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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道而驰 作者:鲁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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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没想过三人在一起生活。但是,如果你们两个女人有这勇气,我男子大丈夫没有什么不敢的。”
夫妇俩谈了整整两小时。安玛想立刻把雅文叫进来,可雅文已睡了。
第二天早上,米山醒来,安玛已不在身边。走出卧室,看到安玛和雅文正在亲热地交谈,两人都很兴奋。安玛走上前,拥抱住米山给了甜吻后,一把将雅文拉过来。雅文紧紧地抱住米山夫妇,“我太幸福了!”她闭上眼睛,倚在米山宽厚的胸前。安玛快乐地看着这一切,把头靠在米山的肩膀上。三人沉浸在兴奋的臆想之域。为了纪念这幸福一刻,安玛用三角架自动拍了一张三人合影。安玛和米山把那张照片带来给我看。照片中,安玛在左边,米山在右边,雅文在中间搂住安玛和米山的腰,安玛和米山则各把一只手搂在雅文的肩膀上。从照片看,雅文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东方姑娘的长相总是要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她看起来只有 23 或24岁,但我估计她有26或27岁了:国内硕士毕业又在法国进修了快两年。她的杏眼瓜子脸很有东方古典美,然而一头的短发却很有现代味道,不亚于中国现在的电影女明星。如果化妆打扮一下,绝对比她们光彩夺目。电影明星通常给人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感觉,不管她们多么耀眼,没有雅文的学者气质。
这张照片仿佛是三人的一份契约,表明他们将开始当代社会里不寻常的一种家庭生活。有位学者说,西方人的热闹是沼泽里原始生命的性。我不会这样看待米山他们三人。况且我还没有当面见到雅文。凭着我对米山夫妇的了解和信任,我相信他们绝不是为了性要离婚而把雅文办到美国来。
我注视着米山和安玛,对他俩说:“人们都说男女之爱是排他的。这是不是一个人类的普遍法则?历史上那些一夫多妻和云南摩梭族的一妻多夫家庭里,那些妻子之间或父亲之间有没有相互喜爱但不是同性恋而和平共处的?世界上有些地方仍有一个男人娶姐妹俩,在西藏一个女子嫁给兄弟俩。那么,我在这里假设,安玛,你和雅文的感情彼此是好友,就像姐妹俩。”
安玛握住米山的手,向他投过深情的一瞥,“是的。我和雅文彼此相爱。但同性爱不是非要有性在里面参与的。”她和米山相吻了一下。
面对他俩,我没敢说出来却暗自思忖着还有一种可能,即安玛和雅文是双性恋者,或者说雅文的存在挖掘出了她和安玛两人同性爱的潜质。如果是这样,在性心理上,她们之间和米山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爱恋常常是直到它自己创造了行动,它才知道其行动的意义。这是一个潜意识到有意识的过程。米山夫妇和雅文三人,如果不是因为雅文来不了美国,恐怕其故事会不一样,甚至不会结合成一个家庭。然而,他们彼此吸引以及他们三人特有的个性,在雅文第一次申请来美国被拒的情形下,使得他们三人强烈地意识到了相互的深深爱恋,使得他们的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米山和安玛在我家住了那晚没多久,办了离婚手续。半个月后,他们又飞到巴黎。雅文和米山在巴黎登记成为夫妻,然后三人一起到希腊地中海度蜜月。蜜月完毕后,米山和安玛飞回美国。雅文等了两个月才拿到移民签证,还是美国一个文化领事在巴黎看了米山的画后帮忙下才办成,否则至少要等半年。
