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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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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怀?”校尉翻着眼使劲回想,怎样也想不出那位牢骚满腹的同僚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事。见他如此,李淳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开,上面正是督粮官宋琪那拙劣的绘画。
“看这旗子,三角形,旗下有流苏,在军中代表什么意思?”
“是帅旗?”
“不错,还有这个,画的并不是犬,而是狼。”他的眼光转向钟馗,“狼是沙陀突厥的标志。”
“沙陀?什么意思?”
“那天于怀来抱怨,他说,料理完粮草营这件事之后,他还要陪元帅去迎接沙陀特使对,没错”李淳风的手指在纸上梭巡,最终停在了狼与旗之间那柄剑上。“沙陀人要谋刺元帅——这就是宋琪努力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张着嘴,尉迟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急切道:“沙陀特使是哪一天到?”
“于怀说后日,那么算起来”眼神一凛,李淳风蓦地抬头,“就是今天!”
啪地一个响鞭,官道上骏马飞驰,两旁树木房舍飞一般向后倒去。马上骑士却还嫌跑得太慢,不时扬起鞭子,身体俯低,双腿紧夹马腹。一路直冲到一处府邸,他勒紧缰绳,那马长嘶一声,随即站定。看门人是个有些佝偻的白须老者,一眼望见,欣然道:“侄少爷来了!”
打断他的话,尉迟方大声道:“叔父大人呢?可在府中?”
“一早出去了,说是到军营观看演武。侄少爷,你”
话说了一半,只见眼前卷起一股烟尘,校尉早已拨转马头,如离弦之箭向军营方向奔去。
烟尘渐渐散去,三百铁骑列成方阵,整整齐齐排列在龙首原上。尽管赤日炎炎,头盔与武器上的金属闪光依然散发出冷厉之气。与中原马种不同,这些来自草原的马个头更加壮硕,衬得马上沙陀骑士身形极其高大。当先一人头上插有装饰用的雉翎,表露首领身份。
“怎么还没到?”延昆神色略有不安,向身边巫师洛布低声询问。
“还看不出吗?大唐根本就没有与我们结盟的诚意。”老人浑浊的眼中射出一道厉光,神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怕:“离开这里!现在走还来得及!”
话音方落,远处地平线上隐隐有风雷之声传来,极目远望,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面写着“李”字的大旗。
“是李元帅!”延昆脸上露出笑容,“他来了!我早说过,他不会欺骗我们!”
首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又转身检视部属,方才满意地策马向前。在这一瞬间,他没有看到巫师也回过头,向身后使了个隐蔽的眼色。
双方越来越接近,彼此已能听到战马喷鼻的声响。来者约有四五十骑,一匹枣红色战马被簇拥在当中,马上人下颌线条刚毅,唇上留着黑色短髭,炯炯有神的双眸隐藏在头盔之下,整体散发出慑人气度——正是大唐兵部尚书,此次征讨突厥的主帅李靖李药师。
“来人可是沙陀特使?”
两名传令官越众而出,拦在李靖与延昆之间。
“正是。”沙陀首领用不甚流利的汉语说道,同时按照突厥礼节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双手交叉于胸前:“朱邪可汗差我前来,与大唐结盟。”一挥手,一名部下催马过来,并不拉缰绳,双手捧着一卷系有红色绸缎的羊皮纸。“这是朱邪可汗的亲笔盟书。”
捧着盟书的人缓缓从延昆身边行过,蹄声平稳,一直向唐军阵中走去。在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延昆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仿佛哪里不对,却又不明所以。
马已行到唐军之前。李靖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手捧盟书的沙陀骑士弯下腰,似乎要向他行礼,但就在这一刹那,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光芒如雪的短剑,如疾电惊雷,直奔李靖而去。
事起仓促,连惊呼也来不及。但李靖却似早有准备,向后一个仰身,平平贴在马上,利剑堪堪从他鼻尖滑过。人尚未起,左手缰绳一抖已将马头一带,偏离过去,同时右手一翻,霜雪之刃出鞘,正与敌刃相交。李靖号称唐初第一剑客,手中宝剑正是当初虬髯客临别留赠,断金削玉名不虚传。嚓的一声响,对方短剑应声折为两段。就在此时,巫师眼神一紧,突然用突厥语狂呼起来:“我们上当了!唐朝军队背信弃义!快,杀死他们,冲出去!”
