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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之三离别曲 周浩晖-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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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文治皱皱鼻子,深刻体会到了形势的严峻,手上的动作愈发快捷起来。不过两三个纸袋做完之后,他又有话要忍不住说出来。
“我还是觉得这事不对?”
“嗯?”杜明强挑眉看着他,手上动作不停。
杭文治把铅笔咬在嘴里踌躇了片刻,说道:“这些次品真的不是我做的。”
杜明强不说话。杭文治摸不透对方的态度,便扒开一个次品纸袋解释说:“你看,这个纸袋完全是按照画好的基准线折出来的。既然尺寸不对,那一定是基准线画得有问题。我第一次上手,要说别的地方出差错倒有可能,但是基准线绝对不会画错。”
杜明强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你不相信?我画图画了多少年了!”杭文治有些着急了,他把叼在嘴上的铅笔拿下来,刷刷两下,在废弃的纸袋上画出了两个记号,对杜明强道,“你量量吧,这两条线之间的距离是三十公分,误差不会超过零点五。”
杜明强还真拿起木尺量了一下,果然是三十公分,非常精准。
“你看,我不用尺都能画得这么准,拿着尺还能画错了?!”杭文治急迫地要证明自己。
杜明强终于说话了,而他开口的同时脸上则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你还真以为今天的事情是有人做出了次品?”
对方显然话里有话,杭文治愣了一下,摆出努力思索的样子。而杜明强此刻已经继续说道:“这是黑子他们故意栽赃呢。”
“故意的?”杭文治眨着眼睛,“他们故意做了这些次品,就是想让我们吃不上晚饭?”
“吃不上晚饭,嘿嘿,那倒无所谓。”杜明强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只怕后头还有好戏呢。”
“什什么意思?”杭文治禁不住有些怯然。
“你也不想想,昨天他们那么折腾你,结果被我给搅黄了,他们能善罢甘休吗?”
杭文治愤然反问:“可他们还想怎么样?张管教不是都警告过他们了吗?”
“就是芥蒂张管教的警告,他们才会搞出这么一场戏吧。”杜明强悠悠地分析道,“今天晚上如果监舍里再起什么冲突,他们大可以给咱俩载上一个‘不服劳动改造,蓄意挑衅报复’的罪名。”
是这样!杭文治簇起眉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露出又气又怕的神色。杜明强见状便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这次主要是冲着我来的。”
杭文治抬头看着对方,用目光表达着心中的疑惑。
“如果只是要整你,何必把我们俩编成一组?现在这个阵势,明显是要对我下手呢。所以你只要别顶撞他们,他们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听杜明强这么一说,杭文治心中反倒激起了一分豪气,瞪起了眼睛道:“那我就能看着他们整你?他们也不要欺人太甚了,到时候我大不了跟他们拼命,反正我本来也不想活了!”
杜明强微微一笑,对杭文治这番有难同当的劲头甚是赞赏。不过他随即又摇头劝道:“为什么不想活?好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就是要死,也不值得把命搭在这几个家伙身上啊。”
“那还能怎么办?”杭文治神色愤然,“还不都是被他们逼的。”
杜明强仍是微笑,片刻之后他说了一句:“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这是极平淡极普通的一句话,但语气却无比镇定,透出十足的把握来。杭文治甚至不需要去询问那到底是什么办法,因为对方的目光正在告诉他:这些都是自己没有必要了解的。
杭文治那颗慌愤亢乱的心便在这句话语中慢慢地平息下来,然后他真诚地、跃跃欲试地说道:“无论需要我怎么帮忙,我都一定会做到。”
“我只需要你做到一件事——”杜明强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杭文治,缓缓说道:”我要你今天晚上一熄灯就立刻上床。随后无论在监舍中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老老实实地坐在你自己的铺位上,不要下床,也不要说一句话。”
真是奇怪的要求,杭文治不解地咬了咬嘴唇,反问道:“为什么?你是怕有什么事连累到我?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太小看我了!”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杜明强认真地摇着头,“只是你不这么做的话,有可能会破坏我的计划。所以你现在必须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杭文治和对方对视了片刻,终于点头道:“能!”
经过这番交谈之后,杭文治的心情就很难再平静下来,干活也干得不那么顺溜了。杜明强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还调笑杭文治两句,说是早知道会影响工作效率,就不把那些话说给他听了。
到了下午六点钟,果然想杜明强说的那样,管教开始催促俩人收拾工具回监室。俩人清点一下加班完成的纸袋,正好是二十个,剩下的几个明天如果抓紧干的话,应该可以在晚饭前补完。
无论如何今天的晚饭肯定是错过了,俩人饿着肚子回到监舍,却见平哥等人正凑在里屋,一个个志得意满,看起来惬意得很。
押送的管教刚一离开,黑子便怪强怪调地嚷嚷起来:“嗨,劳动模范回来了啊,大家鼓掌欢迎。”说完自己先带头噼噼啪啪地拍起来,旁边立刻有人跟着附和,使劲比他还大,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肯定是小顺。
杭文治心里恨得直咬牙,但他记住杜明强关照的话,只管坐回到自己的床上,对黑子等人的挑衅像是没听见一样。
杜明强还是一副懒散散的样子,他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径直走进了卫生间,看样子是有些内急。
黑子却没有因为对方的隐忍态度而罢休,他站起来晃悠悠地走到外屋,把胳膊搭在上铺床头,半俯着身子问杭文治:“怎么了?没吃上晚饭有情绪啊?”
