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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奇事 作者_多云(正文完结+番外3-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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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衡锦咬咬牙,“其实这一路上有好几条水路可以入川,只是离锦州远些,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去锦州,我只是想带天宝回西川看看。”衡锦实在无法再与那花无殇共乘一船,他的本能持续发出预警,而他的神魂又脱离掌控,不由自主地被那人吸引。
  
  明霄抱着天宝走上江岸,若有所思地回眸望望船舷,似乎猜到了衡锦提前离船的原因,明霄心里暗叹,唇边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衡先生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挽留,只盼山长水远,我们大家还有再相见的一天。先生有事可去各地的大华商行分号,只要报上先生或是天宝的名字,说找萧鸾,他们必会通知我。”
  
  衡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虽然他对明霄很有好感,又难得地不含任何杂念,衡锦却并不准备与明霄结交下去,他不记得自己有过朋友,也全然不懂该如何与朋友相处。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野渡口旁的一片竹屋前,竹屋里外数间,宣敞通亮,人才踏进堂屋,鼻端已盈满竹香。
  
  “衡先生,这家酒肆只从春季鲥鱼鲜甜开至秋季鲈鱼肥美,冬季打烊歇业,是沿江一带难得的江鲜小馆。”明霄走进堂屋,随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天宝挣动着跳下地,迈着小腿儿好奇地围着竹桌竹椅转。
  
  衡锦微眯双眼,习惯性地扫视着店内外的情况,见堂屋里摆放着粗竹桌凳,已有几桌客人在用饭,看起来都是普通过路赶脚的客商,并无江湖闲人。
  
  就在这时,一位面色慈和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极温暖的笑,
  
  “鸾哥儿来了?真是难得!娃娃们呢?双福也不跟着,双喜双敏那几个猴崽子呢?”妇人一叠声地问着,声音却出奇地软糯,她偏头看看一身戒备的衡锦,眼眸一闪,又低头望向天宝,不禁笑得更暖,“呦,这娃娃长得好相貌,贵不可言。”妇人脸上笑着,心中却是一凛,——这娃娃的未来竟不可估测!
  
  “梁妈妈,娃娃们都在东安呢,等过了周岁身子长结实了再带回来给你看看。”明霄嘴角含笑,“双福他们都在船上忙活呢,可能一会儿就过来看望你,这位是我的朋友衡锦衡先生。”明霄亲昵地拉着妇人的胳膊,转头看着衡锦介绍:“这位梁妈妈是我的奶娘,姆妈去世后就一直照顾我。”
  
  衡锦沉默地向妇人点头致意,心里却有种错觉,——这位妇人虽荆钗布裙很朴素,态度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竟有诰命夫人的风范。
  
  “即是鸾哥儿的朋友,那便是贵客,今儿店里有些鲜货,我去交代他们仔细烹制,你们宽坐片刻。”妇人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我去年酿了极好的茉莉烧,专门预备你省亲时喝的,这就去拿来。”
  
  “劳烦梁妈妈了。”明霄暖声谢道,连衡锦都尊敬地再次对她点头称谢。妇人转身走入后堂,心里微颤:——这位衡先生相貌奇伟傲然,令人望而生畏,绝非凡人。
  
  “你比我运气好,亲娘去了,还有奶娘照顾。”衡锦颇有感触地低语,“我像野草,自生自灭。” ——所以,渴望阳光!野性蓬勃的生命顽强地根植于巨岩罅隙,拼命向阳光伸展。
  
  明霄一怔,抬眸望向衡锦,眼中并无唏嘘,“衡先生,生命就像一场云游,有时苦难也是一种收获。”
  
  衡锦浓眉上扬,仔细想想,咧嘴笑了,晶亮的琥珀色瞳仁里似有宝光流转,“我的生命是场梦游 活到未来忘了过往呵呵”
  
  听到衡锦自嘲,明霄也挑眉笑了,“那真好,很多人想丢掉身上的陈年包袱都丢不掉,七八十年的古老往事都压在心头,活得沉重不堪。”明霄说着心里一动,怎么好像在说父王和卫无殇?他们那个年纪的人已经被历史压垮了,再也直不起腰来。
  