随着叫声,三百铁骑立刻骚乱起来。他们在后,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巫师一喊,立刻惶然,纷纷抽出鞘中长刀。延昆也被方才之事弄蒙了,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沙陀军已闯入唐军之中,刀剑相交,刹那间一片混乱。单看人数,沙陀人有三百,而唐军只数十人,优劣明显,眼看就要演变为屠杀的局面。
看了一眼面前局势,李靖不动声色地勒住缰绳退后两步,稍稍远离战团。他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接过帅旗,哗地抖开。与此同时,平原四周突然出现无数弓箭手,密密层层将沙陀骑兵包围在内。眼看对方早有准备,巫师脸色变得灰白。
“不要乱!”这声音奇响无比,如同晴天霹雳。此声说的是沙陀语,“有人想暗杀李元帅,破坏大唐和沙陀结盟!每个人,都待在原地!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来处,惊得呆了:说话的人非同寻常,竟是谁也不曾见过的一名巨人。他上身赤裸,露出虬结的肌肉,左耳挂着一枚硕大金环,看上去如同传说中的巨灵天神。他身旁有一匹黑色骏马,马上人布衣青衫,神情自若,正低声一句句以汉语教他传译。毋庸置疑,这二人正是钟馗与李淳风。不远处的马上坐着于怀,之前李淳风来找他,要他带自己面见李靖,将沙陀人可能借机谋刺之事预先告知,而后才有这番伏兵布置。从军多年未立过功,没想到这一次却拣了桩大功劳,想到这里,于怀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虽无敌人,他仍是将手中刀凭空舞得呼呼作响,看起来倒也威风凛凛。
延昆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转过身,举手向自己的部属喝道:“收起刀枪,都不要动!小心中了奸人诡计!”听自己首领如此说,惊慌失措的沙陀士兵们逐渐安定下来。正在此刻,唐军中一名穿着传令官服色的人突然从马上跃起,一道剑光如蛟龙从天外飞来,直射背对唐军、面向沙陀兵的延昆。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局势本来已缓解,谁也料不到会有此事。看那剑的来势,雷霆万钧无可阻挡,眼看便要没入延昆后心,援救不及。众人惊呼声中,一匹黑马忽然纵跃而出,直拦在延昆之前。
“李先生!”
这声惊叫却是于怀发出的,的确,此刻离延昆最近的便是李淳风,但一个手无寸铁、不谙武艺之人又怎能抵挡住足以穿胸裂腹的利剑?