杭文治还是不开口,眼睛也不看着对方。黑子不乐意了,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说话啊,你丫的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啦?”
却听杜明强在卫生间里搭茬道:“我们没情绪,肚子有情绪。”
黑子便呲牙一乐,转头看着卫生间的方向:“谁让你们工作态度不端正呢?就你们俩这小样,明天照样还得有好几十件不合格,到时候不光是没晚饭吃,我还得检举你们蓄意抗拒改造。”
卫生间里沉默了一会,然后便听得杜明强“嘿”地笑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大声说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屋里头也不养畜生,怎么总是有股子臊味?”
这句话中的羞辱意味清晰无比,听得屋里众人都是一愣。这个杜明强平日里懵懵哈哈的,好像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太在意是的。今天却突然抛出如此强烈的措辞,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只有杭文治知道杜明强是有备而来,一时间既忐忑又期待,心跳也砰砰地加快了许多。
黑子本来就一直看杜明强不爽,这次更是蓄意要修理对方。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语怎么可能还按捺得住?再加上对方正好处于监控盲区,他便恶狠狠地骂了句:“你他妈的想死了吧?!”然后便一头向着卫生间里冲进去。
杭文治的床铺正对卫生间,他看见杜明强还在面对着便池整理衣裤,而黑子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高举起右手就要挥拳往他的后脑门上砸。杭文治禁不住大喊一声:“小心!”
杜明强也不转身,右手突然往后翻出,像长了后眼一样准确地攥住了黑子挥击过来的手腕,然后他顺势一个摆臂,两个人的身体同时一转,等停顿下来时已经变成杜明强站在了黑子身后,而黑子的胳膊还被反拧着,狼狈不已。
猛然间局势失控,黑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又怒又骇的怪叫:“我操——”而杜明强则好整以暇,他的左手甚至还在忙活着自己尚未完全打理好的裤腰。
黑子涨红了脸,使劲挣扎着,可自己的手腕却像被铁钳扣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于是他又连声呼喝:“松手,你他妈的给我松手!”一方面给自己壮壮声势,一方面也是向同伴呼叫求援。
平哥虽然看不到卫生间内的情形,但听声音知道不对。他向两边使了个眼色,阿山和小顺同时起身往卫生间方向赶去。
他们刚刚走出两步,黑子的呼喊声忽地又嘎然而止。寂静中却听到杜明强低声骂了句:“滚吧!”语气轻蔑无比。
与此同时,黑子就像在配合杜明强的喝骂一样,果真从卫生间里翻滚着摔了出来。他跌倒的位置正好在杭文治的脚下,那姿势就像是抱着脑袋给对方磕了个头一般。
阿山和小顺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向黑子。却见黑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但神情却沮丧无比。
杜明强悠悠然踱出了卫生间,对黑子等人看也不看一眼。
在监狱里犯人之间的斗殴时有发生,最重要的就是要比一个“狠”字。像平哥等人这样已经形成势力的团伙,一个人吃了亏并没有什么,接下来只要众人蜂拥而上,在监舍这么小的空间内,任对方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所以阿山和小顺一见这副架势,几乎是同时瞪圆了眼睛就要往上冲。
便在这时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黑子一闪身拦在了三人中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别,先别动手。”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阿山和小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看看黑子,又看看杜明强,却见后者正往自己的上铺爬去,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操。”小顺慢慢品出些滋味,他讥讽似地撇着嘴角,对黑子道,“你丫不是怂了吧?”
