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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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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只怕一开始,青梅竹还是要吃些苦头的。”介花弧放缓了速度,继续言道。

洛子宁也不知是该赞成还是反对,只胡乱点了点头。

这一边,局势却是更加峻急,那刀手出招越来越快,谢苏全凭着一身轻功支撑闪避,虽于分毫之间躲过了他接踵而来的十余刀,却已是左支右绌。

他随打随退,渐已到了河道中心。那刀手双眼眯成一线,瞳孔内暗光闪耀,接连又是九刀劈下,刀光纵横,成半圆之势,恰将谢苏圈在中央。

这一招有个称呼,名曰“一夕风雨”。

苗疆地处偏僻,本无可能有这般风雅招式。然而多年之前,有三个江湖客退隐南疆,其中有个衣白如雪的年轻人,一只右手废了,却是一身的好剑法。这一招“一夕风雨”,便是由他传给一位苗疆前辈,化剑招为刀法,自此留传下来。

只是如斯雅致名称之下,却是杀意四溢。

谢苏身处重重刀影之中,避无可避,危急中身子后仰,躲开数招,未想此处冰面薄脆,他一用力,右足竟然已踏入了冰水之中!

{文。}那刀手眼中光芒更盛,提手又是一刀。

{人。}谢苏已无可能起身,索性着地倒下,那刀手一刀贴着他发边削过,冰面又被他劈出了一道裂纹,冰水涌出,打湿了谢苏半边衣衫。

{书。}这也幸好是谢苏倒在冰上,要知在冰面破裂之时,决不可快速奔跑,只有立即躺在冰上,向前滚动,或可逃脱。谢苏此刻无心插柳,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屋。}但冰面破裂声音甚大,那刀手亦有所觉,他也不欲多加推延时间,不待谢苏动作,闪电般又是一刀劈下。

又一阵风吹过,介花弧在马上转过身,手上加力,“啪”的一声折断了那截方透出一分绿意的树枝,“天气倒是和暖些了。”他微微一笑。

洛子宁握紧缰绳,手心里一阵冰冷。

岸上三人一直注视着冰上打斗,看了一会儿,那穿枣红袍子的青年叹口气:“那青梅竹这次大概是要死在疾如星手下了。”

老者方要出言相驳,恰看到谢苏倒地,冰面破裂,也不由道:“那疾如星果然惹不……”

一个“得”字尚未出口,他忽然一惊起身,“怎么?!”

非但是他,其余二人也一同惊在了当场。

黑衣刀手疾如星手中的弯刀劈到半途,忽然不动,看其面上神情木然,再往下看,咽喉之处竟是多了一个极深血洞,鲜血汩汩而出,竟是已然送了性命!

半晌,他手中的弯刀“啪”的一声掉在冰面上,随之整个人向前扑倒,直直摔在冰面上。

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谢苏一手支撑冰面,摇摇晃晃的从冰上站起身来。他未曾多看那尸体一眼,左手一挥,一块纵长冰凌划一个弧线掉落冰面,直摔成数段,上面犹带着血痕。

生死一线之间,谢苏正是用这块冰凌,取了疾如星的性命。

三年前,四名一流高手围攻之下,同是这一招“一夕风雨”,废掉了谢苏一只右手。

冰面碎裂之声又响,谢苏身形如风,向岸边掠去。

在他身后,传来冰层断裂声音,大块浮冰翻滚入水,疾如星尸身恰在一块浮冰边缘,随着冰块断裂,缓缓滑入红牙河中。

方才一个惊世骇俗的江湖高手,就这般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尸骨无存。

岸边的三人已是惊得动弹不得,他们相距既远,谢苏那一招又太过诡异奇捷,并无一人看清疾如星如何送命,半晌,那老妇人一手指着发间犹滴着水滴的谢苏叫道:“你……你不是人!”

