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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奇事 作者_多云(正文完结+番外3-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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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对面地藏王大殿前,一位少年,身着雪锦长袍,端肃而站,他身姿挺秀,容颜俊丽无双,一双杏眸,大而明亮,瞳仁内隐有宝光流转,眼中的神情却神秘莫测,悲喜莫辩,既引人入胜又惑人心魄,一旦沉陷其中便难以自拔。
日丹敏锐地感觉到异样,就在那雪袍少年掉转视线望向天宝之时,日丹微微侧身,巧妙地挡在了天宝身前,而聚拢在他们身后殿门处的人群此时已一拥而出,潮水似的漫向两殿之间的空场,瞬间就将日丹和天宝湮灭在人流中了。
天宝的视线越过日丹宽厚的肩膀,绕过纷至沓来的人群,徒劳地探向对面大殿,极力搜寻着那个卓尔不群的雪色身影,但晃眼间,大殿前除了嘈乱的香客已经再无那人的踪影。
“日丹,我们走吧。”天宝转身,重新走上台阶步入大雄宝殿,他的背脊挺直,脚步稳定,毫无异常之像。
“呃”日丹一愣,凝目又看了对面大殿一眼,随即就快步跟随着天宝穿过大雄宝殿向寺外走去,“殿下不去拜地藏菩萨了?是看到熟人了?”日丹忽然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侧眸望向天宝,就见天宝的步态轻快稳健。
“我以为是熟人,可惜不是,看错了。”天宝略带遗憾地说着,“世界这么大,哪里就真能遇到熟人呢。”他的声音中除了那一点不经意的遗憾,再无其他意味,日丹松口气,脸上倏地漾开明朗的笑容,“世界说大也很小,不然日丹怎能重遇宝殿下呢?”
——世界真的很小!昨日的擦肩而过就是为了今天对面凝注。天宝在心中狂喊:永明,永明,你,别忘了我!转瞬,狂喊就变为默祷:永明,你,忘了我吧,再也不要想起我!
日丹扈从着天宝走出宏大的寺门。寺门后方幽暗的日影里蹲靠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他应该很高,只看背影似乎也能感到他历尽沧桑。此时,他扶了扶头上戴的宽边斗笠,斗笠的阴影下闪出两道锐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日丹和天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了停在寺外的马车,片刻后,马车绝尘而去。
那个瘦高的男人挣扎着站起身,可能是因为蹲得太久,他被毒素侵害的双腿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劳累,他还来不及拿起身侧的拐杖就踉跄着猛地向前跌倒。
“小心——”随着一声清越的呼喝,一只手臂已经伸过来迅速扶住了他,那瘦高的男人惊怔地偏头望去,正好与两道明锐的视线相遇在半空,——啊!瘦高的男人心头剧跳,身上却纹丝不动,他接过雪袍少年递过来的拐杖,稳稳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谨慎地点头致谢:“谢谢你。”
男人嘴上道谢,琥珀色的双眼已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少年的周身,随即就垂下眼帘,转过身蹒跚地走出寺门。
“喜眉,你看见他的那双眼睛了吗?”雪袍少年怔悚地问着,不知怎的,他很想追过去看个究竟,仿佛那人的双眼具有魔力一般。
原来这位雪袍少年就是皇太子华永明。他请白马寺方丈智静大师为宝恒做了超度法事,正准备出寺回城。
“殿下,我觉得那个男人有点邪门儿,他的双眼金彩熠熠,竟比平康郡王的眸色还要出众。”喜眉伴着虫儿走出寺门,在他们身后,明里暗里不知跟了多少东宫暗卫。
