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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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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鱼会臭掉,你回去休息,我来卖。”荷西说。
    “要卖一起卖,我撑一下好了。”我只有那么说。
    车经过国家旅馆城堡似的围墙,我灵机一动,大叫——停。
    荷西煞住了车,我光脚跑下车,伸头去门内张望。“喂,喂,嘘。”我向在柜台的安东尼奥小声的叫。“啊,三毛!”他大声打招呼。
    “嘘,不要叫,后门在哪里?”我轻轻的问他。“后门?你干嘛要走后门?”
    我还没有解释,恰好那个经理大人走过,我一吓躲在柱子后面,他伸头看,我干脆一溜烟逃回外面车上去。“不行啦!我不会卖,太不好意思了。”我捧住脸气得很。“我去。”荷西一摔车门,大步走进去。好荷西,真有种。“喂,您,经理先生。”
    他用手向经理一招,经理就过来了,我躲在荷西背后。“我们有新鲜的鱼,你们要买不买?”荷西口气不卑不亢,脸都不红,我看是装出来的。
    “什么,你要卖鱼?”经理望着我们两条破裤子,露出很难堪的脸色来,好似我们侮辱了他一样。
    “卖鱼走边门,跟厨房的负责人去谈。”他用手一指边门,气势凌人的说。
    我一下子缩小了好多,拼命将荷西拉出去,对他说:“你看,他看不起我们,我们别处去卖好了,以后有什么酒会还得见面的这个经理。”
    “这个经理是白痴,不要怕,走,我们去厨房。”
    厨房里的人都围上来看我们,好像很新鲜似的。“多少钱一斤啊?”终于要买了。
    我们两人对望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嗯,五十块一公斤。”荷西开价了。
    “是,是,五十块。”我赶紧附和。
    “好,给我十条,我们来磅一下。”这个负责人很和气。
    我们非常高兴,飞奔去车厢里挑了十条大鱼给他。“这个帐,一过十五号,就可以凭这张单子去帐房收钱。”“不付现钱吗?”我们问。
    “公家机关,请包涵包涵!”负责买鱼的人跟我们握握手。我们拿着第一批鱼赚来的一千多块的收帐单,看了又看,然后很小心的放进我的裤子口袋里。
    “好,现在去娣娣酒店。”荷西说。
    这个“娣娣酒店”可是撒哈拉大名鼎鼎的,他们平时给工人包饭,夜间卖酒,楼上房间出租。外表是漆桃红色的,里面整天放着流行歌,灯光是绿色的,老有成群花枝招展的白种女人在里面做生意。
    西班牙来的修路工人,一发薪水就往娣娣酒店跑,喝醉了就被丢出来,一个月辛苦赚来的工钱,大半送到这些女人的口袋里去。
    到了酒店门口,我对荷西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等了快二十分钟,不见荷西出来。
    我拎了一条鱼,也走进去,恰好看见柜台里一个性感“娣娣”在摸荷西的脸,荷西像一只呆头鸟一样站着。我大步走上去,对那个女人很凶的绷着脸大吼一声:“买鱼不买,五百块一斤。”
    一面将手里拎着的死鱼重重的摔在酒吧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怎么乱涨价,你先生刚刚说五十块一斤。”
    我瞪着她,心里想,你再敢摸一下荷西的脸,我就涨到五千块一斤。
    荷西一把将我推出酒店,轻声说:“你就会进来捣蛋,我差一点全部卖给她了。”
    “不买拉倒,你卖鱼还是卖笑?居然让她摸你的脸。”我举起手来就去打荷西,他知道理亏,抱住头任我乱打。
    一气之下,又冲进酒店去将那条丢在酒吧上的大鱼一把怞回来。
    烈日当空,我们又爇,又饿,又渴,又倦,彼此又生着气,我真想把鱼全部丢掉,只是说不出口。
    “你记不记得沙漠军团的炊事兵巴哥?”我问荷西。“你想卖给军营?”
