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纵横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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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这样说，当赵矜再仰头往城上望时，颇有一股战栗感。从来没有经历过城战，第一次就遭遇这么高耸的城墙！心里不禁浮想出自己快要爬上去了但突然一个大石头当头砸下的情形！又想：“大酋长？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那非洲或者澳洲，那种头戴狮子面具、浑身涂彩的大酋长？如果是那种狮子头，恁地威猛，还用得着相帮么？他自会从那城墙上跳下来，毫发无损。”
这么略一踌躇，但禁不住奚孔雀又连叫“矜哥哥”，以她的口音听起来就像叫“亲哥哥”，赵矜一身骨头松软之至，豁出去了，登城！
城墙边好些云梯倒在地上，义军众人将其重新搭起。最勇敢的一帮人呐声喊，争相登城。赵矜一看——噫！这算什么云梯，有的是木头做的，有的甚至是竹子做的，简陋之至！人踩着登上去，摇摇晃晃，看都看得惊悚。凭着如此攻城武器，就来攻打坚固的大理城，这帮义军还真是奋不顾身！而奚孔雀果然在族中地位不低，别看她小，远近众人听到她的号令无敢不遵。怪不得史书记载，古时候的西南少数民族常常是以女人做头领！
一条梯子在赵矜与奚孔雀身前架好，还没有人爬，就已经晃荡不稳。奚孔雀毫无惧色，就要第一个登上去，忽然一想，闪过一旁：“矜哥哥请！”
赵矜一听，头皮发麻。奚孔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小女生不好意思给人在下面看她扭屁股？不对！这应该是敬客之道，生怕抢了勇士大哥的风头。
好吧，勇士大哥只有来出这个风头了。赵矜遂踏上一脚，什么也不想了，只管往上登！对于从来没有攻过城的一介校草来说，委实是好胆色了，要是哪个现代人不服，不如自己登登看看？
赵矜登到三分之一，奚孔雀便跟着登，一边登一边直直朝上看，全不顾矜哥哥给人在下面看他扭屁股会不会不好意思。这不怪她，登城么，当然得往上看。
这时，各条梯子上，义军众人纷纷攀登，一个接一个，一梯以承载三人为限，再多了就怕压垮。事实上，遭受城上阻击，加上梯子本身不牢，先后垮掉了好些。梯上的人难免负伤甚至当场牺牲，接着登城的人依然前仆后继。
赵矜快要登上城头，猛然看见上面闪出人影，心中一惊：“我没命了？！”只见城头的人反而伸出手来扶稳梯子。原来是已经登上去的自己人。这真是好运气。否则，真要遇到上面砸石头，赵矜怎么瞬间抉择？躲没法躲；往下跳则不干，既重伤，又丢人，还连累下面的美少女；那么就只有被砸死的下场吧！
上了城墙，赵矜首先瞄瞄地上，从尸体堆里捡取两面大盾。回身一看，奚孔雀已经登了上来。只见她站上墙头，又轻跃而下，模样伶俐可爱。这时她又呼唤了一声“矜哥哥”，赵矜舞了两下盾牌，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奚孔雀取下背上的刀与锥，向赵矜一点头，两人一同杀向前去。
义军众人深受勇士大哥鼓舞，很快占据了一段城墙，分拨人手守牢，向两边扩展阵地。这时被困在城中的义军也向着这边拼死冲杀，已经杀到另一段城墙下，但被城上元军压制着，杀不上去。两股义军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有许多元军挡着，一时难以冲开，四处的元军又黑压压地围过来厮杀。暗夜之中，只听到处都是兵刃碰撞的乒乒乓乓之声。
形势不容乐观，正是勇士大哥出马的时候。赵矜挥舞两面大盾，冲向挡路的元军，左右撞击，卖力开路。义军男子各与四处顽敌相斗。奚孔雀招聚了一伙女子，跟在勇士大哥后面推进，她们齐使长矛，只管跟着赵矜，一路将被赵矜撞倒撞歪的敌人一个个捅死。
