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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已尽夜未央-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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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城神色一暗:“舒姝,对不起。。。。。。”声音微颤,带着浓浓的鼻音。

舒姝看着他不说话,转身去按了下墙上的呼吸器。

很快,刚刚那个送饭的护士便过来了,舒姝对护士道:“我想休息了,麻烦把他请走。”她用了一个“请”字,一个既礼貌又疏离的词。

“这。。。。。。”护士显然有点为难,顾亦城胡乱抹了下脸,起身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转身对护士道:“麻烦你照顾她。”

顾亦城开车回了城里的住所,已是午夜。

手机有条未读短信,韩睿发的:昨天态度不好,别见怪啊。

顾亦城看着短信,不知道怎么回复。几十年的兄弟,韩睿一直是他们中最懂得收敛脾气的,他都看不下去了,看来他确实够混账的。

他忍不住问韩睿,你觉得我的机会有多大?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短信,顾亦城想韩睿应该能懂。几分钟后,韩睿回了条短信,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慢慢来吧。

顾亦城闭上眼,有点泄气。他草草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些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眼前,十年,整整十年,他用六年去忘记那十年,就在他以为要忘记的时候,偏偏又见到了她。。。。。。

他总是记得她的一些小动作,他记得她睡觉时喜欢蜷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散开来,显得脸小小的。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睡梦中,他会随着她蜷曲的弧度而蜷曲,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他们是一体的。他喜欢她因羞涩低着头不敢看他时的模样,怯怯的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他喜欢她忽然抱着他撒娇,说:“海鲜粥好好吃,我还想吃。”然后他做饭,她洗碗,听着流水的声音,淡淡的幸福随之蔓延开来。

累,好累,心真的好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亦城并不清楚,醒来时,窗外雷雨交加,他忽然想起舒姝刚刚害怕的模样,她说:“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做噩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顾亦城,他是你的孩子,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黑暗中,他点了支烟,冷清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孤独。

凌晨四五点,床头手机忽然响了。

是别墅那边打来的,医生说:“舒小姐现在高烧不退。”

睡意一下子全无,顾亦城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我走是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解释道:“半夜熟小姐醒了,一会儿说要回去看花,一会儿又说什么孩子,护士好不容易将他劝回了病床,可是刚刚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去花园里,淋了点雨。。。。。。应该,应该是受凉了。”

顾亦城出过车祸,虽然对开车并不畏惧,却比旁人更加小心谨慎。这样的雷雨天,为了安全,他往往会选择不出门。六年了,他几乎快忘了开飞车是什么感觉,当他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后,便发现一百码的速度根本满足不了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心里暗暗骂道:那些陪护晚上都干吗去了?她身体不好又刚动了手术,怎么禁得住一夜冷风的折腾?说什么淋点雨,应该是受凉,刚动完手术的人能淋雨吗?傍晚,他和她争吵时,她情绪就不稳定,他当时心里难受,可能也有点想逃避,怪他,怪他,他今晚就不该回来。。。。。。

顾亦城赶去郊区别墅时,医生正在给昏迷的舒姝打点滴。

尖细的针头扎进血管时,舒姝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顾亦城以为她醒了,快步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她紧闭着眼,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头发还未干透。

医生换了个针头,握着舒姝的手又去找血管。尖针刚刚碰触到她手背的肌肤,他便挣扎起来,针尖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划出一道细口子,鲜红的血渗了出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是那般触目惊心。

顾亦城急忙抱住她:“舒姝,舒姝,你干什么?医生在给你打点滴。”说着转头对医生道:“能用打针代替吗?”

“能是能,但效果没那么好。”

“我按住她,你继续给她打针。”

当尖细的针头再次扎进了血管,舒姝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顾亦城的禁锢,她挣了一会儿,最后没了力气,终于安静下来,蜷成一团呜呜呜咽道:“小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推唐钰了,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不要。。。。。。顾亦城,他们要杀死孩子。。。。。”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呜呜。。。。。。”她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医生说:“针药里有镇定剂,她还在发烧,等会儿出汗时让护士来给她擦擦身体。”

顾亦城抱着她,点了点头,耳边回荡舒姝的话: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忘了我那年只有十九岁,忘了我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也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他怎么忘了,那年她只有十九岁,他离开她去了英国,她身边还有谁可以倾诉?唐家上上下下平时是如何对她的,他难道不清楚吗?不仅如此,未婚先孕,她又受了多少白眼和嘲讽,宫外孕,孩子没保住,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逼她说孩子的事,让她把伤疤再次揭开来给他看,却忘了,那个有着他一半血肉的孩子是从她身体里流走的,那种痛,实在不是他能够感同身受的。