    “是。”
    荷西一声不响开着车往沙漠军团的营地开去,还没到营房,就看见巴哥恰好在路上走。
    “巴哥。”我大叫他。
    “要不要买新鲜的鱼?”我满怀希望的问。
    “鱼,在哪里?”他问。
    “在我们车厢里,有二十多条。”
    巴哥瞪着我猛摇头。
    “三毛,三千多人的营区,吃你二十多条鱼够吗?”他一口回绝了我。
    “这是说不定的,你先拿去煮嘛!耶稣的五个饼,两条鱼,喂饱了五千多人,这你怎么说?”我反问他。
    “我来教你们,去邮局门口卖,那里人最多。”巴哥指点迷津。当然我们卖鱼的对象总是欧洲人,沙哈拉威人不吃鱼。
    于是我们又去文具店买了一块小黑板,几支粉笔,又向认识的杂货店借了一个磅秤。
    黑板上画了一条跳跃的红鱼,又写着——“鲜鱼出售,五十块一公斤。”
    车开列邮局门口,正是下午五点钟,飞机载的邮包,信件都来了,一大批人在开信箱,爇闹得很我们将车停好,将黑板放在车窗前,后车厢打开来。做完这几个动作,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我们跑到对街人行道上去坐着,看都不敢看路上的人。
    人群一批一批的走过,就是没有人停下来买鱼。坐了一会儿,荷西对我说:“三毛,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素人吗?素人就不必靠卖业余的东西过日子嘛!”“回去啊?”我实在也不起劲了。
    就在这时候,荷西的一个同事走过,看见我们就过来打招呼:“啊!在吹风吗!”
    “不是。”荷西很扭捏的站起来。
    “在卖鱼。”我指指对街我们的车子。
    这个同事是个老光棍,也是个粗线条的好汉,他走过去看看黑板,再看看打开的车厢,明白了,马上走回来,捉了我们两个就过街去。
    “卖鱼嘛,要叫着卖的呀!你们这么怕羞不行,来,来,我来帮忙。”
    这个同事顺手拉了一条鱼提在手中,拉开嗓子大叫:“吁——哦,卖新鲜好鱼哦!七十五块一斤哦——呀哦——鱼啊!”他居然还自做主张涨了价。
    人群被他这么一嚷,马上围上来了,我们喜出望外,二十多条鱼真是小意思,一下子就卖光了。
    我们坐在地上结帐,赚了三千多块,再回头找荷西同事,他已经笑嘻嘻的走得好远去了。
    “荷西,我们要记得谢他啊!”我对荷西说。
    回到家里,我们已是筋疲力尽了。洗完澡之后,我穿了毛巾浴衣去厨房烧了一锅水,丢下一包面条。
    “就吃这个啊?”荷西不满意地问。
    “随便吃点,我都快累死了。”我其实饭也吃不下。“清早辛苦到现在,你只给我吃面条,不吃。”他生气了,穿了衣服就走。
    “你去哪里?”我大声叱骂他。
    “我去外面吃。”说话的人脑子里一下塞满了水泥,硬帮帮的。
    我只有再换了衣服追他一起出去,所谓外面吃,当然只有一个去处——国家旅馆的餐厅。
    在餐厅里,我小声的在数落荷西:“世界上只有你这种笨人。点最便宜的菜吃,听见没有?”