一切说来也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剑锋尚未及体,但那森森寒气竟已将青衫男子鬓边散发吹拂而起。招式已出,力量已吐,这一剑之威即使施剑者本人也决不可能撤回。钟馗大吼一声,挥舞手中木棍冲了过去,但距离尚远,根本营救不及。
眼看李淳风就要血溅当场,奇迹就在这一刹那发生了:利剑堪堪触及胸口之时,突然发出微小的爆裂声,紧接着那柄百炼精钢铸成的长剑就片片碎裂,跌落尘埃。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眼光都注视着这奇异一幕,目瞪口呆,如同见到了神迹。李淳风神情依旧镇定,脸色却异乎寻常地苍白,望向那名假扮成传令兵的刺客。那人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孔,其下一部浓髯,将口鼻都笼罩其中,看不清相貌,唯一露出的只有那比剑光还要锐利的眼神。目光与目光交错,如同被利刃猛然一击,李淳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等到他再睁开,那人已经拨转马头,一路向北冲出重围,飞驰而去。
似乎有些激烈了。就作者懒散个性而言,本无意写什么令人紧张或激动的故事;至于书中主角,也只希望安安稳稳坐在随意楼中晒太阳,不打算让他如现在这般,奔驰追逐于龙首原狭窄的山谷之间。几年前我去西北,那里的山川形貌令人印象深刻:大片黄土组成的高原,却不是完整的一块,无数因河流下切形成极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在整个土地上。一路奔驰而过,的确有一种夺人心魄的视觉效果。然而那毕竟是千余年后的今日。在唐朝,雨水远多过今天,龙首原尚不曾遭到河流的侵蚀,仍然保持着葱茏完整的面貌。高原与高原之间也有分割,却不如今日险峻。但古今只有一点是相似的:此地仅仅离都城繁华数里之遥,却荒无人烟。
马蹄声急促,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因为回音的缘故,单调的声音有一种令人暗地滋生出焦躁的紧迫感。眼看着一前一后,一白一黑的两骑距离正不断缩小,最终到了仅仅一个马身之隔。就在此刻,前头那人突然带住缰绳,猛地拨转马头。两匹马长嘶着交错而过,最终背对着背停了下来。
“好马,好骑术。”说话的是原先在前奔跑的刺客,语气平静。
“过奖。”也不曾回头,乌夜蹄上坐着的青衫人淡淡回答。这气氛绝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却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丝微笑从刺客浓密的胡须中透了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出是我。”
“直到剑碎之时,我才真正肯定是你;之前只是怀疑。”李淳风叹息一声,“天绝之剑逢我而断,已是第二次。无论如何,李某足感盛情。”
“不必承情。你是我此生唯一知交。即便我想杀你,手中这把剑也不愿染上你的血。”
转过头,刺客拉下头盔,顺手扯去用来伪装的假髭。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淳风面前:凤眼修眉,飘然有神仙之貌。不是别人,正是玄妙观中种桃道人。
“当真是你。六年来,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来历,只因为我相信你我是真心相交,可以脱略世间形迹。但”他的语气终于带了一丝感慨,“你还是利用了我。”
一阵静默之后,道人吐出两个字:“抱歉。”
“各有立场,无需道歉。”
“你知道我的立场?”
“是。”
“何时知道的?我自问并未泄露身份。”
“在你提起那本书的时候。粮草营出事,我曾就现场发现的硝石询问过你,你说你见过孙真人的《太清丹经要诀》。”说到这里,酒肆主人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毛病你也知道,便是喜爱搜集一些古怪东西,特别是世上少见的古籍。孙真人那本书的下落我曾认真寻找过,得知它被献给了前朝皇帝,自此深藏于隋宫之内,视为秘宝,莫说平民百姓,就算豪门望族也不可能看到。能见到它的只有一种人:大隋皇族。”
“于是你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对。此外,此还有一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宋琪。诚如所知,他并非什么重要人物,也没有左右全局的能力,为何要费这般周折将他引出军营?以火烧粮草营的雷霆手段直接杀却,岂不一了百了?事后我才明白,他原来是一枚棋子,一枚想要我入局的棋子。”
“不错。这是连环之计,火烧粮草营不过是第一环,仅仅损失一些粮草远不足以打击唐军士气,以李世民的个性,即便假托天雷也难让他打消出兵的念头。对颉利可汗来说,真正的危险在于西突厥的加盟,无论如何,不能让沙陀这些大漠部落与唐朝合兵出击。”
“所以便要破坏盟约,挑起唐军和沙陀军的矛盾。你故意剜去宋琪的舌头,却让他听到‘沙陀人要行刺李元帅’这个假消息,并借他之手告诉我。如此辛苦得来的消息,我自然不会怀疑。于是,我会去报知李靖早作提防,而真正的阴谋则是在唐军与沙陀军发生混战之时,由你冒充唐兵乘乱刺杀沙陀特使,令两家毁盟。所谓刺杀李元帅,不过是个幌子。”
抖了抖手中缰绳,道人的声音丝毫不带感情:“李靖的剑术我也不能胜他。没有把握的事做来何用?”