这一句话说出,其余二人竟是一同点头不已。

谢苏不理他们,自顾走过。其时他脚步虚浮,方才这一场恶战实是已然耗去他大半体力,只要这三人中任意一人出来拦阻,不用多,十招之内谢苏定然会被击倒。然而方才疾如星猝死、红牙河冰破一幕太过惊诧,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冬末的风柔和地穿过他的发,然而此刻谢苏半身湿透,除了寒冷之外别无所觉。

他只想回去,回任意一个甚么能安顿下来他的地方,如果没有可以休息的屋子,那么有一堆火也好;如果没有火,那么有一杯热水也好。

他的要求实在不高。

遥遥前方,居然当真有一间破旧木屋,炊烟袅袅。冬日里分外显得温暖。他一纵来到门前,应手推门,同时问了一声:“里面有人么?”

“有人,怎么没人。”随着屋门推开,一阵暖风迎面扑来,暖融融的中人欲醉。一个身穿烟青色锦缎长衣的修长身影立于门前,面上带着淡薄笑意。

“梅大人,好身手啊!”

此人一身贵气逼人,正是罗天堡堡主介花弧。

霎那间,满室的暖意都变成了冰霜。

谢苏见得是他,眼神一黯,一言未发,左手一扬,满天的幽蓝碎片纷飞如梦。

这一把碎片,却是他方才在红牙河畔一战中从那身穿枣红袍子的青年人手中夺来的。借这一把暗器阻了一阻,他本人却已到了一丈以外。

洛子宁由斜刺里穿出,喝令手下:“快追!”

介花弧漠然一笑:“不必急,经此一战,他元气大伤。若说像从前一般躲过你们追踪,那是再无可能了。你们下手准些,自可将他慢慢逼回罗天堡来。”

介花弧没有说错,即使是谢苏,也已到了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极限。

谢苏不是神仙,他一样会累、会疲惫,一直以来他身上受的伤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硬挣着一口傲气才挺到今日。

红牙河上一场恶战,谢苏虽杀了疾如星,然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只怕比介花弧想象的尚要严重出几分。

勉强逃离红牙河畔介花弧手下包围,谢苏稳定心神,来到最近一家小镇的药铺之中,“老板,烦您借我纸笔,我抓副药。”

老板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张脸面团团的,他闻得谢苏此言,却不答话,只上上下下打量了谢苏几眼,方才笑道:“梅大人,对不住了,小店的药谁都能卖,惟有您老的药,我是着实的不敢卖啊!”

他说第一句“梅大人”的时候谢苏便已省得不对,身形一展向后便退,却见几个伙计已从身后包抄过来,将药铺门窗等处堵了个严实。他心知是介花弧知晓自己受伤,提前安下来了埋伏,眼神一黯不再移动。

老板拍一拍手,几个伙计各执兵刃,便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一只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叫的正欢,窗内忽然一声巨响传来,麻雀一惊,拍拍翅膀飞走了。

一个小女孩路过街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指着药铺:“里面在做甚么?”

“嘘,没甚么,快走快走。”

药铺大门当的一声响,一个暗白身影走了出来,散发披肩,手上连袖上全是血渍。几个张望闲人惊惶退后,那人却也不理,只慢慢向镇口走去了。

大门又当的一声响,却是那药铺老板,一头是血跌了出来。

只是若在以往,谢苏纵不至胜的如此狼狈。

罗天堡地处东南,介花弧先是将其余几条道路上的药铺全盘封锁,待将谢苏逼至东南一隅之后,地域缩小,他更是加派人手,谢苏连取得食水都成了费力之事。

介花弧打算谢苏自然一清二楚,但以他眼下情形,已无可能与介花弧硬拼。万般无奈之下,索性与介花弧拼起了时间,所谓拖得一刻少一刻,毕竟当初赌约只有半月时间。

只是介花弧却也明了他心中所想,二人心计谋略不相上下,这随后的五天,真真是惊险无比。

到了离半月之期还有最后一日之际,谢苏终于被逼回了罗天堡下。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介花弧甚至连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挥了挥手,一旁的洛子宁心中明了,自下去安排手下。

直待洛子宁身影消失在门外,介花弧为自己斟了一杯苏合香酒,眼望窗外天日朗朗,忽然无声的笑起来。

他不担心追捕谢苏之事,种种布置,他早在三日之前便已细细安排得当,只要属下按部就班,谢苏自可落入罗天堡毂中。

 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苏合香酒,正欲一口饮尽之时,门忽然为人推开,洛子宁急匆匆走进来:“堡主,青梅竹……他,他不见了!”