    正在这时,荷西的上司之一拍着手走过来,大叫:“真巧,真巧,我正好找不到伴吃饭,我们三个一起吃。”他自说自话的坐下来。
    “听说今天厨房有新鲜的鱼,怎么样,我们来三客鱼尝尝,这种鲜鱼,沙漠里不常有。”他还是在自说自话。
    上司做惯了的人,忘记了也该看看别人脸色,他不问我们就对茶房说:“生菜沙拉,三客鱼,酒现在来,甜点等一下。”
    餐厅部的领班就是中午在厨房里买我们鱼的那个人,他无意间走过我们这桌,看见荷西和我正用十二倍的价钱在吃自己卖出来的鱼,吓得张大了嘴,好似看见了两个疯子。
    付帐时我们跟荷西的上司抢着付,结果荷西赢了,用下午邮局卖鱼的收入付掉,只找回来一点零头。我这时才觉得,这些鱼无论是五十块还是七十五块一公斤,都还是卖得太便宜了,我们毕竟是在沙漠里。
    第二天早晨我们睡到很晚才醒来,我起床煮咖啡,洗衣服,荷西躺在床上对我说:幸亏还有国家旅馆那笔帐可以收,要不然昨天一天真是够惨了,汽油钱都要赔进去,更别说那个辛苦了。”“你说帐——那张收帐单——”
    我尖叫起来,飞奔去浴室,关掉洗衣机,肥皂泡泡里掏出我的长裤,伸手进口袋去一摸——那张单子早就泡烂了,软软白白的一小堆,拼都拼不起来了。
    “荷西,最后的鱼也溜掉啦!我们又要吃马铃薯饼了。”我坐在浴室门口的石阶上,又哭又笑起来。
 死果
    回教“拉麻丹”斋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这几天每个夜晚都去天台看月亮,因为此地人告诉我,第一个满月的那一天,就是回教人开斋的节日。
    邻居们杀羊和骆驼预备过节,我也正在等着此地妇女们用一种叫做“黑那”的染料,将我的手掌染成土红色美丽的图案。这是此地女子们在这个节日里必然的装饰之一。我也很喜欢入境随俗,跟她们做相同的打扮。
    星期六那天的周末,我们因为没有离家去大沙漠旅行的计划,所以荷西跟我整夜都在看书。
    第二日我们睡到中午才起身,起床之后,又去镇上买了早班飞机送来的过期西班牙本地的报纸。
    吃完了简单的中饭,我洗清了碗筷,回到客厅来。
    荷西埋头在享受他的报纸,我躺在地上听音乐。
    因为睡足了觉,我感到心情很好,计划晚上再去镇上看一场查利…卓别林的默片——《小城之光》。
    当天风和日丽,空气里没有灰沙,美丽的音乐充满了小房间,是一个令人满足而悠闲的星期日。
    下午两点多,沙哈拉威小孩们在窗外叫我的名字,他们要几个大口袋去装切好的肉。我拿了一包彩色的新塑胶袋分给他们。
    分完了袋子,我站着望了一下沙漠。对街正在造一批新房子,美丽沙漠的景色一天一天在被切断,我觉得十分可惜。
    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两个我认识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一辆脚踏车丢在路边。我看,他们打得起劲,就跑上去骑他们的车子在附近转圈子玩,等到他们打得很认真了,才停了车去劝架,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下车时,我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条用麻绳串起来的本地项链,此地人男女老幼都挂着的东西。我很自然的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问那两个孩子:“是你掉的东西?”
    这两个孩子看到我手里拿的东西,架也不打了,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很怕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连碰都不上来碰一下。我觉得有点纳闷,就对孩子们说:“好,放在我门口,要是有人来找,你们告诉他,掉的项链在门边上放着。”这话说完,我就又回到屋内去听音乐。
    到了四点多种,我开门去看,街上空无人迹,这条项链还是在老地方,我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下;它是一个小布包,一个心形的果核,还有一块铜片,这三样东西穿在一起做成的。
    这种铜片我早就想要一个,后来没看见镇上有卖,小布包和果核倒是没看过。想想这串东西那么脏,不值一块钱,说不定是别人丢掉了不要的,我沉吟了一下,就干脆将它拾了回家来。
    到了家里,我很高兴的拿了给荷西看,他说:“那么脏的东西,别人丢掉的你又去捡了。”就又回到他的报纸里去了。
    我跑到厨房用剪刀剪断了麻绳,那个小布包嗅上去有股怪味,我不爱,就丢到拉圾筒里去,果核也有怪味,也给丢了。只有那片像小豆腐干似的锈红色铜片非常光滑,四周还镶了美丽的白铁皮,跟别人挂的不一样,我看了很喜欢,就用去污粉将它洗洗干净,找了一条粗的丝带子,挂在颈子上刚好一圈,看上去很有现代感。
    我又跑去找荷西,给他看,他说:“很好看,可以配黑色低胸的那件衬衫,你挂着玩吧!”