他嗅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是那么柔软,可是他说不出一句话。顾亦城想,也许他再也无法用语言探索到她的心,她就在这里,可她的心和他隔着万重山,山有多远多高,他也不知道。胸口好疼。顾亦城想,可能是刚刚路上的冷空气呛入肺里了,冰冷的气流顺着气管刮过整个胸腔,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刀,一刀一刀开始凌迟,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想起了那年的夏天,在A大的小树林,在蒙蒙细雨中,舒姝脸上一抹浅浅的红晕,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交给他。

他还想起了那年的银杏树,他们手牵手,数着江边的阶梯,许下一生的誓言,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走了,他会站在树下等她回头。

可是那个等待的人,最终却变成了她。

他搅得她无法安宁,也无处安身,最后还厚颜无耻的咬着她不放,她应该恨死他的才对啊,她却说,顾亦城,我已经不恨你了。。。。。。

第十二章 谁把谁丢失在回忆?

人的心很容易宽容,但偏偏对所爱之人特别苛刻。

因为在乎,所以残忍。

打过点滴,舒姝开始慢慢烧退。顾亦城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摸了一手的汗。这是感冒发烧后的普遍症状,证明病情好转。

可能是因为热,也可能是因为不舒服,舒姝抬起手,去扯领口,她扯得太用力,加上留着指甲,锁骨周围瞬间冒出两道红印子。顾亦城急忙抓住她的手,目光停留在她脖颈处,衣领已被汗水渗透。

顾亦城想,人发烧时用热水擦拭身体应该会舒服点。他心念一动,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水走到病床边,伸手去解舒姝衣服的纽扣。他动作极轻,生怕不小心吵醒了她。感觉到自己的颤抖,他忍不住笑自己,顾亦城,你紧张什么?你就是给她擦汗!擦汗!

顾亦城将毛巾拧干,握在手中,轻柔地拭这舒姝的脖子,一路往下,擦拭着她的肩膀,她细细的手臂,避开重点部位,绕开伤口,她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小腹,不平整的感觉让他停了下来,指腹轻轻在上面摩挲,疤痕颜色依旧很浅,也只是很浅而已。

“一定很痛吧。。。。。。”顾亦城摩挲着那道伤口,自言自语道。答案显而易见,痛,当然痛,就如他现在心很痛一样。

顾亦城换了好几道水,终于将舒姝全身擦拭了一遍,累得浑身是汗,擦拭完后,他替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坐在病床边,执起舒姝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手里。他听说输液时手会变得冰冷,他这样捂着她,她应该就不会冷了。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手,她闭着眼,发梢微乱,安安静静,顾亦城忽然觉得她是那么的柔弱无助,和当年一样,她的影子和回忆交叠。他想,也许她需要一双手,一个肩膀,一个拥抱,毕竟她是这样的无依无靠。他想要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也想要弥补,当然前提是她愿意接受。

他自言自语道:“舒姝,我刚刚忽然觉得你这样睡着,不讨厌我,其实也不错。我是不是很自私?总想留你在身边,却不管你到底愿不愿意。。。。。。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把这些痛苦带给你,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也不该再见你,如果我不回来,你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可是,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

这些年,顾亦城回忆自己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光鲜的底下藏着什么,所以他孤独。

他总是安慰自己,我会忘记的,会的,一定会的,只是时间问题。他总是希望从别人身上找舒姝的影子,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可是当她们脸上浮现出与她相似的表情时,他又会明显排斥,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她。有时候他也问自己,她有什么好,这么多年来一直让自己魂牵梦绕,诚然年少时他为她心动,可是哪个男孩没有初恋?没有一段懵懵懂懂的情愫?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继续相处下去会怎么样。但过去的毕竟不可逆转,一切已成定局,而舒姝终成了他不敢揭开的伤疤,不可触碰的毒。这些年,他宁愿让她烂在心里,也不敢站在她面前,面对命运,面对现实,他终究虚弱了一把。

舒姝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两人目光相汇,顾亦城抹了下脸,问道:“头疼不疼?好些没?”

她没有回答他,将头扭到一边。

顾亦城叫来医生和护士。例行检查后,舒姝体温仍然很高,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护士端来东西,她勉强吃了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天,顾亦城一点也不敢含糊,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第六天舒姝体温降了下来,他才蜷在沙发上好好睡了一觉。

事后,顾亦城询问了医生舒姝的病情,医生欲言又止,说:“顾先生,舒小姐可能有些心理阴影,我也只是建议啊,也许你可以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你什么意思?”顾亦城冷笑着问。

面对他的情绪,医生有点莫名奇妙,只好道:“当然,我也只是建议。”

此时,他和医生正站在别墅外面的花园里,隐隐约约听见转角处的凉亭里一个女孩打电话的声音。

“真的,那晚可把我吓死了。”

“看护费高?看护费高也吓人啊!”