敌兵重重叠叠，赵矜仗着双盾一路撞去，恰似一只两边都有甲壳的万年鱼。样子虽然不好看，而且险象环生，但好歹赵矜有本事，开路还真是非他不可。众敌兵被冲得东倒西歪，撞墙的撞墙，扑倒的扑倒，变成了后面义军女子们的活靶。
一条血路，向前延伸。眼看就快要汇合自己人了，突然，随着一声听不懂的号令，前面元兵突然急退，后面顿时冒出两排弓箭手，一排蹲，一排站，一阵冷箭急射过来！赵矜挺盾急挡。但是一个人哪里挡得了那么多箭？只听身后一声闷哼，一个义军女子栽倒在地，戴着银镯子的手就摔在赵矜脚边。
赵矜一怔，第二波乱箭又到。后面有更多敌人弓箭手赶来，箭雨更密。赵矜拼命格挡，自顾不暇。城墙上无处可躲，有盾的还罢了，没盾的如何是好？于是后面又传来了连声惨呼。赵矜只觉得浑身气血汹涌，大呼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迎着箭雨，飞奔向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后面一支长矛飞过去，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弓箭手被刺了个洞穿。奚孔雀飞出手中长矛，从背后抽出锥子，紧跟赵矜，两人舍了性命，冲向一群弓箭手。
城墙狭窄，这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赵矜纵身扑入敌群，噼啪几盾，顿将多人砸倒。好几个家伙被推倒在地下滑行，还没滑够，一个个背上便挨了一锥。眼见赵矜与奚孔雀凶猛，后面义军男女又号呼冲锋，元兵胆怯，止不住向后退去。一个指挥放箭的裨将连声呼喝也无济于事，只好跟着一起退到了台阶边。赵矜追至台阶上，一个狠狠的飞踢，一脚蹬中裨将胸口，于是随着一片惨叫与武器落地声音，裨将连同好些元兵滚落下去
城里被困的自己人，已经十损八九，残存的也都战得十分疲惫，援军再不来就只有等死了。这时赵矜终于杀开血路，被困的义军感到绝处逢生，精神为之振作，奋起余勇，往这边突来。两股义军终于合作一处。
赵矜一路猛打猛★撞，体力消耗剧烈，总算还没累死，倚坐在垛墙边喘气。
奚孔雀的活力何其充沛，她并不用休息，继续指挥部下抵挡敌军，掩护大酋长的人马撤退。
大酋长的人马向城下紧急撤退，纷纷从赵矜面前经过。赵矜一抬头便看见两个人背着两具枯干的尸体奔走而过，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来到这里参加混战，尸体倒是已经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干的。却又看到许多人小心翼翼地跟随保护，一定是有身份的人的遗体。赵矜猜想：“少数民族奇异风俗甚多，就像悬棺、天葬之类的，这该不会也是其中一种风俗？”
又过一会儿，队伍已经快要退完，最后一队人马冲上台阶。赵矜起身，帮着奚孔雀往回冲杀一阵，逼退敌兵，才能有个余地从容下城。这时忽听奚孔雀叫了一声：“大酋长！”即拜倒在地。然后就有一个女声清亮而不失温和地叫道：“孔雀，我差些儿见不到你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想到这个大酋长的声音这么好听！居然也是个女的？赵矜一激动，连忙回身来看。
嗯！狮子头？
狮子头如果有这么漂亮的话，全世界人都会追着狮子头求爱了。只见那赵矜刚开始时还不太情愿来救的大酋长，居然也是一位青春女子，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她委实生得好看：

风清云净化外野，
山高水长丽人生。
寻常丽人亦常有，
此姝岂止可倾城。
身似芙蓉出碧水，
颜如琼瑷润无痕。
巾帕紧裹天河瀑，
藤屦未掩玉莲芯。
不料此间得仙影，
勇士失惊殷勤问。
有劳大哥救危困，
阿妹姓苎名玉贞。