    我挂上了这块牌子,又去听音乐,过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了几卷录音带,我觉得有点瞌睡,心里感到很奇怪,才起床没几小时,怎么会觉得全身都累呢?因为很困,我就把录音机放在胸口上平躺着,这样可以省得起来换带子,我颈上挂的牌子就贴在录音机上。这时候,录音机没转了几下,突然疯了一样乱转起来,音乐的速度和拍子都不对了,就好像在发怒一般。荷西跳起来,关上了开关,奇怪的看来看去,口里喃喃自语着:“一向很好的啊,大概是灰太多了。”
    于是我们又趴在地上试了试,这次更糟,录音带全部缠在一起了,我们用发夹把一卷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带子挑出来。荷西去找工具,开始要修。
    荷西去拿工具的时候,我就用手在打那个录音机,因为家里的电动用具坏了时,被我乱拍乱打,它们往往就会又好起来,实在不必拆开来修。
    才拍了一下,我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
    我过去有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病,常常要打喷嚏,鼻子很容易发炎,但是前一阵被一个西班牙医生给治好了,好久没有再发。这下又开始打喷嚏,我口里说着:“哈,又来了!”一面站起来去拿卫生纸,因为照我的经验这一下马上会流清鼻水。
    去浴室的路不过三五步,我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同时觉得右眼有些不舒服,照照镜子,眼角有一点点红,我也不去理它,因为鼻涕要流出来了。
    等我连续打了快二十多个喷嚏时,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以往很少会这么不断的打。我还是不很在意,去厨房翻出一粒药来吃下去,但是二十多个喷嚏打完了,不到十秒钟,又更惊天动地的连续下去。
    荷西站在一旁,满脸不解的说:“医生根本没有医好嘛!”我点点头,又捂着鼻子哈啾哈啾的打,连话都没法说,狼狈得很。
    一共打了一百多个喷嚏,我已经眼泪鼻涕得一塌糊涂了,好不容易它停了几分钟,我赶快跑到窗口去吸新鲜空气。荷西去厨房做了一杯爇水,放了几片茶叶给我喝下去。
    我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一面擦鼻涕,一面觉得眼睛那块红的地方爇起来,再跑去照照镜子,它已经肿了一块,那么快,不到二十分钟,我很奇怪,但是还是不在意,因为我得先止住我的喷嚏,它们偶尔几十秒钟还是在打。我手里抱了一个字纸篓,一面擦鼻涕一面丢,等到下一个像台风速度也似的大喷嚏打出来,鼻血也喷出来了,我转身对荷西说:“不行,打出血来了啦!”
    再一看荷西,他在我跟前急剧的一晃。像是电影镜头放横了一样,接着四周的墙,天花板都旋转起来。我扑上去抓住他,对他叫:“是不是地震,我头晕——”
    他说:“没有啊!你快躺下来。”上来抱住我。
    我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短短半小时里,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个样子。
    荷西拖了我往卧室走,我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睛,人好似也上下倒置了一样在晕。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胃里觉得不对劲,挣扎着冲去浴室,开始大声的呕吐起来。
    过去我常常会呕吐,但是不是那种吐法,那天的身体里不只是胃在翻腾,好像全身的内脏都要呕出来似的疯狂的在折磨我,呕完了中午吃的东西,开始呕清水,呕完了清水,吐黄色的苦胆,吐完了苦水,没有东西再吐了,我就不能控制的大声干呕。
    荷西从后面用力抱住我,我就这么吐啊,打喷嚏啊,流鼻血啊,直到我气力完完全全用尽了,坐在地上为止。他将我又拖回床上去,用毛巾替我擦脸,一面着急的问:“你吃了什么脏东西?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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