介花弧手微微一颤,那杯酒洒出少许,他站起身:“你说甚么?”

谢苏当真不见了。

派去跟踪谢苏的三名高手有两名被他以重手法卸脱了关节,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另一名不知所踪,介花弧不觉诧异:“他竟还有如此余力?”

以谢苏此刻状态,或者也可勉强与这三人一战,但一战之后,他体力消耗必然也到了极限。此刻距赌约结束尚有一日一夜之遥,他却为何如此?

介花弧又沉吟片刻,只说了一个字“搜!”

谢苏此刻体力绝不可能走远,唯一可能,是他孤注一掷,击倒那三人后躲在附近,以度这一日一夜之劫。

洛子宁站在他身后,亦是如此想法。

外面一片人声嘈杂,自是罗天堡诸人前去搜索。介花弧复又坐下,慢慢把玩着桌上一方青玉镇纸。

角落里一支错时香悄然燃放,白日时光,就这般一刻一刻缓缓过去。

夜里。罗天堡里灯笼火把照耀通明,众人搜索忙乱,依然不见谢苏痕迹。

起风了。

不知何时起的风,冷飕飕的风声尖利,天色亦是暗的不同寻常,有人叫道:“怎么说,又要下雪了么!”

正说话间,却是一大滴雨落下,正砸在他鼻子上。

冬末雨,冷如刀割。

介花弧不再停留室内,他随手披上一件青绸披风,缓步来到外面,立于罗天堡一处高处所在。

洛子宁见他独自一人,不甚放心,向下面一招手,又叫了四名护卫过来,皆立于介花弧身后。

高处看去,下面正是一团混乱,稀稀拉拉的雨水落下来,眼见大雨将临,不少火把已被浇灭。有人正大喊着:“火把不中用,换羊皮灯笼出来!”

介花弧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事,转身向洛子宁道:“你们在搜罗天堡时,可有搜查我和兰亭的住处?”

洛子宁却未想到这一点,惶恐答道:“还没有,但这两处都是机关密布……”

“你们忘了他是谁的学生。”介花弧淡淡一句。

洛子宁不敢多说,几步退下。

但这一番搜索下来,仍是不见谢苏人影。

骤然一声雷响,声音沉闷,漆黑夜幕下,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介花弧并未打伞,雨水打入他披风之中,一双束发东珠宝光柔和,反衬在他眼中却是森冷之极。

身后四个护卫见此情形,两人冲上前来为介花弧遮雨,一人却是返身下去拿伞,只余一人立于当地,身形挺直如剑。

介花弧骤然转过身,看着余下那一人,忽然间,他慢慢笑了。

“原来如此。”

“跟踪你失踪的那人,他的衣衫令牌却在你身上。”

一语未了,一道电光忽然划破黑暗。一个暗白人影晃入他面前,速度之快直是无可想象。

介花弧虽有准备,亦未想到这一剑竟是如此凌厉,仓皇中那一剑已是划破他衣衫。

那人影正是甩掉护卫披风的谢苏,他手中所执的,却是一把普通不过的青钢剑。

电光又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谢苏竟是变招如风,介花弧闪移身形,未想谢苏手指微动,第三剑瞬息又刺了过来。

介花弧避无可避,双掌猛然一合,这一掌暗合内力,“啪”的一声,那柄青钢剑直折为两段。随即一掌拍出。

这一下他已占了上风,谢苏却更不犹疑,手腕一翻,手中的半截断剑直刺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霎时之间,台上两个护卫根本不及反应。

这一剑如风逐影,凄厉无比。介花弧连避谢苏三剑,已尽其平生所能。这一剑再无可退之路,那把断剑暗光吞吐,正正刺中他胸口。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大雨滂沱之中下面诸人看得分明,一个个不由惊叫出声。

谢苏乌黑长发早已散开,和着清冷雨水沾在苍白面容上,一双眸子几被碎发遮住,眼神如刀,一丝温度也无。

他手指冰冷坚定,这一剑,实也逼出了他最后一分潜力。

雷声隆隆作响,罗天堡恢弘建筑暗夜中竟如鬼影憧憧。有人按捺不住心悸,大叫出声:“堡主,堡主!”