“你他妈的才怂了!”黑子陡然间又暴怒起来,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当胸给了小顺一拳,小顺促不及防,被他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打我干嘛?”小顺也恼了,“你他妈的被人揍了,拿我撒什么气?”不过骂归骂,鉴于平日里的地位,小顺倒也不敢去向黑子还手。
阿山完全搞不清局势,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正在这尴尬的时刻,监室里的对讲机忽然响了。
“四二四监室,干什么呢?别闹事!”管教的声音传了过来。
平哥一直在冷眼旁观,此刻他终于压低声音发了句话:“闹什么闹,还没熄灯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确实,灯还亮着,监舍里的一句一动都会被监控的管教看在眼里。所以一旦离开卫生间,可就不太好动手了。阿山便转头又走向了里屋,小顺则讪笑着冲着对讲机的方向喊了句:“报告管教,我们逗着玩呢。”
“精力过剩是不是?在闹明天你们队的劳动任务加倍!”管教在对讲机那头呵斥了一句,然后便关闭了电波。
小顺和黑子也各归各位,小顺一路走,一路揉着胸口被黑子拳击的部位,不满地瞥着对方,心想:就算是现在不方便动手,你也不致于给自己人一拳吧。
平哥也在看着黑子,脸色阴沉,目光像是带着锐刺一样。很显然,他对于后者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
黑子悻悻地咧开嘴,勉强挤出些笑容给自己辩解道:“妈的,一时大意了,着了那小子的阴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借口实在是拿不出手。
平哥撇撇嘴:“先坐下吧,一会再说。”声音冷冰冰的。
黑子黯然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在这个监舍中,他的地位仅在平哥之下。即便是在整个监区,除了平哥之外,他也从来没服过谁。而以他的火爆脾气,素来也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有仇必得现报的角色。这次要大家计划对杜明强动手,也是他先撺掇起来的。可谁能想到他会如此不堪一击,而且竟一点脾气也没有?
此刻不光平哥等人心存疑虑,最为诧异却是杭文治。
因为所处的位置最接近事发地点,杭文治清楚地看到了杜明强和黑子冲突时的每一个细节。除了那两个当事人之外,只有他知道:黑子后来的表现绝不是顾忌到管教的监控,而是因为杜明强所说的一句话。
当时杜明强反拧着黑子的胳膊,黑子一边挣扎一边叫骂,而杜明强则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杭文治不可能听到那句话的内容,但他却从黑子的脸上见证到一种具有震撼效果的威力。当杜明强说完那句话之后,黑子的脸就像被电棍击中一样剧烈地抽搐着,同时他的叫骂声也像冰冻了一样戛然而止。他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了,身体软软地变成了一摊稀泥。随后杜明强只是轻轻地一脚就把他硕大的身躯从卫生间里踹了出来。
“滚吧。”当杜明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几乎就是在调戏一个幼稚园的孩童。
而黑子竟然如此委顿,不要说反抗了,他甚至连愤怒的勇气没有。
杭文治很想问问杜明强,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将不可一世的黑子如此轻松的击倒。但他又牢记着对方关照过的话语:什么要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此刻屋内谁也不说话,似乎每个人都有心思。唯独杜明强上床之后不就便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好像一辈子都睡不够似的。
时间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中慢慢流逝,就如同暴雨前那种乌云压顶般的感觉,宁静却又令人窒息。
终于监区内的电铃声再次响起,又到了该熄灯就寝的时间了。平哥等人倒也正常去卫生间洗漱,只是这一次谁也没有洗脚换鞋。显然大家都知道:熄灯后还有一场剧烈的“活动”在等着他们。
小顺照例排在这帮人中的最后一个,等他洗完的时候监区内的灯也熄了。他便没有回自己的床位,而是径直走到了杭文治面前。
既然商议了要对杜明强动手,平哥等人自然也是做好计划的。正如杜明强分析的那样,白天生产过程中的栽赃只是“前奏”,作用就是为晚上将要发生的争端找一个理由,万一惊动管教了,也好有个说法。而晚上的大戏也是编排好的,首先仍然要在杭文治身上找茬,因为他们此前觉得杭文治更容易被激怒,而杜明强反倒赖兮兮的,有可能会让人无从发力。
虽然情况在杜明强和黑子冲突之后已经有所变化,但平哥等人并没有机会再去商讨新的策略,一切便仍然按照既定的方案进行。反正只要挑火了杭文治,杜明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小顺乐得去当这个“先锋官”,他本来就是个好挑事的主。刚才黑子吃了个憋,反而更让他跃跃欲试——他平时也没少受黑子的气,或许今天倒是个借题翻身的机会。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阿山和平哥呢,大伙对付一个杜明强,难道还真能吃了亏?
带着这样的想法,小顺便直愣愣地对着杭文治说道:“哎,劳动模范,今天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厕所刷了吧。”
杭文治仰面躺着,不理不睬。
“你他妈的还装哑巴?”小顺骂咧开了,“你信不信我把屎墩子揣你脸上!”
“为什么要他刷厕所?”上铺有人搭腔。不出所料,果然是杜明强跳了出来,他翻了个身,脸冲外躺着,一低头正好和小顺四目相对。
“他不刷也行,你来刷啊。”小顺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台词应付过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把杜明强拖下水。
“为什么他不刷就是我刷,你们不能刷吗?”杜明强居然跟小顺对起问答来,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认真,但杭文治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逗对方玩儿。
平哥等人事先的设计可没有这么详细,小顺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复,面红耳赤地憋了一会后,这才抛出一句:“操,谁让你们俩睡得离厕所近呢。”
“你先前不是说屋里有臊味吗?把厕所刷刷干净,还不是你们两个靠得近的最享福?”平哥在里屋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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