“有理。”缓缓点了点头,青衫男子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一字字慢慢吐出,“为何是我?”
“因为我了解你好管闲事的个性,而这件事,如果想要将消息传递出去,弄假成真,必须要借助一个智慧高绝之人。你已知我立场:我本姓萧,名尹。现如今的隋王,正是我的外甥。”
霍地抬头,李淳风目中露出了然之色。隋亡后,突厥立萧后之孙杨政道为隋王,将治下隋朝遗民全数交与他,事实上便是扶植了个傀儡政权。“这就是你帮助突厥的理由?”
“还不够吗?”萧尹高傲地扬起头,“李渊父子灭我大隋,窃夺天下。这些年我隐居长安,暗地里为复国奔波。还记得游侠令那件事吗?现今你应该猜到,当年挑动莫氏、羽字之间纷争,削弱江湖上维护李唐势力的人就是我。难道亡国之恨,不值得用一生去报复?”
“鹬蚌相争,得利者谁?”
“什么意思?”
“突厥残暴,众所周知。隋王只不过是个名义,颉利不会当真让他复国。一旦长安落入突厥之手,那将是另一场万劫不复。”目光投向远方,李淳风轻轻吐了口气,神态郑重,“三百年战乱已经够久,我不愿这座长安城再入血劫。”
“没想到随意楼的主人,也有不随意的时候。”萧尹笑容中带有讥嘲之意,“但你可有阻止我的能力?还是说,你以为天绝之剑仍将三断于此?”
锵啷一声,一道电光迸出,斜斜指向李淳风,原来萧尹腰间丝绦竟然是一柄软剑。看上去如同神仙般飘逸出尘的道人此刻眉梢眼角全都笼罩着一层杀气。李淳风没有答话,手掌平伸,露出手中一只黑色匣子。与此同时,萧尹一下变了脸色。
“丸匣?”
“不错。既然你还记得游侠令之事,应当认得此物。”
不起眼的匣中装有铅丸,以机括发射,速度急逾闪电,中人必死,即使握在毫无武艺的妇孺手中,也将成为杀人利器。游侠令一案中,荆烈和易秋楼曾以此物杀人,事情败露之后便落到李淳风处。
“此外,我已猜到你必然会走这条路与突厥会合,早就让尉迟安排:吴国公的人马就埋伏在前面的山坳之中。就算你能躲得过这铁匣铅丸,也躲不过唐军的兵马。”李淳风神色坦然,望向道人,“既知是你,怎会不预作布置?”
山谷中烈风阵阵,几乎要将人吹起,李淳风纹丝不动。虽然只是一人一骑,斯文单薄的身形此刻看起来竟像是无法逾越的山峰。道人叹息一声,垂下了手中长剑。
“是我失误,低估了你的手段,也错估了你的人。我曾以为你只求自了,是独善其身,不会执著世事,更不会为李唐天下赔上性命。”
“确实。在我心中,天下姓李还是姓杨,本没有分别;你是我的朋友,天下却不是我的天下。”
这句话说得诚恳之极,态度是罕见的认真。道人神情一动,却听到青衫男子缓缓接下后半句,“——只可惜我也身处这天下之中,不忍独善,不能自了。”
两旁高崖逐渐收缩,越来越窄,到了谷口,便只剩下仅容两匹马经过的狭长通道,此处正是出谷必经的咽喉之地。就在谷口两侧,埋伏着数十名精锐兵士,弯弓搭弦,对准谷口。
“怎么还没来?”全副戎装、如同黑塔一般的尉迟恭神色狐疑,打量着一旁额头已见汗的侄儿,“不是说有反贼会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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