生活本身有惊人的相通和定数。如果上帝要你和某个人在这一世中有牵连的话,就一定会有,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虽然牵连方式可能会改变。人,因此而相信命定。米山说,渴望本身比渴望拥有,更能吸引人。为了与艺术和生活方式的基本前提相一致,对于有些艺术家来说,只要不犯罪,没有哪一种经验应是逃避的。对于这类艺术家,生命和灵魂必须保持自由不定的状态,才能更丰富其精神世界,艺术才能获得创作的更新。米山属于这一类艺术家。如果雅文也有这样的艺术理念和个性,他们的结合也就不会让我大惊小怪了。果然,雅文证实了我的假设。她的艺术理念和米山很接近,即生活过程和生活中的事件就是艺术。她和米山一样,是那种为了艺术和生活而敢作敢为的人。
有了米山那十几张油画而积累的钱,由安玛提议,三人决定搬到纽约哈得逊河对岸的新泽西。这对米山和雅文在纽约发展、与画商打交道比较方便。他们花了三个多月才看中买下一栋。经过两个多月的整修,买家具,总算把房子收拾得像样了。
选了一个星期六,米山请我们一家包括北瑞、我和刚满月的儿子阳阳,京典和格雷,去他家聚会。从法律上说,米山和安玛那时已不是夫妇,雅文和他已结婚8个月了。
我们开车到那里,京典和格雷已到了。那时格雷已是米山的纪经人。我把车刚停下,大家全都跑过来抢抱阳阳。格雷用他那满脸腮胡的嘴亲吻阳阳,北瑞忙喊:“别把我的甜心肝给扎痛了!”格雷瞧了米山一眼说:“你也是满脸腮胡,你也不能吻阳阳!”
我告诉北瑞,腮胡长反而不会扎痛人,倒是那些刚刚长了两三天的短胡子才会扎痛人。
雅文摸了一下米山的腮胡说:“我可证明牧一的话是正确的。”她很大方,主动伸出手来,向我介绍了她自己。我们聊了一下。我仔细打量她。无论我从一个男人还是从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雅文,她都是一位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这种吸引力绝不是单纯的美和聪明,而是一种韵味,一种智慧和天真在美丽的外形长相上的结合。她面部的线条都集中在她那生动活泼的嘴唇和黑白分明闪闪发亮的杏眼周围,从而使她显得更美。一身着装看起来非常随意但又潇洒飘逸,上身是一件无袖紫色衫,下身是一条长长的蓝布裙。我心里很佩服和羡慕米山这家伙真是有艳福。安玛走过来拥抱我,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马上夸奖雅文:“雅文是我见过的最具魅力的中国女孩。”
我们这几个老朋友太熟了,说起话来就很随便。我用中文对京典开玩笑:“你是阳阳的舅舅,而格雷是你的爱人,他是阳阳的舅夫?”大家都笑了起来。
京典开心地说,“英文里没有舅夫这个词语,格雷和我都是他的舅舅。”
雅文说:“舅夫就是舅舅的意思。”
京典给了雅文一个拥抱说:“好雅文!你总是帮我的,我要感谢你。”
听了这话,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从何说起?”