虫儿伸指轻击额侧,心神恍惚地低叹:“喜眉,这两天真是邪门儿,从昨天起我就心有所感,也不知是不是靠近大海,又刚刚做了法事的缘故,我我怎么总觉得宝恒就在附近呢?之前我走出地藏殿时,好像好像在那空场上见到了他”
听着虫儿苦闷的声音,喜眉心里激灵灵地抖着,不自觉地睃眼打量着四周,一边勉强笑道:“阿弥陀佛!宝恒殿下早已登临仙境了。殿下请持平常心,不然智静大师不是”
喜眉猛地闭嘴,硬生生的将‘白念经了’四个字咽下肚子,硌得喉咙生疼,那位南洋岛国的王子殿下已经故去了快两年了,可自家的太子殿下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也不知这是几世未尝的夙愿。
“是,是我妄念了。”虫儿苦笑,随即就振作精神抬眸看去,“咦,刚才那个瘸腿人竟走得没了踪影,真稀奇。”
喜眉疑惑地跟着四下踅摸,一边迟疑地说:“殿下,我看刚才那人身负武功,且功力高深,他虽然行动不便,但周身劲气沉凝,蓄势待发,并非常人,而且”
“而且什么?”小虫儿颇感兴趣地接口问着,喜眉和小鱼身边的女官笑脸都是清平阁特派来的近侍护卫,并非普通的宫女宦官,他们俩的功力和见识堪比大内高手。
“而且我听说在苗疆只有龙氏王族才拥有琥珀色的眼瞳,越是嫡系王亲,眼瞳的金彩越灿烂,你看刚才那人,他那双琥珀瞳仁的眸色堪称辉煌!”喜眉说到此处,声音里已带了十分的向往。
“嗯”虫儿频频颌首,“说得不错,确实如此,我总以为英秀的瞳色已臻极致,没想到今日才见到货真价实的金瞳,可是”虫儿忽地停住脚步,乔装的东宫侍从已驱车赶到近前。
喜眉上前为虫儿打开车门,一边静等下文,虫儿并不急着上车,略低眸沉吟,半晌才抬起头,“可是,在他那一辈人中,还能有谁拥有如此璀璨的金瞳,难道是?”
虫儿转头看着喜眉,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摸不到头绪,喜眉双眸一亮,轻声说:“难道是苗王龙岩鹏?”可他来青州又是为了何事?
虫儿挑起双眉,杏子眼中华光一闪,“我虽没见过英秀的父王,但也知道他并无腿疾,这”虫儿摇摇头,仍是不得要领,他回身儿跳上车,继而吩咐道:“你去把谷雨请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孪铃叮当,马蹄笃笃,两架黑色大型马车前后紧随着奔行在青州郊外的官道上,这两架马车外形低调,内里却别有乾坤,不仅空间宽敞堪比御用大辂,装置陈设更是富丽堂皇。
此时,在后面那架马车内,虫儿背倚锦垫,手指轻击着几案,皱眉问道:“那件事查明了吗?”
在车内阴影中传来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查明了,北句丽的左石君确实派来了一位特使,一到青州就住进了万春阁,也不知是作假还是真的喜好留恋花丛?”
“万春阁不是我们的地盘吗?”小虫轻问,声音中不辨喜怒,隐身暗处的谷雨却额上冒汗,他咬咬牙,“不是,青州挨近朔方又连接外洋,一向鱼龙混杂,勾栏众多,万春阁并非一流楚馆,所以”
“所以你们就疏忽了。”虫儿不紧不慢地说着,谷雨连脖子上都沁出汗珠,自今年春节后,永明太子殿下就正式接管了清平阁的事务,他的作风与明帝陛下大不相同,恩威并重,一丝不苟,滴水不漏,才三个月时间,已令清平阁众人心服口服。
“我们已经安插了眼线,据报这位朴正锡来到青州已有六天,足不出户,日日醉卧花丛,男女通吃。”谷雨的声音越来越飘忽,极之低微,却又异常清晰,他是立春的得意弟子,已得到立春的全部真传。
小虫儿抿紧双唇,啪地拍击着几案,“他倒是不忌口。”虫儿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厌恶,“最近这大半年来北句丽频频从南洋购入火器,流川君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我看十有九成是左石君在背后捣鬼。”
“殿下,流川君会不会装傻充愣?他是否在暗中扩充军备?”谷雨谨慎地问着。
虫儿摇摇头,“流川君年事已高,有左石君在旁窥伺,他自顾不暇,哪里有财力精力打我们的主意。况且,你们不是报告说在北句丽并未发现这些火器的踪迹吗?吕宋那边明明已经运出了火器,在北句丽却又找不到,难道他们将火器拆了熔炼废铁了?”