当下大酋长听了奚孔雀简单介绍，忙将手中的钩戟与团牌递给孔雀，双手合十，向赵矜深深一躬：“玉贞危难之际，多劳勇士大哥相帮，恩情深重！”
大理一带佛教风俗甚盛，故此常以合十为礼。赵矜连忙抛了盾牌，也合十回礼道：“原来是玉贞大酋长！敢问贵姓？”
玉贞又欠身答道：“不敢当，妹子乃姓苎。”
赵矜遂问：“祝？乃是祝贺的祝么？”
苗人不太讲究体统，奚孔雀便插话道：“乃是苎麻之苎！矜哥哥若不晓得，回头却写与你看。哥哥敢情不知？在我每大理之南七百里苗疆，一向是以苎、仇、葛、龙四大部族为首，四家皆有酋长，我家玉贞姐姐便是四家共尊大酋长是也！”
苎玉贞忙道：“孔雀，你退下。”于是再客客气气对赵矜道：“妹子这大酋长，委实做得不妥，此番中计，带累众人，又累了勇士大哥！此番绝处逢生，没齿难忘大哥恩情！”
赵矜忙道：“不累，不累！谈何恩情，不要客气。”于是抖擞精神，捡起双盾，喝一声：“你每先下城去，有我断后！”遂转身面对敌人方向。
苎玉贞又深施一礼，拿了钩戟与团牌，转身带亲随下城。奚孔雀却还意犹未尽，对着赵矜的后背，一连声说道：“哥哥还未问奴来历！先前奴心慌，惦记大酋长，亦未曾说得！奴虽不姓苎，却与玉贞姐姐是有亲的！我每祖上娶过好些个公主、郡主哩！我每皆说得好官话、写得好汉字！”
听她们的口音，滴滴哩哩的，别有一番风味，悦耳动听。明明不太标准，孔雀却说她们官话说得好，还自夸很会写汉字。赵矜忍着笑，无暇回头，只叫道：“我知道了！回头再好好问你哈！”

（待续第二十二回：叙往日斗争生涯，论自古姐妹同嫁）




第二十二回：叙往日斗争生涯，说自古姐妹同嫁（上）


话说苗女奚孔雀遭遇怪人赵矜，就在赵矜大力相助之下，救得大酋长苎玉贞。赵矜心底疑惑：这位苎玉贞妹妹年纪轻轻，怎么做得了大酋长？大酋长总不可能是选美选出来的吧？
暂时不容多想，危机尚未摆脱。于是，苎玉贞、奚孔雀率领人马下城，赵矜又往回冲杀一阵，这才最后一个攀下城墙。正往下爬着，城头突然闪出一名元兵，拉弓对准赵矜，就要放箭！奚孔雀惊叫一声：“哥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苎玉贞奋力一甩手，只见一道银光闪电般直扑上去，城头元兵惨叫一声，向后翻倒。又一名敌兵闪出身来，还没等他要干什么，苎玉贞又一甩手，银光扑去，正中那人咽喉，那人哑然栽下高墙，摔了个通透。
原来苎玉贞擅长飞刀，只是所带的刀子有限，轻易不肯出手。
赵矜跳落地面，合十感谢苎玉贞：“妹妹救了我！”
苎玉贞合十：“好说！我等全仗勇士大哥才是。”
奚孔雀便拉赵矜：“矜哥哥快走！元兵必不肯甘休，我等快快上山才是！”
赵矜点头：“你说得对！”
果然，义军正收拾人马向山中转移，城里督战的元军大将答里不花闻知，急令骑兵出城追击！
元军步战的不过是征发来的各族杂兵，真正的精锐是蒙古骑兵。在大理，蒙古骑兵为数不多，答里不花轻易不肯将其投入战场。
当下义军刚退不远，元军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已经呼啸追来，先是一阵箭雨，射得义军纷纷扑倒，一群铁骑遂驰入冲杀，直杀得义军七零八落！
形势再度转为危急。义军少量骑兵奋勇还击，苎玉贞、奚孔雀都在亲随护拥之下上马作战。这时的赵矜却还不会骑马，只得眼睁睁看着。
骑兵厮杀，那冲劲凌厉！哪怕以勇士大哥之勇，徒步上前也只有送命的份。赵矜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零星火把稍微照亮的夜幕里，一个个骑马的黑影冲来驰去。义军被冲倒、被斩杀，但是也奋力反抗，砍马蹄、刺敌落马
厮杀正紧，只听远处喊声大起！一道火光长龙，从西面岭上直冲下来。
义军众人大叫：“仇家人马来了！”
赵矜大惊：“仇家？”心想：“元军已经够狠，还来个仇家背后夹击？”但见义军并无惧色，反而欢呼雀跃，赵矜这才明白：“原来就是小孔雀说过的苎、仇、葛、龙四家中的仇家！这仇字用作姓氏，汉人念作‘求’，他们却念作‘仇’，白白吓我一跳！”
不多时，东面岭上也发出一片呼声，一道火龙鱼贯而下。原来这是龙家的人马。