原来在我们一家到达之前,他们几个人讨论了京典和格雷希望有孩子的想法。雅文和安玛都愿意捐献卵子给京典和格雷,但人工授精后的胚胎由谁的子宫孕育却是一个大问题。京典和格雷都相信胎教,他们不希望让一般的妇女来孕育。他们都非常欣赏雅文。除了她的才智长相魅力,她的艺术素质以及能用英法文交谈绘画理论是重要因素。只是他们心里有点没法接受米山和她竟成了夫妻,而且依然和安玛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见他们三人住在一栋房子里的话,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小说里的天方夜潭和艳情故事。正因如此,这事让京典和格雷认为雅文和安玛非同一般女人,才跟她们谈论希望有孩子的想法。
米山和我都是中国大陆来的又是好友,因而北瑞和安玛有共同的话题。在我和北瑞刚恋爱的时候,她还跟安玛学过一点中文。只是如今安玛从法律上已不是米山的妻子而是事实中的太太之一,这多少有点让北瑞一开始到米山家里,看着安玛和雅文时有些不自然。不过,安玛和雅文的落落大方很快让北瑞消除了内心障碍。三个女人一台戏,谈得非常高兴,手舞足蹈。
我带着异样的感觉,在米山的家中度过。我很少介入大家的话题,尽管我有时也插上几句。我看管着阳阳,让北瑞放心地和大家聊天。平时她带阳阳,够操心的。我想让她轻松一下。
米山帮我抱着阳阳。我们一起屋里屋外走了个遍。他们的房子形状,在美国叫英国殖民式,我挺喜欢。房子外面是石砌的,里面是木头的。米山领我参观了每个房间。最高层是个尖顶阁楼,是米山的画室,还挺大,有两扇玻璃天窗,光线很足,里面有好几幅米山正在画的油画。不算阁楼,房子有两层。二楼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安玛的,一个是雅文的。另一间是书房,除了有很多三人公用的工具书、画册、复印机、传真机和电脑,还有电影放映机、幻灯机和屏幕。米山的卧室在一楼左侧最里面。旁边是一间健身房,里面还有一张按摩床。厨房和客厅在一楼右侧。客厅非常大,有两道门,外面那一扇门是木头的,没人在家和晚上睡觉时,用的是这道门。里面那一扇门是玻璃的,家里有人时就只关这扇门。客厅通向后院的是一排落地玻璃门。所以,整个房子里面很明亮。后院花草不多,很大。米山说他准备把它弄成一个随时可搭棚的画展厅,用可升降的帆布或可遥控的金属片连在一起,像遥控的车库自动门,没有画展时可把顶部打开。另外还有地下室,但还没有装修,米山说将来可用来做文艺沙龙的酒吧、客人的卧室和小孩活动室。我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偶尔用手摸一摸。
参观完毕,我便从米山手中接过阳阳。米山说:“阳阳太好玩了,你看他长得多结实!到这儿来还没哭过一声,真乖!”他挺喜欢阳阳。
“你们打算要孩子吗?”我问。
米山说,他们三人谈过这问题。安玛很想要,因为她已35岁,再不要恐怕生起来就易难产了。雅文刚来美国不久,还想去读书和适应美国生活一段时间,再说她还年轻。米山自己则无所谓,“我这人走极端,没有孩子,不会想要;但一旦如果有了孩子,我会很喜爱孩子。”
我提醒米山,如果安玛和雅文两人只有一方有孩子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如果两人将来都有孩子而他是共同的父亲,又住在一起,小孩懂事后会不会有心理毛病、怎么承受外界的议论,比方别的孩子会嘲笑他(她)们。
米山还没仔细考虑这些问题。他这人不考虑长远计划。“没想得那么远。如果当初我们三人考虑到这些,恐怕就不会走到一起。人是思想的动物,考虑得太多,顾虑也就多,什么事也干不成。人活在世上,最主要的是珍惜今天。人生一场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明天我们还在不在世上。”
我没想到最后这句话从米山嘴里出来。他一向在我面前很乐观。不过他说的是事实,说这话不一定是悲观。这让我想起安玛父亲去世时我和米山与安玛讨论死亡的那次谈话。可以这样说,卫尔教授的死去,对我人生哲学是一个改变。如果说在这之前“死”这个词对我只是一个无奈的事实,那么看到他死时被骨癌折磨得皮包骨而不像个人样之后,死亡变成了一幅清晰的前景:我很快也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前景,有时候是一种意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潜意识,成为我精神的宏大背景。
“你在想什么?”米山问我。
“死亡。”我告诉他刚才的思路。
“这种东西不能想得太多。你是研究心理学的,应该懂得这一点:思想深刻与精神错乱只差一步远。”
我喜欢米山豪爽的性格。虽然他是一个艺术家,却没有太多的多愁善感。“你好像无忧无虑。”我说。