虫儿话说至此已有些不耐烦,他倏地回眸望向车厢内的暗影,“我怀疑他们将火器运到了明华,只恐他们要效法十几年前的东夷海寇,与我明华境内的不法商人盗匪勾结祸乱我们的边境与海防。”
谷雨既佩服又惭愧,汗水已将衣衫浸湿黏在背上,他顾不上擦拭,恭谨地回报道:“据我们在万春阁的眼线回禀,朴正锡今晚要在万春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不知是否就是他来青州要接洽的联络之人?”
“哦——”小虫儿勾唇笑了,眸光冷冰冰地落在几案上,带着几分促狭和兴味,“我真想知道谁会去赴宴,今晚”
“今晚我们已经安排了妥当的人选,一定能探明他们的秘密。”谷雨的口气十分笃定,仿佛是为了补偿他的疏忽。
“今晚我要亲自去看看。”小虫等他话音一落就闲适地缓缓开口,“这么大一条鱼,我想亲自把他钓上来。”
虫儿说得不急不徐,谷雨已听得汗流浃背,他不顾规矩,猛地趋身向前,跪在厚厚的车毡上,“殿下,万万不可,太危险。”谷雨极力规劝着:“万春阁门户甚多,极难防守,每至夜幕降临,阁内必歌舞喧天,人流熙攘,这这真是防不胜防呀。”
听着谷雨惶急的声音,虫儿忽然嗬嗬嗬地笑起来,“谁叫你防守?咱们是去打探情报的,又不是去作战,你说歌舞喧天”虫儿唇边的笑意慢慢沁入眼底,显得十分孩子气又顽皮,“我就成为歌舞喧天的一部分,你就成为人流熙攘的一部分,咱们互相配合,还怕搞不定今晚的这个局面?”
“呃”谷雨喉中咔咔鸣响,却想不出阻止的办法,他终于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殿下,您身份尊贵,怎可怎可如此冒险?”
谷雨心中打颤,若是远在东安的双帝陛下知道了此事,恐怕会急得睡不着觉。
“父皇年少时比我经历了更多更大的挫折风险,为何我就不能正面迎敌?”小虫儿重新靠回锦垫,气定神闲地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功夫低微,遇到紧急情况无法全身而退?”
艳遇
翠微坊位于青州南城,既靠近官衙集中的内城,又靠近青浦码头,坊内戏园子,酒楼,茶馆林立,更有无数勾栏楚馆星罗分布,是青州最喧嚣繁华之处。
万春阁在翠微坊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埠头,但它有一样特别之处,那就是万春阁内既有美娇娘又有小倌人,所谓女妓男娈共处一阁,万般花样儿应有尽有,因为这独树一帜的淫冶放浪,着实吸引了许多要求特殊的客人。
天才擦黑儿,翠微坊各街巷中已彩灯高悬,丝竹轰响,那一阵阵吱扭扭的弹拨吹奏之声随风传来,烧红的尖针似的刺入天宝的耳鼓,天宝站在万春阁对街暗黑的屋檐下,抬眸望着那灯火通明的三层高阁,伸手拢紧肩上披着的绣蝶金丝绒披风,好像不胜萧索。
“殿下,还是由日丹出面吧。”日丹担忧地望着身侧装扮艳丽的天宝,意外的发现这亮色锦妆衬得天宝真如宝钻,动静间光华闪现,令人只觉目眩神迷。
“这个朴正锡荒唐无耻,来了青州六天不顾正事,天天醉生梦死,我看他迟早要坏事。”天宝抱紧双臂,声音冷凝,“左石君若是如此疏忽大意,咱们就不能再和他搅在一起,反正火器工匠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等收回铁山,我们就自己铸造火器,我来会他不过是想取回那张订单。”
“殿下,若只是为了那张订单,日丹去将它取回即可,你不要再露面了。”日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可抑制地吸附在天宝的身上,真想为他抵挡所有艰难困厄,天宝便似玉佛,只应接受众生膜拜。