  衡锦洒然点头:“萧公子,和你交谈很愉快,你对人对事有特别的心得,并不拘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拘泥于过往并无益处,我们活在现在,活在将来,不是活在过去。”明霄认真地说着,神情异常温和。
  
  “萧公子字字珠玑,承教了。”衡锦只觉心中慢慢推开一扇窗,清风金阳在窗外跳荡。他转而言他道:“你似乎对沿江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
  
  衡锦低头找天宝,见他东转西转玩得很开心,“小宝儿,过来坐。”衡锦拉开一个竹凳拍拍。
  
  天宝摇摇头,笑嘻嘻地重新回到明霄身前,倚在他的腿边,仰头着迷地望着他,这孩子从心底里依恋明霄。明霄疼爱地揉揉他的胖头,“我是临州人,自然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作为南楚王太子,明霄统领江务海防,以前经常在夏江沿岸往返奔波。
  
  衡锦暗自点头,想到离别在即,终于决定直言相告,他抬头坦然地看着明霄,“萧公子,你必定出身南楚名门,而我曾是卫恒的锦卫,咱们身处不同的阵营,是敌非友。”
  
  明霄心底巨震,这还是衡锦第一次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明霄虽然对此早有猜测,此时听到这话仍觉惊讶,明霄不动声色地迎视着衡锦锐利的视线,淡然开口道:“先生是这么认为的吗?”
  
  “”衡锦保持静默,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
  
  明霄下颌微扬,杏子眼中透出深邃坚定的光芒,“衡先生,敌友之分向来就不是那么简单明确的。且不说私人之间的友情恩怨,单论国事政务,国与国之间,并无永恒的友人或是仇敌。都是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的关系。”
  
  ——呃!衡锦既觉意外又觉必然,他一向自持自信,难得欣赏他人,如今,衡锦却对明霄另眼相看,他沉吟着说道:“有时家恨比国仇难解,爱恨情仇更属无头公案,除非身临其境,不然根本无从分辨。”
  
  衡锦很少感慨,更不多言,此时算是破例,身处竹屋葱翠间,他的心底一片澄明,从未如此清醒了然,“难得萧公子心胸开阔,思虑透彻,天下这盘棋你已胜券在握。”
  
  ——啊!这次轮到明霄意外,衡锦竟然已猜到他的身份,细一回想,又觉必然,衡锦既然是卫恒的锦卫,一定见多识广,只看船上乔装的宫侍就能明白了。
  
  “萧鸾即是小鸾,呵呵呵,青鸾陛下,幸会了。”衡锦缓缓抬臂抱拳,双眼直视明霄,眼中并无敌视,“别的不提了,只你对天宝的善意已令我感念。”
  
  明霄也抱拳还礼,“衡先生,幸会!孩子们都该被善待。他们是天下唯一的希望。”
  
  衡锦微微颌首,随即就从怀中取出那枚玉鹤簪放在桌上,“萧公子,这是你的王太子信物,不该随手送人,还请收回。”
  
  明霄愣住,刚要开口,天宝却眼疾手快地将玉簪抢在手里,“小宝的,小宝的。”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簪子往乱蓬蓬毛茸茸的头上插。
  
  “呵呵呵”明霄笑了,从他手上拿过簪子为他把头发绾好,“嗯真好簪子是小宝的日后见了叔叔也好有个凭证”
  
  天宝使劲点头,转身笑眯眯地看着衡锦,“阿爸,是小宝的。”衡锦摇摇头,不赞成地拧着眉毛,嘴角却含着丝淡笑,——天宝收了这份礼,日后恐怕要以命相抵了。
  
  “衡先生,如今三国一统,只有明华,再无南楚,所以,也就无所谓信物了。这只是我个人送给天宝的一个礼物,并无它意,还望先生海涵。”明霄语含深意,衡锦一听即明,沉声说道:“希望明华能善待西川各族,那里山险水恶,大不易居,无法再承受人为之害。”
  
  明霄一听心中便砰砰急跳起来,他一直想和衡锦详谈西川治理方略,但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此时衡锦主动提及,明霄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微施一礼,正色言道:“关于西川之事,霄有诸多疑难之处,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明霄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端肃,衡锦并未起身,双眼微扬,迎视着明霄的灼灼眸光,“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若不身临其境,又怎能了解其根源。”
  