“她为什么往雨里跑,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查房的时候看见她站在窗户边上望着外面一个劲儿哭,我过去劝她,她拉着我的手哭着一直说,她错了,不要杀她的孩子,可是哪里有孩子?我安慰了她好久,她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我不过是想扶她回病床上躺下,她一脸戒备地甩开我的手,就冲了出去,真是拉都拉不住,可吓死人了。”

“肯定受过什么刺激,有心理阴影!”

“谁知道,我听说她以前动过宫外孕手术,被切除一半的输卵管,以后要想有孩子可不容易啊。”

“那顾先生是很帅也很有钱,但这两人成天说哈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可不像是男女朋友,说来也是古怪,这舒小姐病了这么久也没见她父母过来探病,而且连通电话都没有。”

“哎,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比较复杂。”

医生小心翼翼地瞅着顾亦城的脸色,短短几十秒,他的脸从白到黑再到白,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悲切,真可谓变幻莫测。医生赔笑道:“真的只是建议。”

顾亦城扯了扯嘴角,这才发现在即根本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心理阴影?这种可能性他先前不是没有想过,还有她昏迷时说的那些话,他觉得不像是梦魇,更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的独自呓语。

呓语?

当这样一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顾亦城着实吓了一跳,脑海里回荡起她昏迷时说的话。

“小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推唐钰了,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不要。。。。。。顾亦城,他们要杀死孩子。。。。。。”

可是,这些能说明什么?构成她心里或许有问题的依据?顾亦城不敢妄下断定。

医生隐晦的劝告和护士的电话,顾亦城一直耿耿于怀,再三思量后,他给舒涵打去电话,让他介绍个心理医生。舒涵笑他:“怎么,你追舒妹妹还追出心理阴影了?”

“有数据表示,现代人社会压力过大,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或多或少心理都有问题,像你这种应该属于狂躁型精神病。”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舒涵笑着啐他,像是有了兴趣反问道:“那你属于哪种?”

顾亦城想了想,还真回答了他的问题:“间歇性狂躁吧。。。。。。”

舒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他随便问一句,他还真给自己总结,但他觉得这间歇性狂躁总结得不够全面,他应该是犹豫型的间歇狂躁,当然他这附加观点只能自己偷着乐。

顾亦城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是苦笑。他心里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可是舒姝心里有问题绝对是八九不离十。

舒涵道:“我给你电话,去打过去问问吧。”

他用舒涵给的电话号码联系了心理医生。顾亦城将舒姝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心理医生最后得出的结论:强迫症。舒姝这种在某种条件下表现出来的焦虑,属于强迫型联想。

心理医生道:”举个例子吧,你心里特别烦躁时会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吗?比如握拳,打响指或者跺脚?”

顾亦城想了想道:“握拳。”

“握得很用力?”

“看烦躁的情况而定,心特别慌的时候甚至会想要弄疼自己。”

“你这位朋友便是这样,某种心情困扰了她,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她会反复联想起那些不幸的事,最终导致不能承受。”心理医生建议顾亦城带患者来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因为患有强迫症的人往往会伴有轻微的忧郁症。

顾亦城结束了与心理医生的通话,又上网查了下,患有强迫症的患者总是被一种强迫思维所困扰,在生活中反复出现强迫观念及强迫行为,反复联想起不幸的事件,明知不可能,却不能克制,激起情绪紧张和恐惧。

舒姝的强迫症在下雨天发作,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顾亦城假设性地推断出,也许那孩子就是在那样的雨天没了的。这六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苦。是不是每到下雨天她就会变得精神恍惚?想想看又觉得不对,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窥她的生活,没见她有任何奇怪的行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奇怪的行为应该是和他见面后才开始的。如果将雨天当成一个催化剂,那么他可不可以将自己也比作另一个催化剂?

顾亦城扶着额头,长长地呼出口气,他一直怕她忘了自己,这下好了,他成了她心里的病,时不时发作一下,怕是怎么也忘不了了,他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得送他去接受心理治疗;这是必须的。

可是,怎么送?

顾亦城心底泛起愁来,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舒姝沟通。在她退烧后,他曾试探性地和她聊起那晚的事,她冰冷的眼神让他不敢继续往下说,仿佛那个精神恍惚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该怎么开口?她是那么的敏感,何况她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很正常。就算退一万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她会有什么反应?顾亦城想,不管什么反应她总是会给他脸色。

顾亦城忍不住笑了一下。舒姝有养花草的习惯,可她懒啊,一般只养仙人掌,芦荟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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