“哪里。我忧愁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只是我这人不作太长远的计划,别人都以为我没有忧愁。好在我这人不管多忧愁,我对自己的生命是肯定的。”米山的话让我想起了心理学的狄奥尼索斯情态。它是指一种心理情态即对生命的肯定,甚至对它最奇妙最困难问题的肯定。忧愁是正常的,不必解除个人的恐惧和不幸,而是要超越恐惧和不幸,有对生命变化的永恒喜悦和快感。坚强自己,是狄奥尼索斯情态的主要特征。
我向米山解释了狄奥尼索斯情态。“你是在狄奥尼索斯情态的疯狂中产生艺术。”
他得意地笑了,像演戏似地伸出两个手臂:“世界的存在只有被当作一种艺术现象,活下去才合理,才精彩。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我和安玛、雅文生活在一起,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把这种生活本身当作一种艺术现象,常人没办法理解,我们也不期望别人理解。艺术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生命就是艺术。”
米山的回答尤其是他的第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震撼。连我手里抱着的阳阳,也睁着眼睛看着他。我望着屋里的灯光和屋外寂静的夜色,不知该怎样对米山说。黑夜里有一抹淡淡的气息,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气息,像水流过石块,像鸟抚摸树梢,像相爱的身体合在一起涌动。风也在喃喃自语,在空气里蔓延。它轻柔地吹在我们身上,犹如我们体内的心脏在搏动着。让我感觉到世界的背后还深深隐藏着许多我们不可预料的东西,就像我们能感觉到风却眼看不到风从哪里吹过来又最终吹到哪里去。
安玛她们和京典几个人的笑声和谈话声从屋里传出来,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米山请我到后院里的一张悬挂的长摇椅上坐着聊。我们坐下来没摇晃几下,阳阳就睡着了。米山看着他,摸摸其小脸蛋,说:“这小子真逗,刚才还睁着眼睛看着我,一会儿居然就睡得这么香了。”
“大人不也是很逗吗?你小子前两年还怀疑自己可能会同性恋,如今却一屋藏两个阿娇,天下罕见。”
“命运朝着这个方向走,我绝对没有想到。我很幸运。我要抓住幸运,最充分地体验幸福。一个人命运好,不仅是因为幸运,而是这个人因为幸运而能牢牢地抓住幸运的机会。”
“性格就是命运。你是一个内心渴望体验并对悲剧无所畏惧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是身心很健康的人。但是,当你的存在成了一种艺术现象后,其结局很可能是悲剧。请原谅我的直爽。你是芸芸众生中的异数,你的生活已和现实背离。你知道,艺术高于生活,其本质是美,而生活的常态和本质是平庸,两者是矛盾的。你现在把这种矛盾直接搬到你的家庭生活里了。现在你们三人生活在一起不久,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不但是心理医生,更是哲学家。我同意你的说法。这个世界总有些人属于反叛者,即你所说的异数。没有这些异数,世界是一潭死水,连泡沫都没有,更别说波浪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婆娑月影和屋里透射出来的灯光,照在米山的脸上,梦牵魂萦的样子。他此刻是这样的幸福,我还有什么可说呢。也许是月影灯光的反衬,周围没有光亮的地方显得很黑暗,而米山的家像是黑夜里的灯塔。我对米山说:“现实是黑夜,而你们是灯塔。我衷心地祝你们永远光亮美满,不要熄灭了,不要被现实的黑暗吞没了。”
他笑逐颜开:“我需要你的鼓励。将来肯定会有问题的,我有一点物必极反的预感。我觉得我的生活和选择好像都是小说里的故事。从我来美国,到如今和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这一切都如梦一般,说给别人听都没人相信。不过,我现在的确太幸福了,你说我能为了我的预感和将来的问题而不要眼前的幸福吗?我已放任未来了,哪怕前面有陷阱等待着我。再说,到时还有你这个心理医生可以咨询嘛。”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北瑞“雅文”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北瑞说:“米山这人真是走运,能和两个这么可爱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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