是欺负小弟么?”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小沙弥勿匆走入,朝方振玉合掌道:“方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请。”

方振玉认识这小沙弥正是伺候老方丈的,连忙站了起来,说道:“老方丈叫我么?”

那小沙弥合十道:“正是。”

成玉麟道:“方兄,老方丈就是寺里的老当家了,小弟搬来栖霞寺,还未向老方丈道谢哩,小弟和你一同去见见他可好?”

方振玉不好替老方丈作主,正觉难以启口。

那小沙弥合十道:“成施主原谅,敝寺老方丈很少接见外客,方才吩咐小僧来请这位方施主,成施主若是同去,老方丈万一责怪下来,小僧就担待不起了。”

方振玉连忙接口道:“成弟,这位小师傅说得不错,老方丈平日不见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师向老方丈先容了,才蒙老方丈接见的,你还是隔一天再见不迟。”

成玉麟脸上显有不悦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点头道:“原来要见老方丈,还要先登记,方兄那就快去吧!”

方振玉别过成玉麟,随着小沙弥匆匆到了方丈精舍,小沙弥趋前一步,躬身道:“启禀方丈,方施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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