得到两家接应，苎家的人马终于得以撤退上山。山上无法骑马，但元军的追兵一时还不肯罢休，硬是下马步行，追杀上山。正憋着一股劲的赵矜带领义军发起反冲锋，打得元军狼狈滚下去，算是出了一口气。
战斗终于结束，义军互相搀扶，往深山里撤退。赵矜力气都快用尽了，还想逞强，举个火把要照别人，怎奈这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脚下一个趔趄，火把脱手，栽倒在地。
苎玉贞、奚孔雀奔过来，一左一右，将赵矜搀起。赵矜面有惭色，觉得自己这一摔，有损勇士大哥的形象。但义军众人却不这么想，只觉得十分感动——有目共睹，勇士大哥身手高强，但现在竟然走路摔倒，可见先前战斗中，他为了救我们是何等搏命！
于是近处的义军都想要过来搀扶赵矜，只是苎玉贞、奚孔雀已经占了左右两个位置，别人想扶也无处着手了。就这样，赵矜背着枕头，苎玉贞、奚孔雀搀扶着赵矜往山上走。夜风凛凛，刚才在战斗中挥汗如雨的身体感觉甚虚，但赵矜的心里却是十分充实：“这里真好！山好，水好，人也好，不枉我拚死拚活辛苦一场。唔，刚才似乎还吃到了一点点豆腐”
退了半夜，义军才退到葛家部众的宿营地，四家合兵一处，派了哨探，这才歇息。
原来仇、葛、龙三家酋长接到大酋长命令，都立即点兵赶过来，但苎玉贞已经忍耐不得，带领自家人马先行攻城去了。那三家酋长赶到，急忙商议，决定由仇、龙两家分兵助战，葛家择要地扎营，以防不测。等仇、龙两家杀到大理城郊时，苎家已经大败，倒也幸亏两家援救，终于甩脱追兵。
赵矜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日头老高。翻身起来，早有义军男女送上酒饭，摆在一个大树桩上。赵矜便在这样的天然饭桌前放量吃喝。奚孔雀跑来招待赵矜，笑着相陪。赵矜向她询问情况，孔雀叽叽喳喳讲了一通，汉语虽不标准，意思却很明白。
赵矜听到四家已经合兵一处，严防要隘，稍微放心。再想了想，有一事不明，疑惑道：“我见你每大酋长很聪敏的样子，不像个鲁莽之人，怎么也会贸然去攻打那么难打的城呢？”
奚孔雀听了，咬牙切齿道：“都是答里不花那恶贼奸计！要说那奸计，却也不咋的！只是忒毒！”
原来，十四年前，前代大酋长在抗元斗争中死难。其弟弟和弟媳遂将大酋长留下的两个女儿——苎玉贞、苎玉香抚养长大。玉贞成年后，叔叔和婶婶扶立她做了大酋长，一直忠心耿耿辅佐。不料，答里不花设下毒计，使奸细潜入义军，暗杀了苎玉贞的叔叔和婶婶，又将其尸体悬在大理城上风干示众。苎玉贞哭得昏死，就亲自引兵去打大理城，没想到一登城就中了埋伏。
“这条计真的歹毒！”赵矜听到这里，一跺脚：“难怪玉贞妹妹上了当唉！”
感叹一番，赵矜再细问义军反元的由来。奚孔雀伶牙俐齿，就在这树桩桌前，给赵矜细细解释。
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追溯。当时，元朝尚未建立，蒙哥担任蒙古大汗，为了夹攻南宋，派弟弟忽必烈率军直下云南，灭掉了大理国。大理国末代皇帝投降了，可是大理国各族人民却不肯投降，从那以后二十多年，一直起义不断。直到前不久，忽必烈皇帝深感云南必须用文治才能安定，就将一位有名望的中央大臣任命为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这位大臣叫做赛典赤
“赛典赤！这个人我知道，在元朝历史上很有名。”赵矜听到这里，一拍大腿。
“元朝历史上？”奚孔雀瞪着赵矜。
“啊”赵矜察觉自己说溜，慌忙道：“没什么，你继续讲。”
由于云南各族与元军打了二十多年，民不聊生，都渴望和平。赛典赤顺应人民的愿望，采用安抚的办法，逐渐平息了各族起义。这时候，只剩下苎、仇、葛、龙四家还没有投降，但大酋长也在考虑赛典赤提出的和平方案。
“是啊，你们不宜再打了。”赵矜同情地说道：“你看你们义军，男人都打得稀少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