又一道闪电长空闪耀,直若将天际划分两半,一时间亮如白昼。众人只见高处的两道人影依然站在原处,谢苏手中断剑抵在介花弧前胸,不知为何竟未刺入。介花弧面带淡薄笑意,屈指向谢苏手上一弹。

谢苏已无余力反击闪避,木然立于当地,“当啷啷”一声响,半截断剑落于地面大滩雨水之中,水花飞溅。

介花弧反手又是一指,大雨之中细微一声响,谢苏手腕关节已被卸脱。

那势在必得,全力旨在取介花弧性命的一剑,为何竟未刺入?

莫说旁人,就连谢苏自己,也不知其所以。

介花弧制住谢苏,这才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一块断成两半的金刚玉。

这一块金刚玉,正是在地牢中定下赌约那一日,他自谢苏手中所得,一直放在身上。天意巧合,谢苏那一剑,正刺在了这一块玉上。

若是七年前功力未失的青梅竹刺下这一剑,莫说一块金刚玉,介花弧就算穿了护身宝甲,也早已送了性命;

又或谢苏这一剑再偏上一分半分,介花弧必也离黄泉不远;

再不然,若是此刻谢苏拿的是他当年名动京城的银丝软剑,也不致如此境地;

…… ……

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谢苏心中一片空白,他双腕关节已被卸脱,却分毫不觉疼痛。大滴大滴雨水砸在他身上,一袭暗白衣衫早被浇透,那份寒意一直钻到骨髓里。

——他辗转离京,漂泊七载,换来的竟是一个相同的结局。

闪电一个接一个刺破长空,风声厉烈,那个一直傲然挺立在高台上的暗白身影,终于缓缓倒在了雨水之中。

六 拜师

雨过天青。

明媚阳光洒落在地上,没有人想象得出昨夜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程五拿了一把扫帚,正卖力的扫着长廊里的积水,忽听见廊外有人大声的叫他:“程五、程五!”

他探出头一看,见是个他熟识的小头领,姓秦,见他出来,三两步赶过来:“程五,你是临川人不是?”

程五点点头。

“是就好!听说你们家乡那边有个土法治晕厥,挺好用的,你会不会?”

“会啊,先用葛根煎汤,再……”

话还没完,早被那秦姓头领不容分说拉着便走,“会就好,跟我过来!”

“我的活计还没干完……”程五手里还抱着那把扫帚,上面的雨水滴答落下。

走了半晌,绕了七八个弯,程五才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了堡主介花弧的居所前面,离得尚远,便可见前面嘈嘈杂杂围了许多人,好几个还是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罗天堡里只是个寻常仆役,不由便害怕起来,道:“秦头领,我们这是要去那儿啊?”

秦头领脚步不停,不耐烦道:“你这人问的也多,跟着走就是了。”

程五便不敢多问。

只到了近前,却听得人群中又一阵喧哗,一个人拧着眉,推门走了出来,正是罗天堡第一个大总管洛子宁。

那秦姓头领急忙走上去,恭谨道:“总管,您找的人我已经带过来了。”

洛子宁一脸疲惫,道:“里面那人已经醒过来了,不必他。”一眼扫到程五还抱着一把湿答答的扫帚,不由又有几分好笑,道:“这里反正缺人手,把他留下来好了。”

“是。”那头领躬身施礼。

程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留了下来,依然在外面做杂务。几天来只见来往人等流水价不断,心中只是诧异,甚么人有这样大面子,不但住在堡主这里,还惊动到这个份上?

诧异归诧异,他身份不够,连外一层房间都进不去,莫说内室了。

这些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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