  明霄对此深以为然,衡锦的暗示与景生的方略竟不谋而合。明霄刚想进一步探讨,就见梁妈妈亲自端了大托盘走出内堂,明霄只好又坐回竹椅,一边将天宝抱到膝上,“小宝,饿了吧,有好东西吃了。”
  
  天宝耸耸小鼻子,满意地笑了,“包包儿,有包包儿,嘿嘿嘿”天宝嘿嘿地乐着,口水从小白牙里涌出来挂在唇边,更衬得他那秀美的唇瓣红红嫩嫩,“小宝要吃包包。”
 

 

情人



  “呵呵呵”明霄忍不住嗬嗬地笑了,一边伸指刮着他俊挺的鼻梁,“宝儿的鼻子真灵呀。”
  
  梁妈妈笑着将托盘放在桌上,“虽然现在还不是季节,我还是拆了几只毛蟹做了小笼(蟹肉蟹黄小笼汤包),给你们尝尝鲜。”
  
  看着那盘盘碗碗里清鲜精美的家常菜,连衡锦也觉唾液分泌。明霄笑望着梁妈妈,“你做的江鲜无人能出其右,双福也自愧弗如。”
  
  “呵呵呵那老家伙嘴最叼,如今和你搬到北方可要挨苦咯。”梁妈妈同情地连连摇头,转眼间瞄到天宝头上戴着的玉鹤簪,不禁心底巨震,立刻淡掩笑容,收拾了托盘快步离开。
  
  “衡先生,请——”明霄举箸相让。他和衡锦谨尊食不言的古训,一餐饭虽吃得舒心畅快,俩人却静默无言,只有天宝咿咿呀呀地在一旁助兴,那娃娃虽然才一岁多点,但已相当独立,自己跪在竹凳上,抓着把调羹吃得很香,完全不需要大人服侍。不知怎的,明霄看着他,只觉鼻中酸涩。
  
  “酒香,菜鲜,谢谢萧公子款待。”衡锦停箸,举起面前的青陶酒盏“再敬你!” 衡锦的唇齿间透出茉莉烧的醉香,仿佛是江南绿肥红瘦的初夏,可他鼻端嗅到的却是那晚无殇嘴里沉醉的桂花酿,衡锦的眸光变得幽暗,心思牵扯,竟有点蠢蠢欲动。
  
  衡锦再未与明霄谈及西川,执杯相敬时已有惜别之意,明霄也不勉强,更不多言,只举杯一饮而尽,“祝先生与天宝一路顺风。”
  
  ‘风’字才说出口,竹屋大门处忽地袭来一阵微风,屋内的光线随之一暗,明霄和衡锦同时转头看去,
  
  “啊”明霄不由得低叫,手中握着酒盏瑟瑟微颤。
  
  霞霭蒸腾,滚锦流火似的卷过长空,竹屋大门边倚着一个纤秀的身影,他身上的藕色袍襟在晚风中猎猎飘飞,衬着背后的一天霞光,便似站在烈焰中一般。
  
  “鸾生”明霄喃喃低语,轻不可闻。
  
  站在门边之人正是小元,人称鸾生的大蜀世子,此时他凤目圆睁,不置信地盯视着竹窗下的三个人,视线如炬,烧向明霄和衡锦,最后又落在天宝身上。
  
  衡锦迎视着小元焚烧而来的视线,双眼便似阎罗炼狱,转瞬就将那火光吸入眼中,驯服化炼,再无觅处。
  
  小元浑身巨震,踉跄着倒退半步,伸手抓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想挪开视线,他想掉头而去,他想隐身于空气,将自己全部的耻辱和欲念埋藏,但,面对窗下那双眼,无底火窟般的琥珀眼眸,小元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念,直到那人掉开视线,漠然地转过身去,小元才拼力呼出口气,淋漓的冷汗已将内衫黏在背上,暧昧而湿滑,好像一条锦蛇,蠕蠕爬动。
  
  “你认识他?他看起来不像是你的朋友。”衡锦放下手中的酒盏,淡然望着明霄。
  
  “你你不认识他?”明霄惊声低问,转眼间再次望向门扇,发现小元竟已消失不见了,他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就像一个破碎的幻梦。
  
  “我应该认识他吗?”衡锦反问,心底渐渐卷起一场风暴,此时再回想,恍惚间,仿佛曾见过那双妖娆的凤眼。那年轻男人身上的某种特质令衡锦感觉熟悉又压抑,“他曾经是我的情人吗?”
  