“你那两把子蛮力如何能与我相比,而且,朴正锡如此高调,可能早就被明华官家盯上了。”
天宝说着就拿起一顶嵌金镶宝的白玉冠小心地绾住长发,那小小的玉冠又怎能束住如藻如瀑的稠密卷发,有许多乌亮的发缕从冠中滑脱,披泻而下,好在玉冠上连着一层网纱,遮住了天宝皎洁的面颊,不然日丹真要发狂了,豁出命去也不会允许天宝去冒险。
“你是西朔第一勇将,轻易决不要在明华露面,而我”天宝略回身儿,腰背故作忸怩地一摇,声音忽然变得低魅:“而我此时是玉露楼第一红小倌人玉衡,应了万春阁鸨儿的千求万请,得了朴正锡的巨额银票,出外堂陪客。”
日丹双眼发直,手脚发麻,心里发慌,头脑发胀,连呼吸也紧迫起来,他喘了口气,艰难地劝阻道:“殿下,求求你了,还是让日丹去把他宰了,顺便将那订单取回,他那贼眼看了殿下,迟早也要被剜掉。”
天宝挺直背脊,一下子就恢复了高贵的姿态,声音也变得沉郁:“他看到的是玉衡,哪里是我?咱们不杀他,迟早有人会要他的命。”
说着天宝就将披风的风帽拉起来,低低的遮住头脸,“不会有谁真的看到我,翠微坊里各楼阁的头牌们出外堂都是纱网遮面,只有和客人独处时才可摘下冠纱,而到了那时,也就由不得他了。”
天宝迈步穿过熙攘的斜街,走向万春阁,一边低声嘱咐:“别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进阁,只在我们商量好的地方等待即可。”
日丹颓然地停住紧紧跟随的脚步,眼睁睁地望着天宝走入那个巨型灯笼般的楼阁,好像走入怪兽待食的嘴。
天宝才迈步踏入那通亮之处,一股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儿,烟气和廉价的脂粉香,中人欲呕。天宝强压下抽身而去的想法,迎着知客的龟奴走上前去,也不说话,只亮出手中握着的骨牒,那上面标注着玉衡的名字和出处。
龟奴横眼打量着天宝,又惊又诧又垂涎,腆着脸往他身上贴去,“哟真是难得”那惨白着脸的细瘦汉子挨近天宝,鼻子轻嗅着,“玉露楼的哥儿还没在我们万春阁露过面儿呢更别提大名鼎鼎的玉衡公子了啧啧啧这风华这气度也不知哪位客人这么大面儿真是好福气”
天宝不动声色又巧妙灵活地闪身避开他,心想不出半夜,日丹就会结果了这人的性命,心底叹息,却也不觉十分惋惜。刚在楼梯口站定,就听二楼上传来殷勤的叫声:“可是玉露楼的玉衡公子到了?朴老爷等得心肝儿都疼了。”
楼下的龟奴撇撇嘴,心里直骂:——原来是那个棒槌!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美人儿似的,把个万春阁的姐儿哥儿玩得花残叶零的还不够,又去糟蹋这美名远播的小玉衡,真是夭寿!
二楼上伺候的龟奴蹬蹬蹬跑下来迎着天宝,一看他那通身的气派风仪,立刻眼儿就直了,“哎哟,怪不得咱们万春阁排不上号儿呢,敢情就是缺了个小玉衡呀。”他嘴里夸赞着,也不敢伸手去扶天宝,好像那少年不是低贱的小倌儿而是什么豪门公子。
这种感觉实在怪异,那龟奴愣了一瞬,天宝却已越过他走上了二楼,二楼上的布置装潢更加俗丽绚烂,一间间或大或小的阁厅相系相连,彩绸绢花明灯点缀其间,堆霞砌锦一般,更有一股股浓郁的沉香弥漫不去,那是专门从西域高价购入的薰香,据说有增情添趣的功效。
“公子,这边”那龟奴见天宝打量着二楼的布置,‘噗哧’一声,得意地笑了,“咱们万春阁虽比不上玉露楼,但排场架势还是一等一的华贵,公子若是有意过档,咱们妈妈恐怕要将你佛似的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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