  衡锦脱口而出,这问题却惊得明霄浑身震颤,衡锦若有所思地扬起头,双眼越过明霄的肩膀望向窗外辽远的云霭,“我的情人们都像他,小心翼翼又野心勃勃,像丛林里看似弱小的猛兽,长着最艳丽的容颜和最尖利的牙齿,躲在暗处伺机扑杀。”
  
  衡锦下意识地摸着脖颈,仿佛那里勒着一条绳索,他忽地嗬嗬笑起来,笑声干涩,“黑暗使人软弱,夜晚如期来临,那么漫长,如果身边有个热乎乎的身体,你会感觉好过一些,可是,搞不好这些身体的主人就会要了你的命呵呵呵那滋味儿呵呵前一瞬还在你身下婉转求欢下一刻就凶相毕露呵呵呵久而久之久而久之呵呵”衡锦神经质地叙述着,窒息般的笑,声音暗哑,眼神狂乱,“呵呵呵久而久之人变成魔”
  
  衡锦的手颓然跌落,碰到左胸口,钻心的疼,胸中是汩汩疾跳的心脏,上面约两寸处是一个狰狞的伤口,永不愈合,血淋淋地暗示着那些不堪的过往。
  
  “走吧,我喝多了,茉莉烧后劲大。”衡锦腾地站起身,身下的竹椅嘎嘎挣扎,他随手一抄扛起天宝,大步向外走去。
  
  明霄倒吸口气,大梦初醒般跃身而起,紧随其后走出店门,梁妈妈站在内堂门边,沉思地望着渐渐没入碧野阡陌的两个人影,依然被命运摆布的都是人,非魔。
  
  明霄心情复杂地跟在衡锦的身后,野渡岸上的戚戚芳草连堤而去,直漫向天边。何处是天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幸运地巧遇自己的那一株奇葩。
  
  他们脚步匆匆地向前疾走,野渡口就在前方,明霄已看到栈桥边的舫船,不禁心中暗松口气,就在这时,从身前不远处的柳荫里骤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明霄猛地顿住脚步,那随风飘出的只言片语已令他惊骇莫名,
  
  “敢情这些天你和明青鸾一直和他同乘一船!你当初说他死了,我就不信,原来真是诓骗我的”一个甜脆的声音拔地而起,分明便是小元在叫嚣。
  
  “鸾生,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鸾生”一个沉郁的声音焦急地分辩着,分明便是卫无殇。
  
  “你不知道?你早被那魔头迷住了心窍!现在连明青鸾也被他收服了,怪不得景生生辰宴时他会为那魔头代言!”小元的声音咄咄逼人,近乎凄厉。
  
  “鸾生,不得胡言,事情并非如你所想。”卫无殇的声音也变得凝重。
  
  “我是怎么想的?爹,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小元厉声喝问,似乎已将卫无殇逼入死角,“明青鸾和他举杯欢饮,是我亲眼所见,我还能怎么想?”
  
  明霄站在蔓草之中,小元的言辞便如一只只疾飞的冷箭,扑面而来,钉入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地再也移不开脚步。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他忘了自己是谁!”卫无殇终于失去一贯的冷静,惨声疾呼。这痛彻心肺的声音乍然响起,令衡锦猛地停住脚步,他已走出去一段路,此时又急纵后跃,斜插入柳荫。
  
  明霄身子一晃,好像摆脱了魔咒,迎着冷箭飞步上前,身体撞开千丝万缕,暮色深浓间,明霄惊见衡锦单手挟持着小元,与卫无殇怒目相视。
  
  “放开他!”卫无殇低吼,也不知衡锦制住了小元什么要害,以致卫无殇投鼠忌器,竟不敢攻上前去。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也不想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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